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快哉风-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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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乘龙点了点头,刚要问话,忽然房门被轻叩了两下,二人一怔,严子容问道:“谁?”
一个古怪的声音道:“请问可以进来吗?”原来是那名会说汉话的胡人。
严子容露出笑容,冲薛乘龙挤了挤眼,扬声道:“不可以。”
门外静了一下,才道:“我有事情,请让我进来。”
严子容忍着笑道:“我们已经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那人犹豫了半天,又道:“不要睡,请求你,再弹琴好吗?”
严子容不明所以,奇怪地看了看薛乘龙,薛乘龙心中一动,朗声问道:“为什么?”
那人听他出声,忙道:“你的琴声很好听,我们想听。”
严子容笑了起来,小声地道:“想不到这帮胡人居然也懂得听琴。”
薛乘龙也觉得奇怪,口中却道:“对不起,天太晚了,刚才弹琴打扰你们休息真是不好意思。”
那人忙道:“好意思,好意思,我们很喜欢听,请你再弹一曲好吗?”
听他说话不伦不类,门内两人都忍不住想笑,薛乘龙问道:“是谁想听?”
那人顿了一下,才道:“是我们小主人想听,请你一定再弹一曲,多谢多谢。”提到他小主人时,态度极其恭敬。
薛乘龙心中大喜,口气却平静无波,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弹一曲,以酬知音。”
那人大喜,连声道谢,直到听见琴声再度响起,这才离去。
薛乘龙弹了一曲清平调,琴声温暖中正,悦人心怀,他的琴技师从名家,自有成就,在武林中也是一绝,连严子容都听得呆了。
余音未绝,箫声又起,这回却是低徊婉转,细致缠绵,其声呜呜然、洋洋然,绕梁而上,不绝如缕。严子容陶醉地以手扣膝,打着节拍,待一曲终了,叹息一声,如大梦初醒,赞道:“公子,你的琴箫之技,也可独步武林了!”
薛乘龙微微一笑,运起功力,倾听上层舱中的动静,谁知上面杳无声息,便似根本没有人在一般。不过薛乘龙并不失望,知道如果不是那少年特别喜欢听琴,一定不会派人来请自己多弹的,难得他喜欢,自己不妨再多弹几首,说不定倒可打动于他,交个朋友。
主意打定,他振作精神,认真弹奏起来,这次换了首曲子,严子容兴味盎然地听着,击掌相和,朗声吟道: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关山月】李白)
悠扬的琴声,配着清越的吟咏,相得益彰。
薛乘龙一曲接着一曲,越弹越有兴致,到最后已是完全沉浸在乐声之中,欲罢不能,浑然忘记了身外的一切,直到第一缕阳光照射在他的手上,才使他惊醒过来。
指法微错,琴弦“铮”地一声断了一根,薛乘龙一惊停手,这才觉得指尖刺痛,原来十根手指都磨出了血丝。
“哎呀呀,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严子容惊醒过来,帮薛乘龙拿过伤药,埋怨地道:“怎么直弹了一晚哪,你也不嫌累。”后半夜他听着听就趴在琴桌旁睡着了。
“没事,你去休息吧。”薛乘龙接过白巾,轻轻包住受伤的手指,心中也在奇怪,昨晚他弹琴弹得就像着魔了一般,竟全然忘了停下来,只是一心想要弹给那个人听……只因为他喜欢。
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有点懊恼地想着,把严子容赶去睡觉,自己坐在窗前,看着初升的红日,怔怔出神。
天边的朝霞灿烂无比,曾经狂暴的风雨已经过去,只有混浊的河水显得比平日更加汹涌。
忽然外面响起一些声音,接着有人叩门,一名护卫焦急地禀道:“公子,那些人非要让船靠岸,他们要下船。”
