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逃-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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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从太平镇归来的吉普车里,洪天震和丁广雄对“12·24”坠楼案的分析十分正确,后来案情大白时证明了这一点。
现在,吉普车仍在一条乡村公路上行驶。10分钟前,在洪天震的坚持下,丁广雄躺到后座上休息,他驾车,嘱咐像命令一样下达:“天亮到市里,你回家休息两天,好好陪陪你的
新娘子。”
丁广雄躺着,一点睡意也没有。洪副支队长给自己的任务只能不打折扣地去完成。想要挨训挨剋的话,就立马坐起来。他可不想那样。此刻,他真的想妻子了。支队准了他十天假,才新婚第七天,坠楼案就发生了,他和妻子正将平安夜浪漫在床上……
“你怎么啦,思想老溜号。”在高中任教的妻子发现丈夫心有旁骛,问:“你能不能专心……”
“说来也怪,我总觉得有案子发生了,大家都去了案发现场。”丁广雄也觉得自己行为有点怪,精力怎么也集中不起来。
第一章 离奇坠楼(5)
“当刑警才几年呀,竟坐下职业病……”妻子怨道。
怎么说也得给队里打个电话,值班的人告诉他:闸门胡同发生坠楼案。他穿衣服要走,妻子拉住他的胳膊,一脸的渴望。他俯身在她额头吻了吻,喃喃道:“我马上就回来,等我。”
他没遵守承诺,一直忙碌到天亮。
“喂,你怎么在这儿?”窦城斌发现他,轰他,“回家,回家。”
“可是,现在……”丁广雄望望初升的太阳,不小心溜出心里话,“人家都上班了。”
“是啊,这个时候让你回去干什么。”窦城斌恍然,全队刑警已工作了一夜……
丁广雄没有参加晚上太平镇调查归来的汇报。洪天震早晨用吉普车一直把他送到家,正巧遇到下楼来准备上班的妻子英华,洪天震赶鸭子上架似地轰他们俩上楼:“小丁背部让树杈给刮伤了,英华,你给他涂点药。”
“洪支队,到家坐一会儿吧。”英华客气地道。
“改日,我还有事。”洪天震弯身上车,准备逃离现场,心里挺高兴,因为成功地阴谋了一次美丽。
办公室出现沉默,因沉默而显得空荡。
矿泉水注向饮水机,那串涌起的水泡吸引了洪天震的目光,红灯闪亮,水处在加热状态。他将杯中的水喝得很干净。
“假若如此,我们应尽快抓住老鼠,免得他继续酿造悲剧。”窦城斌说。
“过去我们偏重等待时机,当然时机是最最重要的了。”洪天震接杯热水,努力吹吹漂上来的茶叶,说,“守株待兔不行。”
应当说是一种神之所至了,洪天震的手机响了,他看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号码,他接听:“你好,是我。不,在队里。”
“老同学,我有要紧的事见你。”帅府酒店总经理夏璐打来电话。
洪天震看了下表,已是11点多,他说:“明天吧。”
“天震,你……”对方近乎哀求了。
窦城斌通过洪天震向他做的手势,猜到是谁了,他低声说:“去见她。”
“好吧,”洪天震答应她,问:“我们在哪儿见面?”
夏璐说在帅府酒店她的办公室。
“或许我们真的守株待到了兔子,我看那个宋人并不蠢。”窦城斌尽管把话说得听来轻松,他的脸凝重而且严肃,透出心里沉重的表情。
“听她的声音很急迫……”洪天震说,“难道她试图向我说明什么?会不会是她听到了风声?”
“这不可能,那件事的调查比查老鼠还机密,只我们五人知道……”窦城斌催道:“快去吧,她等你呢!”
