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快哉风-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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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变起唐突,卢家三人相继而死,寿筵转眼间变成了灵堂,大家都觉得心里满不是滋味,一时肃然无语。
卢义全临死时的那几句话,其实是为门人弟子开脱,在场众人心知肚明:这样的事他一个人怎么做得出来?他为了保全瑞雪山庄的声誉,不得不以死谢罪,只是不想事态再度扩大,把整个瑞雪山庄毁于一旦而已。
一场声势浩大的祝寿惨淡收场,卢义全身死名裂,瑞雪山庄风光不再,薛乘龙与几位年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商议之后,决定将卢义全的这本帐册暂时送往腾龙堡,由武林盟主薛宋保存,慢慢进行清查,以维护武林正义。卢义全既然已自杀谢罪,他以往的恶行,也就不再追究,双剑门不受牵连,只需将来拿出部分财物对各家残留的苦主进行适当的补偿便可。
商量既罢,前来祝寿的各路人马纷纷离开,一时间各种议论之声流传江湖。
第二章
蛙声阵阵,荷香隐隐,碧水苑中流水潺潺,绿柳成荫,把酷热的暑气全部隔绝,高大的房屋爬满了青翠的长藤,一室清凉。
这是济南府金弹子刘老太公的宅子中最清凉的一处小院,历来是太公自己避暑用的,此时却用来招待佳宾——薛大公子。
刘家的几位小姐都是既美貌又有武功的,平素颇有艳名,这时顾不得娇羞,纷纷在碧水苑外走动张望,只盼能够让心上人一睹自己的芳容。
可惜,苑中静悄悄的,除了几个钉子一般站在那里的侍卫,连个走动的人影都没有。
薛乘龙轻轻摇着手里的碧玉盏,看酸梅汤中的小冰珠互相碰撞,发出轻微悦耳的叮咚之声,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觉得这几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看似没有,其实不然。”答话的人凝神思考,缓缓地道:“第一件是一个月前,瑞雪山庄卢义全,被自己的三夫人当面控告灭门劫财,身败名裂,自杀而死,这件事当时咱们在场;第二件是十五日前,洛阳金枪王家长子王秉义成亲,喜堂上被人指控强占他人之妻,杀死本夫,又贿赂官府脱罪,人证物证俱全,结果新娘含愤而走,婚事告吹,王家在数百贺喜的客人面前声名扫地,王秉义当晚自杀自亡;第三件是八日前大同府形意拳谢家,谢老掌门七十大寿,宾客满堂之时被人揭露四十年前以卑鄙手段暗杀自己师兄,从而得以接掌形意拳掌门之位,谢老掌门颜色大变,无言以对,摒退门人弟子,闭门不出,当晚即被人发现死于静室之中,全身无伤,应是自绝经脉而死,留有遗书,只一个‘悔’字,当是自认其罪了,他门下弟子都觉得面目无光,另一支的弟子趁机挑衅,形意拳内乱已经开始。”
薛乘龙啜了一口酸梅汤,淡淡地道:“这几件事发生得如此密集,应该不是偶然。”
“对,而且时机选择得都是恰到好处,高朋满座之时当众揭穿,人证物证俱全,让人丝毫无法抵赖,手段高明啊!”答话之人慨然道。
“这些证据,可都不是轻易能够得来的呢。”
“正是,就是这一点让人生疑,卢义全那本帐册,按理说是绝不可能落入第二人之手的,更别说是他刻意要隐瞒的三夫人莫秋莲了,那莫氏一届弱质女流,并不工于心计,怎么可能得到这样重要的物证?一定是别人给她的,还有,当日卢义全愤而杀妻,我就跟在公子身旁,亲眼看到卢义全的掌力打在莫氏的身上,绝对不足以一掌毕命,而莫氏喷血而亡,倒像是事先服了毒药所致,只是这毒下得巧妙,竟使人全看不出什么异状。”当时他曾亲自验看过莫氏的尸体,发现死者所喷鲜血红得异常,断定是服毒所致,然而却验不出究竟是何种毒药,甚至不能肯定是中毒身亡,此种诡异现象,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那个孩子可惜了。”薛乘龙叹息了一声。
“是啊,都说卢义全杀妻害子,禽兽不如,他被自杀谢罪,一方面是被帐册之事所逼,为保全瑞雪山庄的名誉,另一方面也是被当时的情况所迫——众目睽睽之下杀妻灭子,只怕再没人肯信他半句话了,叫他想狡辩都没有一丝机会,生机断得一干二净,真是厉害啊!”