薛乘龙刚打开门,那名会说汉话的胡人便笑逐颜开地迎了过来,道:“安拉保佑,让我们在危急的时候遇到了善良的人,多谢您的盛情款待,我们这就告辞了。”
薛乘龙颇觉失望,微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船上不便招待贵宾,简慢之处,还望包涵。”
“那里那里,贤主人太客气了。”那人恭恭敬敬地以手合胸,躬身为礼,又道:“我们随身的东西都失在了沉没的船里,现在无法报答您的恩德,不过请放心,我们一定会补上一份厚礼。”
薛乘龙道:“不可,救人于危难之中是我辈侠义之士份所应为之事,如果提什么报答,那就太过见外,我们中原人可不兴这一套。”
那人怔了一下,只得道:“您的慷慨实在令人感动,愿安拉保佑您,再会了。”
薛乘龙送他出舱,只见那群西域随从已经都站在甲板上,众星拱月般护卫着那名白衣少年。少年依然白纱蒙面,站在舷边,眺望天边的水色。
明亮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又为他笼罩了一层金光,透出无与伦比的圣洁之感,那些西域人都用敬若神明的眼光在看他,而自己这边的随从护卫,连同船上的水手船工,也都是同样崇敬的神情。严子容听说西域人要走,也急急地赶了过来,望着少年发怔。
这神秘的少年,不用一言一动,只凭自己的外表就震摄了所有见到他的人,这种现象,薛乘龙还从未见过(他自己对别人产生的影响力其实也是极强的,只不过他自己就不太觉得了)。
他心中震惊,面色平静,缓缓走上前去,微笑道:“昨夜休息得可好?在下弹琴弹得忘了时间,一定惊扰你了,还请勿怪。”
他态度平和,言语亲切,不自觉地拿出了自己最最迷人的风采,希望能给对方一个良好的印象,没想到那些西域人都对他怒目而视,尤其是那个大个子,凌利的目光直刺向薛乘龙脸上,像要钉出两个洞来一般,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薛乘龙大为奇怪,他这么亲切随和的态度,如果用在别人身上,对方早就感激涕零了,怎么这些人却反倒像在责怪他一般。
少年转过头来望着他,神态优雅,却没说话,他的面纱不知是什么料子制成,看似轻柔,却不透明,隔着面纱,只隐约能看到他脸部的轮廓,却丝毫看不清他的面貌。片刻之后,他又回过了头去,接着看天边的朝霞。
薛乘龙碰了个软钉子,奇怪的是心中竟毫无怒气,脸上的笑容也未减少半分,又跨上一步,刚想说话,却听“呼”的一声,一名西域护卫弯刀出鞘,跃到他的面前,冷冷地盯着他,其他人也都弯刀出鞘,似乎薛乘龙再向前一步,他们就要群起而攻之。
严子容呼喝一声,薛乘龙的手下亦刀剑出鞘,双方都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浩荡的黄河滚滚而去,漫天的彩霞美不胜收,那少年手扶船舷,抬头望天,似乎被这美景深深地迷住了,对身边的事,半点也不关心。
薛乘龙微一沉吟,向后退了一步,微笑拱手道:“多有冒犯。”回头吩咐道:“将船靠岸。”手下人立即领命而去。
那些西域护卫见他退后,立即也后退一步,仍然在少年身边围成一个圈子,刀尖向外,动作迅速,整齐划一,显然训练有素。
薛乘龙不再说话,安详地在丈许之外陪着少年观赏风景,大船渐渐靠向岸边,此处水浅,又没有码头,跳板亦不够长,只能用小船将人渡过岸边,薛乘龙将情况说明,那会说汉话的胡人跟那大个子商量了一下,请薛乘龙放下小舟,先将数名护卫渡了过去。
待小舟回航之时,大个子恭恭敬敬地向少年伏下身子,将他负在自己背后,然后腾身一跃,居然横纵过将近两丈的距离,落下之时在小舟中点了一点,身形再度拔起,二次落下时,已稳稳立在岸边,众护卫簇拥着他们,眨眼间去得远了。
薛乘龙立在舷边,惊讶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不期然地竟涌起一股怅然。
“那个大个子使的绝对是中原武功!”严子容走上前来,肯定地道。
“嗯?”薛乘龙有点心不在焉。
“这一手轻功明明就是江南柯家的渡鹤功,小时候咱们去那里玩儿,柯伯伯不是给咱们表演过吗?”
