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传媒-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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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朱木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刚才傅杰也这么说,他自己反而没有注意。他打量一下吕笙南,发现吕笙南也清瘦了许多,头发被剃成了板寸,人却显得更精神了。朱木惊讶起来:“你的精神倒不错。如果咱们换换衣服,别人肯定以为是我在蹲监狱。”
“呵呵。”吕笙南笑了,“我怎么会让你蹲监狱呢?”
“嗯?”朱木愣了愣,“为什么这么说?”
吕笙南仍旧保持着昔日从容的微笑:“阿木,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在美国读博士时,我的导师做过一个实验,他训练了一条狗,使它一看见椭圆形就流唾液,看见圆形时就不流唾液。他让这条狗看着椭圆,然后把椭圆形慢慢变圆,椭圆看上去越来越像一个正圆,于是狗再也不能辨别椭圆和圆,它不知道是流唾液还是不流唾液……狗辨认得越来越困难……你知道后来怎样了吗?”
朱木沉默不语。
“它开始神经错乱,开始狂叫,开始哀鸣,并且咬断了导师的喉咙。”吕笙南说,“其实我就是那条狗啊!我拼命积累着世上的财富,我期望财富能把我和那些普通的人、庸碌的人、让我看不起的人区分开来,我期待着财富能带给我一种满足感,事实上那些天文数字的财富的确带给了我满足感,我的财富越积越多,达到了所有人都不敢梦想的地步,可是我突然发觉,我的生活越来越跟那些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都是吃完饭就要工作,工作完就得休息,然后再工作……在生活的本质上,我跟在街头摆地摊的小贩有什么区别呢?相反,我越来越孤独,越来越冷酷,越来越暴躁……我是个心理学家,可是我却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让我感到恐惧,让我感到抗拒。直到后来,你用我的方法摧毁了我……”
朱木有些意外:“你都知道了?”
吕笙南笑了:“我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期待着惩罚,期待着毁灭。其实人心就是罪与罚的一个平衡的过程,我的欲望使我在这个世界上犯下了罪恶,然后我的自我又在等待着这个世界对我的惩罚。进入监狱的时候,我的思维还是混乱的,一种内心的负罪感和来自你的暗示使我向警方坦白了我的罪过,包括股市圈钱计划、黄崖岛灭门和把周庭君封进火山泥,一点不漏地做了个交代。说完之后,我借了一本法律的书研究了一夜,发现就我的罪行,足以判我三次死刑一次无期。这个发现给了我无比强烈的震撼,罪与罚突然在我心里获得了平衡,我的脑筋突然清醒,心里一片澄静,无比平和,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在我的心里像春天的种子一样发芽了。其实呢,阿木,我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个人有罪是天生的,心里有欲望就会带给我们罪行,可是我们必须让自己得到惩罚,这样我们才能懂得什么是幸福,什么是生活……我期待着你幸福地活下去。”
会见室里一片沉默。朱木别过头,默默地沉思着,过了很久,他摇摇头:“阿南,你说的太深奥,我还不能理解……也许,等到我受到惩罚的时候,会明白你的话。”他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这一天,不会太远的。”
吕笙南叹了口气:“阿木,你看你,才几天的时间,你就变得这么苍老了。振作一下吧,阿霓还需要你照顾,你们的未来还很长。我已经决定,明天无论判决的结果是什么,我都不会再上诉。呵呵,我连律师也没请。”
朱木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脸,对吕笙南的话有些吃惊:“如果你被判死刑呢?”
