是非曲直-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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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三人团”以毛泽东为首。周恩来与毛泽东的角色变换了。
尽管如此,毛泽东的地位仍然是脆弱的,复杂尖锐的斗争并没有停止。
林彪向毛泽东发难
5月8日,红军到达四川的会理城下。攻城未克,在城郊进行休整、扩军、筹款。
谁料,在这期间风波又起。
前一时期,从四渡赤水到北渡金沙江的过程中,红军声东击西,大踏步进退,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部队因连续行军和作战确实十分疲劳,埋怨情绪开始漫延起来。
到达会理后,这种情绪就以爆炸的方式喷发出来。
“彭总,现在的领导不成了,你出来指挥吧。再这样下去,就要失败了。我们服从你的领导,你下命令,我们跟你走!”林彪手持电话,表情极为严肃地向对方讲道。
“遵义会议才改变领导,现在又提出改变前敌指挥是不妥当的。至于我,则更不适当。”彭德怀在电话里拒绝了林彪的要求。
林彪放下电话,苦笑着对聂荣臻、左权和朱瑞说:“彭德怀真倔。”
坐在一旁的聂荣臻,他对林彪刚才给彭德怀打电话所表露出来的那种不满,并不感到惊奇,因为在行军途中,林彪就流露过对军事指挥上的不满。快到会理时,林彪当着聂荣臻的面抱怨道:“尽走弓背,不会走弓弦吗?这样会把部队拖垮的,像他这样领导指挥还行!?”聂荣臻以为他是走路走得多了,不耐烦了,就以开导的语气说:“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我们好比落在敌人的口袋里,如果不声东击西,如何出得去?”
此时,聂荣臻却又感到非常惊讶,他没有想到林彪胆子这么大,竟擅自煽动撤换中央领导。他禁不住站起身来,质问林彪:“你是什么地位?你怎么可以指定总司令,撤换统帅?我们红军是党的军队,不是个人的军队,谁要造反,办不到!”
林彪站在那里,望着聂荣臻,摆了摆手坐下了,那意思是不关你的事。
“你不要乱来。如果你擅自下令部队行动,我也可以以政治委员的名义下令部队不执行。”聂荣臻提高嗓门,警告这位年轻的军团长。
林彪并没有擅自下令部队行动的打算,他认为聂荣臻误解了他的意图,所以就没有把聂荣臻的话当一回事儿。之后的事态发展,聂荣臻在回忆录中是这样写的:
林彪不肯听我的话。他又写一封信给中央三人小组,说是要求朱毛下台,主要的自然是要毛泽东同志下台。他还要求我在信上签名,被我严词拒绝了。我对他说:“革命到了这样紧急关头,你不要毛主席领导,谁来领导?你刚参加了遵义会议。你这个态度是不对的。先不讲别的,仅就这一点,你也是违犯纪律的。况且你跟毛主席最久。过去在中央根据地,在毛主席领导下,敌人几次‘围剿’都粉碎了,打了很多胜仗。你过去保存了一个小本子又一个小本子,总是一说就把本上的统计数字翻出来,说你缴的枪最多了。现在,你应该相信毛主席,只有毛主席才能挽救危局。现在,你要我在你写的信上签字,我不仅不签,我还要反对你签字上送。今天没有把你说服了,你可以上送,但你自己负责。”最后,他单独签字送上了。
5月12日,“三人团”随军委纵队到达会理城郊外一个名叫铁厂的地方,就收到了林彪的这封信,信中写道:
……这段时间以来,部队在云贵川边东奔西拐,行军太多,而且走了许多不必要的弓背路。部队弄得精疲力竭,这样下去,部队会拖垮。毛泽东指挥部队不合适,建议换一个人指挥,以改变目前的困境。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几个军委负责人不要直接指挥军队,前线指挥最好叫彭德怀负责。
毛泽东震惊了。他是第二次接到令他震惊的林彪的信。第一次是在“古田会议”不久,林彪给毛泽东写了一封长信,在信中提出了道路怎么走,是走州打府,还是打游击的问题。毛泽东整整花了五天的时间,给林彪写了一封长达六七千字的回信。这就是后来人们所知的那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著名文章。
其实,这篇文章原来的题目是《时局估量和红军行动问题》,后来为什么改了呢?说来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
那是后来的1948年初,中共中央宣传部准备出版《毛泽东选集》,这封信也将编入其中,就给当时任东北人民解放军司令员的林彪去信征询意见,他很快回信中共中央宣传部,要求在这篇文章中再不要公开他的名字,并说这样可以“不在群众中引起误会”,避免国外“种种无端的推测”。
中共中央宣传部接到林彪的信后,立即报告了毛泽东。
毛泽东考虑到林彪的面子和顾及党内团结,同意将信的前面几段和最后一段删去,并将《时局估量和红军行动问题》的题目改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从此,在《毛泽东选集》里再也看不到毛泽东写长信批评林彪的内容。直到1991年《毛泽东选集》第二版问世时,此文的题注才再次真实地写道:此文是毛泽东当年写给林彪的一封信。
风云突变(4)
毛泽东这封回信的第一部分写得很长:
林彪同志:
新年已经到来几天了,你的信我还没有回答。一则有些事忙着,二则也因为我到底写点什么给你呢?有什么好一点的东西贡献给你呢?
