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里的男人-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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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战争,“蒲公英作战计划”会把我们一扫而光,不管你当时在干什么。我们的敌人是上次大战并肩战斗的盟友。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我们也许应该和他们打仗。要么允许他们输掉,帮助他们的敌人,美国,英国,俄国。
从哪一方面看都没有什么希望。
神谕莫测高深。也许它诞生于感伤的人的世界。圣人们都不在了。
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使我们孤独的“时辰”。我们像以往一样得不到帮助。得啦,也许那是件好事,塔格米先生想。要是能成为好事,你必须一直努力去寻找道理。
他乘上了加利福尼亚大街的缆车,一直坐到终点。他还跳下车来帮着缆车在其木制的转盘上掉头。这件事对他在这个城市的所有经历中,通常最具有意义。现在不行啦,他甚或更加强烈地感觉到了空虚,就因为此地无处不在的堕落。
很自然,他又坐回头来。但是……他坐在车上看着街道、建筑、车辆又从相反的方向过去,他意识到,这是个形式。
快到斯托克顿时,他起身准备下车,到了站,他刚要下去,售票员喊住了他:“你的公文包。先生。”
“谢谢啦。”他把它忘在缆车上了。伸手接住公文包,缆车就移动了,他鞠躬致谢。
公文包里的东西可是价值连城啊,他想。无价的柯尔特44型左轮手枪都装在里面啦。现在要经常放在手边。以防党卫军那帮有报复心的地痞流氓伺机报复我。谁都不知道这件事。然而塔格米先生觉得现在这么做有点神经过敏。尽管曾经出现过类似情况。我不应当屈服,他夹紧公文包离去时又一次这么告诫自己。强迫一着迷—一一厌恶。不过他自己也摆脱不了。
那么,我是不是失去了欢乐的态度呢?他自问。难道我所有的本能都因为记得自己干的那件事而扭曲了?所有的收藏都毁了,不光光因为这把手枪吧?我生活的主要依靠……什么地方,天哪!带着这种爱好我该寓于何处呢?
他招来一辆人力车,指点着车夫到蒙特戈梅里大街的罗伯特·奇尔丹的店铺来了。让我们找找看。还留着一个线索,将我和志愿者联系到了一起。兴许我能用计谋来弥补一下急躁的毛病,在认定其历史价值的基础上交易这把枪。对于我来讲,这把枪有着许多的主观历史……全是胡说八道。但它的来历由我说了算,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把枪的来历,都深深地藏在我的心里。
自我解脱,他很兴奋地决定了。枪一旦脱手,那就全部解脱了·如过眼烟云。因为它不仅仅在我心里。——正如历史理论的口头禅所言,而且也在枪里面,这是我们之间的一个等式!
他来到了那家店。他一边付车钱一边打量,我到这里来过许多趟,既为公又为私。他提着公文包快步钻进了店。
奇尔丹先生正在收银机跟前,用抹布揩拭着他的工艺品。
“塔格米先生。”奇尔丹躬腰招呼道。
“奇尔丹先生。”他也鞠了个躬。
“真叫人惊奇。我赢了。”奇尔丹放下手里的东西和抹布,从柜台那头走过来。随之是老一套的客套、问候等等。但塔格米先生感觉到今天这个人有点不一般,有点不多说话。他曾断定这个人是个为点小事就咋咋呼呼的人,一激动就会手舞足蹈。很可能这是个不好的兆头。
“奇尔丹先生,”塔格米先生开口道,把他的公文包放在拒台上,拉开了拉链,“我希望成交一件我几年前买进的东西。我记得你是要收购的。”
“是的,”奇尔丹先生说,“那得看情况,比方说……”他警觉地注视着。
“柯尔特44型左轮手枪。”塔格米说。
他们俩都不做声地打量着那把枪,它搁在敞开的柚木盒子里,还有少了部分弹药的纸板盒。
奇尔丹先生的脸沉了下来。
哦,塔格米先生明白了。那就听之任之吧。
“你不感兴趣。”塔格米先生说。
“是的,先生。”奇尔丹先生语气生硬地说。
“我不勉强。”他并不觉得费力。我让步。“阴”支配着我,能对付,可以接受,我担心……
“原谅我,塔格米先生。”
塔格米先生鞠了个躬,把枪、弹药、盒子都装进了公文包。命中注定我必须留着这件东西。
“你似乎相当失望。”奇尔丹先生说。 ’
“你注意到啦。”他有点心烦意乱,难道你得把自己的心扉对所有的人都敞开吗?他耸耸肩膀。只有这样了。
“你想交易这件东西,有什么特别的道理吗?”奇尔丹问。
“没有。”他又一次隐藏了他的内心世界。本该如此。
奇尔丹先生踌躇片刻说:“我吃不准它是否从我店里出去的。我不接这类东西。”
“我知道,”塔格米先生说,“但没关系,我接受你的决定。我并没不高兴。”
“先生,”奇尔丹说,“允许我领你看看新到的货。你能耽搁一会儿吗?”
