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大道第4部-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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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谁是纵火犯
满天的乌云裂缝了。一块块像撕开的棉絮,越来越变得稀薄;尽管还在挣扎着聚拢,庄稼人一看那架势,心里就有了底儿:下不起大雨厂,明日早晨,一定是个大晴天。
洒过小雨以后的夜晚,连空气都显得潮湿,还吹拂着有点儿凉意的小风。芳草地每个角落都是不安生的。家家都在议论邓久宽纵火烧饲养场的事儿。那个险些儿被烧毁的饲养场更乱腾。县、区、乡的三位领导,治保小组的委员,还有一些积极分子,都挤在那间小屋子里,怒火难息地审问着犯了罪的邓久宽。各种音调的斥责,一声高一声低地传到院子里。
苦恼万端的党支部书记高大泉没有掺杂到里边去。他独自一人蹲在小棚子前边的院子里,一手捏着小烟袋,一手摸着手电筒,胸膛里像有一锅开水那样滚沸不息。他的脑海里,转悠着邓久宽那张曾经使他疼爱过、又曾经让他憎恨过的面孔。他从十岁认识邓久宽,除了解放前夕他回山东泣河庄那一段时间,几十年跟邓久宽都是吃一眼并的水生活的。他了解邓久宽的脾气秉性。尽管邓久宽这半年思想变坏了,忘了穷哥们的情义,跟他高大泉翻了脸,可是,他怎么也不能把一个凶恶的放火犯跟他熟悉的那个邓久宽联系到一块儿。尽管抓住了人证物证,他却难以相信邓久宽能够丧尽天良地放火焚烧集体的饲养场。他想,这场乱子,会不会是敌人的阴谋,想把水搞混,借机会搞垮集体组织呢?他想,事关紧要,也不能凭着感情就认为邓久宽不会干这种事情。邓久宽变了心嘛! 邓久宽告过状嘛,邓久宽连一点后路不留地拉着牛退社了嘛!也许因为朱铁汉给他算了帐,让他退赔种子、工钱,觉得退不起,加重了对集体的仇视,一时火气蒙住了他的心,促使他干了这件坏事吧?他想到这儿,站起身,汀着手电筒,再一次把现场仔细地观察一遍。在起火的地方,那只火柴盒和两半截香,还放在那儿。这是朱铁汉为了保护现场,没让别人挪动的赃证。高大泉弯腰拾起一截儿,照着光,看了看,握在手心里。他一边想一边走,又一截一截地查看到放火人丢下荆条筐子的地方。最后;他从两个当门岗的民兵身边走过,沿着奔向邓久宽家的路,查看着那些据说是放火人背着草筐到饲养场做案的时候,落在沿途的一些烂柴草的叶儿。当他转回来的时候,正巧碰见巧桂搀扶着老周忠迎面走来。
老周忠去做郑素芝工作去。他留~「邓三奶奶和吕瑞芬一伙妇女,自己返回来,想问问审讯的结果,中途遇见的巧桂。热心的姑娘赶紧去搀扶老周忠,一块儿回饲养场。
高大泉迎着他们,不由得心里一动,停住步,问巧桂:“我记得失火之前,你说过一句,你在街上见着你爸爸背着筐子,打猪草回来,对吗?〃
巧桂说:“没错。”
高大泉问:“那时候,你妈喂过猪了没有呢?〃
巧桂说:“早喂完了。”
“好。我给你个任务,你回家去,看看你爸爸打来的猪草,是放在筐子里,还是倒在地下;喂了多少,剩下多少,〃
“这好办。我看一下,立刻回来找你汇报。”
“要严密点儿,别惊动任何人。到那边那棵树下边找我。”巧桂答应一声,就快步地走了。
高大泉挎着沉默不语的老周忠走到树下边,才说:“咱再分辨分辨这些香头吧。”他说着,他手里那根在着火现场上拾来的香,递给周忠,又给他打起手电。
老周忠捏起那根香,摆弄着观看。
高大泉说:“除了闹迷信的人家,是不会买这东西的。咱芳草地都是准家闹迷信呢?〃
周忠说:“铁汉妈是个尖儿。不过这几年,她早不干这个了。”“这香,跟一般的香,有点不一样。”
“对。这叫高香。得讲究人家,又有钱,才买得起。”高大泉点点头,又捏起那根香,放在鼻子下边闻闻说:“我觉得有点霉气味儿,不像是新香。您试试。”
