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大道第4部-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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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桂说:“不要穗子,光秃秃的两根棍,那叫啥呢?〃 高大泉说;“对。穗子还得要。”
春禧眨了眨眼说。“我猜着了,支书的意思,从各家去借。对吧?〃 …
玉环说:“瞎姗。谁家有现成的绸条子呀?'
高大泉说:“私人手里肯定没有这种东西。我的意思,也不是让你们去借。我想了个东方红社老传统式的主意,你们去试试看― 能不能买一袋红颜料,把旧绸穗子煮一煮,染一染呢?〃 玉环先叫好了:“这个办法行,反正旧绸穗并没有坏。一染,准像新的一样。”
刘祥也插了一句:“煮的时候,放几个盐粒儿,一定挺鲜艳。”三个姑娘马上要去试验。
高大泉又叫住了她们:“要是试验成功了,你们总结一下经验,写一篇感想稿,广播广播。咱们都得在心坎上死记住一条:过个人的日子要勤俭,过农业社的集体日子更要勤俭。增产跟节约配上对儿,才是搞社会主义的作风,才是光彩的、好看的。咱们得
永远发扬这个作风,才能搞好社会主义的事业。铁汉,你说这样对不对?〃
朱铁汉没有回答,一撩门帘走出屋。
春禧挺奇怪地间高大泉:“大泉哥,村长到底犯啥毛病了?〃 刘徉笑着替高大泉回答:“你个小孩子家,别乱插嘴。常让大泉哥给你们打打防疫针,就传染不着你们啦。”
这时候,从大院外的广播台上,传来朱铁汉的声音:“东方红的社员同志们,马上到饲养场领过节的猪肉,每口人平均二斤,只能少要,不能多要口快着点呀!' '
高大泉静静地听着,沉思起来。
四有一点不顺气儿
广播的声传到邓久宽家,他正像个老太太似地盘腿坐在热炕头.! ,津津有味地数点着票子。他停住手,仔细地听听,听清是分猪肉的事儿,就赶忙把票子卷起来,用一张毛头纸包上,又用一块旧布裹上,最后又在外边缠上一根纳鞋底用的小麻绳。他冲着门帘子问:“黑牛他们还没有回来?〃
蹲在堂屋地的锅台边旭鸡毛的郑素芝,头不抬,手不停地回答男人说:“没哪。他们要回来了,能这么安静?〃
邓久宽在手掌心里掂着票子包说:“黑牛这孩子,都要变成娶媳妇大汉子了,还是那么贪玩。你去看看他吧。”
郑素芝说:“你不知道我这儿占着手。一离开,猫啦狗的,给我叼走了怎么办?你又没干啥活儿,自己跑一趟还不行?〃 “我还有别的事儿到北街去哪。知
“你去找周士勤?他把砖瓦给咱订了没有?' '
“钱还不够数目,忙着订它干啥。”
”唉,真没想到,操持盖几间房子这么难。”
邓久宽又把手里的钱包掂了掂,一边下炕穿鞋一边说.“用不着唉声叹气地发愁,没啥难办的事儿。你把两口猪喂出去,加上几窝兔子;我呢,多出几趟车.连提成带补助,进项也不小;几项加在一块儿,买些零七八碎的,差不离儿。秋后一分红,买大木件的钱和买砖瓦的钱,全都来了,再开春,就能动工。三月庙会,保管你能住上新房子。”
郑素芝说:“你别到外边吹乎这个去。三婶那天来,把我数叨半天。她不愿意咱们花心思张罗这种事儿。”
邓久宽已经打开了红漆柜盖,往里边塞着钱包说:“听她的J 她敢情没事儿,大松心石她的儿子、孙子都在外边,有现成的楼房住嘛。我两个儿子,眼瞅着长个儿,不准备下房子,咋给他们成家?”他把柜盖放好,加了锁,又说,“秦文吉告诉我,大泉回来了。”
