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起明回北京-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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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政府有政策,要保护外商的合法权益。”王起明抖着丹田喊,底气足多了。
“美得你,还外商?外他妈什么商,今儿打的就是你这个外商!哥们儿,抄家伙。”
“住手。”一个年轻高挑的女人出现在门口。
两伙人都愣了一下,眼睛都瞅向了大门。
王起明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看见站在门口高挑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艾米。尾随她身后的是一个猥猥琐琐的小伙子。
“大家都别动肝火,有什么事坐下来谈。”艾米说着走到了王起明面前,她把那只揪住王起明的手,从他脖领子上拿了下来。
“你是谁?”壮汉子松下手问。
“我是谁,这不重要。关键是谁也别动粗,打伤了人对谁都没有好处。”艾米站到了王起明和那汉子中间。
“不是我们想动粗,小姐,是他先动的粗。”汉子似乎被眼前的这个漂亮女子给震慑住了,他的态度和语气缓和了许多。
“我昨天夜里才下的飞机,我上哪先动粗去,我……”王起明见艾米给他使了个眼色,就止住了要说的话。
“别听他的。他整个一个瞎话篓子,什么昨天夜里刚下飞机,昨天早上他就派人来撬开了门,撬开了柜子,把公司的财务章和人事章全偷走了。小姐,您说,像这种美国流氓该不该捶?他这么一闹,他是没事了,我们这些人上哪找吃喝儿去呀。”汉子气得扭歪了脸。
“昨天早上的事,这里有误会,让他跟大伙儿说明白了。”艾米说完,就把站在她身边的胡生,推到了大伙儿的前面:“你说吧。”
“门和柜子是、是我撬的,不过、不过……”胡生支支吾吾地不敢往下说。
“说,快说。是他派你来的,还是那个叫盛杰的流氓指使你干的?快说。”那壮汉子喊着,他把手里的大棒子掂了掂。
“都,都不是。”
“那是谁?”大棒子举过了胡生的头顶。
“是……反正我把那些个章,都、都交给了她。”胡生的手指,突然指向了崔步成的老婆。
“他撒谎,胡说!”崔步成的老婆冲到胡生面前就抓他。
“不要动手!”艾米喊。
胡生一摸脸看见出了血,就把崔步成的老婆推了一个跟头。
几个女人见自己的姐们儿吃了亏,喊叫着就冲向了胡生。
王起明见胡生有了危险,想挣脱开揪住他的汉子,去救胡生。壮汉子不容他挣脱,就给他使了个扫堂腿。王起明两腿一软来了个狗吃屎,他刚想嚷嚷救命,后脑勺子就被一种金属击中,随后就觉得从脖梗子上流下一股热汤来。他想完了,这一定是脑浆子,他抽出右手摸了摸那股热汤,放到眼前一看他放了心,因为手掌上全是红的,他知道脑浆子应该是白色。他想爬起来制止这场殴斗,可还没等站起来,一只大皮鞋的后掌,不偏不斜地给他的鼻梁骨踹了个正着,脑壳刚着地,嘴巴子上又挨了几下前掌的猛踢。“我操你大爷我操你祖……”话没骂完,一根木棒正中他的天灵盖儿,他人事不省了。
“这是哪儿呀?”王起明自言自语地说。“哎哟!”一阵难忍的疼痛钻进了他的脑仁儿。他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净是布,觉得整个的脑袋比以前大了很多,好像这脑袋不是自个儿的。他把眼睛上的纱布往下扒了扒,环视了一下自己的周围。他看见屋子的顶棚是木结构的,房梁和屋脊都露在了外头,窗户也是木制结构,透过光亮可以看到很传统的窗棂。不过,屋子里倒是很清洁,他的床边就放着一个干净的脸盆架。