塔格米先生心里觉着自己的老毛病又要犯啦:“什么不同一般的东西?”
“来吧,先生。”奇尔丹引路,穿过店铺,塔格米先生紧随其后。
在一个上了锁的玻璃柜子里,黑色的天鹅绒托着些小小的、圈圈状的金属玩艺,样子看上去又不是那么回事。塔格米先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于是驻足琢磨起来。
“我把这些东西元保留地给我的每一位顾主看,”罗伯特·奇尔丹说,“先生,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珠宝首饰,看起来像。”塔格米先生注视着一枚胸针说。
“这都是美国货。没有问题。不过,先生,这些东西并不是古董。”
塔格米先生抬眼瞄了他一下。
“先生,这都是新产品。”罗伯特·奇尔丹苍白得有些呆板的面孔激动得变了样,“这是我们国家的新生命,先生。以纤细的不朽的种子为形式的开端,美的开端。”
塔格米先生颇费了些时间,饶有兴趣地在自己手上把玩了几样这种玩艺。是的,他敢肯定的确有某种新东西,使这些玩艺富于生气。“道”的法则在这里起作用,当“阴”无所不在时,第一缕光亮就在最黑暗的渊薮里突然诞生了……我们都很清楚,我们以前都见过这种情况,恰如我此时在这里见到的。然而对我来说,它们不过是残羹剩饭。我不会像罗伯特·奇尔丹先生那般疯狂着迷。这对我们双方都是遗憾的。但情况就是如此。
“的确可爱。”他嘟哝着把那几样东西放了回去。
奇尔丹先生以毋庸置疑的口吻说:“先生,这不是立竿见影的。”
“你说什么?”
“新就新在你心里。”
“你走火入魔了,”塔格米先生说,“我希望我也会,但现在我不会。”他鞠了个躬。
“再等一会儿。”奇尔丹先生说着,陪他来到店门口。他并没有再拿出什么可供选择的东西的样子,塔格米先生注意到了。
“你的确是有问题的,”塔格米先生说,“似乎有点勉强。”
奇尔丹先生并没就此低声下气。“对不起,”他说,“但我是对的。我准确地在这里面察觉出了将来会缩小的胚原基。”
“就这样吧,”塔格米先生说,“你那盎格鲁一撒克逊人的性格打动不了我。”不过,他感觉到一种希望的萌动。他自己的希望,他心里明白,“再见。”他鞠了个躬,“过些日子我会来见你,或许我们能检验一下你的预言能力。”
奇尔丹先生未吱声,鞠了个躬。
塔格米先生拎着他的公文包,里面装着柯尔特44型手枪,离去了。
我出来时一如我进去时一般,他想。依然在寻找。如果我要重返这个世界的话,依然没有我要的东西。
如果我买了一件那种古怪的、不敢确认的玩艺儿又会怎么样呢?留着它,反复检验,反复琢磨……我随后能通过它找到回来的路吗?我表示怀疑。
那些玩艺儿是他的,不属于我。
然而,一个人找到了自己的路……那就意味着有一条“路”。可我再努力也找不到它。
我妒忌他。
塔格米先生调转头,又往那个店走去。
奇尔丹没有回转去,他一直站在门廊里打量着他。
“先生,”塔格米先生说,“我来买一件,随你挑一样。我不信它,但我眼下正在抓救命稻草。”
