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得萨档案-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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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施曼在陈述他的论点时本来是往前倾着身子的,这时却几乎是自自在在地向
后靠在椅背上,眼前的危险过去了。
“是怎么回事?是统治世界。因为我们德国人是统治过世界的,我们曾经战胜
过他们能用来对付我们的任何军队。
多年来他们看不起我们,看不起我们这些可怜的德国人;但是我们告诉了他们,
是的,告诉了他们所有的人,我们是一个伟大的民族。今天你们这些年轻人根本不
理解一个德国人值得骄傲的是什么。
“它在你心头点起一团火焰。每当鼓声隆隆军号齐鸣,每当战旗飞舞而我们整
个民族都团结在一个人的身后时,我们就一定能够向前进军直到世界的尽头。那实
在是伟大,年轻的密勒,这种伟大是你们这一代人过去从未听说将来也无从了解的。
而我们这些党卫军过去是中流砥柱, 现在仍然是。的确,他们现在在追捕我们,
首先是盟军,其次是波恩的那些无聊的老娘儿们。当然他们要打倒我们,因为他们
想要打倒我们曾经代表过而现在仍在代表着的德国的伟大。
“他们说了一大堆关于那时发生在少数几个集中营里的无聊事情,而通情达理
的人们早就把它忘掉了。他们这样大惊小怪,只是因为我们当年不得不把欧洲从这
堆犹太垃圾的臭气中拯救出来,这些臭东西渗透进德国生活的每个角落,把我们跟
他们一起拖进了泥沼。我跟你说,我们是不得不这样做。假如那些混蛋英国佬和笨
蛋美国佬不把他们的尖鼻子伸进来的话,在德国国家和德国民族的宏伟蓝图里,那
只是小事一桩。这个德国民族,血统是纯的,理想也是纯的,把统治世界作为他们
的权利,不,我们的权利,密勒,我们的权利和我们的天职。你图一时痛快,可以
把那个东西指着我,但是我们是站在同一边的,年轻人,虽然我们是两代人,但是
我们始终是站在同一边的。因为我们都是德国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民。难道你
能让你对所有这一切的判断——对于一度属于德国、将来总有一天还会归于德国的
伟大,对于我们之间,我们所有德国人之间根本的团结,你能让你对所有这一切的
判断,由于几个倒霉的犹太人的遭遇而受到影响吗?你这个可怜的、误入迷途的小
傻瓜,你能不能看到我们是站在同一边的,你和我,同一边,同样的民族,同样的
天职?”
他不顾手枪,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在地毯上,从书桌到窗户之间来回走着。
“你要关于我们的伟大的证据吗?看看今天的德国。在一九四五年被捣得粉碎,
彻底破坏,成了从东方来的野蛮人和西方的笨蛋们的牺牲晶。而现在呢?德国又在
复兴,虽然是缓慢地,稳当地,还缺少我们当年能给予她的那种必要的纪律,但每
年都在工业力量和经济力量上有所增长。当然,还有军事力量。总有一天,当我们
彻底摆脱掉一九四五年盟军影响的时候,我们将重新强大起来,和我们以前一个样。
这需要一段时间,需要一个新的领袖,但是理想将跟过去一个样,并且荣誉—
—是的,荣誉也将跟过去一个样。
“你知道完成这个大业需要什么吗?我愿意告诉你,是的,我愿意告诉你,年
轻人,那是纪律和管理才能。严厉的纪律,越严越好,还有管理才能,我们的管理
才能,除了勇敢之外,这是我们最优秀的品质。因为我们能够管理事物,我们已经
表现出这一点来了。看看所有这一切——你看到这些了吗?这座房子,这个庄园,
在鲁尔那边的工厂,我的,还有千百个和它相似的,以及其他成千成万个工厂,每
天都在生产着能量和力量,轮子每一次转动都为德国的再次强大提供一盎司新的威
力。
“你知道这一切都是谁做的吗?你以为这一切都是那些成天为了几个倒霉的犹
太人而喋喋不休地说些无聊废话的人做的吗?你以为这一切都是那些企图迫害优秀、
忠诚、爱国的德国士兵的懦夫和卖国贼做的吗?是我们做的,是我们把这种繁荣昌
盛带回给德国的,就是二三十年以前的我们这些人。”
他从窗口转过身来面对着密勒,两眼闪闪发光。但同时他也在估量着从他在地
毯上踱到的最远点到壁炉旁边的铁拨火棍之间的距离。密勒注意到他的目光所向。
“现在,你来到这里,代表着年轻的一代,满脑袋空想,只关心自己的事,把
枪对着我。为什么不想想德国,你自己的祖国,你自己的人民呢?你以为你是代表
着人民前来追捕我的吗?你以为这是他们,德国人民,所需要的吗?”