他这么一提,薛乘龙顿时想起,奇道:“正是,那这西域人怎么会使正宗的中原武功呢?”
轻功不同于其它武功,完全是依靠内功来支撑的,如果只学个花架子,那是一点儿没有用处。而所有高深的内功心法,绝对是师徒相传,不可能随意泄露的。
“难道说他们跟柯家有什么关联?”严子容若有所思地道,却又觉得不可能,摇了摇头。
武林四大家,除薛、严、齐三家以外,南方的起凤山庄比较特殊。
起凤山庄的主人姓柯,这柯府上却有一个奇特之处,向来是女子当家主事,家中的男子,只起到传承作用,许多时候是并不出头露面的,目前在江湖上一言九鼎的,正是柯家的当家人柯老夫人,她如今已是七十高龄,精神瞿烁,老而弥坚,处理家族事务与江湖事务毫不含糊,非常得人景仰。
她的儿子柯承谨,今年已四十出头,却几乎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声名不显。倒是柯老夫人的几个女儿都嫁入了武林豪门,襟带关系颇广,她的儿媳才能出众、孙女儿、外孙女儿们也都是既有武功又有美貌,在武林中艳名远播。
严子容口中所称的柯伯伯,正是柯承谨,他们小时候曾随父母前往起凤山庄拜访,柯承谨自己没有儿子,待他们如同亲生,对几个调皮捣蛋的十来岁男孩子非常亲切,不但陪他们玩耍,还亲自教他们一些起凤山庄的武功,这渡鹤功,便是那时见识到的。
薛乘龙也摇了摇头,柯家与西域有关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安于江南,门下子弟几乎从不渡过长江,更别说远在万里之外的西域了。
但那大个子使的确实是渡鹤功,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他是怎么学到的呢?他跟柯家的何人有关系呢?除此之外,他还会什么中原武功呢?
这一切,都无半点头绪可查。
第八章
薛乘龙沉思了一会儿,问道:“那艘船怎么样了?”
“已经移到西岸停泊,距此六十里左右”
“好。”
原来昨夜的相遇并非偶然,他们事先探听到了西域人会乘这艘船顺流而下,故尔设计,半路上凿沉他们的船,再借机相救,原本是想创造个接触的机会,没想到对方防范甚严,竟然没有正面交流的机会,不过借此证实了他们的身份,也算一个不小的收获。
“公子,我回来了。”齐正风风火火地闯进门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道:“你们猜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昨夜严子容派人在船底凿孔,待船沉到一半时,又将孔堵住,这时船上人已全部逃离,那些水手就将船弄到岸边停泊,然后放出信号,齐正早带人等在附近,赶过去进行仔细搜查。
在船上查了半天,没有什么大的收获,只是发现其中一间舱房布置得极为豪华,铺有上等的波斯地毯,镏金的香炉,连寝具、茶具等都极为精致,价值不菲,而且全部是西域风格,看来都是远道带来的。
检查完毕,齐正命人将这里所有可能是西域人带来的东西全部运走,然后将船沉没,淹灭了一切证据。
此时齐正命人将带回来的东西摆开,严子容拿起一只雕工精湛的水晶石小瓶,发现里面装的竟是几与黄金等价的极品波斯玫瑰油,忍不住道:“这些人说不定是西域某国的王公贵族,这般奢侈!”
