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起明回北京-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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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孩子从小是管教不严，可也不能全怪我们家长。那时候，他爸一脑门子的全是官司，哪有时间对他严加管教呀。”女的说。
　　“可现在是严打呀，就算是没赶上这个节骨眼儿，你儿子的这个案子，我也很难使得上劲。”男的说。
　　“我知道这次是太难为你了。上两次你捞他出来，我们还没怎么重谢哪，这次，我们一定下大本儿来……”
　　“这话您就扯远了，我能有今天，全靠着您的爱人、我的老上级的提拔，从哪儿论我都应帮这个忙，可这次他不仅仅是抽了几口粉儿，他是抽完了还出了车祸，又把人给撞死了。”
　　女的开始抽泣了：“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的儿子呀，而且还就这么一个独苗。”
　　男的安慰她说：“您先别太难过，我再想想办法，办法总会有的，只不过这打点的费用要比上两次高。”
　　“没关系，你开价吧。”
　　“不是我开价，我是担心死者的家属会开大价。”
　　“开吧，他们开多少，我就给多少，只要能捞出我儿子来，我什么都舍得。”
　　“办办看吧，我看故意杀人罪是不够的吧。”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太谢谢你了。”
　　王起明忽然感到，他所在的环境不像一个桑拿中心，倒觉得自己像是身处一种市场，一种“高尚的”交易市场。接着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地方是艾米介绍来的，她怎么就知道有这么个地方？难道她也常来这个地方，来这里为了某种交易？这次回北京见到的艾米，跟上次回来见到的她，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就这几年的工夫她就能暴发成这样：开高级车，进出高档饭店，穿着又那么的讲究。王起明想，她会不会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那种让人包起来的二奶呀？如果真是这样他要远离她，可是，他觉得艾米不像，艾米不会喜欢那些没有文化、既粗野又狂妄的暴发户。可她现在的变化怎么解释呢，艾米成了他脑子里的一个谜。
　　王起明正在琢磨着，忽然，一阵动听的莫扎特小夜曲，娓娓地传进了休息厅。他原以为是桑拿中心放的录音带，可细一听又不像，因为小夜曲演奏完，在施特劳斯圆舞曲的空当，有乐器的调音声和人的咳嗽声，他让按摩小姐先暂时停一下，他顺着声音来到了大厅一看，他惊呆了，他看到了一个庞大的交响乐队。
　　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非让这些真正高雅的音乐、高雅的音乐家来这里当陪衬呢？
　　王起明走南闯北，东西方豪华的娱乐场所，他几乎走了个遍。可是，他只见过伴舞、伴宴的，这伴澡的，还真是头一遭见。
　　这里确实是个高消费的场所，王起明在结账的时候吓了一跳，三个人算下来，不包括吃饭就是一万二，常太云的保健全套按摩，一个人就占了近八千！他真搞不清楚常大哥的保健全套，究竟是怎么个保的健，怎么个全的套。不过，有一点王起明是清楚的，如果常大哥的投资落了空，他的那点榛子和猴头就太昂贵了。
　　王起明对常大哥的这个担心，在随后的吃饭敬酒当中，他很快就打消了。王起天喝大酒的能耐派上了用场，他一杯接一杯地敬着，哥长哥短地叫着，玩舒坦了喝痛快了的常大哥，对拍摄资金的投入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并表示一定要签个约，签约的时间越快越好。由于这次出差没带公章，他希望王起明下周去趟大兴安岭，他在那里准备好一切恭候着他的到来。
　　三个人在酒店的门口，彼此热情真诚地道了别。等把常大哥送走后，王起天转过头来问弟弟：“这家桑拿中心是谁选的？”
　　“我的一个朋友。”他答。
　　“你的朋友，这人有点来头吧？”王起天抽了口烟说。
　　“有来头，什么意思？”
　　“我是说，没有来头的人，是不会知道这么个地方的。不过，如今的北京人是无利不起早，凡是接触你的人，你都要提高点儿警惕。”
　　

　　

第十三章

　　　　　　　　自从哥哥对他说了要提高警惕的话，王起明就更加深了对艾米的疑虑。他下决心把她的背景弄清楚，否则的话，他是不打算和艾米再接触了。
　　早上，他躺在丽地亚的沙发里琢磨着，要是不打算和艾米再交往下去，丽地亚这里也是住不下去的。他正要准备给艾米打电话，艾米的汽车喇叭在楼下响了两声。这似乎已经成了她来这里的信号，每次她来找他，不一定打电话通知他，可一定会在楼下按两声喇叭。
　　“那天晚上的花费不小吧？”艾米进了门就问。
　　“是啊，你怎么给推荐那么个地方？”王起明似乎在抱怨。
　　“那么个地方怎么啦，那样的地方，谈事的成功率就是高。”
　　“你怎么那么清楚？”王起明在问她这句话的时候，故意显得很随便，问完后还点上了一支烟，样子很轻松。
　　艾米走到他的面前，用手把他叼在嘴里的烟拔掉，神情既严肃又活泼地反问他：“你是不是对我有点儿不放心？”
