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大道第4部-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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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娥推开二门,瞧见像云雾一般的土烟,在满院子弥漫着。接着.她又听见靠东墙的那个小棚子里,一阵竹扫帚触动硬东西的响声。原来,那尘土烟云,是从小栅子里飘滚出来的。她又瞧见栅子外的墙根下边,堆放着一些筛子、篓子、准备刨管帚用的高梁挠子口另外,还有一架差不多要散了的粉子和一个断了头、长了锈的耘锄。
小算盘秦富,正一声不响地打扫小棚子。他的花白头顶、长眉毛,以及肩头、袖口和两只脚上,全都沾满了老尘土,因为专心一意,都没有发现有人进来。
赵玉蛾急着想找婆婆做工作,也没有惊动小算盘。她在这个秦家小院里,看惯了老公爹一天到晚鼓鼓捣捣的样子。雨夭不能下地,这个巧于过小日子的人,不会两只手闲着。明明用不着做的事情,也不嫌麻烦,而是做得有滋有味,又郑重得令人好笑。她走进屋里。
婆婆面朝炕梢坐着,正给刚睡醒的小孙子换尿片子。她的身边上,放着针线筐箩,摆着一个打开的包袱,扔着几块破布。还有一个已经坏得露了麦草骨头的牲口套包子。
赵玉娥停在门口里边,瞧着婆婆,想着主意:怎样用最省话、省时间的办法,把婆婆拉过来,跟走社会主义道儿的人一条心呢?
婆婆那个后背,早就询楼了。那稀疏头发挽起来的纂,像一个小烧饼似的吊在脑勺后边,从侧面才能看到她的耳朵下边、脖梗子上有一条子伤疤。那伤疤鼓鼓的,好像趴着一只小虫子。小儿子通过奶奶的肩头,看到了妈妈,张开小胖手。“啊啊”地叫起来。
婆婆回头一看,笑着说:“哟,你们那会开得这么快?〃 赵玉娥一边接过孩子,一边回答说:“大伙儿心都挺齐的,又不乱吵,还不快吗?〃
婆婆有点神色不安地把布片子叠了起来,想说什么,又闭住了嘴巴。
赵玉娥坐在炕沿,奶着孩子,随口问;“您又鼓捣这些破烂干什么呀?〃
婆婆显然有点遮掩搪塞地回答:“下雨没事儿,收拾收拾。”“您有工夫,要把那做被子的白市布找出来,裁好,我抓一早一晚的时间就给您缝上了。”
“我舍不得做,留着吧。”
“唉,买来不做着穿,留着干啥?等麦秋一预分,再扯一件,好 里
替换。”
“要是扯不来呢?做着穿了,等有个走亲戚、随份子的事儿,我连一件替换的新衣裳也没有,咋出门?〃
“您这一春天,做了二十个工。麦收的时候场里边,给老太太做的轻活多,您起码还能做二十个。咱一家不是商量好了,凡是上地分的红,全归伙,劳动日分的红,留一半儿自己用口别说做一件,就是做两件也够用。”
婆婆的脸上露出笑模样,又说· :“等钱到手再说吧。你爸爸要是临时变卦.我不又落空了。”
赵玉娥说:“他敢变卦?这是社里的规定,按劳取酬;家庭会商议,民主决定,谁也不能变分毫。漫说您还抽空出点工,就算没有,整夭在家里做饭、喂猪、带孩子,我们每个人也得贴补您,让您自己随着心花用。这是权利,谁敢限制您尸
婆婆听到这句话,笑得咧开嘴巴。
这个受了多半辈子夫权欺压的老太太,自从入了农业社,才开始尝到做人的权利。柜子里锁着的那块白五幅布,就是第r 一次分红以后,她从全家的总收入里批出来的劳动股子。而且,她又是平生第一次,由媳妇陪着,走了一趟天门镇。那是搭着社里送棉花的大车去的,一大群老太太、小媳妇,坐在骡马大车上,又说又笑,特别威风。她在那五光十色的百货商店里,挑了这块面子宽、摸着厚实的布。剩下零钱,她又给小孙子买了一只小木枪。回到家,小孙子高兴的不得了,他不住拉开那用铁丝做的枪栓,扳着扣机,把那个塞在枪n 的木塞儿打出去,“啪啪”地响。孙子那拿枪射击的姿势,招得一家人都哈哈笑.惟有小算盘发脾气,瞪着眼睛喊叫:“又吃不得、嚼不得,谁让你买它?”老太太连想都没
