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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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翠住放破烂的屋。卞德仁和翠翠虽然都没明白是咋回事,却隐约感觉他们要分要离的时候快到了。大太太的那句“长
成姑娘”叫卞德仁惊颤,他想长成姑娘就是快要嫁人的时候了,一阵心酸。他已经不想和翠翠分开了。不分又能怎样呢?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和翠翠住一起了,过了一年,见翠翠的个头不知不觉已经蹿高了一截。站在卞德仁跟前,快赶上了他。有一天,
大太太找来卞德仁,说翠翠不小了,该考虑嫁人了。卞德仁低着头,说翠翠得嫁个好人家。大太太说当然,她长得俊,
不愁找不上好人家。接上,就说她已经把翠翠介绍给了一户商人家的儿子,那人家有几个店铺,是有钱人,说过两天就
带儿子来见见翠翠。卞德仁闷着声说:见见吧。
过了几天,商人果然带着他那儿子来了。那儿子长得不怎么样,眼睛小并且勾拉着,嘴巴又瘪又长;他一副涣散傲
慢的样子,对翠翠不以为然。翠翠坐在那儿,羞涩地勾着头,只看自己的脚尖。商人问翠翠一句,翠翠就回答一句。临
了,商人和老爷、大太太使了个眼色,说让儿子和翠翠单独聊会儿,和不和再说。人走了,屋里只剩了翠翠和那儿子。
商人儿子也不说话,起身站到翠翠身前,盯了她一会儿,说:我看你有个酒窝,笑笑,再给我看看。翠翠勉强笑了笑,
商人儿子伸手拧了一把翠翠的脸,翠翠吓得叫了声“哎哟”。
商人儿子开心地乐了起来,一把又抱住翠翠,嬉笑说:让我亲亲你的酒窝。说完不由分说将嘴巴贴在翠翠的脸上。
翠翠吓得左躲右闪,说:你这干啥,你这干啥!
商人儿子说:我娶了你,想干啥就干啥!
翠翠紧张地说:还没娶哩!还没娶哩!
商人儿子不管不顾,更加肆无忌惮,把翠翠拽进怀里,一只手解开翠翠褂子领口的盘扣,顺着脖颈伸进手,摸抓到
了翠翠的乳房,她的乳房饱满、柔嫩,那蹂躏叫她疼痛。她叫着躲着。商人儿子见她挣扎得厉害,把她一把推到地上,
蔑视说:你是啥嘛,还不让人稀罕!说罢,悻悻走出屋。
这事,翠翠向谁也没敢说。她想这事她咋能讲出口呢。她是不敢想以后了,心里想认命走吧。
命还是靠向了翠翠。第二天,商人气鼓鼓地来到匡家,说,他们请人算出翠翠是个克人的命,他怨怼匡家,瞒了实
情。匡家老爷和大太太也是一惊,说:我们知道的话,早就撵她走了。这么就想到了儿子的死,大太太悔恨莫及地念叨
说:早知道,给他们算个命就好了。
当天,匡家像赶扫帚星一样将卞德仁和翠翠赶了出来,连当月的工钱都没有付,翻脸不认人了。
卞德仁和翠翠茫然地坐在马路牙子上,都没有埋怨匡家,都说他们对他俩够好的,在前两年闹干旱的时候,他们没
有挨饿,没有啃草根、树皮,够享受了。反倒觉得他们真有点对不起匡家,说着扯出了翠翠克人的话。这种话,自从他
们在一起,卞德仁从没提过,觉得提了是揭翠翠的短似的。这次,卞德仁觉得有点对不住匡家,说那瘸少爷,人不坏不
恶的,他咋会受克呢?
翠翠低头说:他不好的,你没看见呢。
卞德仁说:你看见了?
翠翠点点头。卞德仁问看见他坏什么了?翠翠摇头说:不说了,反正看见了,她不会说谎的。又说,他是叫我怕,
不是坏,我心里头从没想叫他死。
卞德仁问:你娘说你爹是你克死的,他坏吗?