　　“没有，对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实话。”
　　“艾米，你能不能坐下来，踏踏实实地讲讲你这几年的事。”
　　“那天去那家桑拿中心的人，不只是你和常太云吧？我想还有一个人，而且这人跟你的关系还很近，对不对，你能老实告诉我他是谁吗？”艾米不仅没正面回答他的问话，反而问起了他。
　　王起明想了想说：“你说得很对，还有一个人，是我的亲哥哥，他叫王起天。怎么啦？”
　　“没怎么，只是想给你提个醒儿，往后你的事别让他介入得太深，不然的话，你在北京的前途，跟上次没什么区别。”艾米说着走到了一把椅子前坐下了。
　　“这话你说得就走板了，他是我的亲哥哥，没什么本事我承认，可要让他成心害我，到死我也不会相信。上次的失败跟他能扯得上什么关系？我不同意你的这个说法。”
　　“我也没逼着你非要接受，但总有一天你会了解的。”
　　“艾米，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能说话这样随意。上次回北京，是有一个人坑害得我不浅，可绝不是我的亲哥哥，这个人的名字叫盛杰。”王起明一提到盛杰的名字，眼里似乎冒着火。
　　艾米跟他要了一支烟，她的手指一边发颤地点着烟，一边轻声地说了两个字：“未必。”
　　“什么，未必？你怎么敢这么轻易地下结论，难道你知道内情，难道你认识盛杰，难道你了解盛杰不是坏人，难道……”
　　“别说这么多难道了，说了也没有用，咱们谈点儿正事吧。”艾米生气地把含在嘴里香烟吐在了地上。
　　“我们谈的就是正事，艾米，说实话，我总感到这几年，在你的身上发生了些什么。”
　　“没错，你的感觉一点都没错。”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艾米先说了句：“没什么。”停了一会儿低着头说：“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
　　“我急于想知道。”王起明说。
　　“你会知道的，现在我实在是不想说。”
　　“我非要马上知道。”
　　“我非要马上告诉你另一件事，一件让你意想不到的事。”艾米的情绪立刻又活跃起来。
　　“什么事？”王起明并没有感到很兴奋。
　　“这次你尝到了高消费的滋味儿了吧？以后还多着哪，这次算是小的，还只是刚刚开始。现在，攒成一个事是太不容易了，你别以为你会写点儿字，起动的资金就会减少，成本就会降低。告诉你吧，如今，什么产品成本加大，主要的开支就是这娱乐。任何一个项目的起动，单是娱乐性的花费，就会占去总投资的百分之……”
　　“你说这么多废话干嘛，你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吧？”王起明打断了艾米的话。
　　“这不是废话，急什么，等我把话说完。”
　　“你说的倒也没错，我也正在为这高消费的娱乐发愁哪。”
　　“你发什么愁，你不是美国的大老板吗？”说着艾米笑了起来。
　　“跟你交个实底儿吧，就是再大的美国老板，也没洗过上千美金的澡。”王起明也笑了。
　　“这算什么呀？你的起动资金不足，我早就看出来了，就算是足，因为是你自己的钱，你也不敢这么花。可是这年头不把这些钱花到位，就甭想干成什么事。我把你的情况跟我们的老板一说，他非常痛快地答应先赞助你一笔，他说他看过你写的书，也看过写你的连续剧，他也想在文化上涉足，所以，他一下子就准备先划给你三十万。他还让我问你，这些钱对起动个剧组够不够，要是不够的话就请言语一声。”
　　王起明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你们老板？你们老板怎么这么大方，他凭什么这么做，他要求我做什么，他要占多少比例，他要……”
　　“赞助懂吗，赞助就是白给，人家不求什么回报。”
　　“那，那你们老板……”
　　“我们老板怎么啦，我们老板他就是这么个人。”艾米说。
　　“不行，无论如何我得见见他，好好地谢谢他。艾米，快告诉我他在哪，我恨不得现在就去见他。”
　　“现在你见不着他。”
　　“为什么？”
　　“他，他出差了，不在北京。”
　　“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先别问他了，你先说这对你来说，是不是一件非常好的事？”
　　“是好事，也是个不可思议的事。”
　　“有什么不可思议的，这种事在北京很正常。别废话了，快把剧组的账号给我吧。”
　　两天后，在剧组的账号里，还真的多出了三十万元人民币。他又惊喜又有点发怵，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吗，真就是像艾米说的这很正常，这就是名人效应？想来想去，最后他只能承认艾米讲的是对的。要不然，什么样的理由都解释不通。
　　王起明万万没想到，上次回北京追求的效果没有开花，却在这次刚回到北京就结了果。他不再对有人白给钱的事，发怵、发虚想不通了，他终于想开了，并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王起明不时在偷着乐。在美国，出了点名就有人白给你钱，做梦去吧，打有狗那年就不会有这种事，可在中国就算做正常。他相信，这种事还会在他身上出现，他对改行做文化生意有了把握，他十分感谢邹副局长。