有想,就脱日回答.“你心痛啥?是花我的钱买的:
堵回去了。不要难过。
老太太反而忽然撩着衣襟,擦起眼泪口
”小算盘立刻被媳妇赶忙劝她,
老太太又破涕为笑,说:“我不是难过。我是高兴的。
跟他一块儿过了几十年,生了儿,养了女,到令儿个,我才变成一个能当自己家的人了。’,在一旁吃饭的三儿子秦文庆用了一句启发她的名词儿:“妈,这就是做人的权利!”从那以后,这个老太太一直享受着她那一份做人的权利。这句名词儿不光记住了,遇到事儿,还不断地品评滋味哪。
这当儿,赵玉娥看出,她那句话,把婆婆的记忆勾起来了,就又趁机说:“咱老娘儿们能像一个人似的活着了,有做人的权利了,谁给的呢?社会主义!没有了农业社,就干不成社会主义,咱的权利也又得给夺了走。您摸摸您脖子上的伤疤,不就因为您把干饭烧蝴了这么一丁点儿小事儿,他爷就打您。您说了一句理,他就骑在您的身.七,要用刀子割您的脑袋。要不是我叔叔拉着,那还得一厂?' '
婆婆摆摆手:“快别提这个了… … ”
赵玉娥接着说:“我跟您不一样吧?文吉打了我一拳头,踢了我一脚,说实在的,并不怎么重口我是人,他灭我的人格不行口您着我咋整他了?他服了没有?为啥呢了我有门路,我能投奔社会主义!农业社要是保不住,咱的权利也就保不住了!〃 婆婆听到这儿,眨巴眨巴眼,忽然小声间:“农业社不会出事儿吧?' '
赵玉娥反间:“您听到啥了?〃
婆婆赶忙又把那冒出来的慌张神情收了回去:“唉,我门也没出去,能听到啥?〃
这当儿,院子里传来秦文吉的声音:“爸爸,暴土狼烟的,您鼓捣它干啥卫”
秦富回答:“先准备下,放牲口呀!〃
“放什么牲口?〃
“你没听说?要散社了广
赵玉娥这才恍然大悟,对婆婆说:“您还瞒着我了他都准备退社牵牲口了,您还帮着他补套包?〃
“他硬让我补嘛。”
“这样的大事儿,您不能由着他。”
“他说,别人咋着,咱家就咋着。”
“哪个别人?咱得跟党支部,不能跟着不安好心的人跑。您哪,这一回是往前迈步,还是往后抽腿,关系着您后半辈子是享福还是受罪的事儿,可不能当应声虫了! ”“我听他一说也是心惊肉跳的。”
“光怕不行,得跟他们斗。支书说得对,社会主义是斗出来的,咱妇女的权利也是斗出来的。要不斗,您想老了老了的再受气挨打呀?〃
婆婆沉默不语,过了一阵儿,她说:“我跟文庆你们几个走,你们咋做,我就咋做,行不行全”
赵玉娥说:“行。我们一块儿说服他,不能让他出去胡闹。”“文吉啥心思呢?〃
“我摸摸他的底儿,我有办法治他。”
婆媳俩正说着话,秦文吉走进院子。
赵玉娥把孩子交给婆婆,想把男人拉到自己那屋里去说。她刚站起来,就见男人进了屋里。
秦文吉刚从工地回来。他见雨天干不了活,借口拿几件衣服,回家看媳妇、孩子,不想遇到了这样一件大事儿口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地走进屋,谁也不理睬,就坐在靠柜的方凳上抽起烟来。赵玉娥观察观察男人的气色,就说、“到厢屋,我跟你说几句活。”
秦文吉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你别白费心了! 〃 赵玉娥急了:“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秦文吉河里跳啦落”
吼起来‘r ; “你说啥鬼主意?我拣了一条命,不能再往
赵玉娥转惊为喜,说:“对,对!你要是这么想,就好办。叫爸
爸来,咱们跟他说。”
秦文吉又一摆手:“没工夫白磨嘴皮子。该咋办,就咋办,由
不了他里”
“他要跟着闹呢?〃 “你不用管,我包了。”
赵玉峨激动地望着男人,要不是婆婆在跟前,她会把她这个变得越来越可爱的丈夫搂抱起来吧?
