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第一滴血-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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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朝洞外飞去。而置身在它们中间的兰博却以为自己成了众矢之的,惊恐万状。庆幸之余,他暗暗咒骂自己:你真是一头蠢驴,还傻乎乎地与它们交战,殊不知它们正在把你引向洞外。
兰博紧随着蝙蝠攀上了一处陡峭的岩脊,他用脚谨慎地探索着崎岖不平的地面。不一会儿,鸟儿的翅膀拍打声和唧唧喳喳的尖叫声他已熟悉,好像自己始终和它们生活在一起似的。蝙蝠渐渐地飞离了他的视线,仅有几只迷途的鸟儿滞留在后。须臾,他又孤身一人。四周一片寂静,只听见他的手和鞋子在岩石上磨蹭的声音。甜丝丝的晚风强劲地吹过,他仰起头任风拂过脸颊,心中洋溢着对蝙蝠的感激之情,甚至连它们的离去也令他感到恋恋不舍,仿佛他们之间的纽带己被割断,再也无从得到它们的音讯。他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力图把灌进鼻子、喉咙、嘴巴和肺里的恶臭全部除去。当他的手指触摸粗糙的岩石时,他有一种异常淳朴的感觉,仿佛有生以来第一次碰到真正的石头。他爬下来捏住一把泥土,抚摩着掺杂着鹅卵石的沙砾,心脏激动不已地怦怦跳动。不过他很清楚自己仍在洞内,地上的泥沙是雨水冲进山里裂缝时所夹带进来的,但他觉察到洞口就在附近。于是他不慌不忙地向上爬行,享受着匍匐在一粒粒的泥沙上的美妙感觉。爬到顶部时,他嗅到了外部世界的空气,贪婪地品尝清新的树叶、青草和森林所散发的气息。向前爬行了几英尺后,他的手摸到了一块石砌的围墙。他继续向周围摸索着,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三边被石墙围住的盆地,他不知道其高度,也许是高不可攀。真没想到在自己即将逃脱时又陷入了另一处绝境。尽管他刚才还感到庆幸不已,可现在却疲乏无力,根本无法翻越石墙。
那么,索性不去考虑翻越之事。不要为此担忧。不成功便成仁。他宽慰着自己。如果这座盆地很高,只能是一筹莫展。
于是,他干脆一屁股坐在舒适松软的沙地上,坦然面对一切。以前他从未这样做过。当然,在越战中,他也曾体验过这种感觉。那时他的一举一动总是完美无缺无可挑剔——跑步,寻找瞄准点,轻轻扣动扳机,强烈的后坐力使身体被弹回,他的生命依赖于动作的成功与否。他总是全神贯注地琢磨每一个步骤,开枪那一瞬间,身体与行动配合得天衣无缝。当地的越南人称之为“徵”,即经过长期艰苦的体力相思维训练方能达到的一种至善至美状态。也就是当动作结束后的一种反应。这个词在英语中没有一个确切的字眼得以解释,他们说即便有,也无法透彻地加以阐述。因为人的情感不会受到时间的限制,不可能用时间的刻度描述,也不可能与性爱相提并论,变化无常起伏不定的情感无处不在。
然而,兰博此刻的感受却迥然不同,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柔软的泥土里,惬意地把背靠在岩石上,字斟句酌地挑选字眼,终于他找到了一个能够表达的词——“好”。他从未像现在感觉如此舒适。
他不知自己是否疯了。洞穴里难闻的气体一定影响了他的思维,他感到头晕目眩。或者,在被迫放弃求生的意念后,能够侥幸逃出洞穴使他欣喜不己。经历了这番地狱般的磨难后,他应当不失时机地及时行乐。
但如果追逐的士兵与你不期而遇的话,你的快乐将荡然无存。他在黑暗中告诫自己。为了防止脑袋撞上突出的岩石,他伸手探测头上的东西。
即使他垂下了脑袋,也能觉察到硬戳戳的树枝磨蹭在头上。他连忙伸出手摸到了盆地的边缘,啊,他终于钻出了洞穴,置身于簇簇的灌木丛中。夜色笼罩着大地,使他以为自己仍在地下。
