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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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身子被戳了好几个窟窿,他面朝下一动也不动地倒在血泊中。
马夫,随行的家仆们,被切断了颈子,被刺穿了身子……他亲眼看着阿福被一
刀砍下,整个人从脸道腹部削去了一半,肠子流了出来。
满地是红色,白色,参杂在一起是肉色的液体与固体。血、肉、脏器。
黏稠的血在阳光下闪耀着炫目的妖美光泽,带点甜味的扑鼻腥臭刺激着青湜,
尽管艳阳高照,他仍全身寒凉,胃部一阵翻搅几乎要吐了出来。
他将青泧的脸按在自己胸前,他不要青泧看到这些。在恐惧与悲伤的打击之下
残存的清醒告诉他,他只剩下这弟弟了,无论如何,他必须保护他。
那群马贼将那一车车的财物搬上了自己的马,顺便将还活着的人一并杀戮,将那
一匹匹的良马卸下马鞍牵离。在他们的眼中,人的性命,甚至比那马还不如。
姊姊青湄和女眷们的座车中传来哭叫声,青湜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那必然
,是极为残忍的对待,因为那悲嚎是如此凄惨,如此痛苦。但青湜什么也做不到
,他救不了姊姊,他痛苦地发抖着身子。
「别碰她!别碰她!」
父亲?父亲他没有死?一息尚存的父亲竟从血泊中爬起,踉踉跄跄,挣扎地扑往
姊姊的座车。
「去死吧!」
一个提着大刀的男人追上了父亲,青湜眼一花,白晃刀子高举时折射的刺眼阳光
让他一瞬间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下一刻,只见一团黑忽忽地物体滚入了草丛
中,滚到两兄弟旁。
父亲…父亲的双眼睁得好大,那溢出鲜血的口也张得好大,散乱的发纠缠在一块,
恶狠狠地瞪着他。
青湜捂住自己的嘴以免那惊叫脱口而出,感受到青湜身子剧烈的颤抖,怀中的青泧困
惑地抬起头,青湜还来不及阻止他已转头往地上那颗头颅望去。
「呀~~~~~~~~~~~~~~~~爹~~~~~~~~~~~~~~~」
青湜心一沉,想都不想拉起尖叫着的青泧拔腿往身后的林子奔去。
「还有活口?」
「追!」
没命地跑,耳边是风的呼啸声,是身后马贼的怒喝声。命在旦夕,林间的树丛
细枝打在脸上身上却一点也不感觉痛。
此刻青泧突然被脚边的树藤给缠住往前摔去,拉着他的手的青湜顺势被他拖倒摔
在地上。
「小鬼,往哪跑!」
又是那把白晃晃的大刀,舐饮父亲的血的大刀。
情急之下,青湜用力推开青泧,背部一阵剧痛,一刀直直砍在他的背上。
鲜血一瞬间染满了整个背部,青湜紧咬着牙硬是拖起了青泧用力一推叫道:
「快跑。。。。。。」
早被吓呆的青泧被这一推,啥也不作思考地发狂往树林子内奔去。
青湜腿一软坐回地上,大量的失血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
那马贼倒也不急着追青泧,反正那迟早是他囊中之物,就让他多活个一分钟吧!
他拉起地上的青湜,高举手中的刀子正要享受那斩杀的快感,却在目光直视青湜
的脸蛋时停下了手,他缓缓放下刀子,拨开青湜那被血汗濡湿贴在脸上的细长黑发……
男人吞了口口水,世间竟有如此绝色……美得真叫人屏息。幽黑的眸子被那细密
绵长的睫毛半掩着,褪成了几近白色的粉嫩双唇因痛苦而发出了喘息,失血过多
的苍白在男人的眼中看来是另一番媚艳,像朵娇弱的玫瑰,令人想将之摘下,吸
着那叫人迷乱的香气,再将那花瓣一片片折下……
就是这样望着青湜,男人的那话儿已蠢蠢而起。
「老六!追到了吗?」另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的男人走上前来,当他见到那个叫
老六男人手中搂着的青湜,也是吃了一惊。
「男孩子?」
老六伸手扯开了青湜的上衣,白皙的细滑胸膛裸露了出来。
「是男孩子,不过……」老六不怀好意地笑着:
「不过是上等货,没想到这商人的儿子这样美……」
他那粗操的大手不安分地在那滑嫩的胸前肌肤上搓揉着。
「放…开……」一向养尊处优的青湜哪受过这般无理的对待,意识不清的他仍虚
弱地挣扎着,然这徒劳的挣扎只换来这男人更加的垂涎。
「连说话的声音都这样媚,真骚啊!」青湜的血沾满了老六的一身,惹得他兴奋
之极,搂着那垂死的纤细身躯,手臂忍不住加重了力道。
「呜……」青湜眼前一黑,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昏过去。
「喂!老六!你再玩下去,小美人可要给你弄死了!」
「对喔!」老六松开了臂膀,掏出随身携带的刀伤药粉,翻过青湜的身子往他背
上那又深又长的血口子抹去,然后将他拦腰一抱道:
「回去献给老大,当咱们这一次打劫最棒的战利。」
「那另一个小孩呢?」
「跑不远,等会叫几个弟兄搜去就是。」
这一群穷凶恶极的马贼,像阵旋风般呼啸刮来,又呼啸而去。
带走了慕家的全部财物,以及慕家十一岁的少爷慕青湜。
留下的,是一地的血肉尸体,一条条悲鸣的亡魂。
青湜卷二
又是一个下着雨的日子。
雨下得并不很大,但足以冲洗去一个上午炎阳所留下来的恼人炽热,带来
一片清凉。平日那遥遥相对望的青山被埋在白蒙蒙的雾中,看不真切,彷佛
凭空消失。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也可以消失。消失在这个地方,永远别再回来。
可是他做不到。
因为懦弱?因为胆怯?