六十九纠偏
一辆很旧的吉普车,驶过梨花渡口的水泥桥,在泥泞的路上颠簸地缓缓行进。
除了开车的司机,坐着三个人:县长谷新民,区委书记王友清,还有乡.急支书记刘维。因为发动机和所有部件一齐乱响,说话交谈很不方便。也因为这几天过度的紧张,都显得有些疲劳,所以人们都在沉默着。但是,每一个人都按着个人的角度,想着心思。
在县长谷新民来说。这几天是他平生最苦闷的日子。这种苦闷,是由于各种特殊的复杂因素构成的。
他觉得目前泰山压顶一般的现实,是县委犯了严重的错误。_本来,这种推行农业合作化急躁冒进错误,是带有普遍性的。特别是贯彻过渡时期总路线以后的这将近两年里,全专区的哪一个县的县、区、乡、村干部,不是头脑发热、贪多求快呢?哪个地方不是把这种集体劳动组织搞得轰轰烈烈地一风而起呢?他觉得,
这种形式上的社会主义,根基并不深。如今省委指示纠正这种偏差,只要县里的领导干部都能冷静下来,立即开一个四级于部会议,原原本本地往下一贯彻,局面立刻就能扭转。根本用不着伤筋动骨。一切工作都可以顺利如常地进行下去。可惜的是,县委对待这次上级的新精神,理解得不透,贯彻得不力,甚至从主要领导干部开始,就出现了抵触情绪。从情绪抵触到行动上的对抗,这就造成了严重的错误。地委领导在工作会议上点名批评了梁海山。接着又把他调去汇报工作,实际上是被扣在那里做反省检查。这样再返回头来贯彻上级的指示精神,非常被动,不动个大手术,不忍痛地伤筋动骨,错误的局面就难以纠正。县长谷新民。在目前的这种形势之下,本来可以超脱一些。他甚至可以从“县委犯了错误”这个结论中,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全县上’F 的主要干部,谁都知道,在开展农业合作化运动这个最敏感的问题上,从四、五年前,谷新民就有过不同的态度和行动。或者说,他是跟急躁冒进的行为作过斗争的。当这个泰山压顶的问题突然来临的时候,他曾经因为一时的抱怨情绪。给自己选定过这样的退路和落脚点。但是他很快就抛弃了这个念头。他是有修养的领导干部.他懂得在自己的言行之中掌握什么样的分寸,才符合他的身份,才能取得良好的影响。把错误推给别人的这种低级、庸俗的作风,是谷新民一向极为反感的。同时,他这个具有文学家气质的人,又富于感情.他跟梁海山感情上的微妙牵连,也使他难以忍心抛开梁海山,而不跟自己的同志分担责任。几年间共事,尽管他不同意梁海山的许多观点,但是他尊敬梁海山的品德;尽管他不喜欢梁海山的作风,但又欣赏梁海山的性格。他还记得,传达中央互助合作决议的那一年,用历史的观点看,当时他是犯了错误的。可是梁海山对他是诚恳地帮助和热情地鼓励。并没有揪住不放。生产救灾和雨困天门那两次跟资本家打交道。谷新民至今也承认:由于自己的善良,而上了当。做
了蠢事。可是,梁海山向上级汇报这些间题的时候。不论在事实上,还是在分析上,丝毫都没有超过跟谷新民个别谈心的范围和分寸。今天的谷新民,实在没有理由不按照这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县长谷新民经过苦苦地考虑和推敲之后,决定将取积极的态度。既不推卸,也不跟着消沉。他要承担错误的责任,又要勇敢地按上级的要求纠正错误、改变局面。于是几天来,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到处奔波。没想到,他又到处受到阻力。他不由得发出感叹:“错误是容易犯的,改正起来,则是十分困难的。”因此,他又不得不使用组织手段。这样做,会使一些同志想不通。但是他们终究能够想通;有所迁就,对党的工作不利,对这些同志不利,对梁海山的处境更加不利.今天他赶到天门区,一下车就听T 。 ]刚才那乡村干部开得很糟糕,又听说芳草地办起大联社· 他暴躁地把王友清批评了几句,马上又往芳草地赶来。
