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椅 作者:纪伟亮-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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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的眼睛略微一转,看到椅子的正面挂着一幅画。就是沈盼刚买来的那张仕女图。椅子就对着图,椅背微微靠后,看上去就像一个人在仰视着这张画,非常专注,非常凝神。
宁远再三告诫自己:我是个无神论者,是个共产党员,怕什么妖魔鬼怪!我还是个非常强壮的男人,阳气一定很足。这把椅子很怕我,不然怎么会不动了。“来,过来呀。有种你过来呀!”
不知道椅子究竟是怕他的浑身阳气还是怕他共产党员的身份,还是根本就对他不屑一顾。总之就没动过。宁远沉不住气了,他决定先动手挑衅这把会移动的椅子。一时间,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会想出“挑衅”这个词语,好象椅子真是个活人一样。
想到这儿,他缓缓地伸出手去,想把椅子调个方向。沈盼虽然没亲眼看到椅子走动,但看宁远眼下这种如临大敌的样子,又联想起椅子的怪异之处,凭她这个想象力丰富的脑袋,早已经想到了几十部恐怖鬼怪片的情节。
闲话剪断,却说宁远的手刚一碰上椅子的扶手,他就感到一种触电似的奇异感觉,好象椅子的扶手急欲与他握手。他吓得惊呼一声缩回了手同时向后退了几步。
“怎,怎么了?”听沈盼的声音,好象她落进了冰窟,浑身都在颤抖。
“没事。”宁远道。他在一秒钟之前几乎就要夺门而逃。但如今却稳定下来。他可不能在女朋友面前如此窝囊。再说就在刚才短促一刹那的接触中,他仿佛感觉椅子并没有恶意。虽然这样说很古怪,但这把椅子分明是有生命的。而且还急切想与他作一番交流。
“ET?精变?”宁远脑中闪过一二幅电影画面,但都觉得不可能。“我怕什么,难道这椅子还能吃了我?别开玩笑了!我也不是好惹的!说不定它还有事情求我呢!”他暗中自我鼓励几句,不服输和强烈的好奇心又使他壮起胆子走向椅子。沈盼看到男友面色忽晴忽阴,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反正有他在,沈盼便觉得有了坚实的安全感。虽然那把椅子确实令她心寒。
这次宁远直接走到椅子正面。也就是把墙上的仕女图和椅子完全隔离开来。他略附下身子,一手慢慢按上椅子扶手。这下按实了,扶手光滑圆润,但没了上次的触电感。他回头看看了沈盼,她正拉着他另一只手,也在打量椅子,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害怕。
宁远忽然起了一阵冲动:他要彻底解开这把椅子之谜!沈盼的难题得由他这个正牌男朋友来解决!一念至此,他几乎没作考虑,转过身子一屁股就坐上了椅子。就在他坐实的时候,那种奇怪而又清晰的感觉忽然来了。
而且这次更令人意外。宁远只觉得有人在对他低声说话,话很清晰:“求求你,帮助我!”
椅子竟然在说话?
这简直比任何外星人电影还要让人不可思议,条件反射般的,宁远就想跳起来。而在这时又传来一句话:“求求你,别离开!”语音非常凄惶,好象冰天雪地中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在向你求助。这令宁远一怔,随之缓下身形,并没离开椅子。而同时他看了看沈盼,她也在看他,两人目光一对就知道对方和自己感触到的,想到的是一件事情。可能宁远拉着沈盼的手,那椅子发出的话连她也听见了。
就在这时,椅子又说话了:“请你不要害怕,我没恶意。”
宁远虽然感到怪极了,但科幻电影到底看过几部。倪匡小说更是看过一叠。与奇怪的东西打交道,书里电影里都教了很多。没想到眼下竟然要用上了。于是宁远的脑筋急速转了几转,想说出一句比较得体的问候话来,可说什么好呢?“你好,椅子?”“哈罗,怪物?”“嗨,你是哪来的外星人?”不过他又觉得这些话不太妥当,其实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谁知这念头刚一冒上来,回答就来了:“我是一个灵魂,一个藏在椅子里的灵魂。”听到“灵魂”二字,宁远觉得沈盼浑身一抖,他忙抬头一看,见她脸上有一种极害怕的表情。就好象眼睁睁地看着什么血淋淋的恶灵扑上来却无法逃避的样子。
“你们别怕。我是好人,我不会害你们的。”椅子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恐惧,急忙用最平稳柔和的声调解释着。“那你到底是谁?”宁远一边握紧沈盼的手,想把自己的胆量传输过去,一边用思想直接提问。那椅子沉默半晌,然后幽幽道:“我,我只是一个木匠。一个把自己灵魂附在椅子上的木匠。我叫姜华雨。”
“姜华雨??”这名字可不陌生。宁远想起来他就是这把椅子的制作者。
一个四百多年前的明朝木匠。而沈盼听到这名字,好象打了一支强心针似的,好奇心突然全面压过恐惧心,只听她开口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语气之中,好象看到了老朋友一样。宁远看到她的反应,暗暗吃惊女人的情绪波动真是惊人。