他轻轻地蹲伏在灌木下,唯恐碰痛了肋骨。他贪婪地吸吮着散发着树木气息的新鲜空气。他不经意地朝下面一瞥,倏然发现远处的树林里闪烁着火光。由于在黑黝黝的洞穴里待了这么久,眼前的火光显得绚丽夺目、生机勃勃。
兰博的神经立刻绷紧。林中的簿火边传来低沉的说话声。附近的岩石边似乎有人,接着他看到火柴擦在磷纸上冒出的亮光,摇曳的火焰熄灭之后,忽明忽暗的番烟发出悠悠的红光,
他明白了这些士兵一直守候在洞口,等待着他的出现。为了防止他的突围,提瑟调兵遣将,在山上部署了众多的人手。不过,在夜色里他们看不见自己,而他已经习惯了黑暗,兰博欣喜地想。他准备休息片刻之后,便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们身边溜走。当他逃出数英里之外的时候,他们可能还以为他在洞穴里。自己的踪迹不会被他们发现,上帝啊,绝不能。他在心中发誓,为了不让他们发现自己,为了能够赴险如夷,他将不顾一切。
第十三章
黑暗笼罩着大地。提瑟不知道自己如何又步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特劳特曼、科恩和卡车在哪里?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为何要跌跌绊绊地疾走在阴影密布的森林里?
他气喘吁吁地倚在一棵树干上,胸部的疼痛使他感到浑身乏力。他担心自己迷路了,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向前移动、必须前进,可又不明白为何要行走。
特劳特曼。他想起那个名叫特劳特曼的人曾要他看医生。他回想起自己躺在卡车的地板上。他急切地想知道自己是如何到这里的。难道他曾和特劳特曼激烈地争执是否去看医生?难道他冲出卡车跑进了森林?如果不准许他继续守候在岗位、密切监视兰博直到把他擒获的话,提瑟会不惜一切地挺而走险。
但他深知这么做有悖常识。按照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他无法与特劳特曼抗争。尽管他的胸口隐隐作痛,尽管被人追逐的感觉时刻萦绕在心,他必须快速向前。兰博那小子,追逐他的会不会就是兰博?
乌云渐渐散去,清澄的月光泻进了树林。他看到周围有数百辆汽车的残骸,靠着树干叠放堆积在一起,庞大的车体破损不堪。在晶莹的月光下,这里就像一座怪诞的墓地。
万籁俱寂。即使他在树叶和车辆碎裂的挡泥板及玻璃中穿行,脚下也毫无声响。他悄悄地滑行。有时,他觉得尾随在身后的不是兰博,而是其他的人。可行走在停满废弃车辆的路上为何使自己感到毛骨悚然?为何对停靠在路边的一排排国民卫队的卡车感到惧怕?上帝啊,他这是怎么了?难道他疯了吗?
没有一个人影。卡车附近也没有人。提瑟感到越来越恐惧。他走到一排车辆中最后的警车旁,探头向里望去,还是空无一人。遗弃的汽车比比皆是:车门被卸下,撕烂的车座,发动机罩被掀开,真是满目疮痍。
突然,一阵噪音打断了他的沉思。咔嚓断裂的玻璃声在他的耳边响起,他不解地眨眨眼睛,不明白自己为何又躺在地上。难道有人在野外向他开枪?他摸了摸身体,想看看是否受伤,不料却摸到了一条柔软的毛毯,身上也没有泥土。他以为自己躺在棺材里,骇了一跳。须臾,方才明白自己睡在一只沙发上。可这是什么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笨拙地摸索着电灯开关,摸到了一盏台灯,他拧开灯,发现置身于自己的办公室里。可森林在哪里?汽车的残骸在哪里?上帝啊,他刚才清清楚楚地看见的那一幕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垂下头想看看时间,可手表不见了,便抬头瞥了一眼写字台上的钟,此刻是11点45分。窗户上的百叶帘遮住了黑夜。现在一定是午夜,可在他的记忆中应该是中午。兰博那小子呢?出了什么事情?