“唔。”吕笙南失笑,“那么群体性暗示理论就会在世界上消失,我就会进入另一个轮回。”
朱木无言。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会见时间到了。吕笙南站了起来,边往外走,边说:“明天开庭时不公开审理,注定是一场乏味的答辩过程,如果没必要,你就别去了。照顾好苏霓。其实,你在报纸上加入的暗示性信息,真的在我和苏霓之间发生过,就在去凤凰台的前一晚。她说,当你答应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的那一刻,她忽然发现她无法把你从她的生活中割裂出去,她已经习惯了你在她的身边。你睡在她身边的几个月,是她这辈子睡得最香甜的日子。”吕笙南已经走出了门,“呵呵”的笑声仍旧传来,“我是个心理学家,可是我现在必须承认,其实我真的不了解女人。”
朱木呆若木鸡,傻傻地坐在椅子上,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狱警催促了一下,把朱木带了出来交给傅杰。傅杰看见朱木,显得很冷漠,但看见朱木的样子还是有些奇怪:“谈得怎么样?咦,你怎么了?”
朱木两眼无神,全身颤抖着站了起来,腿不知绊到了哪里,身体一个趔趄:“快,快送我回家!我要回家……”
吕笙南案开庭的那一天,朱木没有去。后来,他看了有关的报纸才知道,警方起诉的罪名中,黄崖岛灭门案证据不足不予采信;雇凶谋杀周庭君案以杀人未遂罪,判有期徒刑8年;黄崖岛周庭君死亡案认定为周庭君的过错,吕笙南属于自卫杀人不负过错;以谋杀苏霓未遂致使其深度昏迷,判有期徒刑十六年;以在媒体上刊登暗示性信息致使他人自杀,判无期徒刑;以扰乱经济秩序罪,判无期徒刑……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无期徒刑……
据说,吕笙南在法庭上显得很坦然,很真诚,痛悔了自己的罪过,当场表示不再上诉……
第十五章 轮回
吕笙南在商城市东郊的别墅极其奢华,仅仅装修就花了三百多万,可是,他却要离开了。吕笙南身着睡衣,打量着装潢考究的别墅,思量着这回移民到美国怎样装修自己花了五百多万美元从一个纽约地产大亨那里购买的别墅。
他信手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一份晚报,上面有以整版的版面刊登的南黄基金撤出中国的消息。上面详细地介绍了南黄基金让出了自己名下的各个产业,包括财富大厦。吕笙南微微一笑,是啊,钱已经圈够了,股市面临着整改,在这个时候撤出是最佳的时机。他细细浏览着这篇报道,看来作者是个高手,把南黄基金的意图和发展方向分析得相当精辟。
看着看着,苏霓的形象忽然出现在吕笙南的脑海里。他叹息了一声,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陷入深度昏迷的苏霓了。可惜,朱木对自己成见太深,自己也无能为力。
看完报纸,又打了几个电话,安排了一下北美方面的生意,吕笙南上楼睡觉。保镖们有的牵着狼狗在院子里巡逻,有的在别墅里走动,自己的睡眠看来无比安全。躺在床上,吕笙南忽然有种烦躁的感觉,苏霓的形象长久地占据着自己的思维,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吕笙南干脆吞了片“安定”,紊乱的思绪才安定下来,渐渐沉入梦乡……他站在凤凰台的悬崖上,怀里抱着苏霓,苏霓的长发在山风中猎猎飞舞,后脑上的伤痕清晰可见。他目光无神地望着苍茫的虚空,嘴里喃喃自语,脑袋里只转着一个念头—扔,还是不扔?