老周忠也闻了闻。“不错。这是陈香,起码得经过夏天,要不霉不了。”
“哪个闹迷信的人家会存着陈香蛇?' '
“哼。只有歪嘴家可疑丁冯少怀有钱,买得起,那小子有钱不往这上边花。”
“对。我也想到他们两个。团支部的同志向治保小组报告,清明节那天,发现范克明的坟头上有纸灰,还有一截儿香根儿。”周忠说:“赶快把香根儿找来看看吧。”
“当时就拿到手了,在朱铁汉那儿存着。一会儿比一比。”周忠说:“给范克明烧纸的人,除了张金发、冯少怀,就只有歪嘴子。他们是有交情的人,能忘了那个死人了”
高大泉说:“张金发从来不信神鬼,也不会干这个。冯少怀信神鬼,不敬神鬼。这香准是歪嘴子烧的!' '
周忠想想间高大泉:“咱们马上就审他?〃
“别急。先让二林和永振,突然到歪嘴子家去,别的不说,就跟他要香。要是能从他家弄出来,这案子就算破了。”周忠说.“对,这样稳妥,马上叫他们去吧。”
高大泉又装了一袋烟抽着:“按着咱爷俩的判断,放火的人,不是张金发,就是冯少怀,或许是歪嘴子。傍晚我让赵玉娥找喜生和兰妮了。他俩也学起秦家几个青年的样子,一直看守着冯少怀,不让他出门儿,着火的前后,冯少怀没有离开屋子。这个线索,可以先放下。要是巧桂找到张金发打来的猪草也可以免了他。那就专门攻歪嘴子。!' '
周忠很赞成高大泉的主意。于是,两个人又仔细地商量起来。
鸡叫了,天亮了,高台阶前的大铁钟,“嗡嗡”地响起。临时专业队的队长们,招呼社员快些做饭,准备动工干活计。从那灰蓝天空来看,一定是晴朗朗的日子,正好春播。道路上的尘土被淋湿,也不泥泞,正适合走大车拉沙子。
可是,怀着各种心情的人们,都没有心绪做饭,更没有心绪去干活计。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来到饲养场的大门外边纷纷地议论着。想打听打听消息。县、区、乡、村四级干部正在审问邓久宽。对邓久宽的审讯工作,在这儿的小屋里进行着。
县长谷新民的烦躁情绪达到了高潮。他已经下了最后的决心,一定要立刻解散大联社。随后再收缩几个农业社,把退社的人定下来。他觉得,采取了这样的果断措施,就会促使那些不满农业社的人消消怒火,不再干邓久宽这种犯罪的勾当;张金发的问题迎刃而解,尤其是上级的新指示,也就得到了贯彻。就在他一边听着人们追问邓久宽的口供,一边刚刚把主意打定的时候,外边响起了高大泉的声音。
“社员同志们,赶快做饭、吃饭,咱们好出工劳动呀万”谷新民对身边的刘维说:“你叫他进来,这么大的两件事情,
他不闻不间。太不像话了万”
没等刘维出去叫,高大泉已经进了屋。
谷新民忍着怒火对他说:“还下什么地?还干什么活?你赶
快给我宣布,解散大联社夕”
高大泉不慌不忙地说:“我们已经把大家的心意跟您汇报
了,您已经同意让我们再想想,为啥又变了主意了呢?〃
谷新民说:“你看看,闹出这么多的事儿,怎么还坚持搞冒
高大泉说:“闹出这些事儿,没有一件是大联社带来的呀
“你还嘴硬?你先说,饲养场着火没有?〃 “那是反革命分子干的。”
高大泉这句话一出口,好多人心里一惊。
那个聋拉着脑袋坐在靠墙边的受审者邓久宽,不由得一哆嗦
谷新民冷笑一声:“你以为,用这么一个词儿.就可以把大联社在群众中激起的普遍的愤怒一笔勾销了?当然,不论谁,杀人放火,都得受到法律制裁。但是,作为我们,得正视错误,得有勇气接受教训,得有决心改正!这个邓久宽,难道原来也是反革命分子吗?〃
高大泉一字一句地说:“我认为,这场火不是他邓久宽放的!〃
这句话,引起一片惊异:屋子里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高大泉的脸上,屋子外的人,也都伸着耳朵,静听下去。
邓久宽也应声抬起头来,两只涌着泪水的眼,盯着高大泉,颤抖着声音说:“大泉兄弟,你说得对,真不是我放的火呀!