提瑟用手捂住眩晕的脑袋试图站立,可办公室的地板翘了起来,令他无法行走。他狠狠地咒骂着,但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他踉踉跄跄地朝门口挪动,两手攫住门柄,不料门被卡住了,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门拉开,由于用力过猛,差点一个趔趄倒在沙发上。他晃动着双手使身体保持平稳,然后赤脚踩着地毯步出了办公室,来到镶着瓷砖的冷冰冰的走廊。走廊里黑糊糊的,前面的办公室里亮着灯光;才走到一半他便感到心力交瘁,不得不伸手扶住墙面。
“你醒过来了,警长?”走廊里传来了一个人的问候。“你好吗?”
提瑟一时语塞。他的思绪停留在过去,仿佛仍躺在卡车的地板上。他迟钝地注视着挂在顶部油腻腻的帆布。
无线电里传来了声音:“上帝啊,逃犯没有回答我们的问话,而且钻进了矿井的深处。”
提瑟回想起为了避免被送上警车,自己与特劳特曼大吵了一场。可漆黑的森林在哪儿呢?
“你好吗,警长?”说话声更响了,随后门厅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那小子,”他吃力地问道,“森林里的那个逃犯。”
“什么?”说话人己来到他的身边。“你应该放松一些,不要四处走动。你和那小子都不在森林里。他没有跟在你的身后。”
说话的人是谁,提瑟确信自己认识他,可又想不起他的名字。他努力地回想,哈里斯?对,没错。就是哈里斯。“哈里斯!”他大声呼唤着。
“你最好到前面坐下喝点咖啡。我刚才想到外面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从盥洗室里打水出来时,不慎把盛水的水罐打破了。但愿没有把你吵醒。”
盥洗室。没错,是哈里斯的声音,提瑟感到嘴里冒出了咖啡的味道。盥洗室。他蹒跚着跨过门,急切地想小便。哈里斯一把扶住他说:“你在地板上坐一会儿。”
“不。我的脸。水。”提瑟把冰冷的水泼在脸颊和眼睛上,这时,先前的意象又栩栩如尘地闪现在眼前,不是在梦境中。“那小子,”他叫道,“那小子已经跑出森林来到公路上,就在那个废弃的汽车场里。”
“你最好不要过多考虑,放宽心。那小子已被困在矿井里,他钻进了迷宫般的坑道。快,把你的手递给我。”
提瑟推开他的手,用手臂撑住木槽,一滴滴的汗珠挂满了脸庞。“听着,那小子现在不在矿井里。”
“你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
“我怎么会在办公室里?特劳特曼在哪儿?”
“在卡车上。他派人把你送到了医院。”
“这个婊子养的杂种。我警告过他,不准把我送到医院。可我怎么会在这里而不是医院呢?”
“你连这个也记不得了?上帝啊,你当时可把他们折腾苦了。你在警车里大喊大叫、胡乱厮打,不让他们把你送往医院。他们拗不过你,无奈之下只好把你送到这里。可你不愿意睡到床上。最后他们担心如果强迫让你躺下,会不慎碰伤你。不过,说实话,我看得出把你放在这里使他们感到欣慰,因为他们可以从你的喧嚷吵闹中解脱出来。当你拽住方向盘时,差点撞上一辆交通车。他们把你送到这张沙发上,可他们刚从这里离开,你又奔了出去钻进一辆巡逻车试图返回,我忙不迭跑上前制止你,幸好你在找到点火开关之前昏倒在方向盘后面。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吗?不久一位医生赶到这里并给你做了全身检查,他说你由于过度疲劳,又服用了大量含有兴奋剂和镇静剂的药片,所以处于一种飘飘欲飞的半昏迷状态。他感到惊异的是你吞下了如此多的药片,可疯癫发作得竟不算非常严重。”
提瑟把水槽里注满了冷水,然后把脸浸泡在水里,再用纸巾擦干。
“我的鞋袜呢?你把它们放到哪里去了?”
“你要鞋袜干什么?”