搜索我的枯肠,没有想出一点适当的东西来,因此也就拖着。现在我想到一点东西了,虽然不知道到底与你的情况切合不切合,但我这点材料实是现今斗争的一个重要问题,即使于你的个别情况不切合,仍是一般紧要的问题,所以我就把它提出来。
……我要提出什么问题呢?就是对于时局的估量和伴随而来的我们行动问题。我以前颇觉,至今还有些感觉你对于时局的估量是比较的悲观。去年5月18日晚上瑞金的会议席上,你这个观点最明显。我知道你相信革命高潮不可避免的要到来,但你不相信革命高潮有迅速到来的可能,因此在行动上你不赞成一年争取江西的计划,而只赞成闽粤赣交界三区域的游击;同时在三区域内也没有建立政权的深刻观念,因之也就没有由这种赤色政权的深入与扩大去促进全国革命高潮的深刻观念。……似乎你认为在距离革命高潮尚远的时期建立政权的艰苦工作为徒劳,而希望用比较轻便的流动游击去扩大政治影响,等到全国各地争取群众的工作做好了,或做到某个地步了,然后来一个全国暴动,那时把红军的力量加上去,就成为全国形势的大革命。你的这种全国范围的包括一切地方先争取群众后建立政权的理论,我觉得是于中国的革命不适合的。……你的这种理论的得来,据我的观察,主要是没有把中国是一个帝国主义最后阶段中相互争夺的殖民地一件事认识清楚。
在信的最后,毛泽东以诗一般的语言和激情勉励林彪振作起来,丢掉悲观情绪,迎接革命事业对他的选择,不辜负他本人对林彪的厚望。毛泽东写道:
我所说的中国革命高潮快要到来,……它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眺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
这一次,毛泽东没有这种激情了,而只有激怒。他决定立即召开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
然而,毛泽东又一次宽恕林彪的同时,竟作出了错误的判断。他断定这封信是林彪的语言,彭德怀的思想,认为林彪是在比他年长八岁的彭德怀煽动下写成这封信的。
在会议期间,毛泽东严厉批评了彭德怀对中央“不满”的错误。
彭德怀对这飞来之祸采取了不抗辩、不申明、日久自然明的态度。因为他考虑到大敌当前,应以团结为重,不宜计较个人得失,遂主动承担责任,作了自我批评。他说:“我在困难中有过牢骚,由于鲁班场、习水两次战斗没有打好,也引起对新领导的某些意见,这是不对的。”
接着,彭德怀又说:“我们应当坚决拥护新领导,继续北上,与四方面军靠近。”
彭德怀的话是真诚的,他想用真诚的心去换取毛泽东对他的真诚理解和信任。可他当时没有想到,毛泽东对此事却耿耿于怀,在以后的24年中讲了4次,并在1959年的庐山会议上成了彭德怀的罪状之一。
那么,毛泽东当时为什么对彭德怀产生这种疑心?这也是事出有因。
在这之前,当时任三军团政治部主任的刘少奇和三军团政委杨尚昆共同署名给中央发了一封电报,反映了彭德怀同刘少奇谈到的关于部队指战员因连续作战而产生的一些思想负担和过度疲劳的情况,以及不同意进行鲁班场和习水战斗的意见。
毛泽东看过这封电报后,并没有引起他的不快,认为提建议反映问题是每个人尤其是每一个指挥员应有的权利,是正常的,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然而,到了会理接到林彪的信,他就感到事情的复杂性了,认为林彪的信不是孤立的,意识到自己受到了严重的挑战,这个挑战者不是林彪,而是彭德怀。
在毛泽东看来,彭德怀曾经给他过难堪。
读者也许没有忘记,在1932年红军准备攻打赣州,毛泽东极力反对红军去硬碰硬,但没有说服大家,在无奈的情况下,就建议让在前线的彭德怀回来介绍情况,他希望彭德怀通过介绍情况来证明他不能打赣州的主张是正确的。结果,彭德怀也主张打赣州,当时使毛泽东十分难堪,他也因此在后来宁都会议上遭到了批判,并撤销了他的红一方面军总政治委员的职务,改任中华苏维埃政府主席。毛泽东从此陷入了他一生中最痛苦的时期。
这件事,毛泽东恐怕不会忘记,也许从此对彭德怀有了疑心。不然,他为什么如此断定是彭德怀煽动林彪写了这封信呢?