翠翠点头,说:坏得很呢,整天骂我娘,打我娘,还拿我娘给人做工挣来的钱去赌钱。为了叫我娘挣钱,还逼我娘
去和别人家的男人睡觉,我现在才知道,那是叫我娘卖身子呢。我娘好可怜啊!说着伤心地啜泣起来。
卞德仁搂上翠翠,什么话也说不出。
翠翠靠进卞德仁的怀中,说:哥,你再别叫我嫁人了,我只跟着哥,只有哥是最好的人。
卞德仁叹口气说:你哪能一辈子跟着我,我毕竟是哥啊!嫁个好人家比跟着我过的日子好,我是想叫你过上好日子。
翠翠擦了把泪,说:哥说的好人家不就是指的那些有钱人吗?有钱人咋就好呢,他们是当东西买我呢,想叫我啥样
就啥样。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慢慢地,讲出了那天商人儿子对她做的举动。
卞德仁紧咬着嘴唇,眼圈也红了。说:你一辈子就跟着我!其实,我心里也是这么想过哩!
二、侯翠翠说:没有女娃,就把“银”字
留给下代女子吧1958年7 月的一日凌晨,侯翠翠在人民医院,剖腹产下一男婴。婴孩的性别叫卞德仁、侯翠翠皱起
了眉头,他们面面相觑,无奈地说:咋又是个男娃!四十四岁的侯翠翠,怀孕、生产是个意外。自从1949年,三十五岁
的侯翠翠生下老四后,就一直没有再怀过孕,他们以为他们再不会增加孩子了。他们夫妻不懂得避孕,那个年代的人,
平民百姓多数是不会避孕的。避孕的方法就是不过性生活;过了,就顾不上了,顺其自然,怀了就生。一直生到不怀了。
生育在那个年代是自然、自由的;贫富怎样,该生就生,生出一串的孩子,发愁的发愁,欢喜的欢喜。
生下的这个男娃,在卞家是第五个孩子。五个孩子在那生育自由的年代是算不上多的。建国后,计划生育前的那些
自由生育的年代,为中国成为人口大国积累了雄厚的基础。建国前的生育虽也自由,但那时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医疗
落后而不成体系,加上平民百姓生活困苦,生育出的婴孩成活率降低,他们命如草芥,除去伴有不可抗拒而无助的难产
外,幼嫩的生命时常会在饥、灾、病、战中失去。父母们对这样离世的亲生骨肉,见惯后生出的麻木,使眼泪都化为了
干涩,眼神中充满命就如此,听天由命的无奈与悲叹;孩子的死就像出生一样被看成了是自然,这也是那个非常时期的
自然现象。走过战乱贫困年代的夫妻,哪一家没有过婴孩夭折的经历?卞德仁、侯翠翠同样有过这种“自然”的遭际。
不然的话,他们是将有七个孩子的,而那两个离世的都是女娃。没有女娃,叫他们想来就心痛。说起这样的事,话就要
从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说起。
离开匡家以后,他们租了低廉的民房,想着像以前一样生活。但什么都回不到以前了,想想,以前已是三年前了。
现在,翠翠长成姑娘了,卞德仁都过了二十岁,在那年代,男子二十就该立了。卞德仁不想再去做散工了,觉得那不再
是他这个年龄干的,他这个年龄该寻个久长的活计,让翠翠靠起他来才感安稳。他也安稳。他寻找了几天,终于找了个
在医院做杂工的活儿。翠翠说她也出去找份活儿吧,卞德仁说他一个人就能养活她,不用了。翠翠说,我都这么大了,
还白吃饭,觉得难受啊。卞德仁说,她这样不做工的女人多着呢。翠翠说,人家那是带孩子了,在屋里也有事做。我这
样白闲着,像个废人了。卞德仁说:以后,咱们也会有孩子。说罢,脸火辣辣地。翠翠也有些羞,低下头,不说话。自
从他们那次许下了一辈子在一起的承诺后,一直也没有什么跨越,表面上,还是以前兄妹的样子。睡觉还是分床睡的,
他们已经习惯了那种兄妹般的依存关系,换一种角色,他们都还没有习惯,也是不会似的。他们进不来,也出不去,有