密勒摇摇头。“不,我不这么认为。”他简短地说。
“那么,很好。假如你叫来警察,把我交给他们,他们可能错误地搞一次审判
——我只说“可能”,因为甚至这点也是不能肯定的,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所有亲
眼目睹的人散的散,死的死了。所以,放下你的枪回家去吧,回去好好读读那段时
期的真实历史,弄清楚那时候德国的伟大和今天由象我这样的德国爱国者所建设起
来的繁荣昌盛。”
密勒一直沉默地坐着听他高谈阔论,怀着惊讶和越来越大的厌恶心情观察着他
面前这个在地毯上踱来踱去的人,这个人正设法使他接受一种陈腐的意识形态。他
想举出他所了解的人以及千百万其他人的许多许多实例,指出这些人都既不需要也
不认为为了追求荣誉就得屠杀千百万人。但是他表达不出来,每当需要的时候总是
找不到词儿。结果他只好坐着,瞪眼看着,直到罗施曼把话讲完。
沉默了几秒钟后,密勒问道:“你曾经听说过一个叫做陶伯的人吗?”
“谁?”
“所罗门·陶伯。他也是一个德国人,一个德国犹太人。他从始至终都在里加。”
罗施曼耸了耸肩:“时间过去太久了,我记不得他。他是谁?”
“坐下来,”密勒说, “这段时间里你就老实坐着。”
罗施曼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坐回扶手椅里。由于他越发相信密勒不会开枪,
心里就一个劲地只管盘算如何能在密勒出去之前把他逮住的问题,哪里顾得上一个
微不足道的,死去多年的犹太人呢。
“去年十一月二十二日,陶伯死在汉堡,他开煤气自杀了。你在听吗?”
“是的,如果我必须听的话。”
“他留下了一本日记。这是他的经历的一份记录,他碰到了些什么事,你和其
他人在里加和在别处对他干了些什么,但主要是在里加。他活下来了,回到了汉堡,
他活了十八年,直到他确信你还活着并且再也不会被审判了。我拿到他的日记,它
是我今天到这里来找你这个换了新名字的人的起因。”
“一个死人的日记是不能作为凭证的。”罗施曼咆哮说。
“在法庭上是不能,但对我已经足够了。”
“你真是为了一个死去的犹太人的日记才上这儿来找我的吗?”
“不是,一点也不是。这里有一页日记我要你念一念。”
密勒翻到日记的某一页,把它推到罗施曼的膝前, “拿起来,”他命令道,
“高声念。”
罗施曼打开纸页开始念起来。那是陶伯叙述罗施曼杀害一个佩带着橡树叶骑士
十字勋章的无名德国陆军军官的一段。
罗施曼读完了这一段,抬头望着。 “那又怎么样呢?”
他说,感到莫名其妙,“这个人打我。他不服从命令。我有权扣留那条船把犯
人运回来。”
密勒把一张照片扔到罗施曼的膝上:“这是你杀死的那个人吗?”
罗施曼看看照片,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呢?已经过去二十年了。”
“克力”一声,密勒用拇指扳下了保险,把枪对准了罗施曼的脸:“是不是这
个人?”
罗施曼又看了看照片,“是的,就是这个人,那又怎么样呢?”
“他是我的父亲。”密勒说。
就象拔掉了塞子似的,罗施曼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全跑光了。他张大了嘴,他的
目光落在离他的脸只有二尺远的枪身和紧握着它的那只手上。
“噢,天哪!”他低声说, “你根本不是为了犹太人到这里来的。”
“不是的,我为他们感到难过,但不是那种难过。”
“可是从那本日记里,你怎么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呢?
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姓名,写日记的这个犹太人也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的呢?”
“我的父亲于一九四四年十月十一日在奥斯特兰被杀害,”密勒说,“二十年
来这是我所知道的全部情况。后来我读到了日记,同一个日子,同一个地点,两个
人有着同样的军阶。最主要的是两个人都佩戴着橡树叶骑士十字勋章这种给战场上
的勇士的最高奖赏。并没有授给很多人这样的奖赏;授给陆军上尉的就更只有极少
数几个。两个相同军阶的军官在同一天死在同一个地点,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罗施曼知道他所面对的这个人是任何雄辩也说服不了的。他好象中了邪似地盯
住手枪: “你要杀死我。你千万别那样干,别那样冷酷无情。你可别那么干,我
求求你,密勒,我不想死。”
密勒倾身向前,开始讲话: “听我说,你这堆让人恶心的臭狗屎。我听你说
了一大通,你那些胡言乱语早就叫我倒胃口了,现在该听我说了。同时我好打定主
意是让你死在这里,还是把你送到监牢里去了结你的残生。
