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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涅礌-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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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脸上彤云密布,接踵而至的倘不是一顿碗大的冰雹,也该是电闪雷鸣的台风暴雨。幸而在
贵宾室门口,有人叫了徐祖慈一声,这才云开雾散,雨霁天晴,把这个一甩袖子非要回家的
老头子留住了,也使犯难的朱虹放下了包袱。胡先生尽管不动声色,安之若素,我怀疑,神
通广大的他,是不是有意地精心安排?

    听到呼喊,突然来了精神的徐祖慈,撇下我们,快步朝叫他的这位老领导走过去。

    那是个笑容可掬的小老头,冲他敢拍着肩膀,随便称呼那个不雅的绰号,便知道是什么
人物了。“好啊,好啊,在这儿总算见到一个熟人,徐混,走,领教领教你的两下子!”

    “哪敢跟你老人家比试!”徐祖慈垂手侍立,一脸恭敬。

    小老头拉着他的手,前往那一片绿茵的赛场。不下十几个侍候场面的人员,前追后赶地
跟随着。我在后面,听不清平素嗓门挺亮的徐祖慈在说些什么,倒是那小老头,矮老婆高
声,朗朗而谈。什么闭关自守之害,什么必须迎头赶上时代,等等等等……当然也无多少新
鲜见解。显然徐祖慈是在认真领会的,居然冒出一句,“我是从来不赞成提倡清教徒的!”

    “对对!”他又拍拍徐祖慈,“你还算有勇气去闯点祸的一个,徐混,有你的——”

    两个年纪一把的老人,都开心地笑了。

    胡先生真是沉得住气,一直到快要抡高尔夫球杆时,他才出现。

    头一回开洋荤,徐祖慈那双握过锄把、枪把和印把的手,对身后小车上的器械,不知该
怎么摆弄?他只是在电视里见过,半点也不喜欢。还曾以一个惜土如金的庄稼人口吻,唾骂
过这种资产阶级的玩艺,一块好地竟拿来长青草玩,简直混账透顶!一看那小老头玩得十分
开心,他哪敢大放厥词?尤其目睹他半拉眼睛也瞧不上的暴发户,很轻松随便走过来,还可
以说是漫不经心地向他过去的顶头上司打招呼:“HI!”他愣住了。

    而小老头居然也举起手,“HI”地一声回应,让他更是不可思议。跟着出现的一个场
面,把徐祖慈那种阶层最后一道精神防线也冲垮了。

    胡先生落落大方地和这位热情的小老头,像外国人那样拥抱。还说,“这回你跑不掉
了,你答应的,输了请我喝酒!”

    乐得合不拢嘴的老首长,捶着胡先生,“好好,我请,我请!”

    后来,是胡先生的主意,还是朱虹的建议,我不敢肯定,反正徐祖慈去洗了几次桑拿
浴,似乎对按摩女郎弄得他通体舒泰的感觉,好像更适应些。洋酒也习惯了,法式大菜吃得
还算顺口。那天,他在长富宫,多喝了两杯清酒,把约我来替他写一篇反扫荡的纪念文章
事,忘在脑后。只是对我说,唯有日本料理,怎么也不喜欢。天妇罗还能接受,酱汤就难以
下咽。我也不完全是幽默,调侃他说:“这是口味问题,和你们当年抗日是两回事。”

    他问我:“你在说什么?”

    我只好照直讲在反扫荡中老阿姨杀日本鬼子,和他现在不爱吃生鱼片,大概联系不到一
块。

    他还没想起叫我来他府上的目的。在1942年“五一”反扫荡中,老阿姨从鬼子炮楼
里把他救出来,他已经喝了断头酒和两个猪肘,准备进法场了。那个鬼子小队长很仁义的,
徐祖慈对我讲过,那是个正规军人,行刑前准许提出要求,哪怕是找个花姑娘,也能答应。
但老阿姨身中七弹,九死一生,换来他一条命,谁知若干年后,她竟被他逼得悬梁自尽。

    在电话中,他急不可耐地要我快来,肯定不是写他这段负心史。谁知道,他和朱虹应胡
先生之约,去吃素烧和寿司了。

    徐至柔一听说是胡先生会钞,脸色倏变:“朱虹(从来这样叫的),你到底要把爸羞辱
到什么时候为止?”九

    这样指责,谁也难以接受的。

    徐祖慈马上拍桌子,“你算老几?轮着你来教训?”

