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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你说-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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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卞金武腼腆地一笑,说:哪会。你是才干完活儿?
    叶秀珠摇下头,说:哪能,我是临时有个事,出去了一趟,不能及时回来,也没有办法告诉你。我想,你要是走的
话,我也不会埋怨你啦。
    卞金武尴尬地笑笑,说:多等会儿,没啥。说罢,也不知再说什么,不好盯着叶秀珠看,头就低了下去。
    叶秀珠从花布挎包中掏出一块烤饼,烤饼上垫了包点心的黄麻纸。递给卞金武,说:这是我给你买的,晚饭时间都
过了,你垫一口吧。
    卞金武不好意思地说:你吃吧,我手脏呢。
    叶秀珠说:我已经吃了一个。饼上包了纸,拿那纸垫着,隔开手就不脏了。
    卞金武“唉”了声,就接上了。心里是受宠若惊的。
    叶秀珠说:我的事,咱们边走边说吧。正好你先把饼吃了。
    卞金武说“唉”,就跟着叶秀珠向外走,嘴上跟着嚼起烤饼,他是真饿了。这时,他不再有一丝恐惧的感觉,就觉
得自个那会儿,在梦中似的。真奇怪。
    走出大楼,叶秀珠推上她的自行车,走了几步,想了想,停住脚,把自行车重又支住。对卞金武说:外面一会儿就
是街道了,咱们就在这里说吧。卞金武说“唉”。他仍是不好意思盯着叶秀珠,眼睛就盯上了自行车的车座。
    叶秀珠盯着他问:卞师傅,你今年是二十几了?
    卞金武抬头,看着叶秀珠笑笑说:九月二十七日才过的二十岁的生日。
    叶秀珠吃惊地说:你才二十呀,我还以为你二十过了两三年呢。
    卞金武“嘿”地笑笑,不说什么。
    叶秀珠又问:你没对象吧?
    卞金武说没有,心里就知道叶秀珠找他啥事了。想自己刚转正,还不着急。又想,看不出叶秀珠还是个热情人,还
会想到为他操心。心里受宠若惊倍加。心里明白,他却没有勇气表现出来,只等着叶秀珠说。
    叶秀珠说:我给你介绍个对象,你愿意吗?
    卞金武没有犹豫地点点头,说:愿意。
    叶秀珠笑笑,说:如果是我,你愿意吗?
    卞金武吃惊地说:你还没对象?
    叶秀珠大方地说:没有。我觉得你人老实,靠得住。我一个人在兰州,举目无亲,找就要找个像你这样老实本分的。
    ——!卞金武不知道怎么回答,心里“怦怦”地跳。
    叶秀珠正色问:你是不愿意?
    卞金武忙摇头说:没有,没有。我不配你呀!
    叶秀珠又露出笑容,说:我愿意配你,你就会愿意?
    卞金武像是脑子没有转过弯,痴呆呆地点了下头。
  好了,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对了。叶秀珠说罢,表情是释然透底的。
    卞金武这才想起,问叶秀珠是多大?叶秀珠说比他大两岁。卞金武一惊,有点茫然不知所措,想他是不想找大他这
么多的女人啊!叶秀珠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解释说:老话讲,女大男是要抱金砖的。卞金武勉强笑笑,说“是”。
    与叶秀珠分手后,一路上,卞金武脑子恍恍惚惚的,他想他这就有对象了,怎么都不像是真实的,觉得叶秀珠既像
天上掉下的馅饼,又像是飞下来的石头,叫他想吃,又怕被砸着;遥望着她叫他爱慕,她靠近他了,又叫他诚惶诚恐。
她是啥人啊,他是真的琢磨不清,看不透的。又想,琢磨久了自然就清了。那就先琢磨着吧。琢磨不清前,他是不想对
家人说的,说了也是说不清。