确实奢侈,他们不过是在船上暂时居留,竟然也把各种生活用品都搬了来,显是生怕那少年有一丝一毫的不舒服。
薛乘龙仔细查看这些器物,只觉室内隐隐的浮着一股香气,说不出是什么香,但令人通身舒泰,他想起昨夜见那少年之时,也是隐隐嗅到一股香气,也不知是他身上的香气留在了物品上,还是这里有什么奇特的香料染在了他的身上。
忽然严子容惊喜地叫道:“看,我找到了!”说着扬了扬手里的一块白色布料。
薛乘龙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块半透明的纱,拿在手里凉凉的,很轻,却垂感极好,最奇特的是从一面向外看非常的清楚,而从另一面向外看则几乎不透明,正是那神秘少年蒙在脸上的白纱。这些布料每块有二尺见方,整齐地叠放在一只描金的盒子里面。
“这倒像咱们中原的精纱织法。”薛乘龙若有所思地道。
严子容道:“正是,从前我在苏州曾经见过,只是没想到西域居然也有。”忽尔恍然道:“说不定就是从苏州买去的吧?”
薛乘龙道:“命人去查一下,织法虽然相似,只是这质地却不像。”
一行人再回到洛阳已是次日中午,刚踏进客栈,掌柜的就跑来通报,说有人送礼给他们,也没留名字,只放下东西就走了。
大家颇觉奇怪,进去一看,桌上摆着两个描金的盒子,打开来时,却吃了一惊,原来一盒是满满的黄金,另一盒全部是珍珠!
严子容惊讶地拈起一块金子,跟中原的金锭不一样,铸成长方形,上面刻着一朵莲花,倒看不出来是什么地方的标记,每块约有十两,一盒四十八块,便是四百八十两。
再看那些珍珠,连缀成串,每串一百颗,颗颗都有小指肚大小,圆润光滑,的是上品,单只这一盒珍珠,便值上万两银子。
“公子,这是菩萨显灵……呃,不对,是那些胡人给咱们的报酬呢!答谢咱们的救命之恩。”严子容笑眯眯地道,想到这件事的起因,不免觉得有点受之有愧。
齐正咋舌道:“他们倒是好大方,怪不得薛神医出手就是上万两金银,原来有这么大的后台。而且他们的消息很灵通啊。”
这正是薛乘龙感到不安的地方——虽然以薛神医的人脉,知道他们在此落脚并不难,可是在黄河上救人之时,他们并没有向对方通报姓名,而那些人如此之快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并将礼物直接送到了这里,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也许我们还是小看薛神医了。”薛乘龙淡淡地道,微微皱起了眉头。
严子容一怔,刚想细问,忽然有人快步进来,道:“禀公子,那些胡人已经都离开了。”
“哦?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这回他们没有遮掩行迹,而是大白天直接从正门出去了,全部骑马,只是其中有四匹马连在一起,驼着一座像轿子似的东西,估计那个少年就在里面。”
“哦?”严子容惊讶地问道:“他们发现你们了?”
昨天他们去河上追踪那些胡人,另派了手下前往何大刀的庄院打探情况,因为知道那些西域护卫肯定都跟了出去,庄院里不会有什么人,可以探到一些情况。
那手下道:“不知道,反正他们晌午才回来,不到半个时辰就又出门了,全部的东西也都带走了,看样子是不会回来了。”
“院中情况如何?”
“我们昨晚去的时候院子里没人,诺大的庄院竟没留一个人看守,黑漆漆的,我们找到后院的空地,才发现数个奇怪的帐篷,其中一座帐篷里头特别豪华,简直把我们的眼都看直了。”
严子容微微一笑,心想,这些人还真是与众不同,竟然喜欢住在帐篷里,只不过帐篷也搞得那么奢华。
“不过就在我们刚想进去查看的时候,突然蹿出了几条眼镜蛇!”
“哦?”众人都吃了一惊,薛乘龙立即问道:“没伤着人吧?”
“没有,多亏我们几个前天出去办事的时候要进山,都带了防蛇的药,还放在身上,那些蛇才没扑上来,只围着我们直吐信子,吓得我们一身冷汗,好不容易才设法脱身出来,后来我和几个弟兄都不敢再进帐去,只从远处张望了一会儿,就溜出院子,在外面守着了。”
“嗯,看来咱们还是打草惊蛇了。”薛乘龙皱了皱眉,一时无计可施,只好先放过一边,只命人留意打探薛神医的情况。
又是山花烂漫之时,满山的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