“你竟敢如此厚颜无耻地告诉我,你,所有的人中只有你,才是一个爱国的德
国人。我会告诉你,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和你那一伙过去是,现在还是从我们国家
的阴沟里爬到当权地位的最卑鄙的无赖。你们这些脏东西以一种我国历史上从未见
过的方式,玷辱了我的祖国达十二年。
“你们的所作所为使全体文明人类感到厌恶和愤慨,并留给我们这一代人一份
可耻的遗产,使我们在以后的生活中将永远无法摆脱。你们的整个一生都是在糟踏
德国。你们这些杂种压榨德国和德国人民直到他们不能再为你们所用,然后看准时
机,溜之大吉。你们把我们搞得败落不堪——我指的不是轰炸造成的破坏,要没有
你们这一伙,德国哪能败落到这种地步。
“你们过去连勇敢也是谈不上的。你们是德意志或者奥地利前所未有的最可憎
的懦夫。你们为了私利,出于疯狂的权力欲,屠杀了千百万人,然后你们逃跑了,
让我们去受苦受难。你们一见俄国人拔脚就逃,却用绞刑和枪毙来强迫陆军继续打
仗,然后你们就失踪了,留给我们的则是去把骨灰盒领回来。
“即使我们可能忘掉你们对犹太人和别的人民的所作所为,我们也决不能忘记
你们一伙是象狗一样逃的逃躲的躲。
你还侈谈什么爱国主义,你根本就不懂得这个词的意义。至于你竟敢把陆军士
兵和其他也是真正为了德国而战斗的人们称之为“同志”,那简直是该死的亵渎。
“作为你所毫不掩饰地加以蔑视的年轻一代的德国人,我还要告诉你一点,今
天我们所有的繁荣昌盛,那跟你们是毫不相干的。它来自那些成千成万每天都在辛
勤劳动的人们,而在他们的一生中是从来没有谋害过任何人的。至于象你这类至今
还可能混在我们中间的杀人犯,就我和我们这一代来说,我们宁肯少繁荣一些,也
非得把你们这些渣滓从我们周围清除干净不可。顺便说一句,这个日子对你来说已
经不远了。”
“你要杀死我啦。”罗施曼咕哝着。
“事实上,我并不。”密勒把手伸到背后将电话机拉到书桌上他坐着的地方,
他眼睛不离开罗施曼,枪也对着他。
他从支架上拿起话筒,放在桌上,拨动号盘。拨完后,他拿起话筒。
“路德维希堡有个人要跟你谈谈。”他说。他把话筒放到耳边,话筒里一片沉
寂。
他把话筒放回支架上,重新拿起来,听听有没有拨号声。没有。
“你把它掐断了吗?”他问。
罗施曼摇了摇头。
“听着,假如你把电话掐断了,我马上就在这里毙了你。”
“我没有。说老实话,我今天早上没有碰过电话机。”
密勒想起了那棵橡树掉下来的枝干和横躺在通往这所房子的路上的电线杆。他
轻声地咒骂起来。
罗施曼微微地一笑。 “可能是电线杆倒了,”他说,“你非得到村里走一趟
了。现在你想干什么?”
“我想一枪打穿了你,除非你照我的命令办事,”密勒砰地一声放下话筒。他
从口袋里拿出一副手铐,这是他想用来对付保镖的。 他把手铐扔给罗施曼。
“走到壁炉那边去。”他命令道,并跟着罗施曼穿过房间。
“你要干什么?”
“我要把你铐在壁炉上,然后到村里去打电话。”密勒说。
他在仔细查看壁炉四边锻铁的装饰物时,罗施曼把手铐丢到脚下。这个党卫军
弯下腰去捡手铐,结果却反而抓起一根沉重的拨火棍恶狠狠地朝密勒的膝盖骨打去。
密勒几乎冷不防遭了毒手,他及时地向后退了一步,拨火棍一扫而过,而罗施曼也
失掉了平衡。
密勒走上前来,用枪柄猛地打了一下低着的脑袋,又退了一步, “再动一动
我就打死你。”他说。
罗施曼直起身子,由于脑袋挨了一击而直往后缩。
“把手铐的一头套在你的右腕上。”密勒命令道,罗施曼照做了。“瞧见你面
前和你的头一般高的那个葡萄叶形状的装饰吗?它旁边有一根枝子从铁架上伸出来
又和它联在一起。把手铐的另一头锁在那上面。”
当罗施曼把第二个铐圈锁好后,密勒走过来把炉具租拨火棍等踢到够不着的地
方.他用枪顶着罗施曼的外套,搜了他的身,又把这个锁着的人的周围清理了一下,
把所有能用来打破窗户的东西都挪开了。
在外面的车道上,那个叫奥斯卡的家伙骑着自行车朝大门而来,让他去报告电
话线坏了的差使完成了。一看到“美洲虎”,他惊奇地停了下来,因为他的主子在
他出去之前曾向他保证不会有人来的。
他把自行车靠在房子一边,悄悄地从大门走进去。他踌躇不决地站在门廊里,
衬垫很厚的书房门使他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音,而里面的人也一点听不到他的响动。
密勒最后环顾了一下周围,满意了。“告诉你,”他对瞪着眼的罗施曼说,
“你就是设法把我打倒了,你也不会捞到什么好处。现在是十一点,要是我中午不
回去也不打电话,我的伙伴就会把我留下的关于你们的全套证明材料投到邮筒里寄
给当局。现在我要到村里去打电话,二十分钟后我就回来。就是有钢锯,你二十分
钟内也走不了。我回来后三十分钟,警察就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