郑素芝说:“这一回,他出去的时间真不短。连咱们社员都放了假,他还不该回家团圆团圆呀。”
“还是你去帮着黑牛提猪头吧。我去北街看大泉一眼。有几句要紧的话,我得跟他说道说道。”
叭忙什么。他又不是在家里坐一会儿就走,早晚还见不着?〃 “等人们都知他回来的信儿,又得把他给围上。一天到晚,走马灯似的,总有人缠着他,我还能插进嘴去呀J 看样子,将来要见见他,得像到大医院瞧病似的,挂号挨个儿了工”
郑素芝从男人的这句话里,听出有点不满意的味儿,就替高大泉解释说:“如今,他管着一个村,办着一个社,还挂着乡里的I .作,千头万绪多少事。哪能像过去,圈拢咱们十几户那阵儿,从早到晚总跟你一块儿滚呀户
邓久宽拿过答帚打扫那用青砖铺过的地,反驳媳妇说:“也怪他爱揽事.照理说,苦着熬着扑腾这几年,难走的道儿甩在屁· 股后边,登上了高岸儿,能够让他松松心了,他反倒像给钟表上弦似的,更上紧了。家里边的事儿,他什么也不顾,什么也没兴头。连院子的几畦菜,都吃不饱肥,喝不足水,跟着他受委屈。你看看,全社四十几户,就剩下他那一户还没有脱掉穷坯子。”郑素芝提着褪光了毛的肥鸡,左右地观看着说:“小龙妈也没当好他的帮手,这几年,她跑野了,紧学大泉的样子,该管的事儿管,不该管的事儿,她也管,人家都叫她二支书。过节了,别家的孩子都穿个里外三新,她连一双新鞋都顾不_! 给孩子做。亏了彩凤偷偷地给小龙买了一双,要不然多难看。”
邓久宽把管帚靠在门后边那抹了净灰的白墙根,一抬腿跪到罩着条格子床单的羊毛毡子上,从高高的花被褥垛上拉下大棉袄,又站到地上穿起来;接着,一伸手从挂照片镜框的钉子上,摘下绷着免皮的棉帽子,扣到头上。这样,他就很精神地走出屋。农村有句谚语,叫做‘’人得喜事精神爽,闷来愁肠吨睡多”。这谚语,在大草甸子上不知流传了多少年。每个人随着年龄增长、经过亲身体验,都认为它非常真切,因而又传下去,一直传到一九五五年的今天。可是,这个翻身农民、走社会主义道儿的“老八户”之一的邓久宽,却跟谚语中说的情形完全相反。过去那个命也保不住的年月,把他泡在“愁”缸里.肠子里没有油水,都是愁,从来没“吨睡”过?他躺在坑上,翻来覆去地折饼,琢磨一家大小儿张嘴怎么填饱,怎么能“吨睡”得着呢?不等天亮,他就得爬起来,为一家大小几张嘴巴奔波,怎么敢由着性子“吨睡”呢?如今,喜事儿一个追着一个地往他怀里扑;不是“双喜临门”.而是“群喜临门。”光说贯彻过渡时期总路线以后的这两年吧,邓家的门口里边,就出现了不老少的“有史以来头一回”。他头一回不被债务压身,头一回不为吃穿犯愁,头一回囤里装满陈粮,头一回银行有了存款,头一回有了上中学的学生,头一回穿上这么新的大棉袄-,一因郑素芝疼他,絮了二斤细弓弹的头等花,厚厚的像一床被子裹在身上;暖暖的,不干活就冒汗。因为用的引线粗了点儿,每个针脚都带出一点棉花,本来是件蓝澄澄的袄面,倒变得花花点点。好像故意带个幌子,从人前一过,就都看他的大棉袄:面子、里子,还有中间的棉花,三新,多神气!那天,他拿着郑-素芝新买来的镜子,把自己照了照,不光觉着身上这大棉袄挺满意,还发现自己的眼睛比过去变亮了,自己的脸色比过去变红了。这是因吃得好,睡得好嘛。村里的事情有村长办,社里的事情有社长办,连各社员家的事情,他们十部也能处处想到。邓久宽一天到晚吃现成的、干现成的,不操心,不费力,有啥愁发?那就美美地“吨睡,巴。也不用担心睡过了头,到下地开会的时间,准有人敲钟。睡得那么香甜、舒坦,时间足够,精神也足,反而显着不那么爽快啦!