“嗯?”薛乘龙转过头来,问道:“子容,你这么说是认定此事有幕后主使了?”
“那当然!”严子容摇了摇折扇,不以为然地道:“这件事太明显了,那孩子绝对是跟莫氏一样,被人暗害,而栽赃给卢义全,只不过当时咱们那么多人在场,竟没一个看出是谁暗中下的手,也算是丢脸之极了!”他扇了几下手里的扇子,啪地一声把折扇合上,站了起来,在屋中转了两圈,抬眼望着薛乘龙。
薛乘龙微笑着望他,没有说话。
严子容立在窗前,默默思考了一会儿,回过头来,问道:“公子,依你说,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乘龙失笑,道:“我哪有那么神,什么都会知道。”
严子容微微一笑道:“什么事要能逃过公子你的眼去,那也是天下奇闻了!”
薛乘龙看他一眼,没有搭话。
严子容又道:“公子这几年见事越发准确,这是事实,可不是我胡夸,盟主他老人家也常赞赏大公子你呢。”
薛乘龙微笑道:“子容兄最近这马屁功倒是见长了。”
严子容展颜道:“公子也不必过谦。”
薛乘龙道:“其实很简单,你只想着可能是别人下的手,而我却注意到……”说到这里,他叹息了一声。
“不是别人?那是谁下的手?”
“子容,人都说虎毒不食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能让一个母亲杀死她的亲生儿子呢?”
严子容心里微微一寒,疑惑地问:“你是说莫秋莲……”
“是她杀了自己,和她的的儿子。”
“可她不会武功啊!” 严子容喃喃地道,实在想不到那么柔弱的一个少妇,竟然能狠心杀死自己的幼子。
“她服的毒叫丹矽,是西域特有的毒物,中原罕见,毒镖是用一种机括发出的,不需要她有武功。”薛乘龙淡淡地道,当日他检查尸体的时候,早注意到了这几点,只不过没有说出来而已,死者已矣,没必要让她再担上恶名,那莫秋莲狠心杀死自己的独生子,必是恨卢义全已经恨到了极处,宁可连儿子一同毒死,也不肯给他卢家留后。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严子容用扇子敲了敲头,眼光却又瞟向了薛乘龙。
“因为她们不死,就不足以逼死卢义全。”
严子容默默考虑了一会儿,明白当时的情况确实如此,如果她们母子不死,卢义全未必会被迫自杀,这件事虽然已经真相披露,但要想要双剑门掌门的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设下这陷阱的人,心机当真是狠毒,不给人留一丝转折的余地。
再想到其它的两件事,无一不是如此,当事人在大厅广众面前身败名裂,不得不饮恨自尽,连带着家族门庭都面目无光,江湖人最重的就是面子,颜面扫尽而不得不自杀,这可真比直接被杀还让人难以忍受。
“会是谁跟他们有仇呢?”
“为什么一定是有仇呢?”
“没仇的话为什么要这样做?况且那些重要的证据,绝不是轻易可以得到的,揭露的时机,也是费尽心机选择的,如果不是有不共戴天的仇怨,真难以想象谁会费这么大的力气做这种事。”
“可是谁会跟这些武林名门都有仇呢?”薛乘龙着重了那个“都”字,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对啊。” 严子容恍然道:“这些事情并不是独立的,莫非说……”
门外有人轻扣了两下门,禀报道:“公子,有密报。”
严子容道:“送进来。”
外面进来一个待卫,递上火漆密封的一封密信,严子容伸手取过,打开了封印,抽出信笺,递给薛乘龙。
薛乘龙看了几眼,道:“果不其然。”然后把信递给了严子容。
严子容一看,惊道:“金陵齐家!”