　　常太云回到东北，给王起明打了无数个电话，催他尽快来大兴安岭签约，并一再要求他在东北多呆几天，好在他的林子里采点蘑菇，摘些榛子。王起明对采蘑菇摘榛子倒是不怎么感兴趣，他惦着把拍摄资金落实后，就可以一心一意地改写剧本了，所以他答应两天以后到达大兴安岭。
　　在王起明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艾米给他打来了一个电话，她说她要跟他一块儿去东北。
　　“那当然好了，我正愁着一个人孤单哪。”王起明兴奋地说。
　　“机票订了吗？”
　　“还没有，听说去东北的机票好买。”
　　“好了，你不用管买机票的事了，我们公司订票方便。”艾米说。
　　“那也好，钱等见了面我就还给你。”
　　“钱，你也不用管了，别不该操心的瞎操心。”
　　“这大概又是你们老板的意思吧？”王起明问。
　　“就算是吧。”
　　“你们老板回来了吗？能不能在我走之前见他一面？”
　　“他还没有回来。明天早上九点我在机场大厅等你。”艾米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王起明当然高兴艾米能跟他一起去，他想签约的事情很简单，基本上是用不着她的，他高兴艾米跟他去的原因不在这里，他高兴的原因是借着这个机会，他能和她单独相处。尽管艾米是个聪明的女孩，但他也能从蛛丝马迹中，洞察出她的背后。他知道艾米在躲闪着什么，他也知道她在回避着一些东西。不过他相信，这一次是个很好的机会，而且，他还想出了一些小计策。
　　上班时间的二环和三环路车满为患，王起明坐在出租车里不停地看表，他担心不能按时到机场，延误了上飞机的时间。他从兜里拿出了手机，想通知一声正在机场等待他的艾米。可电话连续拨了几次都没打通，艾米的手机一直占着线。
　　汽车上了机场高速后，开始飞快地跑了起来。王起明又按了两次艾米的电话号码。他想告诉她别太着急他马上就到，可就是打不通，她的电话仍在通话中。
　　不到十几分钟工夫，汽车很快就停在了候机厅门前，王起明抄起了背包向着大厅里跑去。候机大厅里搭乘早班飞机的人不是很多，他一进门就发现了艾米的背影，他看到艾米面对着墙壁还在打电话。他蹑手蹑脚地向艾米走来，他不想打搅她的通话，他只是想在她的电话打过之后，吓她一下给她一个惊喜。他静悄悄地站在她的身后，静等着她把电话打完。他离她的距离非常近，从艾米的发髻里散发出来的香气，他都能清晰地嗅到。他非常喜欢艾米身上的这个味儿，一闻到这个味儿，不知从身上哪个部位就起了一股邪劲，恨不得立即抱住她，亲她，亲个够。可当他听到艾米对着电话说的话，他的这种冲动马上就消失了。
　　“你下的保证还少吗？我再也不要听了……对，算你说的对，我是想出去散散心，没错，我是接受不了欺骗。”
　　王起明看到艾米的头发在抖动，也听到了艾米一边抽泣一边说：“我没有乱发脾气，我现在很理智……对，我说的是心里话，如果你改变不了你自己，我们的关系就算完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我请你不要乱猜疑……他怎么啦，你不是也老说，他是个好人，我们必须要帮助他吗……对，也许是，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对不起，我要上飞机了。”
　　艾米挂上电话一转身，发现了王起明那张呆木的脸。她迅速地把头转向一边，对他说了句：“我们上飞机吧。”就一个人快步地走在前面。
　　他叫了一声艾米，见艾米没有理他，他只好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走向登机口。
　　飞机起飞了，王起明见艾米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他再没有问艾米什么话，他看出艾米的精神非常疲惫。他也闭起了双眼，追忆着艾米在候机大厅里所讲的话，他仍能记得那些断断续续的句子：“对，算你说对了，我是想出去散散心……接受不了欺骗……如果改变不了你自己，我们的关系就算完了……他怎么啦，你不是老说他是好人吗，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他想把这些句子连起来，想判断出在这些句子里面隐藏的事，但是很难。不过，总体的感觉是，艾米的身边有个男人，而且还是个交往很深的男人，这个男人给她带来了痛苦。或许，她正想摆脱他。
　　王起明相信，他的这个基本判断是错不了的，这对他来说是个好迹象，当然也是个好机会。
　　空中小姐推着饮料向他们走来，王起明给自己要了一杯咖啡，又给艾米要了一杯橙汁。他把艾米面前的小桌放平，又把橙汁放到了上面，他正想叫她喝点儿饮料，艾米闭着眼睛说：“献什么殷勤，没空子可钻。”
　　王起明不自在地笑着。艾米也闭着眼睛抿着嘴笑，她笑出了声。
　　中国北方最大的都会哈尔滨，王起明以前还没有来过，因此，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感到新鲜。负责接待他们的几个人虽然没有穿着警服，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接受过正规训练的职业人员。
　　常太云本人没有亲自出马到场迎接，不过，他的电话倒是不断，他除了跟王起明说了一些热情洋溢的话，还问他要不要在市内过夜以外，其余的电话都是打给接待人员的。王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