坐在车子后排的区委书记王友清,单单论起苦闷来,并不比谷新民轻多少。如果说,这几年的谷新民是隐藏着自己的观.汽,压抑自己的情绪,而跟着潮流走的话,那么,王友清儿乎早把前几年曾经有过的观点不知不觉地改变了。由那种观点派生出来的情绪,自然也就随着消失了。因此,他可以说是高高兴兴,又糊里糊涂跟着潮流跑的。一九五兰年雨困天门那件事,对他的震动很大;他第一次认识到资本主义的可恨、可怕;同时又第一次认识到互助合作,办农业社的好处。几年来,天门区的工作顺利开展,各种行业迅速的发展,哪一点不跟农业合作运动紧密相关呢?说心里话,他愿意把农业社搞好,当然又时时刻刻担心搞不好出差错。今年开春,他曾经吓了一跳。到芳草地呆了几天,他才稳住神。这以后,改造土壤的工作在南部村子逐渐推广,他这个庄稼地出身的人,自然能够预计到,几年之后,大草甸肯定会变成一块宝地。同时他也认识到,要让大草甸可变成宝地,不是
组织起来的农业社,是根本没办法办到的事情。砍农业社并不太随他的心愿。可是,他又不敢劝阻这位县长在天门区挥动斧头菜刀。他想:连梁海山这个县委书记都因为顶一下犯了错误,我一个小小的区委书记,顶一下管啥用呢?于是,他打算在会议上一般地号召一下,该散的社就散,不该散的社还接着办下去。可是,谷新民匆匆地赶到天门,匆忙中谈了儿句别的区的情况,从中他意识到,他心里边那道堤捻太低矮了。根本挡不住这股子洪水,一定会漫越过来。那么,到底会冲击多大面积呢?芳草地的农业社,特别是东方红农业社,会不会受点伤害呢?那里的社要是受了伤害,天门区可就真的伤了筋、动了骨啦。他想,只要能使芳草地农业社完整无缺,天门区的互助合作,就算砍掉一批,也能慢慢地恢复起来。再按照上级要求的标准搞好。他几乎在默默地祷告,但求他的愿望能够达到。
跟这两个人比较起来。刘维是个最轻松的人。县委犯了多大的错误,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区里的工作以后再难开展,追究责任也难摸到他的脑袋上。在乡里,他刚到不久,也不担什么重担子;对高大泉本来就系着思想疙瘩,因为朱铁汉变成了他的情敌,那种无名的恨怨,越发加重了,这回如果高大泉垮了台,朱铁汉肯定得跟着完蛋。这样,就用不着费心费力地把周丽平往朱铁汉身上推以取代那个中学教师,朱铁汉自然而然地就会让出位子。一个有地位,又显有才干的乡总支书记,跟一个搭锄杠的农民、犯了错的村干部站在一块儿,可爱的教师陈爱农会挑选哪个?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嘛!这一次芳草地之行,对刘维的婚姻来说,是成败的关键时刻。刘维有信心取得胜利。
汽车仍然在颠簸乱叫行进着.
谷新民从风挡玻漓看见前边的大草甸子,把身子移动一下,扭头间王友情:“芳草地改造土壤的事情,最后的结果如何呀?〃 王友清说:“所有改造过来的土地,春麦的苗子都非常好,大
田苗子也出土了,长势也不错。这边的老农民都说,这些地令年一定得闹个大丰收。”
谷新民说;“改造了土壤,能抗洪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