是因为习惯。习惯是非常强悍的玩意,足以吃掉任何对于未来的渴望与憧憬,
足以粉碎任何想求改变的心。
因为习惯,所以他离不开,走不了。所以他得站在这扇门外等着。
隔着一扇门,他可以清楚地听见那个男人粗重的喘息声,挟带着纵欲的淫糜。
他可以想象那男人的粗壮身子是如何折磨着身下那纤细白皙的躯体。但一如
往常,他所听见的,就只有那个男人的喘息。他从没有在这种时刻听见另一
个人的声音。
没有痛苦的叫声,更不可能有欢愉的喘息声。
连一声都没哼过,沉默地。
回想起三年前初识他的两个月,他一直以为他不会说话。
三年前初见的那一天,也是个下着雨的日子。
那天,他撑着伞,在附近的那条溪边走着。
脚下的石子被雨水打湿,滑不溜秋地踩在上头几番险些摔倒。石子上溅起的
雨水湿透了衣衫的下摆,沉甸甸黏呼呼地令人很是难受。
这个样子的雨天,实在不适合在河岸边闲行。
可是他非找到不可,那件东西。从昨夜那东西突然浮现在他脑海中,就一直
挥之不去,天一明,他便迫不及待地打着伞来到了河边寻找着那东西。
那件东西,带着透明的白,纤细脆弱地彷佛一捏就会碎烂,化作无形。然而
那却是经过了深刻的历练才残存下来的。
蹲在河边树下的泥沙地,他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伸手拨去覆在上头的烂泥,他小心翼翼递拾起了那东西,在一旁清澈的河水中
漂荡几下洗去那乌黑的泥,然后将它放在掌中观看着。
那是一片叶子。只剩下叶脉的叶子,因为长时间地被埋在湿泥中以极慢的速度
腐去,只剩下那网状镂空的脉。
不见阳光的苍白骨骸,像极了某种飞行昆虫的透明翅膀,带着死亡气味的美丽。
他爱这美丽,却又为这美丽感到哀悼。
「柳先生!柳先生!」
从远方传来的呼唤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头目在找你,请你立刻到大殿。」
「知道了。」
踏进山寨的门,立刻感受到那吵杂热闹的气氛,想必是三头目他们人马凯旋
归来。
数天前,探子来报,北平的慕姓富商将举家南迁。这意味着,所携带着的财物
必不为少数。到了嘴上的肉,怎么可以放过?大头目立刻派着三头目率领着
山寨里最精锐的人马前往那慕家必经的路上埋伏着。
最精锐的人马,也是最凶恶嗜血,残酷杀人不眨眼的那一群贼。那慕姓的一家
人,大概是无人幸存了。
但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他只是山寨子里的一个医者、药师。他的职责只是
听命于大头目,疗伤,治病,配药。其余的事,他不该也不想过问。
山寨的大殿漫着一骨刺鼻的血腥味,那些脸色得意的男人们的身上,衣上沾满
了血迹,但这不是他们的血迹,那是惨遭杀戮那家人的血。这是这些男人引以
为傲的胜利标记。
正殿的中央围着一群男子。其中那个身材最为高大,站在正中央的男子身穿黑色
衣袍,他是他们的大头目。
「我来了。」他走到了大头目的身后道。
那个高大魁武的男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大约四十出头的年岁,豆子般的小眼
,扁塌的鼻子,满脸是肉色的横竖刀疤,肥厚的唇难看地往外翻,露出一口
白森森的牙。而这张丑的不得了的脸习惯性地带着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这个丑不拉鸡的男人却统领着这个数千人的大寨〃山鬼〃。原本数十人的山寨
在他的带领之下,不到两年就扩充成现在的规模。据山为王,凶辣残忍,他的
手下个个骁勇善战狡猾无比。
『山鬼』这个山寨集团令人闻之变色,连地方官府都畏之三分,尽管『山鬼』
作恶多端,却没有人愿意自找麻烦地来惹这只山中恶虎。
大头目四十未娶,却并非因为其容貌的丑恶。身为一个大寨的首领就算是丑陋
如鬼,抢几个压寨夫人倒也不是难事。他真正未娶的原因,也是众人心照不宣
的秘密,公开的秘密:这个大头目,只爱男人。
大头目稍微往旁边站,他看见他背后的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他有救吗?」大头目指着地上的人问道。