薛乘龙道:“我们这些天就在注意各地的消息,首要的就是监视各大门派中,最近有重要事件的门派。金陵飞剑门齐家从昨天开始是五年一次的例行聚会,南北两宗商量下一任掌门的归属问题,果然就出了事。”
“南北两宗依惯例比武争掌门之位,南宗胜出,现任掌门南宗齐澈禅连掌门之位,不料北宗齐洪指控齐澈暗中修炼魔血神功,以至功力猛增,齐澈拒不承认,后与齐洪交手时突然狂性大发,伤数人后逃逸,齐洪重伤不治,随即毙命,南北二宗混战,死伤数十人,据知情者证实,导致齐澈发狂的,正是魔血神功。” 严子容念完,叹息了一声道:“这魔血神功是百年前就被武林中公论为邪派功功的,正派弟子严禁习练,金陵齐家也是白道中成名的大家了,齐澈身为掌门,怎么会去修炼这种邪恶的功夫!”
“急功近利,齐澈为了保住掌门之位,怕已是不择手段了。”薛乘龙淡淡地道。
“是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去年我路过金陵,齐掌门对我好生礼遇,看起来那样光明磊落的一位长者,竟然会暗中修炼那种……”他摇了摇头,颇为不齿。
魔血神功是修炼者生饮未成年童子的鲜血练功,被采血者死得痛苦不堪,每炼成一重功力,少说也要害死十人,十重魔功之下,血流成河,最是邪恶不过,武林中一旦发现修习这种邪功者,正义之士必会群起而攻之。只不过,谁也没想到江南武林中声誉极佳的齐澈,竟然会暗中修习,据情报所示,他控制不了体内真气而发狂,那最少也应该是修炼到五重以上的功力了,所害之童子之多,可想而知。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薛乘龙手指轻叩桌面,沉吟道:“下一个应该是谁?”
严子容看了看手中的信,缓缓将它揉在一起,沉声道:“不管是谁,如果像齐澈这种人,死有余辜!”摊开手来,薄薄的信纸已化为粉末。
此后消息不断传来,武林中有名望的门派或世家,不时传出丑闻,轻者令门派蒙羞,重者逼得当事者自杀以谢罪,武林中名门正派均栗栗而危,严格约束门下子弟,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而黑道各派则欢欣鼓舞,大肆嘲笑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白道人物,一时间江湖中风起云涌,正消魔长。
其实不论黑道白道,江湖人刀头舔血,哪个是真正一尘不染的?被人抓住点把柄真是太容易了,可究竟是什么人在暗中操纵这一切呢?又为什么专挑平素名望甚高、自诩正人君子的白道人物来下手呢?他们攻击的不是某个门派或某个人,而是整个的白道武林,这就令人不能容忍了——令向来以武林正道自居的白道人士所无法容忍!
身为武林盟主的腾龙堡堡主薛宋,自然派得出人手调查。
薛乘龙奉父命出马主持调查,他人虽年轻,却极精明强干,又善交际、重义气,在武林中人缘极佳,不论黑道白道,都要卖他几分面子,然而查来查去,却发现总人有快他一步,消灭了一些证据。
而且,在调查过程中,他还发现,竟然有人在挑战武林盟主的威望。
此时已是秋末,潇潇的秋雨绵绵不绝,不仅武林中是多事之秋,丑闻仍在不时传出,连普通百姓的生活,也被异于常年的秋雨打乱了。
从黄河直到淮河,多处河流行汛,黄河沿岸多处决口,百姓流离失所者众多。
这一日薛乘龙一行来到开封,看到满城的灾民,官府虽有救济,但受灾者众,实在救助不过来,扶老携幼、无家可归、伤病哀号者满街都是,景象凄凉。
薛乘龙心下不忍,主动捐出数千两银子,随行众人也纷纷解囊,开封武林人士听闻之后,也陆续捐钱捐物,带动了一股武林侠士捐助灾民的热潮,只不过灾民为数众多,而且缺乏妥善的管理,这些捐助杯水车薪,只聊胜于无而已。
薛乘龙本是路过,见此情景,触动了侠义之心,干脆停下来插手救助事务,他年纪虽轻,但已在江湖上历练了数年,行事自有威仪,别人看着武林盟主薛宋的金面,自然对他敬上三分,一呼百应之下,不数日间,已将灾民问题基本上稳定了下来。
这日他来到城外一处粥棚视察,发现来领粥的人少了很多,灾民寄居的一处破庙原本人满为患,现在却基本上已经空了,再一问,附近的许多灾民正在离去,据说是前往洛阳。
薛乘龙心中奇怪,洛阳跟开封一样,都有灾民大量涌入,按理说情况不会比这里好上多少,为什么这些人要舍近求远,跑到那里去呢?