我怎么上这儿来了?他使劲想着曾发生过的事情。对,好像是打架了,跟谁哪?因为什么哪?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有一点他倒是没太糊涂,那是一场乱架,分不出个儿的罗圈架,为的是一个什么图章,是为了一块圆咕隆咚的木头,对,好像就是为了这个。
“还疼吧?”门开了,进来了一个人。
他眨眨眼睛又定了定神:“哟,怎么是你呀。”他认清了是艾米。
“医院有个规定,对打架斗殴的流氓不给打麻醉药。”艾米手里拎着个暖瓶,一边往脸盆里续着热水一边说。
“噢。”
“一共缝了十三针,亏了是后脑勺子,这一钎子要是打在你前脸上,你可就惨了。”
“噢。”
“后脑勺子上有头发挡着,还能瞧得过去,要是在前脸上缝它个几针,就太影响市容了。”
“噢。”
“你老噢什么呀噢,真给打傻啦。”艾米笑了起来。
“不是,是我一说话就脑仁儿疼。”他拧着五官说。
“那倒也是,没打麻药嘛。”
“这是哪儿呀?”他问。
“现在不跟你说,等你疼劲儿过去了,我告诉你。”艾米往脸盆里续完了热水,用一条新毛巾沾着热水给他擦手,擦那些已凝在嘴角上的血斑。
三天以后,眼眶子和颧骨上的水肿,算是消去了一些,鼻梁骨里也没那么堵得慌,开始正常通气儿了,整个脑袋像是小了两号。王起明坐起身来,瞧着这奇怪的小屋,透过小屋的窗户,看见小屋的外面有个小院儿,院里种着棵大柳树。
一股暖风带着几缕轻柔的柳絮,从窗缝里吹了进来,也刮进来院子里说话的声音,可就是看不见说话人的人影儿。
“你该上班就去上班,该找工就去找工,我的事不用你管。”他听出来这是艾米的声音。
“你整天就这么伺候他,万一王府再给你开了,咱俩吃什么?”他也听出来这是胡生的声音。
“亏你也说得出口,一个男人让单位辞了,辞了就辞了呗,那就什么都不干啦,指望女人养家口,你不怕现眼我可怕丢人。”
“让单位辞了这能怪我吗?是你非让我进这个倒霉的合资公司的,没干几天就黄了吧。”
“你还别说这个,”艾米的声调提高了:“公司黄了跟你有直接的关系,要不是你偷着摸着去撬柜子,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愿意撬啊,我爱没事找事呀,我吃饱了撑的呀我!”
“盛杰不是让你守好摊儿吗?不是嘱咐你任何人都不许进他的办公室吗?谁都不能动公司里的东西吗?你可倒好……”
“这也不能怪我,谁叫盛杰出差一走了之,把钥匙也全带走了。”
“那也不能随便撬。”艾米的声音更高了。
“你说得轻巧,大清早儿的睡都没睡醒,人家在电话里说要急着用,值班的又就我一个,你说叫我该怎么办?”胡生的声音也高了。
随后是一记重重的摔门声,接着,艾米端着一碗汤面来到了他住的屋。
“哟,坐起来啦。吃点儿面,今天我给你加了些肉丝。”艾米说着把碗递在了他的手里。
“这到底是哪儿啊?”王起明问。
“东四头条,租的。别看就这两间小平房还不便宜,也就是图个上班近。快,趁热吃吧。”艾米说。
“东四头条,租的。”他像是在追忆着什么。
“自打和我爸吵翻了离开了家,就和胡生住在这里了。”
“你们结婚啦?”
“结了。”
“噢。”
“又快离了。”
“噢。”
“别老噢噢的了,快吃吧,面都凉了。”
王起明没有吃,他放下了碗说:“你把他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叫谁?”
“你丈夫。”王起明用筷子指着北屋说。
艾米把胡生叫了过来,胡生刚一坐下,王起明劈头就问:“那天给你打电话的人,就是让你撬我办公桌的人到底是谁?”
“那我哪知道啊,听口音不像咱北京人。”胡生想了想答。
“是不是山西味儿?”