他跟着奇尔丹先生又一次穿过了店堂,来到玻璃柜前面,“我并不相信。我会随身带着它,隔一段时间就看看它,譬如说隔几天看一次。如果两个月后我没看出……”
“你可以把它还过来,完全信得过。”奇尔丹先生说。
“谢谢你。”塔格米先生说。他觉得好过些。有的时候你必须冒点险,他下定了决心。没有什么丢人的。相反地,那是聪明的、认清形势的标志。
“这会使你平静的。”奇尔丹先生说。
他拿出一个小巧的银三角圈圈,饰以空心的坠子。底下是黑的,上面亮灿灿的,很有光泽。
“谢谢你。”塔格米先生说。
塔格米先生坐人力车到了普斯茅思广场,那儿有个对外开放的小公园,坐落在卡尼大街的斜坡上面,从那儿可以俯瞰地方警察局。他在阳光下的长凳上落座。鸽子沿着人行道觅食。还有些长凳上,那些不起眼的人在看报纸,或者在打盹。四处的草坪上还躺着些人,差不多都是睡着的。
塔格米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袋,上面标着罗伯特·奇尔丹先生的店名,他坐在那儿双手捧着纸袋,觉得暖烘烘的。于是他打开了纸袋,拿出新的所有物来欣赏,这个只有老年人和小草、小径的公园很幽静。
他拿着银线圈圈。在正午的阳光照射下,就像是箱子顶上稻穗之类的小件饰物,不用杰克·阿姆斯特朗放大镜也能看得清清楚楚。要么一一他就低头凝视着它,就像那些贵族所说的“奥妙”玩艺,像微缩点,一切都能收进去。不论是大小还是形状,至少隐隐约约都像。他继续专心致志地研究它。
它像罗伯特·奇尔丹先生预言的那样会来临吗?5分钟,7分钟。我一直坐下去。天哪,时间会使我们转手把它卖掉。我拿的是什么玩艺儿,难道还存在时间吗?
原谅我吧。塔格米先生顺着那弯弯曲曲的线路想着。压力总是促使我们奋起行动。很遗憾,他只得把这东西放回袋二f咀。最后又怀着希望地看了一眼,他再次仔细地检查一下他所拥有的一切。他像个孩子似的自言自语。模仿天真,仿照信奉。在海滨,随便摁一下,就能使贝壳类动物伸出头来,倾听着海洋智慧的喋喋不休。
这次用眼来代替耳。进人自我,告诉我做了什么,它意味着什么,为什么。理解浓缩为一个有限的弯弯曲曲的银圈圈。
问得太多,因而一无所获。
“听着。”他低声对银圈圈说,“销售的情况给人很多指望呢。”
如果我狠劲摇晃它,就像捧着个老不走的旧表。我上下摇了摇。或者像投骰子游戏。要唤醒它内在的神性。也许他睡着了,也许他正在旅行。使人愉悦而又有力的嘲讽。也许他正在追寻。
塔格米先生又一次狠劲地上下摇晃那个攥在手心里的银圈圈,大声呼唤它。他又仔细查看了一下。
你这个小东西,你是空的,他寻思。
他告诫自己,要诅咒它,吓唬它。
“我的耐性就要到顶了。”他低声嘀咕。
然后呢?把你扔进阴沟吗?吹吹气,摇摇,再吹吹气,让我赢吧。
他大笑起来。裹在这暖烘烘的太阳里昏头昏脑的。瞧一瞧还有谁跟着来了。现在就窥视一下,像罪犯似的。但他没看见谁。老年人都在打瞌睡。那是解脱的好办法。
他发现什么招数都试过了,祈求,默祷,威吓,甚至卖弄大道理。还有什么办法呢?