当然楼,邓久宽的心里边,也存着、压着那么一点点不顺气的情绪,这点.点他自己也还没有留神想想是对,还是不对的情绪,是因为互助合作组织大发展带来的。过去那几年,东方红农业社,还有它的前一截儿,互助组,就好像是芳草地的一个“怪物”,谁也不拿好眼色看它,谁也不用好心肠对待它。特别是那个败类村长张金发,还有那个黑心的富农冯少怀,把它看成眼巾钉、肉中刺儿,总想一脚把它踩扁,就连谷新民县长,都像个后娘,把个好端端的农业社,当成是别的女人生的不成器的娃娃二那会儿,“老八户”的人,是把脑袋掖在裤带上干的。这几年争来斗去,真像闯刀山火海一徉地闯过来了。东方红农业社,小苗苗变成一棵大枣树。对它不服气的人,服气了;不正眼看它的人,认错了;把张金发给斗倒了;把冯少怀给整软了;谷新民县长也换r 一副热心肠,跑来攀亲戚,说东方红就是他培养的点儿,像一杆旗)! 似地到处打着显摆,“后娘”成了“亲妈”。这么一来,东方 召
红社的“开国元勋”们,自然都顺了气,说话提高了嗓门儿,走路挺起了胸脯子。邓久宽是“开国元勋”之一,嗓门儿也大了,胸脯子也高了;往街上一站.不说四角乱颤,也挺占地方.真是“李闯王进了北京城,马夫的娃儿也英雄。”可惜得很,邓久宽的’‘气儿”,只顺了一阵儿,又变得不大顺了。就是因为东方红农业社变成了一棵大枣树的缘故。邓久宽冷眼旁观,瞧见那么多的人,都厚着脸皮地奔过来,伸手摘枣子吃。这个过来摘一把尝尝,那个过来摘一把品品,树再枝叶茂盛,挂的枣儿再多,也经不住这么多的人一齐伸手呀! 就拿去年培育的棒子优良品种“白珍珠”来说吧。刚引进那个新鲜东西的时候,派给哪个组哪个社,他们都推三推四的,硬是不肯要,等到东方红社千辛万苦地弄成功了,刚收到场里,他们就来抢,这家要换,那家也要换。换一点给他们,可以,总不该用“白马牙”棒子跟“白珍珠”棒子一斤换一斤呀?白马牙啥价儿,白珍珠啥价儿?这是明明白白地找便宜嘛!再说排文艺节目的事儿吧。排节目的人,是由各个社抽人凑的班子,排好了节目,是给各个社的人看的,可是一冬天点灯熬油,用得都是东方红社的。就不能由各社来摊派?东方红社的油,是大风刮来的,不是用钱买来的?要是说起来,这类的事儿,哪夭都得发生那么几宗,简直让人睁不开眼! 邓久宽的心里边一直憋着这日闷气儿,总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合适的时间放一放。高大泉外出不在村,老周忠又病着,主事儿的人只有朱铁汉一个。邓久宽不想再跟朱铁汉说这宗事儿口朱铁汉“穷”大方,一说,他就皱眉头发烦,还怪邓久宽小气。当然够,比起东方红社如今这个越来越厚实的家底J 七,有那么几个人伸手捞点儿便宜去,伤不了筋,动不了骨,有啥了不起的呢?可是,事儿得从两面看,话得由两头说:东方红社平地起屋,全靠穷干,这个家底.儿不是那么容易铺起来的,就像高高的大枣树不是一日气吹大的一样口倘若总由着别人的性子随便来摘,会把树摘光的;再不拦挡伸过来的手,连
树叶子也得被槽下来吃掉!邓久宽已经不是年纪轻轻的光棍汉,而是个四十多岁、有两个儿子的人了。况且,大儿子都快长到跟他平头顶高了,小儿子也跟着蹿上来。他得为儿子预备房子,好让他们能够过上不犯愁的日子。盖房子要用大笔的钱。这大笔的钱,邓久宽得靠农业社多收入,多分红,才能够攒够数目。那些伸手找便宜、摘枣子的人,实际上等于来拆他邓久宽的砖瓦木料。他能不心疼吗?为了堵漏子、关住门儿,邓久宽找朱铁汉叨咕几回;屁用没顶,还让朱铁汉毗了几句。有一回,他气呼呼地奔向周忠的家;都到了门口,又转回来了。老周忠为了铺东方红社的家底,做东方红社这碗酱累坏了;前年个,还挨了反革命分子范克明一枪,更加不行了。得让老人家少生闲气,养息好身子,多活几年,多享社会主义的福