4
北方冬天的夜空像倒悬的冰河,硕大的星星挂在上面,闪着雪亮的寒光。
在去帅府酒店的路上,洪天震在想着一件事,确切说是一个疑案——两年前,一个中年女人病死在
医院里,这在几百万人口的长岭市便像某个孩子退掉一颗乳牙那样普通,谁会在意一颗乳牙的脱落呢?但是这个中年女人的病故却引起警方对她死因的怀疑,原因是她是声名显赫的泰莱药业集团总公司总经理邢怀良的妻子,在此之前社会上有种种传闻:邢怀良与某女有风流韵事。特别是死者的父亲向警方反映,说他女儿原本没什么病,死因不明。
邢怀良的妻子王淑荣死的那个夜晚天很闷,连月亮都灼灼地烤人。住院数日的王淑荣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她身体一天天在缩小,最终像条风干的鱼,瘦窄的一小条,移进运尸的车子,同装进一根朽木差不多。照当地的丧葬习俗,火化前开了一个简朴的追悼会。因她生前是市文化局创研室的主任,于是市委宣传部、文化局的领导及文化界朋友都参加了。然后就火化了,于是极小一堆骨灰放进木质盒子中,与几千亡灵拥挤在储存室里。
有人说地上死一个人,天上便多一颗星。然而,长岭市并没因有个叫王淑荣的女人去世,明显少了或多了什么。因此,她的死就像太阳在某天早晨蒸发掉一颗露珠一样。但是这天,一位古稀老人走进刑警支队,使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就是王淑荣的父亲——离休干部王子良。
第一章 离奇坠楼(6)
“我女儿从小到大从没得过什么大病,半年前身体还好好的,怎么说病死就病死了呢?”王子良需要喘息一会儿,支气管有毛病,嗓子里响着呼噜噜的声音。
“喝点水。”窦城斌端杯水给他,“您认为……”
“她死因不明。”王子良说,“不是病死。”
“可是人已火化……”
“查死人干什么呀,查活人。”王子良直截了当地说,“邢怀良害死了我女儿。”
“证据……”
“我女儿身体棒棒的,没得不治之症,咋一天比一天瘦?这就是证据。她死后不到半年,邢怀良就与一个女子结婚,淑荣的尸骨未寒呵!”王子良言罢,老泪纵横……
窦城斌将王子良反映的情况向公安局长池然作了汇报,建议立案侦查。事情并非像他想像的那么简单,对一个国企老总立案,需得到市委、市政府的批准。
市委没批的理由是立案的理由不充分,立案的时机不成熟。池然经过深思熟虑,指示窦城斌选两个侦察员秘密进行侦查……洪天震正是在此情形下受命的,他接手这个特殊使命的同时,还有一个任务落在他的肩上,对老鼠进行秘密调查,就是说,他和搭档丁广雄同时执行两项任务。
在一处灯光的暗影里,洪天震驻足些许时候。举目望去,帅府酒店霓虹灯光闪闪烁烁,一楼设一个小酒吧、一个咖啡屋,其余部分便是餐厅,二楼是包厢,总经理办公室、会
客厅也在二楼。
接近这幢楼,洪天震的心就有些波动。一件往事冲击着他,十几年前这样的感觉异常强烈。中学时代的他有了次主动握她手的经历,柔若无骨的手很凉……十几年,那柔软凉凉的感觉始终没有从心底深处消失。他从不否认他爱的第一个女孩是夏璐。
岁月的流逝,世事的变迁,他对她的情感变得纯洁无瑕了。在接受特殊任务时,他曾向池局长坦言他们过去的“曾经”,是否考虑让他撤下来。
“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尤其在情与法……”池然局长向他投以信任的目光。