吕笙南骇然坐起,慢慢一抹额头,已是一头的冷汗。他呆怔了片刻,身体无力地倒在床上,重新吞了片安定,沉沉地睡去……这一夜,梦境反复,他总是梦见自己抱着苏霓站在悬崖边,经历着那个恐怖的选择。梦境甚至一点一滴地让他重温他谋杀苏霓的经过—自己为了苏霓忽然变卦而愤怒地和她争吵,因为在朱木即将签署离婚协议的时刻,她竟然要和自己分手,还说她在某一个刹那突然发觉她是在爱着朱木!自己怒气勃发,顺手举起一块石头砸在了她脑袋上。苏霓转了个身,凄楚地看了他一眼,缓缓软倒在地上……
吕笙南一夜没能睡好,第二天醒来,感觉浑身酸疼,头脑发沉,甚至对几个从美国打过来的越洋电话,向他报告美国政府出台了对股市的一些限制性措施,他都懒得加以理会。
更难以置信的是,接连几天,他都在重复这个梦境,白天黑夜,一直烧灼着他的心。他试图用精神分析理论解析自己的梦,可是心理咨询师的禁忌,自己是无法分析自己的梦的。这让吕笙南备感不安,到底是哪方面出了问题?为什么总是做这个梦?这到底在告诉自己什么信息?甚至在他清醒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顺着梦里的思路去思考,自己砸死苏霓后,那块作为凶器的石头自己到底是怎么处理了?那可是个明显的线索和破绽,警方一旦找到,如果上面留有血迹和指纹,自己岂不是就会被警方逮捕……
与此同时,南黄基金的股票被一个不知名的庄家开始暗中吸纳,一开始吕笙南被梦里的念头所缠绕,并没有在意,直到后来股价狂升,他才恍然惊觉,立刻抛开种种烦心事开始启动群体性暗示计划,对抗庄家的吸纳。可是载有暗示性信息的报纸刚刚发出一期,南黄基金的股价就开始猛然跳水,股票持有者狂抛不已,什么暗示都不管用了。
一个星期以后,吕笙南开始收拾残局,发觉对方的意图并不在控股,而是在于圈钱,自己的资产经过这一轮起伏,缩水了将近30%,损失高达一百多亿!吕笙南气得几乎心脏爆裂,彻底抛开平素文静儒雅的面孔,对着手下大发雷霆,几分钟之内摔碎了两台电脑、四只茶杯、一把老板椅!自己惯用的手法,被别人用来摆了自己一道。到底是“周庭君”在出手还是自己的合作伙伴摸透了自己的手法,暗中给了自己一刀?
吕笙南狐疑不已。在他的意识中,平素和自己作对的“周庭君”是个冒牌货,因为周庭君早就死在了黄崖岛,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对火山泥封杀活物的试验,没有人比自己做得更多。所谓“周庭君”只不过是香港的那家投资公司用来扰乱自己判断的一个障眼法。而且这个投资公司已经被自己控股,两三个“周庭君”也被射杀在了南方黑帮火并中,那么这个出手的庄家到底是谁?
北美的安东尼奥?香港的李仁启?东京的山本一郎?还是欧洲的维森?杜立克?也许这些合作伙伴都有嫌疑,因为他们掌握的群体性暗示计划的核心技术几乎不比当年的周庭君少,完全有能力这样小范围地控制某一只股票的涨跌。应该是安东尼奥吧?自己刚刚兼并了一个他觊觎很久的一家化工公司,说不定这是他对自己的警告!
“哼,就凭你掌握的那点技术也敢挑战我?”吕笙南咬着牙,给安东尼奥挂了电话。
此时纽约时间正是凌晨两点,电话铃响了半天,安东尼奥才接通:“喂,亲爱的吕,上帝难道没有教会你如何计算时差吗?该死的,现在是午夜两点!”
吕笙南冷笑了一声:“上帝也同样没有交给你如何估量自己的能力!安东尼奥先生!”
安东尼奥愣了片刻:“喔,吕,你这是什么意思?”
“想必你也知道我的南黄基金在这一周里被人暗算了吧?”吕笙南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我损失了一百多亿!”
安东尼奥顿时清醒了,声音慎重起来:“吕,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利用你天才的创造,我在美国股市干得很快活,没兴趣理会亚洲的事。你应该去找山本一郎,这堆狗屎,他才对中国有野心!你把中国股市当做自己的私家花园,必定触犯他的利益。”
吕笙南沉吟了片刻:“安东尼奥先生,希望你相信我的能力!是我让你们的体型臃肿起来的,如果我毁灭,我完全有能力在临死前让你们瘦身!”