“这点不必你操心。你把它们放到哪里去了?”
“你不能再打算回到那里。为何不坐下休息一会儿呢?山上的那座洞穴口人声鼎沸。你去了也派不上用场。他们说不要操之过急,只要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他们就会立即报告。”
“听着,我说过他不在那里——快告诉我鞋袜在哪里?”
前面的房间里响起了微弱的电话铃声。哈里斯欣喜地跑出盥洗室,电话铃声仍在叮铃铃地响着,突然戛然而止。提瑟用冷水漱口,他不敢把水吞下,唯恐自己会再次病倒。他注视着地上污秽的瓷砖,思索着门卫的工作没有尽责,然后摇摇晃晃地离开盟洗室来到走廊。哈里斯站在大厅的一端,魁梧的身体挡住了光线。
“怎么回事?”提瑟问道。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你。是你的电话。”
“那小子的情况,”提瑟的脸突然熠熠发亮。“还是那堆废弃的车辆?”
“不是。”
“那到底是谁的电话?怎么回事?”
“是长途电话——你妻子打来的。”
不知道是疲惫还是惊愕,提瑟突然瘫软无力地靠在墙上。就像听到某人被埋葬一样。这几天错综复杂的事情接二连三,他已经渐渐地把她忘却,甚至连她的模样都记不起来了。他试图回忆她的脸庞,可仍想不起来。上帝啊,他为何要回忆往事?难道他还想重温所经受的痛苦吗?
“如果你不想接,”哈里斯关切地说,“就不用和她交谈。我会对她说你不在。”
安娜。
“不。把电话接到我的办公室里。”
“你行吗?我就对她说你出去了,这很容易。”
“去,把电话接到我的办公室里。”
第十四章
提瑟坐在办公室的一把旋转椅里,点燃了一根香烟。他知道香烟或许能令大脑清醒,或许会让他更感到眩晕,但无论如何他只能尝试一下,因为香烟至少可以使他能够心平气和地与妻子交谈。他静静地思忖了一会儿才拎起话筒。
“你好,安娜。”他淡淡地说。
“是威尔吗?”
“是的。”
她的声音似乎比以往沙哑,听起来有些沮丧。“威尔,你受伤了吗?我一直在为你担心。”
“没有。”
“真的吗?不管你是否相信,我始终在为你担忧。”
提瑟缓缓地吸了一口烟。他感到自己的大脑又变得恍恍惚惚。“我没有受伤。”
“谢天谢地。”安娜停顿了片刻,好像抽烟似的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几天我什么都没有看,没有看电视,也没有读报。今晚才知道你那里发生的事情,可把我吓坏了。你真的安然无恙吗?”
“是的,我很好。”提瑟本想对她讲述一番,可一转念觉得那样做会令人感到自己在祈求怜悯。
“说实话,要是我早知道的话,应该立即给你打电话的。我不希望你认为我对你的事漠不关心。”
“我明白。”提瑟注视着沙发上揉皱的毛毯。几天前他有许多重要的话想告诉妻子,可又等不到她的电话。现在他觉得这一切都毫无必要了。停顿的时间太长了,必须得说点什么。“你感冒了吗?听上去好像感冒了。”
“是的,现在正在好转。”
“奥尔死了。”
他听到话筒那边屏住了呼吸。须臾,安娜说:“天哪,我喜欢他。”
“我知道。我现在才明白自己实际上非常爱他。夏力顿和那个新来的盖特也死了——”
“噢,请不要再说了。我听不下去了。”
提瑟又陷入了一阵沉思,他搜索枯肠地想说些什么,可实在没有什么可说了。妻子的声音并没有激起他的激情,而他曾惧怕自己对她的强烈思念。现在他感到一阵释然。“你还在加利福尼亚吗?”
她没有回答。
“噢,这是你的私事,我不该多问。”
“没什么,我不介意。是的,我仍在加利福尼亚。”
“有困难吗?需要钱吗?”
“威尔?”
“什么?”
“我给你打电话不是为了钱。”
“这我知道,但你需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