二。-二”
谷新民吭了一声,对邓久宽说:“人证物证俱在
你还想抵
赖?”他又冲着高大泉说:“你想用包庇的办法,拢住人心,保住你那个害人的大联社?〃
高大泉说:“您指的是什么人证呢?刘祥、秦有力听邓久宽说过,要用一把火烧了谷草,对吧?什么是物证呢?我们在现场找到了邓久宽用过的筐子,对吧?我跟周忠同志进行了一些调查,也跟朱铁汉、秦方几个同志作了反复研究。我们都认为,邓久宽的那话,是气话;这一件东西,来历很不明白。这些都不能证明就是他放的火。”
谷新民大声说:“你不要千方百计地拒绝上级的指示了。我认为,尽管祸事的根由源于大联社,但是,这把火,肯定是邓久宽放的。”
邓久宽带着哭腔说:“谷县长,支书说得对,不是我放的火· · ,… 大泉兄弟,你快救救我吧… … ”
谷新民打断他的话:“你不要害怕,我跟你讲了多少遍了,这件事情固然是犯法行为,是野蛮的。可是,情有可原。你要退社,他们不让你退,还对你百般刁难,才促使你动了邪念。你承认下来,服罪,我们会宽大处理你。,;
高大泉急了:“谷县长,您不能这样,这是逼供、诱供… … ”谷新民也火了:”那么,请问你,凭什么否认邓久宽是纵火者呢?〃
高大泉说;“从思想上看他,不错,邓久宽害了严重的资本主义思想病,走上了邪道,跟搞社会主义的人分了心。可是,根据他的出身、历史、一贯表现来判断,他还没有发展到杀人放火的地步。再看事实,想到饲养场放火,这里到处是柴草,为啥非得从家里背一筐子来当引柴呢?就算需要弄一点儿干柴草来当引柴,有几把就够用了,怎么会装得那么满,怎么会掉了一路呢?他背走的筐子,是他自己的,他放了火,能把筐子扔到墙外边,故意给捉他的人留个把柄吗?〃
泞召召
这几句话,不光把谷新民给问住了,也把在场的几个治保小组的人也给提醒了。人们互相观望,议论起来:
“这话说得有理。”
“邓久宽再傻也不能这么做。”
刘维沉不住气.代替谷新民杀了出来:“我也请间一声支书同志,这火不是邓久宽放的,你说是谁放的?〃
王友清也倾向高大泉的看法了,就想打个圆场,对刘维说:“咱们再进一步调查调查。反正谁放了火,跑不了他… … ”刘维说:“这不能含糊白他要给邓久宽开脱,就得交出放火的人J 〃
高大泉从衣袋里掏出纸包,把里边的香头展示在周围人的面前,说:“放火的人,是用香引火柴的办法干的口请看一看,这是很贵的香,是陈香。邓久宽能有这种东四吗?〃
大伙都凑过来观看.庄稼人都能认出,这不是一般人家买得起的香。
高大泉说:“还有三根香头,让村长拿出来,也给大伙开开眼吧。”
朱铁汉从纸包里抖落出三根香头,说:“这是清明节那天,从姓范的那个反革命分子坟前边发现的。邓久宽不会给他上坟烧香去吧?〃
高大泉补充一句:“在两个地方找到的香头,完全一个样,分毫不差。说明是一个人干的。”
谷新民把两种香拿过来,比来比去,果然是一样的香。这样一来,他自己也感到这宗纵火事件不像原来考虑那么简单,应当慎重对待了。
刘维自我解嘲地往凳子上一坐说:“这不成了没头案了吗?〃 高大泉说:“会找到头。再说这个筐子吧。就是这个赃证。昨天着火以前不久,就有人看见,张金发背着它,鬼鬼崇崇地在街貂
上走过去了… … ”
这一声,在所有人心里像炸了个雷.