    “爸,不合适——”

    “谢谢你,甭管我们,把你自个儿的篱笆墙插紧点,就行了!”朱虹和前妻生的女儿,
压根儿也不融洽。

    老头子到底不是当年了,没轰柔柔出门,算给她面子。

    那一年她和那个有间谍嫌疑的外国记者来往,被当场逮住以后,老头子做得太过了。是
他率先跟她划清界限,不认他女儿的,然后又是他把她逐出家门,恨不能置她于死地的。
“关起来!给我关起来!”那时他刚被结合进革委会,这也是他一辈子唯一未能全节的遗
憾,所以他才如此关心他死后的悼词问题。那时,包括像小老头这样他的上级,都被打倒,
有的充军外地,有的关进秦城,他仓皇无依地熬过了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徐祖慈向
我吐露过心曲,“十年哪!我到底没主意了,只好跟造反派了!”有了顶戴,我这位首长马
上就刚正不阿,大义灭亲,可来劲了!后来终于明白这样表演,也未必能赢得中央文革要员
的信任,而为了树立自己的形象,不惜把亲骨肉送到牢里去,这种过分,难免被人物议。别
人说什么他是不会在乎的,大概这位和他一块打高尔夫的小老头,当时也在背气之中,说
过:“怎么讲,也是咱们这种人家的子弟嘛!怎么能关进自己的监狱里呢?”

    把记者驱逐出境,一年多过去,她也就自由了。

    柔柔那性格,即使她爸认错也不一定回家,何况他连一句软话也不肯吐口,甚至到今
天,快死了,给台阶还不下,总揪住她的小尾巴不撒手。“你跟谁睡觉我不管,你干吗要找
一个外国人,还是一个有间谍嫌疑的外国人睡呢?冲蹲了笆篱子,丢尽了我的人,永远也不
会原谅的!”

    “算了算了,你就是那种永远正确的共产党——”徐至柔吼了,她听够了,“不奇怪,
和某些英明的大人物一样,什么时候肯说自己不对呢?”

    放在以前,她这样口出狂言,老头子要不跳脚才有鬼?如今,他是“过气”干部,威风
不起来了,谁还买帐?对于她时不时地冒出来的或莫名其妙,或大逆不道,或荒谬绝伦,或
以言定罪,准会判几年的念头,也不像早先那么横眉立目,不共戴天了。

    最多,做出充耳不闻的样子,要不,不置可否地抬起屁股走人。

    要是徐至刚在场,准会拦住他逼他表态:“唉,别走啊,姐姐是对,还是不对?”

    徐祖慈挥手,不愿意他的宝贝儿子,介入他们父女的谈话。“去去!”他知道,他的老
婆最反对她儿子受柔柔的影响。

    断不了听见他后妻对儿子的恫吓:“离那个破鞋远点——”

    倒是徐至刚毫不在乎地找他姐姐。至于他妈的命令,对他不过耳旁风罢了,人大了,可
不是她的言听计从的儿子了。

    “你晓得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她儿子说:“求求你,最好别开口。”照她的描述,徐至柔岂止是一子不值的坏女人
呢?“她还能算你们徐家的人么?一个跟外国人睡觉被抓起来的不要脸的东西,我还怕你被
她带到邪道上去呢!”

    可朱虹不知道,她儿子认为他这个姐姐就这一笔,值得大书特书。正如徐至柔赞赏她弟
弟敢在女人屁股上作画一样,所以我对他们俩的评价是——“一对难兄难弟!”十

    马路旁边正好有一个公用电话亭,徐至柔不由自主地走进去。

    怪啦!她根本不想给她好久没回的家打电话,但她也说不好怎么懵懵地抓起听筒?更记
不起走进以前,原计划是要给谁打的。她想,这很大程度上属于鬼差神使了,因为她毫无意
识拨的号码,竟是她家的。

    这不是很怪么?