点手足无措。唯一有所改变的是,翠翠叫卞德仁,从哥改口为德仁哥了。但是,翠翠并没有像媳妇般地盘起头发,她的
那条长辫子还是挂在纤细的后背。没有长辈教授、提醒他们,这个细节他们居然忘了;没有仪式,他们也就忘了形式。
这样,他们过去了大半年。
转机是在民国十八年,农历腊月的一个晚上。这天,风雪交加,天气异常寒冷。屋里虽然点了火盆,但隔不住他们
房子四面的漏风,风是从房顶四处开裂的缝隙蹿进来的。强烈的冷气一层层吹消了柴火的热流。这屋里还是不够热。翠
翠守着火盆,加紧地添着柴火。柴火的燃烧有些疯狂,火焰的力量比平日加倍地吞噬着柴火。翠翠一心一意,不停地添
着柴火,她想,多冷的天,德仁哥一定是冷坏了,她要把屋子烧得热乎乎的,让德仁哥一进屋,身子骨就会暖和过来。
她已经忘了去控制火焰的力量和柴火的用量。天黑彻底的时候,卞德仁回来了,他是真的冷坏了,手是紫红色的,脸是
紫红色的,鼻孔处淌出的清涕好像冻结了,像贴了块玻璃碴儿。一进屋,他就不顾一切地蹲在了火盆前,迫切地向火焰
张着手,手指头僵硬着,冻得一时伸不直了。手缓过来了,他开始将手上的热气一次一次传到脸上。逐渐,他有点暖和
过来了。这时,火焰完成了任务似的,放慢了燃烧的力量,翠翠想继续推进它的力量,但是,没有柴火了。她孩子一般
呜呜哭起来。卞德仁搂住她说,不要紧,已经不冷了。
吃罢饭,两个人像以往一样,拉上中间的红布帘,各上了各的床。火盆里的火逐步灭彻底了,像黑夜一样,沉入了
宁静。宁静中,他们听到,从屋顶四面缝隙挤进来的冷风相互争抢叽叫着,它们疯狂地吮吸着屋里的余热,温度在一点
一点降低;卞德仁和翠翠的身子在一步一步蜷缩。
翠翠忍不住地说:德仁哥,我冷。
卞德仁说:睡着就好了,小时听我娘说,雪后的太阳好。明天一早,太阳就出来了。太阳出来,我就去买柴火,你
就可以在家好好地把身子暖和过来。
翠翠听话地嗯了声。
片刻,她又说:德仁哥,我冷,冷得睡不着。
卞德仁屏住气,没有出声。他在想,他应该去搂上翠翠睡,他也想去搂上她睡,但是,他羞涩,有点没有勇气,这
碍在他们以前打下的那“兄妹”关系。
他还在犹豫时,翠翠已经抱着被窝,颤抖地站到了他床前。
他不由多想,拿过翠翠怀中的被窝,一把将翠翠拉进怀中。
翠翠紧紧贴着他,说:德仁哥,不冷了。
卞德仁喘着气说:盖两个被子咋会冷啊!
翠翠轻呼着气说:两个人的热加在了一起,咋不热啊!
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脸贴脸地抱在一起过。现在,他们相互吸到了对方的气息。这气息燃烧了他们,给了他们跨越的
力量。触摸着翠翠光嫩的肌肤,卞德仁身体的隐秘部位被巨大的激情支撑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扒下翠翠的短裤,还没有
来得及深入,一股他从未体验过的神经兴致就来临了,他长长呻吟一声。
这一晚,卞德仁懂得了怎样需要女人。他和翠翠的关系就彻底转变了。
卞德仁对翠翠说:我对不起你,是应该用轿子抬你来的。
翠翠笑着说:从我的床上到你的床上,我两步就走来了,轿子来了,还没有地方搁呢。
卞德仁笑笑,眼睛里却洇了泪,他把翠翠搂得紧紧的,心里酸酸的。
这天之后,翠翠就将长发盘了起来。四邻的人见翠翠转眼就变了个媳妇,有些惊奇。故意说:你是怕我们吃喜,半
夜偷着坐轿子过来的吧。
翠翠也不紧张,笑着说:我是想坐,可我们屋里搁不下轿子哪。
邻居们哄哄笑笑,也不较真下去了,他们的特殊情况大家多少知道一点。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他们自然地也不会再
过分惊讶、议论。过后,卞德仁还是买了糖果、花生、瓜子、红枣,给四邻的各家分发。每一家人都免不了说一句:早