我只能呆在这里。它拒绝了我。机会也许会再来。然而,正如吉尔伯特说的,那样的机会不会再来了。是这样的么?我觉得是的。
是孩子的时候,想法也是孩子气的。但我现在已把孩子气的东西收起来了。现在我必须在其他范围内寻找。我必须以新的方式追寻下去。
我必须科学点。每次进入都被逻辑分析弄得殚精竭虑。要以古典的亚里士多德式的贵族态度自成体系。
他用手指塞住右耳,摒弃车辆和其他分心的噪音。接着他紧紧地捂着银圈圈,手背拱起成贝壳状地贴近左耳。
没有声响,没有类似海洋般的呼啸,甚至连内心的血流澎湃的喧腾声也没有。
那么还有别的感官能够领悟这个神秘么?显然听是没用的。塔格米先生闭上眼睛,开始触摸这个玩艺儿表面的每个部分。没有感触,他的手指告诉他什么也没有。闻呢?他把这个银圈圈凑近鼻子猛吸。只有微微的金属味,但那传递不了什么意思。尝一尝,他张开嘴巴偷偷地将这个银圈圈放进去,像个核桃似的咯嘣一声,当然得忍住不要咀嚼。没有什么意思,只有冰凉的硬味道。
他又把它放在手掌上。
最终又回头看这一招。看是感官的最高层次,希腊人优先考虑的准则。他得每一天都转动着那个银圈圈,他得从每一个不同的角度来观察它。
我看见了什么?他自问。由于长时间耐心艰苦的研究。让我面对探究这东西的真理之路在哪儿?
算了吧,他对那个银圈圈说。你就说出那神秘的内情吧。
就像从深水里扯出来的蛙,他想。攥在手心里,下达指令宣布在水的深渊下面藏着什么。但在这里蛙连生气也没有,它悄悄地窒息,变成了石头、泥土或矿石。了无生气,在它熟悉的坟墓世界里变成了坚硬的物质。
金属是土形成的,他一边细细察看一边琢磨。从地底下,从那个最为底部、最为密集的领地出来的东西。巨人居住的洞穴,总是阴森幽暗的。“阴”界,有它最令人抑郁的方面。那是尸体腐烂、溃败的世界。还有渣滓。所有死掉的东西,滑落下来,一层又一层地在底下腐烂。那是个永不改变的魔鬼的世界,那个时代的世界。
但是在阳光下,那个银圈圈闪闪发亮,辉映着阳光。塔格米先生想到了火。那就完全没有阴冷和黑暗,没有沉重与委顿,只有生命的悸动。天国,阳界的方面:九重天,仙境。很适合于艺术工作。是的,那是艺术家的工作,从黑暗寂静的地下取出矿石,把它做成辉映着天穹之光的东西。
如同赋予死者的生命,尸体变成燃烧着的炫耀,过去服从于未来。
你是什么东西?他问那个银圈圈j黑暗死气的阴间还是辉煌生气的阳界?那银圈圈在他的手掌里跳动,使他眼花缭乱。他眯缝着眼睛,现在只看见火在飞舞。
阴的身体,阳的灵魂。金属和火统一了。外部的和内在的,我的掌心里就是微观世界。
这里讲到的空间指什么?垂直的上升。直上到天国。时间呢?进入无常的光的世界。是的,这玩艺已经流溢出它的精气:光亮。我注意地凝视着,我不能旁顾。我再也控制不住,为那闪着微光的东西而着迷,被符咒镇住了。再也没法摆脱。
现在对我说话,他对它说。现在你已诱惑了我。我想听见你的声音,从那眼花缭乱的清晰的白光中吐出,恰如我们期望仅在来世的存在中见到什么。但我不必等待死亡,等待我的精气的腐朽,它正徘徊着寻找一个新的子宫。一切令人惊恐的大慈大悲的众神,我们将躲过他们,还有那如烟的亮光。男女们在性交,除了这亮光之外的万事万物都在性交。我已准备好无所畏惧地面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