“是,是山西口音。”
王起明基本上明白了,但他仍感疑惑,有个疑团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继续问:“柏处长为什么让你把财务章交给崔步成的老……”
“这是两回事,不是他叫我把财务章交给老崔老婆的,是老崔本人打来电话告诉我要这么做,他还说这是您哥哥的意思。您说,我能不这么做吗?”
“什么时候?”
“就是我和艾米赶到您办公室前半小时,艾米一听觉得不对劲,非要拉着我到您那里看看。结果,到了那里一瞧您被人围住了,没说两句,您就被人花了,我的脸也被抓破了,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老崔的老婆为什么要抓我的脸,我把财务章交给她的时候,她对我还挺客气哪,直说谢谢我,可她掉脸就不认人了。这都什么人哪,全乱了,真搞不清楚这里边玩的是什么猫儿腻。”
“不行,我得走。”王起明说着就要站起身。
“上哪儿去呀,你还没拆线哪。”艾米又把他按回到床上。
一提拆线,后脑勺子上乃至整个脑袋又疼又涨:“难道公司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完了?”他捶着床垫子喊。
“你不用急,事情总会有结果的。”艾米安慰他说。
“艾米你帮我个忙,给崔步成和我哥哥王起天打个电话,在附近约个地方,我要找他们谈谈。”
“就叫他们到这里来谈不行吗?”艾米问。
王起明想了想说:“还是约个别的地方吧。”
艾米走出了屋子,到北屋打电话去了。
“我瞧出来了,您是个急性子。”胡生端着一杯茶,坐到了他的床前:“急什么,有什么好急的,这个公司黄了您怕什么呀,黄了就黄了呗,以您的身份,成立个贸易公司倒点儿什么,不是来得更快吗?眼下这化肥可是短缺货,化肥您知道吧,就是尿素,往庄稼地里撒的那东西……”
“那我哪懂啊。”王起明说。
“不懂,不懂咱们可以学,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学的。它的学名叫聚乙烯,从日本进口的化肥,一袋就能赚几百块,您要是从那边弄他两船过来,那得赚多少哇。”
王起明没回答,只是摇摇头。
“化肥您要是不感兴趣,咱们可以倒钢材。倒钢材我倒是挺内行,它一共为分四种号,一号钢和二号钢利润少,三号和四号的利比较大。当然,您要是有能耐把美国的不锈钢、合金钢什么的给弄来,那咱可就发啦。”
王起明闭起了双眼。
“倒钢您要是还不感兴趣,咱可以玩儿大豆,玩儿老玉米。农业您要是觉得讨厌我还有招儿,咱可以倒配额,这您应该比我内行,美国对咱中国出口的棉纺织品有限制……”
“别瞎侃了,整天就知道做梦,见谁都是这一套。”艾米打完电话回来了,她接着说:“老崔说孩子病了,两口子都脱不开身。你哥哥的电话是你嫂子接的,她很不客气,她说,这事他们管不着,再说他丈夫也出差了,最后还留下一句话,说你的事少让你哥哥搀和。”
王起明点了点头。
“你别太伤心,当官的都是一样。”艾米说着把胡生推开坐了下来:“不管是大官小官,无论是你哥还是你弟都一样。这你也得体谅他们,他们有他们的难处,你想开点儿吧。依我说找他们不管用,你得找你的合作伙伴,跟他们要回来你所投的钱才是正事。”
艾米说得对,投进去的钱,没见一点动静就打了水漂,这不是太吃亏了吗?他决心要把损失的钱要回来。
一周后,他自己去医院拆了线。医院的医术虽然很高明,但对打架斗殴的流氓,不仅缝合伤口时不给打麻药,缝合的针脚也偏大了些,故此,伤口的愈合并不理想。拆过线后,他的脑袋上仍然捆着几层白绷带。
从医院里出来,他没有到王起天那里,他不想再给哥哥添麻烦了,他知道哥哥暂时躲一躲也有他的道理,在职的处级干部不准经商,是政府的明文规定。何况他也是个有家小的人,他能平安地生活也是自己盼望的事。