手下人迅速调查之后报告上来,原来洛阳最近有人正在大力赈灾,不仅施钱舍物,而且有名医看诊,免费舍药,那大夫更非比寻常,乃是人送外号“阎王敌”的薛神医——这名号的意思是连阎王抢人都抢不过他。
薛乘龙颇感兴味,这薛神医他也是久闻其名的,大约十年前他就开始行医,并没有固定在某一处,而是游转南北,他医术极高,性情梗直,更有一个奇特之处使他在武林中闻名遐迩,那就是——他从不救治江湖中人。
江湖人打打杀杀是常事,受伤挂彩更是频发,所以医生的重要性就更彰显,武林中的名医大多武功不高,却能一呼百应,就是因为他们能够救伤治病,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用到他们。
所以然,如果能够为武林中人治病救伤,那么这个大夫的身价便会倍增,名与利不请自来。可是,竟然就有这么反其道而行的人物——“阎王敌”薛飞,医术通神,却从一出道就打明了招牌,绝不给任何武林中人看病。
虽然薛飞行事奇特,但他的医术之高是举世公认的,多年来行医于大江南北,被他救过性命的人不计其数,他又从不刻意藏私,广收门徒,从他学医者众多,门人弟子遍及各省。
救死扶伤,医德卓著,性情沉稳,广受爱戴,是对这位薛神医的最贴切评述。
薛乘龙与严子容等随行众人商议了一下,反正开封这里的事已经稳定下来,大家对这位薛神医都非常好奇,就一同起身前往洛阳,去看看这位“阎王敌”又有什么惊人之举。
第三章
洛阳城外十里坡,是一片翠竹丛生的山野,一向杳无人烟,最近却突然热闹起来。
一处处专为灾民搭建的茅舍在山野间罗棋布,虽是临时建成,但细看之下却殊非草草,茅舍间隔合理,巷道井然,犹如秩序严谨的营房一般,专门从山上引来的清泉顺山势而下,蜿蜒流过各个区域,暂住在这里的灾民都严格遵守规定,泉水只供取用,而用过的污水及垃圾等,另有专人以木桶收走,保证了山上数千人都能用上洁净的泉水,杜绝了病疫的发生。
每天早晨,在营区中心的白色大帐之外,排满了前来求医的人,不仅有灾民,还有许多是洛阳城城中以及附近的病人,听说阎王敌薛神医在此坐诊,纷纷前来求医问药。
薛神医以及他门下的数十名弟子,每天从日出直忙到日暮,十里坡上人流络绎不绝,直比城中集市还要热闹。
薛乘龙带同严子容和数名手下来到时,对眼前的景象颇感惊奇。
“子容,你看这些茅舍,排布得如何?”
“嗯,出乎意料。”严子容在马上支起身子,眺望了一下,又道:“竟是合着奇门五行建布而成,看来这薛神医腹中很有韬略啊!”
另一名随从齐正道:“公子,那薛神医向来不给江湖中人看病,咱们是就这么上去,还是要找个其它的名头?”
薛乘龙笑道:“走吧,咱们又不是来看病,去会会我们薛姓本家的神医,用不着另找因头,子容,礼物都带齐了吧?”
“带了,都照你的安排,还多备了些呢。”
“好,礼多人不怪,走吧。”
一行人策马上山,离白色大帐蓬还有数十丈远的时候,薛乘龙率先下了马,牵着坐骑向前走去。
严子容等知道这是尊敬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