林彪明知不是那么回事,对此却缄口不语,俨然是一个受害者,这就更使毛泽东坚信不疑了。
其实,毛泽东当时不仅怀疑彭德怀,还怀疑张闻天到三军团去与彭德怀勾结反他。这种怀疑是毛泽东听了个别人的猜测和判断而引起的。也正因为如此,在会议上毛泽东并没有直接批评张闻天。但这种误解埋在毛泽东的心里,直到延安整风时才挑明。在1941年6、7月间的一次小型谈话会上,毛泽东批评张闻天的缺点,特别提到张闻天“在会理会议以前严重的政治动摇”,说张闻天“当时挑拨军队领导同志林彪、彭德怀,反对‘三人团’指挥”等。对此,张闻天当场表示“保留”。
风云突变(5)
张闻天后来回忆说:“当晚回家后,关于这件事情曾写了一封申明信给毛,但后来没有发出,想事情没有旁证,说也无用。”
到了1943年9月,在一次政治局会议上,毛泽东又一次提及此事,张闻天这回才认真对待。他利用许多同志在延安的机会,做了调查取证工作,在随后写的“整风笔记”中作了澄清:“现在大致可以判明,说我曾经煽动林、彭反对‘三人团’的话,是某同志的造谣!(林、彭同志关于此事有正式声明)”至此,这一误解才算消除。
当时,毛泽东找到了问题的根子,因而批评林彪时,毛泽东的语气变得柔和多了,他说:“这段时间我们的战略方针是对的,不容置疑。渡过金沙江后,我们不是摆脱了国民党的追兵了吗?不是实现了原定计划渡江北上了吗?下一步棋,就是研究如何同张国焘、徐向前的部队会合。为了实现总的战略目标,我们多跑点路,走了一些弓背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打仗就是这样,为了进攻而防御,为了前进而后退,为正面而向侧面,为了走直路而走弯路。这值得发什么牢骚?讲什么怪话?天下的事,有时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你想这样做,却偏偏一下子办不到。但转了一圈,事情又办成了。总之,遵义政治局会议后,中央的领导是正确的,要相信,不能有丝毫的怀疑和动摇。”
从毛泽东这番话中可以看出,他没有忘记他曾经给林彪写过的那封信,依然是语重心长。
林彪闷坐在条凳上,斜视了毛泽东一眼,解释说:“我给中央写信,没有其他想法,主要是心里烦躁……”
没等林彪继续讲下去,毛泽东说:“你是个娃娃,懂得什么?!”
毛泽东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说林彪不懂得政治斗争是怎么回事。
其实,毛泽东说错了,林彪虽然年轻,但对政治斗争也颇有研究了。
其实,毛泽东不是说给林彪听的,而是说给彭德怀听的,那意思是说你彭德怀不要利用林彪的无知来对付我。
这场风波,以毛泽东那句“你是个娃娃”的话平息了。
中央红军继续朝着与红四方面军会合的目标前进。
毛泽东与张国焘握手在即。
暗渡陈仓(1)
从会理出发,中央红军过彝族区,飞夺泸定桥,强渡大渡河,已抵达夹金山脚下,过了夹金山,便将与红四方面军会师。
红四方面军也早已渡过了嘉陵江,并派李先念率领三十军及九军各一部,正西进小金山地区,扫清敌人,迎接中央红军北上。
这个伟大的历史时刻终于快要到来了,中央红军和红四方面军官兵都在盼望着这一时刻的到来。
这两大红军的主帅毛泽东、张国焘都在加紧思考着会师后的一切。他们两人都是中共的元老,经历了不平凡的岁月,如今,兴许各自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相会后,他们能接受彼此的改变吗?
两颗心照不宣的心
毛泽东与张国焘是于1918年在北京大学相识的。作为地主的儿子张国焘,是北京大学的注册学生,而毛泽东则是一个无着落的兼做图书馆助理员的旁听生。他们的风格和背景相距甚远。张国焘瞧不起毛泽东,说他脱不了湖南的土气,而毛泽东看不惯张国焘的目中无人、自以为高明的那种绅士派头。久而久之,彼此之间就产生了一些互不信任的情绪。不过,后来他们也有合作的时候。那是在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毛泽东提出党要重视农民运动问题,张国焘对此是持赞成态度的,他在《我的回忆》中写道:
他(引者注:指毛泽东)向大会指出,湖南工人数量很少,国民党员和共产党员更少,可是满山遍野都是农民,因而他得出结论,任何革命,农民问题都是最重要的。他还证以中国历代的造反和革命,每次都以农民暴动为主力。中国国民党在广东有基础,无非是有些农民组成的军队,如果中共也注重农民运动,把农民发动起来,也不难形成像广东这类的局面。这种看法,是毛泽东这个农家子对于中共极大的贡献。
当然,这已成为历史。在时隔多年之后再次相会,他们之间会是合作多于分歧,还是分歧多于合作?现实实难预料。不过,到眼下为止,两人在一些问题上的分歧是明摆着的:
当毛泽东得知张国焘在四方面军以“肃反”的名义杀害了数以千计的干部时,毛泽东认为他是一个血腥味极浓的人物。
当张国焘了解到毛泽东的战法时,就认为他是陷入了“游击主义”的泥坑。
当毛泽东得知张国焘在北川、茂县、理县一带少数民族杂居地区成立了“苏维埃西北联邦政府”时,毛泽东说:“这又是张国焘的创造发明。”
当张国焘得知遵义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