他叫了辆出租汽车,直接去了柏枫的所在单位,他不想跟他理论什么,只想问问明白为什么非抢财务章,为什么不想好好把生意做起来。他不想跟他吵架,更不要说是打架了。只要有一线希望能继续合作下去,他挨骂遭打的事可以只字不提,一切都认了。
他出了汽车,就朝着柏枫的办公大楼走去。这里他很熟悉,在与柏枫商讨合作意向、修改公司章程合同时来过几次。传达室的那位老头已成了他的熟人,对他非常客气。可今天这位老头像是变了个人,不仅对他不客气,还横眉立目地非要他出示证件。
“大爷,您忘啦,我是王起明啊,是和咱……”
“我不管你是谁,我要你出示证件,我有这个权力。”大爷的铜烟袋锅子,不停地在他的脑门子上晃荡着。
“大爷,我知道您有这个权力,可我……对了,我这儿有美国驾驶执照,您看能当证件使吗?”他躲避着老头的烟袋锅子说。
“美国的,哼!你吓唬谁呀,你就是美国总统,进我管的这道门,我也有权力让你出示证件。”老头还用那亮晶晶的烟袋锅,在他那绑着绷带的脑袋上敲了两下。
他好像是给打怕了,缩着脖子说:“大爷,您别这么说呀,今儿我找柏处长是来谈重要的事。”
“柏处长不在,出国考察去了。”
“不能,这不可能,他刚出国考察回来,我们是一块儿去的,这您蒙不了我。大爷,您不认识我啦,您想想,前几次我……”
王起明的话没说完,从传达室里走出来几个高个儿的男人:“怎么着,伤好啦,还想找茬儿是不是?”带头的那个人说。
王起明一瞧这几个人,浑身的肉都直哆嗦,特别是一见他们脚上穿的大皮鞋,本来已经小了两号的脑袋像是又长出来了。
“我,我不是来找茬儿,我是,是找柏处长谈点儿事。”他说出来的话,听起来有点儿颤。
“什么事?跟我谈就成了。”带头的那人说着,穿在他脚上的大皮鞋,不断地在洋灰地上蹭着,发出的那声儿就像一只饿狼在磨牙,震得王起明的脑袋嗡嗡响。
“我,我来找你们要钱。”也许是脑袋被震蒙了,他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什么钱?”
“我投在合资公司里的那些钱。”
“你还有脸提你的钱!我们公司投在里头的钱,都被你和你那个盛杰给卷了,我们没找你算账,你反倒没完没了地来找麻烦。活腻了是不是?活腻了就言语一声!”
王起明觉得脑袋又是“嗡”的一响,缠在上面的绷带像是紧了两扣,不过,这一紧倒使他清醒了,他知道再跟这些人吵下去,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他苦笑了一下转身就走了。
他要去找公司的财务章和公司章。他现在已经非常明白,过去在美国做生意,看也没看过,想也想不到的各种图章,在北京是多么的重要,没有这些木头块儿,就休想办成任何事,要想在北京继续干下去,他必须把这些木头块儿找到。
王起明先给崔步成打了个电话,崔步成的回答是:“这事还是问您的哥哥吧。”
“胡生不是把财务章亲手交给你老婆的吗?”他逼问。
“啊……他是胡说!我老婆说她从来没收到过什么章。”
趁着嫂子不在家,他去了哥哥家。王起天的回答更明确,并一再强调,步成和他的老婆是可以信赖的。财务章公司章绝不可能在他们手里。至于钱,人家不追究就算你的幸运,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王起明没死心,他不可能死心,那是他在美国十几年辛苦攒下来的钱,只有他才知道那些钱来得是何等不易。他离开了王起天那里,马不停蹄地去了市政府。
市政府的所在地环境幽雅僻静,并不像其他城市的市政府,办公地点都设在该城的闹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