    他没有想到,他是没有琢磨的时间。第二天,当他以对象的心态大胆地想走近叶秀珠,往琢磨的基础上打时,叶秀
珠反倒躲他似的,招呼他一声,就借口哪儿有活儿,她得快去了。一去就再难见踪影。再碰到她,她像对其他工友一样
地客气一番,就不再多说,一本正经的样子,与昨天和他说话时放松的姿态,判若两人。下班后,他想她会找他,或者
他去找她,而她骑上自行车就走了,一溜烟地,好像她去约别人,赶晚了时间似的,急得很。他想,她不想叫他琢磨,
他琢磨不琢磨也罢,不琢磨也就不好往下走了,不走他是无所谓的。后面的日子,心里虽还在有点波荡,样子上就一如
既往了。叶秀珠那边,也是以往的姿态。她不转变,他也不急。
    过了两天,钳工班完成了他们的活儿,先撤走了。撤走前,卞金武也没见叶秀珠来找过他。他们走得无声无息。卞
金武就想,叶秀珠那天是心血来潮,和他开了个玩笑吧。是玩笑,他也不怨她。和他开玩笑,比和他动真的,其实叫他
心里还有些松快呢。对他开玩笑是看得起他;动真的叫他难以适从,他的窝囊暴露出来,反倒再叫她看不起了。钳工班
撤走三天后,他们油工班也撤走了。
    回到原来的公司没两天。有一天下班,卞金武正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叶秀珠骑着自行车追上,到他跟前,她跳下
自行车,看看四下,说有急事和他商量,他们去一个僻静的地方吧。他说“好”。他们想了想,觉得附近有一个小学校,
学生早就放学了,校园里安静,待着方便些,他们就去了小学校。
    学校的大门没有人看管,进去容易。校门内两旁的墙上贴满了大字报,他们也顾不得有兴趣看,这个闹革命的年代,
到处都是大字报,看着就像是必然存在的景物一般,也就见惯不奇了;对于他们这样不关心政治运动的平庸工人,谁会
关注这些。他们来到操场角落的一个泥砌的乒乓球台前,叶秀珠将自行车支住,身子靠着乒乓球台。她看着卞金武,一
时也不知说什么,低着头,抠起指甲来,害羞似的。倒是卞金武先说了话,问她和他商量什么事?叶秀珠没有立即回答,
沉默片刻,抬头,看卞金武一眼,眼睛看着别处,说:和你商量,咱们结婚的事。卞金武惊得不知说什么,他想这是不
是玩笑,就是玩笑,他都开不起啊。叶秀珠见卞金武呆得不说话,她像是已经放松过来,勉强挤出笑容,问:你愿意不?
    卞金武有点语无伦次地说:我还小,我,结婚太早,家里人就不会同意。
    叶秀珠穷追不舍地说:二十岁,法律上都允许结婚了。你到底愿意不?
    卞金武紧张地说:我,没琢磨,没准备,得和父母商量,得听父母的。他的心里此时是受煎熬的,他恨不能立即逃
离开来,他觉得“结婚”此时就是一块要砸下来的石头,他根本承受不起。叶秀珠他哪能把握得了啊,把握不了,他就
只会冒虚汗,虚汗会叫他虚脱,虚脱就啥也成不了了,废人一个了;他找,应该找一个不叫他出虚汗的女子。
    保护自己是来了力量,过后无论叶秀珠怎么再追论下去,卞金武只绕着一个理由说,就是:他得听“父母”“家人”
的。叶秀珠也不依不饶,叫他这就去问,这两天就要给她回话。行了的话,他们这就准备结婚。卞金武惊得浑身的肉像
在跳动,是比那天他独自待在空黑楼里还要叫他心跳。他点头说“是,是”。
    回到家,卞金武根本不敢说出这事,叶秀珠这人,家里听都没听说过,见更没见过,人还不知咋样,突然就要结婚,
谁家会同意啊。他以为叶秀珠会像那次提做他对象一样,说一说就又会没影了。他侥幸地想,不当回事也罢。
    没想到第二天,叶秀珠下班后又跟上他,说找他说事。卞金武知道她要说什么,心里发抖,却没勇气说“不”。他
们又来到小学校里,来到乒乓球台前。叶秀珠问他向家人说了他们要结婚的事了吗?他吞吞吐吐说忘了。叶秀珠嘲笑地
说,这事他怎么还会忘。卞金武不吱声。叶秀珠盯着他,沉吟说,不管怎么,咱们这星期就结婚,什么准备都没有也要
结!卞金武的脑袋“嗡”的一声,浑身毛骨悚然。叶秀珠目光犀利,看着他,等他回答。
    半天,卞金武颤巍巍地说:为啥?