他走向前蹲下身,这才看清楚了这个被血染满了一身的人竟是个少年。气息
微弱,四肢冰冷。他轻轻地翻过那纤瘦的膀子拉开已经破碎的衣衫。血是
从背上的伤口留出来的。深可以见骨的伤口虽然胡乱地抹了一层厚厚的
金创药却无补于事,血仍不停地涌出。他估计,不用一个时辰,这个伤重的
少年就要归西。
然而对他来说,除了死去之人无法医治,没有他医不了的伤,只要是一息
尚存。这也是为什么像他这样不会任何武功,不懂得杀戮的人能被这些穷凶
恶极的男人们所重视,是他可以容于这个『山鬼』大寨的原因。
尽管有着十全的把握与自信可以救活这少年,但他却犹豫了。少年出落的美貌
他打从第一眼见着就没忽略。他明白,救活了他,只是将他推入另一个苦难
地狱,那或许是生不如死的活。
不过这犹豫一闪而逝,医救人的欲望与兴奋以战胜了一切,他抬起头对大头目
说道:
「我可以救他。」
要死要活,还是等他医好了少年,在由本人自己决定吧。
少年不说话,拒绝吃药,拒绝吃东西,他动也不动地侧躺在床上,美丽却空洞
无神的眸子始终盯着窗外。
少年不想活。可以理解,自己的至亲在眼前遭人屠杀,一瞬间失去了所拥有的
一切而成了别人的俘虏,对一个孩子而言实在是太沉重。
可是少年不可以死,至少现在不行。他还没医好他,他仍是他手中的病人,
因此他不可以现在死去。
背上的伤口已经好了许多,但太过虚弱的身子如果不吃药,一样会恶化而死。
端着药碗的小侍琴儿,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对他投来求救的眼光。
「我来,妳先出去。」接过琴儿手中的碗,他往床沿坐下,而少年始终没有
看他一眼。
「真的那么想死吗?」
「死亡是很美的,如果死在最恰当的时候,那就更美。」
「如果你确定现在是最恰当的时候,我不会再啰唆,我甚至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于是,你就可以轻松地解脱了。唯一的遗憾,就是你再见不到你弟弟了。」
果真不出所料,少年听到了这句话,漠然的表情有些动摇,终于,那双幽亮的
眼眸望向了他。
他没说话但从他的眼神,他知道他想询问的是什么。
「他没死,逃走了。如果你活着,总有一天能再见到他。」
少年咬咬下唇垂下眼,什么话也没说,这孩子气的模样取代了原先的倔强神情。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打消了少年想要死的念头了。
唇边露出不被少年察觉的轻笑,他俯身扶起了少年,小心地不弄疼他背上的伤
口让他靠在自己的臂膀上,用汤匙舀了碗中的药送到少年唇边。
「药凉了会很苦,趁热喝。」
这一次,少年听话地张开了嘴,一口一口咽下了药汤。
一直以为少年不会说话,两个月来,他没发出过任何声音。
有时候,少年会一个人坐在窗边,心事重重,清丽的面容有着不属于他那个年纪
该有的愁。于是,他会走到他身后伸手温柔地摸摸少年那一头乌黑细滑的发,
要不就拉张椅子坐在他身边,讲些有趣的事给他解闷。
有时候,少年会因为听到有趣的事而忍不住微笑。他喜欢看他美丽的笑颜,那是
一种极上的享受,然而那却是无声的。
直到那天。
那天傍晚近黄昏之时,他正在自己的房内读着一本关于药学的书,窗外吹来的
凉风令人昏昏欲睡,却在此时一阵慌慌张张的叩门声打破了原先的宁静,他放下
手上的读物站起身,只见站在门外的琴儿满脸写着惊恐,抓着他的衣角道:
「柳先生,那个哥哥,他…他流血……」九岁的小女孩不太能清楚地表达她
所见到的,但却已足够让他心惊了。
他提了药箱,快步地走向少年的房间。
甫推开门,他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凌乱的床被上沾满了斑斑血迹和另一种液体
,少年黑色的长发凌乱地散在枕头上,一动也不动地整个人像是闭过气了般,
那好不容易才恢复些血色的脸现下却惨白如死灰,紧紧闭着的双眼和弓缩着的
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