“哎呀,是张金发干的?〃
“他拿筐子千什么?〃
谷新民喊道;“你不要随便怀疑人!〃
没容高大泉开口,挤在门口巧桂喊开了:“是我看见的。我当是他给猪打野草回来。刚才我到家里查看查看,猪圈里外,一根草叶儿也没有。我家那筐子,盛着干萝卜缨子,还是春节前装到里边的,一直没动过。他背的草筐子是哪儿的呢?〃
刘维说:“这是对不上茬口的事。要是他放的火,他干吗还去自杀呢?〃
朱铁汉说:“算了吧。他是自杀,还是搞鬼名堂,还要仔细搞清楚,我们不能中他的计! 〃
谷新民觉得间题越来越复杂,就说:“到此为止吧。咱们得解决贯彻省里指示的大事儿,马上通知公安局来处理这个案件.〃 高大泉不同意地说:“公安局的同志来,也得依靠群众。社员们干活的时候,好好议论议论,帮助支部找线索,把坏人揪出来。我觉得这样做既快,又有把握。”
屋子外边有人喊:“把歪嘴子揪来了!' '
屋里屋外的人听到喊声一齐拥出院子。
几个民兵,把歪嘴子押解到高台阶下边。
高二林挤进办公室,手里捧着一股香说:“这香是从歪嘴子家那个小柜子里抄出来的。”
高大泉接过来,跟那两处得来的香头一对,说:“看看吧,他这香跟坟地那香和昨晚火场上发现的香分毫不差里”
还没容众人有所反应,那个被审了一夜的邓久宽蹿了起来,发疯般地从人群中挤出去,冲到歪嘴子跟前,抡开巴掌就朝歪嘴子的脸打。“狗地主,狗地主!你放火烧饲养场往我头上栽赃J 我
要打死你,我要打死你! 〃
好几个人一齐动手,才把他拉住。
邓久宽手没法动,就扑到歪嘴子身上,在地主的肩膀上狠着劲地咬了一口。
歪嘴子被咬得爹妈地乱叫。
这个地主被几个民兵抄出藏着的香以后,已经够害怕了。见这里这么多人,邓久宽这么一动手,又把他闹蒙了,以为事情已经彻底暴露,来开他的斗争宣判大会,就连声喊叫:“饶命,饶命! 我坦白,我交待!〃
高大泉抓住机会,要趁热劲儿把问题全揭开,就让大家安静一下,给歪嘴子下命令;“你要争取从宽处理,就老实地交待,一句也不许隐瞒! ”
歪嘴子连连点头,嘴上说:“我认罪,我认罪。,; ,臼里却打开了鬼主意。他想,反正事情没办成,还败露了,豁出去住两年大狱,已经到头了;如果张金发能翻过案子,重新掌起印把子,将来还是个靠山;如果把张金发咬出来,我的罪过不能减,卖一个搭一个,害了张金发,便宜了高大泉他们,决不能这么干。于是,他说:“这火是我放的,· · … 我认罪,我认罪!一辈子也不干坏事儿了
一片怒骂声,像潮水般地响起。
高大泉追间他:“你们是怎么策划放火的?说工”
歪嘴子一哆嗦,随即一咬牙,说:“这回谷县长来砍社,我看出点眉目,搞社会主义的人都犯了罪。可是,积极分子们不肯散社,我急,我恨,我想帮帮谷县长· · 一”
谷新民使劲一拍桌子;“住口!你个万恶不赦的地主分子,胆敢放火焚烧人民财产,还敢诬蔑我!马上开群众大会,斗争他!〃 高大泉大声说:“这个案子很复杂,歪嘴子交待的很不老实。我建议把他送交公安局,直到彻底坦白了全部罪行,才能处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