    叶秀珠平静地说:因为,我怀孕了。
    卞金武“啊”地惊叫一声,忙说:你没结婚,咋会?我可还没跟你结婚哪!
    看卞金武的单纯无知,叶秀珠突地掠过一丝愧疚,原来,她是想将他做半个傻子耍的、用的、讹的。她悲叹一声,
说:是我跟别的男人的。
    卞金武震惊,嘴巴张着,说不出话。原来在心底的迷惑撕开了,这下卞金武倒平静了。刹那间也是懂了怀孕的事,
他疑惑地说:你,咋不去找那男的?
    叶秀珠垂下头,说:他有老婆,又不离婚。
    听她这么讲,卞金武立即想到“破鞋”,叶秀珠原来是个“破鞋”!这个字眼是肮脏、
    不要脸、流氓的代名词,触及便身不由己排斥、愤怒、鄙夷,还会激起巨大抗斥的力量。卞金武顺着力量,来了自
信、胆量,他坚决地拒绝了叶秀珠的请求。叶秀珠对他的表现有点惊讶,很快,她就亮出了另一招,她说,他要不与她
结婚,她就说肚里的孩子是他的。在卞金武木呆呆的不知怎么办时,叶秀珠跟着又加一句:我这么说出去,你肯定会被
当作流氓典型批判死,而我,也好不了哪儿去,咱们总要绑在一起。既然如此,咱们就往好的绑吧。
    卞金武悲叹一声: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啊!说着几乎要流出泪了。
    叶秀珠叹口气说:你人老实,这个时候,我只敢找你这样老实的人啊。
    卞金武已经没有胆量说“不”了,对叶秀珠,他有怕,也有了同情。他对大嫂子的事多少也知道一点,觉得大嫂子
和叶秀珠是一样经历了,只不过叶秀珠肚里有了孩子。她怀了孩子,应该说是比嫂子王香萍更加可怜的,更要同情的。
卞金武问叶秀珠,那男人是谁,叶秀珠并不告诉他,只说是在一个公司的,那人对她好,她就上了当,开始也不知道他
有家。再就不想多提了,说提了她就伤心,卞金武信了,便不刺激她的痛处,说:你想找我,为啥那几天又躲着我?叶
秀珠说是怕别人知道呀,不然那些人肯定会拆散他们的,因为,他是老实人,而她是比他大,又是上海来的,和他性情
不一,别人会说他把持不了她,将来要受她的罪的,肯定会挑拨他离开她。他们结婚了,别人是想管都管不了的。接着
叶秀珠又补充道,她也想找个老实的好人,她看他就是。
    说罢,她期盼地看着卞金武,软软地说:卞师傅,行吗?
    卞金武心里翻江倒海的,不知怎样回答。
    叶秀珠一下跪了下来,抱住卞金武的腿,乞求说:卞师傅,你是一个好人,权当救我命了,不然我就只有死了。说
着眼泪哗啦流出。
    卞金武的心被叶秀珠的话和泪拽得软软的,忙说:行,行,我和你结婚。
    卞金武如果不对母亲说叶秀珠已经怀孕的话,母亲即使同意他们结婚,也要叫他们再等个把月或者更长时间,以便
他和他们都对叶秀珠多加了解,还可以为婚礼充分准备。所以,卞金武只有对父母说实话,讲假情了。既然如此,只能
像为二儿子卞金利那样赶时间办婚礼了。二儿子卞金利一家半年前单位给他分了房子,已经搬出,那腾出的旧房子就给
卞金武做新房了。为了赶时间,房子都顾不得粉刷一新的;拾掇拾掇就算好了。私下,母亲和父亲感叹,说他们的父亲
当年在男女之事上天生木讷,是多么无知,二儿子和三儿子怎么就天生懂得呢,谁教会给他们的啊!同时,联想到三个
儿子的结婚,大儿子娶了失过身的,后面的两儿子做了如出一辙的事,多少叫他们的心里有一些怨意。
    结婚后,叶秀珠表现得很殷勤,他们与父母住在一起,在家时,叶秀珠都是尽量争着干活。她干活麻利,人讲究卫
生爱干净,把屋子总是收拾得井井有条,四处洁净的,这一点,比起卞金武上面的两个嫂子来,都是强得过的。她还能
经常地给他们做些上海菜,那些饭菜叫他们觉得也是最好的味道,叫卞金武和家人吃得十分得口。生活方面的能力,叶