“唉……”先是一声无限悲凉的叹息,然后只听椅子道:“我能不能求你们一件事。求求你们,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沈盼问道。坐在椅子里的宁远反而作了听众和媒介者。
“求你们把墙上的这幅画给我。”
五、姜华雨的苦恼
当听到椅子要墙上的仕女图时,宁远和沈盼为之一愣。沈盼下意识地反问道:“为什么?”椅子用一种努力克制内心激动的语调道:“因为,画中的女子就是我的娘子。”
“娘子?”宁远感到事情似乎越来越匪夷所思了。先是椅子会让人做怪梦,后来椅子又说话了,还说是一个四百多年前的明朝木匠的灵魂附在椅子上面,而现在这个灵魂居然又说墙上古画里的女子是他娘子。连串的怪事让他这个无神论者仿如掉进了五里雾中。
而沈盼则没想这么多,出于一种女性的好奇与敏感,她问道:“你的娘子?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这样?”椅子近乎呻吟道:“请你先把这张画交给我,求你了。”
“好的。”沈盼听说,便去取那墙上的画。
“等一等!”宁远忽然紧了紧她的手,同时道:“你除非先说出原因,否则别想我们把这张画交到你手里。”说到这儿,宁远忽然想起椅子只有扶手,没有手。
沈盼刚要表示异议,因为她觉得这把椅子相当可怜。但却看到宁远朝她使了个眼色。她顿时明白过来了:一定要让这把椅子说出原由,那样的话便能解开所有怪异之事了。当然也能解释清楚为什么她和女同事每次坐上去就会做梦。而把画先交给椅子,说不定它就不肯说了。
于是她便收住步子道:“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一切关于你的事。还有我为什么每次坐到你……”说到这儿,她忽然脸一红。因为如果椅子真是一个人的话,那她每次岂不是正好坐在他怀里?难怪她每次醒来总觉得椅子的两把扶手就像一个男人的两条手臂。沈盼虽然是现代女郎,又是学艺术的,但还不至于随便坐进一个男人怀中而面不改色。
宁远听到这里登时明白了她说不下去的原因,心头不由更多了一份怒气。
早先他不相信沈盼的话,而现在亲眼目睹了椅子的说话。那么这个姜华雨附在椅子上的灵魂岂不是每次都在占他女朋友的便宜?想到沈盼竟常常坐在一个四百年前男人的怀里,宁远顿时放出了一种人民警察的声音:“我不管你是谁?如果你不讲个明白,我绝不会让你碰那画!”
椅子仿佛胆子不大,猛听宁远一喝,沉默了半晌没说话。正当宁远等得焦急,想拍拍扶手叫“他”出来时,却听“他”道:“好吧。我看两位都是好人。而且我化身为椅,也确有冒犯这位小姐的地方,都是我不对。只要你们肯原谅我,肯把画交给我,我愿意把我的来历全都详详细细地说出来。”
沈盼瞧了瞧宁远,见他脸上兀自余怒未消,便轻轻晃了晃他的手,微笑地示意他别往心里去,还是听椅子说明白事情要紧。宁远见女友春风化语的笑脸,也只好勉强忍住怒气,沉声道:“那你说吧。但你要是吹牛,我是警察,我听得出来的!”
“警察?”椅子的声音一愣。
宁远突然想起他是四百多年前的人,当然不知道什么是警察。于是想了想便道:“就是公人,捕头,孔目,青天大老爷!”他一时之间把读过的所有古代公案小说里的刑事人员职称全报出来了。一方面让他不敢说假话,一方面也想吓吓他,出出怒气。
“是,是。小人不敢。”没想到椅子真还换了一幅小民的口气。这令他几乎想笑。而沈盼显然也在忍住笑意。幸亏椅子并没长眼睛。
过了一会儿,椅子仿佛斟酌定了,便开始慢慢地叙述起一段往事。此时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满室如水,如梦似幻。宁远拉着沈盼的手,坐在椅子当中,两个人仔细地倾听着一个来自四百多年前的灵魂讲叙的故事……
……
夜,大雪纷飞,整座山村全都沉浸在一片银白色的寂静中。村角偶尔传来一两声凄惶的狗吠。村西头有一座木工作坊,此刻门板上得严严的。门上的喜庆对联被风雪撕落了大半,红色的残纸条犹在风中瑟瑟。作坊后面有一间简陋的小屋,厚纸片糊成的窗纸上映着一朵飘摇的烛火。寒风撩开旧棉布做成的门帘子。屋内,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人躺在床上,气喘加剧。而一位少年背向着门,跪在床前。
“华雨,爹对不起你啊。”中年人吃力地说道。
少年道:“爹,您会好起来的。村头的王大夫说明儿再吃两贴药就成。
您别胡思乱想。“
中年人摇头道:“我知道我这身子,不成了。或许挨不过今晚。有些事,我一定要对你说。”
少年带着哭腔道:“爹……”
中年人道:“华雨,拿碗热水给我喝。”
少年就在桌上倒了一大碗热水,并扶起中年人服侍他慢慢喝下。中年人喝了几口,猛地一呛剧烈咳嗽起来。少年见状手忙脚乱地替他按摩背部。一阵令人听来心底发寒的剧咳之后,中年人的脸色变得红通通起来,眼睛也多一层明亮。他大力地喘了几口气,然后伸出一支枯瘦的手,颤巍巍地摸上少年的头脸,手指尖充满爱怜地摩挲着少年宽宽的额头,挺翘的鼻子……
“华雨,我多么想让你继续把书念下去啊,你这么聪明,又用功。王夫子对我说,他教了三十年的书,没遇到过你这么好的学生。华雨,你已经会做文章了,是吗?”中年人的眼中满是爱怜和自豪。
“是的。爹。”
“王夫子还说,你毛笔字也写得好,而且前几天已经开始学八股制艺、照这样下去,你就能考秀才了,对吗?”