    “谁?”

    好一会,她未听出接电话的人,偏偏是她最不愿意打交道的朱虹。一个五十岁的女人往
三十岁上打扮,从秋天退回到春天去,怎么说也是有点气候反常。朱虹年轻时并非很有姿色
的,她知道她父亲的美学观点,只要是平头齐脸的女人,便迫不及待的。但那位暴发户则未
必,她怀疑她后妈是否能笼络住他,像牢牢地把丈夫控制在手中那样。

    她从来不过问胡先生和别的女人的事,同样,对她和别的男人的事,胡先生也向来不置
一词的。这一回,她破了例,她一点也不是嫉妒:“你一定要报复得非常非常彻底么?”

    胡先生奇怪她的公主逻辑,干嘛非要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你和我,我和他,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有什么不同?他开玩笑地说,你把贵妃娘娘脱
得光光的,放在农家土炕上,从使用价值上看,和别的女人区别何在?

    “放你妈的屁!你知道什么叫做精神世界吗?”

    也许,一物降一物,他不想惹翻这位姑奶奶,一涉及拿钱买不来的那些,他就矮了半
截。

    在电话里,她的后妈却急切地喊道:“你是柔柔吗?你是柔柔吗?”

    这使她意外,一下子想不到是那位夫人,也许因为从来没听过这个女人用带任何感情的
语言,对她讲话,所以,这一声柔柔使她太意外了。朱虹一向把她视作陌路之人,从小就调
教不好,跟她亲妈一样眼露凶光,尤其从部队开小差以后,随即又被抓起来关了一年零八个
月,她就成了这个家庭中的不可接触的贱民。

    “朱虹,你怎么啦?”

    “你快回来一趟,柔柔——”

    听她信口叫着朱虹的名字,我笑了。这个柔柔,也是强按牛头不饮水的执拗,从朱虹在
她们家出现那天起,任是不张嘴叫她一声,要叫,就直呼其名,而且理直气壮。“我这么
叫,有什么错吗?她是我的什么人?我凭什么叫她?”徐祖慈为此不止一次气得火冒三丈
过,“你太不像话了,缺乏最起码的礼貌!”

    让她改口,叫妈或者叫姨,要不就滚!徐至柔也痛快,滚就滚!

    她搬到学校住,礼拜天也不回家。真可怜,她的亲妈,那位妇救会长偷偷托我把她的工
薪、补助、残废金,统统给她女儿送去。

    无论如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徐祖慈也得考虑撵出家门的议论。那时,没有发生外国
人公寓里被当场捉住送公安局的事,老头子连借口也找不到。但他要这份面子,甚至让我传
话,“你对这死丫头讲,叫一声姨,难道就成了真正的输家了吗?”

    她也不客气地叫我如实传达:“他呢?他喜新厌旧,休妻另娶,就完全正确?他先认了
错,然后再商量!”

    那时,徐祖慈一跺脚,这个城市不知哪块地方,要哆嗦的。

    当然轮不到他的女儿来数落他,气坏了,七窍冒烟,“反了她,只要走出这门,就甭想
我再认!”

    她声明,哪怕她沿街乞讨,也决不到他门口要一粒米,一滴水。她果然一走十年,她老
子也铁了心,十年不找她。所以,她对她这个家,谈不上什么依恋。

    这回,夫人有些失态,在电话里,好像溺了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似的叫她。“柔
柔……”

    “什么事?”

    “小刚惹祸了,把你爸气晕过去了!”

    “那还不快让司机送他到医院!”

    “你快家来一趟,求求你,柔柔!”