安东尼奥急忙表白:“不,不,不,亲爱的吕,我向你发誓,我绝对没干过这样的事!如果你查出来是谁,我愿意帮你,提供资金和媒体。我发誓,吕。”
吕笙南沉默了,道了句“晚安”,挂了电话。山本一郎?有可能,这家伙—这堆狗屎早就想向中国渗透,可是自己不允许任何合作伙伴插手国内股市,他肯定不满,想摧毁自己取而代之也是极有可能的事。吕笙南接着给山本一郎打电话,不料山本一郎显得更无辜,赌咒发誓没有干过,甚至还提供了香港李仁启的一些诡秘勾当。吕笙南心里开始发沉,感觉到有一个大阴谋正在针对着自己,处处危机,步步陷阱……
难道是他们合谋?吕笙南开始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恐慌,这四个人的力量足以颠覆任何一个国家,他们联起手来,自己绝对有死无生,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可是这样一来动作太大,资金调动的规模也太大……
吕笙南心中烦躁不安,尤其每天的梦中还被谋杀苏霓的念头所缠绕,神经每天都绷得紧紧的。正当他精神焦虑的时候,警方又来拜访了。苏霓出事后,警方把拜访吕笙南几乎当成了常规访问,隔三差五就要来讨论一下案情,字里行间言辞闪烁,简直就把他当成了最大嫌疑人。吕笙南也无可奈何,因为苏霓出事时只有他没有不在现场证据,除了子虚乌有的猎魂人,就数他嫌疑最大。
这次的场面好像有些不同,刑警队的正副队长一起造访,还带有几个警察。吕笙南有些愕然。李辅山一见他就笑:“啊呀,吕总,几天不见,你更加神采奕奕,精神矍铄啊!”
吕笙南暗骂:这老家伙明明见我面目憔悴,还故意取笑我!而且“矍铄”这个词是形容老头儿的,竟然用在我身上,真他妈不学无术!
骂归骂,他还是强打精神招呼警察们坐下,耐着性子问:“李队长今天来,是不是又找到什么线索了?”
“是啊!”李辅山“呵呵”笑着,“这些天跑得腿都细了,总算找到点有用的线索,才赶来见吕总啊!”
吕笙南心里一沉,问:“什么线索?说来听听。”
“不急,不急。”李辅山说,“我先来讲个故事。许多年前,有两个好朋友,一个叫南瓜,一个叫木头……”吕笙南一怔,他分明是在说自己和朱木,“他们都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阿苏。阿苏原本和南瓜是青梅竹马,但是后来两人的感情出现了裂痕,阿苏嫁给了木头……”
吕笙南越听越狐疑,因为李辅山讲的分明就是自己和朱木、苏霓之间发生的事。吕笙南沉着脸默默听着,这李辅山竟然把自己和朱木、苏霓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甚至自己逼朱木签署离婚协议的事也不放过,讲着讲着就到了凤凰台那天……“当木头去取水时,阿苏方便回来,突然告诉南瓜自己不愿意和木头离婚了,因为她发觉在和木头短暂的婚姻中,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深爱上了木头。其实女人的心思就是这么难以捉摸,可是南瓜却怒气勃发,一时控制不住,当场拿起一块石头砸上了阿苏的脑袋—”
“不!不是这样!”吕笙南猛然跳了起来,“你们血口喷人—”
“坐下,坐下。”李辅山不温不火,“听我讲完,有了破绽你可以指出来。”吕笙南颓然坐下,李辅山继续说,“冲动之下杀了人,即使以南瓜的高智商一时也难以解决这个事情,于是他抱起阿苏,走到悬崖边将她扔下了悬崖,又拿出一张正在被警方追查的一个疑犯戴过的面具贴在一根石柱上,转移警方的视线……”
吕笙南静静地听着,他讲的竟然跟自己的梦境一模一样,是啊,在梦境中自己也是这样杀了苏霓,然后把猎魂人的面具贴到石柱上……
“现在咱们思考一下他怎样处理这个现场。”李辅山说,“因为松林里积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