生贵子啊!有过这种形式,卞德仁心里头才觉得是有点对得住翠翠了。
邻居们以为,翠翠很快就会挺起肚子,半年多过去了,翠翠依然腰身纤细,人家以为她是那种不爱“显身”的,还
直羡慕她身子长得好。但是,偶然,有人见她上茅房时是来了月经的,就觉得奇怪了,背后议论、猜测起来。那年代的
人,见女人不怀孩子,只会觉得问题是出在女人的身上。一天,有人找机会,将做工回来还没有进家门的卞德仁拉到一
旁,劝他说:赶紧带翠翠去看郎中,早治早抱上娃吧。卞德仁低着头,“嗯”一声,就匆匆走了。好像那是见不得人的
事,很不好意思与别人多讲。其实,他心里头就是有不好意思对别人讲的“情况”,那问题不是出在翠翠身上,是出在
他身上。想起来,他就恨自己无能,心里烦恼得很。
自从他和翠翠“跨越”了后,每一次,卞德仁过于兴奋,都是只挨上翠翠,还来不及进到翠翠的身体中,或者刚刚
触了她那隐秘部位的娇嫩边缘,他就控制不住了那神经兴致的到来,让翠翠的大腿内侧黏糊了起来。那时,他心里说:
等会儿再来吧。可是,很快他就困乏了,他白天做了一天的工,他是太累了。一觉,他就睡到了起床的点。起床后,吃
块干菜饼,就忙着去医院上工了。起初,翠翠不明白也不习惯这样的结果,次数多了,她隐约就懂了那是不由德仁哥的,
那些是会叫德仁哥沉醉的。他喜欢的,她就心甘情愿地接受习惯了。她以为这就是男人对女人的需求。还以为这样也就
能够怀孕呢。没人对她教授过生理常识,她根本不懂得月经和怀孕的关系,以为自己可能已经怀了娃呢。
卞德仁每天晚上和翠翠抱上后,他心里就提醒自己要忍住,忍住,可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后,他就昏沉中提醒自己
别睡着了,一会儿还要做呢,但是,不由自主地他就睡着了。
听了邻居的好心劝说,卞德仁私下里去瞧了郎中,向郎中讲了情况。
郎中说:这倒不算病,你这样年轻的,第一次都会控制不住,第一次不行,就等第二次吧。
卞德仁说:我太累,第一次过罢,就睡了,一睡就到天亮了。起来要去上工,就做不成了。
郎中说:做工也是为了将来养娃嘛。为了怀娃,你要忍啊!这年月,除了有钱人,谁不是累死累活地挣钱奔命。没
有娃,就是断了命呢,命接不上,你就没奔头儿,还累着挣钱做啥?
卞德仁连连点头说是,用力说他一定能学会忍住。
卞德仁的“忍”,说到头是怀娃的信念支撑出来的。五月这一天的晚上,卞德仁没有像以往那样很快地就有了沉醉,
他的隐秘部位坚挺地顶在翠翠隐秘部位的边缘,兴致没有如期而至。他沿着一种本能需要的引领,一点一点向里探进,
每深入一步,他的激情被掀起一层,令他激动颤抖,当他的全部深入进去,他沉醉地哼了声“哎哟”;而翠翠,感到一
种隐隐的疼痛相随而来,她也“哎哟”一声。她不懂得这里面对于她的乐趣,她也在忍,为了德仁哥,也是为了人生生
理阶段的必然打破,这一刻,她似乎懂得了“进入”的意义。打破的目的,献给了繁育的目的,那目的是信念,是必然,
是理所应当的人生,是不能浪费的人生,是人生的人生,人生的生命;没有它,就是没有人生;没有生命,是行尸走肉
了。这一晚上,在他们住了半年后,他们才播种下了他们的孩子。
翠翠的肚子一天天显露出来,他们的喜悦和盼望也就一天天地加强。每晚,卞德仁轻抚着翠翠鼓胀的肚子,望着屋
顶,眼睛放出光,总要欣慰地做一番感叹。感叹最多的是说他一个孤儿,要有后代了,做梦一样啊!那时,翠翠幸福地
说:我也是哪,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呢!之后,他们就对这将要出生的孩子进行想象和期望。卞德仁说孩子长得不要像
他,像翠翠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