尽管这次派洪天震的任务和以前他破的案子差不多,因为世界上每天都发生场面、细节相同的案子,但他认为他要去办的这个案子很不平常,甚至还相当曲折、繁复、疑难。原因是案子牵涉邢怀良、夏璐。
邢怀良在长岭市有头有脸,握有实权,泰莱药业年产值几个亿,坐长岭市工业经济的“第一把交椅”,是全市利税大户。总经理邢怀良头上有无数光环闪耀——药业新星,著名企业家……调查邢怀良这样的人可见其难度。
夏璐的情况与邢怀良相比似乎简单许多,公认的美女,但33岁的女人毕竟不是人生诗情盎然的夜晚,走近她虽然不会令人不愉快,但至少让人感到风并非那般爽利,剥去脂粉的伪装,依稀可见皮肤皱的涟漪。当然这样的女人在长岭多的是,尽管帅府酒店有些名气,但做这样酒店老板的女人大有人在。如今,许多靓丽女人或者说曾经靓丽的女人经营很具规模的企业,例如歌厅、酒店、发廊……谁也没去想她们的资金来源,除去傍款傍官外,她还能怎样攫取金钱?昔日只身在喧嚣的都市打工的女孩,在脱掉层层叠叠的衣服时腰包渐鼓……
作为帅府酒店的老板与总经理邢怀良结合,特别是邢怀良前妻突然病故,她是否参与了什么?洪天震本不轻松的肩头,又压下额外的重量——调查夏璐。接受这项特殊任务,终要牵连夏璐,这是洪天震所不愿看到的,倘若她在这场危险游戏中成为重要角色,他面对的就不是一个昔日所爱的女孩,而是犯罪嫌疑人,是杀人凶手,到那时,珍藏心中多年的那个美好东西将轰然失去……从未在犯罪人面前迟疑的洪天震,真的迟疑了。他向池然局长讲了自己同夏璐的关系,很坦白地、很细致地讲……故此,池然局长才有了如上鼓励他不能放弃的谈话。
洪天震没有放弃,王子良痛失女儿的悲怆老泪线条般地流动,时刻吞噬着他的心。现在用义无反顾来形容他承办这个案子实在恰如其分。
第一章 离奇坠楼(7)
当然,情感这东西曲折而委婉,缠绵悱恻,雨丝般地剪不断。他曾试图营造一种气氛——见到的夏璐是位陌生女人,是刑警要调查的嫌疑人。事实上,他缺乏戏剧表演天才,刚到舞台上便把真实的事情变得更真实。夏璐眼里漾出柔柔的温情,在她身边他便有一种苦涩的花朵开放的感觉,一个几近透明的玻璃人明亮地摆在他的面前,他觉得她不像是人,没有血没有肉,像一样精美的东西。
“但愿她永远像水晶一样。”洪天震十分动情地想。这样的想法并非发生在一瞬间,或许是一生。
帅府酒店二层的一个窗口帘子掀开,一片黄色灯光射出,那个熟悉的窗口出现了他熟悉的身影,从轮廓看是朝外眺望的人。
“噢,她一定等急了。”
5
她转回头,两道怅然的目光盯在一盆墨绿的台湾竹上。在这
装修豪华的总经理办公室里,不乏高档的家具和摆设,酒店有一名勤杂工负责房间的打扫,只这盆台湾竹她特别交待:“我自己莳弄,你千万别碰它。”
勤杂工从夏总经理咄咄逼人的语气里,感觉到此花不寻常。其实也就是几元钱一盆极普通的花,与总经理室里譬如君子兰、鹤望兰、金琥等名贵花卉比,就如自己同腰缠万贯的夏总经理比一样,没有可比例性。
给台湾竹浇水、施肥,成为夏璐生活中一件愉快、兴趣盎然的事,她轻盈的身体裹在藕荷色裙子里,酷像一只蝴蝶前后飞着,间或是一只黑蝴蝶、蓝蝴蝶、黄蝴蝶,这要随她穿着而定。
蝴蝶绕台湾竹不只是翩飞和歌唱,时常是叹惜、郁悒,或是迷离的泪光。大多数时间里她凝望它,回忆着那十几年前柔弱、黄嫩的台湾竹幼苗,只有一棵,被一双因激动而颤抖的手捧着送到她面前的情景。
“呀,偷来啦?”
“看不见拿来的。”
“没让校长发现吧?”