“爹,您别说了。早点休息吧。”
中年人阻止了少年扶上来的手,他看着少年,眼睛中渐渐湿润起来,一种痛心疾首的神色笼罩了上来:“华雨,你知道爹多么想让我们姜家出个秀才啊。我们姜家世代做木匠,四处讨生活,遭尽人的白眼。可自从我有了你,打你出生那天起,我就暗暗下决心,我要供你读书,我们姜家,一定要出个状元……光宗耀祖……”说到这儿,中年人显然太兴奋,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他勉强忍住后又道:“你娘死得早,我把你一手拉扯大。我没让你碰过任何刀锯绳规等木匠家生,为的就是要让你上学读书。看着你读书读得这么好,华雨,你知道爹心里有多高兴?”
少年的眼眶也溢出眼泪:“爹,您说那么多干嘛,快躺下吧。孩儿求您了。”
中年人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眼中的痛苦之色更浓了:“作孽啊!老天要为什么这么惩罚我,为什么要让我得这个没得治的病。只要你让我多活三年,多挣三年钱,华雨他就有大出息了!”忽然,中年人咬紧牙关,往后便倒。
少年吓得大叫一声,忙拼命揉他的胸口,又灌了些热水。中年人这才悠悠醒转。
“爹,您别把眼睛睁得那么大,您快歇息吧。”
中年人道:“华雨,爹不能继续供你念秀才了。你千万不要怪我。我想来想去,我们姜家,原是注定当木匠的命!”少年哭道:“爹,孩儿其实很喜欢木工活,孩儿明天就开始学做木工。木工做得好,也可以光宗耀祖,不一定都要读书考秀才……”
中年人闻言,惨痛地一笑,沉默了许久,才道:“华雨,你认命就好。我们这些人,只能认命啊。另外,爹还得关照你一件事……”
少年道:“爹,您别说了。”中年人道:“不,你让我把话说完。儿子,你今年已经十六岁了,爹心里明白,你和村东头的刘家丫头卿仙打从小就青梅竹马……爹本来想等你考上了秀才,就去为你提亲,可眼下我这病……儿子,听爹一句话,你死了这条心吧,人家好歹也是秀才人家,我们不配啊。”
少年心中猛地一震!他和刘卿仙确实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彼此早有非君不嫁非卿不娶之心,只是刘家原本是个秀才人家,刘秀才早死。遗下一对母女。那卿仙的母亲却是个刁辣之辈,一直想把卿仙嫁给大户人家做妾,因此便非常嫌弃姜华雨。并寻借口说姜家只是末流工商,怎配他刘家本流秀才?
幸亏卿仙性子极犟,又称自己才十三岁,年纪太小,硬是拒绝了好几门富户。
两小早已私下商定,待姜华雨一旦乡试通过便娶她过门,好叫她母亲无话可说。但是现在这情况,要考秀才是不可能了。娶卿仙更是成了泡影!姜华雨被爹这么一提醒,心中倍感凄苦,他不能想象卿仙被别人娶走他会痛苦到怎么个地步。
中年人看出儿子眼睛中隐藏的痛苦,不由一把按住他的肩,枯瘦的手骨节嶙峋,老茧密布:“儿子,你要认命!那小丫头会是个好媳妇,但她永远不会是你的媳妇。不要自寻烦恼了!以后等你做木匠攒了钱,寻一个和咱们匹配的老实人家女儿做亲,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孩子!答应爹,忘记那女孩儿!”
姜华雨泪流满面,不知所措。而在这时,中年人紧紧捏在他肩膀上的手忽然一松,他一看,只见他爹已经眼神熄灭,魂归离恨天了。“爹!”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冲出小屋,惊醒了沉睡的雪夜。
十五岁的姜华雨自爹去世后,为了生存,只能放弃学业,继承家业,当起了一个小木匠。幸亏他爹留下了一个小作坊,另有两名帮工。旁的街坊邻居见他小小年纪独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