秀珠是叫卞金武和家人满意的。实际上,除去叶秀珠婚前有过丢人的事外,卞金武觉得自己并不配叶秀珠。慢慢就将叶
秀珠的“黑背景”,用她的好给抹消了,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抱屈了。有时还觉得自己能娶上叶秀珠都是运气,他想,
就自己这样没脾气的性格,还没有本事,如果没有遇上叶秀珠,哪个女子会看上他呢?如果叶秀珠没有那“事”发生,
找的肯定不是自己,人家洋气又灵活的,嫁的男人,肯定是比自己强八倍十倍的。
    由于叶秀珠怀了孕,结婚后,卞金武和叶秀珠虽然睡在一张床上,却没有性事的。这是第一天叶秀珠和卞金武躺在
一张床后,叶秀珠先声明的。卞金武年轻,没有体验过欲望,不懂欲望,也没有欲望,连连答应。他想,这有什么呢,
叫自己去碰叶秀珠,他还没有勇气呢。但每天晚上躺在叶秀珠身边,他心里总会涌起一阵悲凉,他想叶秀珠肚子里的孩
子,要是自己的就好了。想到这个,他就盼望叶秀珠快些生了那孩子,过后,好去怀他的孩子。
    老天爷好像是向着卞金武。叶秀珠怀孕七个月时的一天,外面下了雪,在单位上班时,她去上厕所,从厕所出来回
车间的路上,不小心踩到了冰雪,脚下一滑,人一屁股就跌到了地上,十分用力的。这一摔,就将孩子摔流产了。流掉
的是个男婴。卞金武心疼叶秀珠是心疼,但孩子流掉并没有悲伤,看身旁母亲伤心地抹眼睛,他就不停地劝着,恨不得
说出实情的。叶秀珠也没有过分难过,想这孩子本来就是不属于卞家人的,也是该没有。
    流产后,叶秀珠养了两个月的身子后,就与卞金武有了性事。这方面,是叶秀珠引导教会的。两个月后,就怀上了
卞金武的孩子,第二年,即1968年8 月,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名字是在孩子生出后才开始琢磨的。二哥卞金利对卞
金武说,他们的情况相似,老婆都是未婚先孕,他女儿的名字也不要用“银”字了,也用两个字的名,做个特殊纪念吧。
卞金武这时表现得很有主意,也有点得意,对哥哥卞金利说,他和他还是不一样,情况特殊的那孩子已经流了,就没有
特殊意义了。他女孩的名就按父母口传的,要带“银”字。卞金利拿来他起名时存下的字单,叶秀珠挑了“瓛”字,说
“瓛”字听着就好听。大家觉得也是,就给小孩起名“卞银瓛”。
    叶秀珠毕竟从大城市来的,思想开化。生了卞银瓛后,她就不想再要孩子了,觉得养多孩子累人又花钱,大人的辛
劳要搭上大半辈子的,对自己是残酷的;自己也是人生,人生就该多享受些。卞金武说还没儿子哪。叶秀珠说儿子又不
是算来的,要碰的,有人碰了十几次都碰不上,那么碰下去冤不冤?说着就举出了卞金锁的例子,说她怎么也不会那么
等的。养一群的孩子,把人累成半死不说,吃喝都难,大人小孩都受罪,何苦呢!又说,你们家已经够好了,一群的儿
子,传宗接代有的是机会。
    认准了只要一个孩子的理,无论卞金武再怎么劝下去,叶秀珠就是说不要。卞金武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他只有一个
孩子。但说不过叶秀珠,只好就默认了。
    叶秀珠采取的避孕措施就是叫卞金武带安全套。结果卞金武带上它就疲软,安全套只得扔到了一边。叶秀珠会算日
期,性事时,碰上是“危险”的日子,她就一再提醒卞金武到时排到体外。而卞金武行动笨拙,根本不会控制到体外,
遇到这时,叶秀珠就用力将他搡开,他人就离开了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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