“当然没有。”
窥视高中校长室窗台上的那盆台湾竹很久,夏璐走火入魔地喜欢上它。朝校长要,她不敢,每每走过校长室,她都多望几眼心爱的绿东西。或许是为讨好她,洪天震竟去校长室偷来了一棵台湾竹幼苗或称为芽儿给她。
“奖赏你,你说要什么?”夏璐眯起美丽的黑葡萄般的几近透明的眼睛,把自己身体朝本来就十分僻静的墙角里挪一挪,朦胧的含混不清的念头,此时只能说是念头,像一棵树羞羞答答地长出。可面对此情此景,他却茫然不知所措,背地里想做的事现在连想想的勇气都没有了,心头突然涌上恐惧。
看来他们的爱不可能在这17岁初夏的日子里发生,也的确没有发生。然而,那棵芽儿似的台湾竹从此渐渐茁壮,在一双十几年注视的目光中成长。十几年中它轮回几代,从一间房子走向另一间,一成不变的是那张浮雕似的脸庞、那有着特别气息的身躯始终没离开它。倘若它能够用语言表达,它会把她给了它的巨大感动呼喊出来……如今,台湾竹的叶子积累了无穷无尽的思念、缺憾、伤感。或许有一天它蓦然释放、爆发出来,或许随后同陈叶无可奈何地枯死。
今晚要见到他的强烈愿望,真是在浇台湾竹时下的决心。那一刻她正持浇花壶洒水,几颗黄嫩的新芽从土中钻出,她的心被什么拽拉一下,茫然中花壶一直倾泻下去,顺着盆沿溢出。总经理助理许莉走来轻声提醒:“夏总,水……”
夏璐这才缓过神来,在回答许莉的一个请示后,她重新坐到巨大的班台后面。她透过一面镜子,望见自己灰色的眼影眼圈,似乎苍白得像个幽灵。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喜欢上素妆,朝白里化,使用提香24小时保湿
美白系列。
她觉得不把那件让她烦恼的事情弄明白,她将继续苍白下去,血色因忧郁而蒸发,最后变成一缕白烟飘散。不!她不甘心。经过深思熟虑,弄明此事必须有人帮助。可是这种事他肯帮助吗?
昨夜,夏璐在宽大的双人床上等丈夫。今晚的结局是否要重复几个月来无数晚上的情形呢?
第一章 离奇坠楼(8)
她急躁地等待,有些不耐烦了,电话打到他的办公室,回答说邢总不在。她打他的手机,回答是无法儿接通。
邢怀良回到家已12点多,又是一脸的疲惫,又是脱下外衣就朝洗澡间跑。这次她跟了进来,似乎很合理地说:“瞧你累的,我来帮你……”
“我自己来。”他掩饰着什么。
嚓!她麻利地拉下他的短裤,一片异性的痕迹——污物的气味散发开来。她戳穿道:“你该洗完澡再回来,洗掉……”
“总疑神疑鬼的。”邢怀良矢口抵赖,他不能承认。
“好吧,我们证明一下。”她把他留在洗澡间里,明确告诉丈夫她回床等他。
从洗澡间出来,他见床上一堆雪白,散落成原始状态。他硬着头皮过去,尽量去触摸他已厌倦的东西,脸上装出恩爱。
她呵责道:“别老用你的手!我们快有一周没……”
“是嘛,好像没那么长。”邢怀良努力说得轻松些,拖延一些时间,让自己集聚力量。可是,倒得很空的桶,再也没一滴水啦。他心里恨恨地想:这个女人,咋他妈地能想出这么残酷的办法试探自己。
“今晚我真的不行了,明早吧!”他告饶道。
“连续作战,也实在太难为你。”她拉过被子,一堆白色顿时消失,话还没有完,“我们应该谈谈。”
“谈什么?”他回避妻子冷峻的目光,将背部亮给她,伸手取根搁在床头柜上的棉棒,洗完澡的一道程序落了,用棉棒抠抠耳朵。
她见丈夫胖白的脊背处,有几条红色的血道道,一下就猜想到那女人高潮时的表现……唉!转过身去,她不想让丈夫看到自己眼睛溢出的东西。
一个时期以来,她感到丈夫对自己的兴趣灰烬一般,那要死要活的样子已成为过去,自己在他暗淡的目光中花似的枯萎。一个激情如火的男人突然对你不燃烧,只能有一种解释:他又有了新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