    她撂下电话,嘟哝了一句:“真他妈的,到底出事了!”十一

    徐至刚和《血诫》里的翁家驹似的,躺在沙发上,脚跷得比头还高。

    有人说,他是八大少之一,其实狗屁,他爸还没混到那了不得的程度,徐祖慈的风流韵
事,多少影响了个人的前程。老战友凑在一起时,常开玩笑说,你要早制了你的这条祸根,
你会爬得更高。所以徐至刚老恨他爸不成器,使他腰杆不硬。不过,他眼下和八大少中的某
位过往甚密,大概不错。

    所以他的出口劳务的公司,主要是靠这位太岁爷,再加上他妈的四处奔走,才张罗起来
的。最近,胡先生又拨过帐去,大概总有三万美金的外汇额度,帮他拓展对外业务。这件
事,徐祖慈起先是不赞成的:“有必要吗?一般来往就可以了!”他从心里反对妻子太舍脸
了,总觉得不对劲似的。

    “你没能耐管,你不要阻拦别人管!”

    “我不赞成你打扮得这种样子去找那个家伙!”

    “你以为我像你女儿一样,是个卖弄色相,不值钱的货色么?”

    一提他女儿,他便没话了。早先,当然不会如此难堪地沉默,说不定要拍桌子。那时,
他是一头真正的老虎,现在,好汉不提当年勇了。尤其到这岁数上,老夫少妻的差距就越发
地拉开了,她愈是往年轻上打扮,对做丈夫的说来,酸苦怨艾的成份就多于荣耀体面的成份
了。男人最怕这一天,原来雄风十足的徐祖慈,能不感觉到他的日子不多了么?

    他不是第一次心绞痛发作,死神已经多次为他敲警钟了。

    他相信,这是最后一次,无论如何过不去了。“朱虹……命该如此,不是死在别人手
里,是自己的儿子把我送上西天,掘墓人啊……”

    “别胡思乱想——”

    由于朱虹叫来了救护车,还把机关、干休所的人也惊动了,进来出去的人太多太乱,徐
至刚嫌烦,踱进他爸的书房里,懒得去支应。

    怎么说,是他闯下的祸,否则,早一抬屁股走人了。他根本未把他爸说不定一命呜呼的
后果放在心上,真的,即使死了又怎么样?地球就不转了?他还惦着自己昨晚发生的事故,
骂骂咧咧,一脑门官司。“操他妈的,那臭婊子,那红牌爱斯该死的货——”

    这间除了少了一台红机子电话和一个值班秘书外,仍是早些年首长办公室布置的屋子,
在他眼里,当然是土得掉碴了。他常常笑话他爸:你呀,老同志,你实际上和李自成进北
京,只知道天天吃饺子一样,就那点起色。破家具早该扔了,还当宝贝?所以,巴尔札克讲
过,不经过三代,是成不了真正的贵族的,你呀,农民起义领袖!他嘲讽他的老子,充其
量,你的全部精神世界,也就是山沟沟里的土老财的水平。他对他父母没有半点尊敬之意,
每次进他爸的书房,都要奚落一番。

    “滚你妈的蛋,没有我打下的江山,你享这份福?要不是老子我,你喝西北风?”

    “你以为我多稀罕?不要以为把人喂饱了肚子,就功德无量!北京烤鸭不会感谢给它硬
塞饲料的人,明白吗?”

    “我宰了你——”

    徐祖慈除了吼两句外,无可奈何他儿子。这位天鹅绒王子,什么也不会往心里去的,什
么也不会在乎的,你觉得你伟大,他还认为你狗屁呢?你是老农民,爸,你过上地主的生
活,你就满意得不行了。

    “你给我站住——”

    徐至刚抬起屁股走了,他热不了几分钟的,才不愿意跟他老子辩论,懒洋洋一躺,对什
么都腻了。这种时候,他爸气得连嫌他站无站像,坐无坐像也不可能,因为他浑身没长骨头
似的,这还罢了,那脑空洞的百无聊赖,谁也拿他没办法。

    “白痴!”徐祖慈追过来骂。

    他不理他老子,逼急了他反问:“我研究过恩格斯的《反杜林论》,你呢?爸?你敢说
你这多年读过什么书吗?更甭说马列了!”

    “我宰了你——”

    “别以为我多想活,你认为你为我创造的生存空间,对我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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