邓久宽也想找别的人摆摆心
思,像吕春江、秦文庆,还有秦恺,都是管事儿的干部。不过,跟他们说不顶大用。他们是听党支部指挥的;对啥事情,如果党支部不点头,他们是不肯抬腿迈步子的。邓久宽认为,能够说这种事情的、又能够随心可意处理这件事情的合适对象,只有高大泉。尽管高大泉步步高升,当了乡干部,他跟东方红社的“开国元勋”们,是苦难中结下的交情,官再大,也不会小瞧自己的好伙计口邓久宽一直焦急地等着高大泉,这会儿,他要去找高大泉,得让高大泉管着朱铁汉那个大手大脚的家伙。得让高大泉把漏洞堵住。高大泉是个能听意见的人,一定能听邓久宽的。
邓久宽这样地走着、想着,忽听胡同口传出驴蹄子声音,就剿边卜躲一厂一步口
从胡同口拐出一头又老又瘦的毛驴。因为天气冷,两条驴腿朝两边撇拉着,每迈一步,蹄上都是抬得高高的,放得慢慢的,好像胖人扭秧歌那么难看。毛驴的背上边,驮着一个中年妇女。不知是冻的,还是有病,那妇女的脸色黄瘦黄瘦的。她肩上披着一条打着补钉的被子,怀里搂着一个头发长长、垂着鼻涕的男孩子。毛驴后边,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高个子男人。这个男人身体挺壮,穿得挺破旧;方方正正的脸,颧骨、下巴都是有梭有角地突出着;一根麻绳系着一个篮子和一个包袱,分别搭在他的胸前和背后。篮子和包袱里边装的东西可能很沉重,压得他斜着宽肩头,一口一口地喷着热气儿。
邓久宽认出来,那个男人,是前不久从古北口外边,很远很远的草原上搬回老家来的,是’‘奋斗”农业社社长秦方的叔叔,叫秦有力。好多年以前,邓久宽跟他一块J! 给地主歪嘴子扛过活,是国民党抓兵那一年,被抓走的。据说,驻扎在古北口的时候,他独自一人逃出围着几道铁丝网的兵营,怕再给捉回去,不敢回家,就到人烟稀少的草原上混日子。他在那边讨了个老婆,生了孩子,跟芳草地的人一直没啥联系。腊月里,他突然地转回来,好多年纪大的乡亲都不认识了。
秦有力本来是缩着脖子,默不作声地走着路,经过邓久宽身边,就停下来。那张冻僵了的面孔,立刻绽开笑容,连忙打招呼:“久宽大侄子,你吃过了?〃
邓久宽回答吃过了,顺日问道:“大冷的天,你这是到哪J 匕去了?〃
“接你婶子他们。”
“你还要住些日子才回去哪?〃
“不回去啦。水流千里归大海,哪儿也没有彩霞河边的大草甸子好。老早想回来,就怕落不住脚.听人家念报纸,知道咱们这边搞起农业合作社,我就急了眼… … ”
邓久宽又朝那走过去的毛驴上看一眼。见那妇女用劲地楼住孩子,缩了缩身子。
秦有力继续说:“我原来想,等着把这边的事情安置妥当了,再给她们娘俩打信。他们也等不及,就自己奔来了。”“噢… … 怪冷的,快走吧。”
“我间你一声,人农业合作社,都得啥手续呀?〃
“过去倒挺简便,如今繁杂了一点儿。你也要入社?〃 “我就是为了入农业生产合作化,才搬回来的呀! 我跟五个社报名了,都没有准下来。”
“要是入社,你应当靠秦方.他是你侄子嘛。”
“别人也这么说。看样子秦方当着首领,也有他的难处。”“啥东西这么沉?看把你压的,都要倒下了。快走吧,快走吧!〃
秦有力用那只裂着许多口补的大手,托托篮子底儿:“装着过日子用的破烂儿,哪有啥值钱的东西呀!”他说着急忙追赶走远了的毛驴,又回头朝邓久宽和气地笑笑。
这样的笑脸,邓久宽早就看习惯了口这是一种对东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