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之八墓村[横沟正史]-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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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是乡下地方,但医师也不会随便开药给病人。
预先配药包好这件事,久野表叔一直保密没有跟任何人说,只是一个月份的药包起来至少也有百来包,全部由一个人把药包好,实在也是辛苦的工作,所以通常都是由家里的人帮忙一起包。
这些人当中包含了小学生、国中生在内,就算久野表叔保密不说,他们也可能把事情说出去,或许整个村子里早就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
我觉得不管是那一种情形,凶手绝对是不慌不忙的。
凶手虽然不知道被他调包的药,外公和哥哥究竟会在间时吃下去,但迟早都会吃下去,因此他也很放心。
换句话说,凶手一直都是采取最合理、最安全的方法。我只能说,这两件事发生时,我凑巧在场只是一种偶然的巧合罢了。
当我往这个方向思考时,就不觉得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
我只是偶然被卷人这个漩涡之中,是个被弄得晕头转向的可怜受害人罢了,可是我背负着父亲深重的罪孽,就算纯粹只是偶然的巧合,别人也不会认为我是无辜的。
说起来实在好笑,我竟然莫名其妙地变成整个凶杀事件的中心人物。
但是,如果事情真的演变成这个局面,我就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整个人墓村里,只有美也子站在我这一边。但是,美也子她是女的,况且村民对她也没有好感,到底她是不是个可靠的人,还是个问题。
这样一路想下来,我除了自己以外,没有别人可以依赖了。
我要战斗下去。但是,要和谁呢?
到底准是敌人呢?
我开始思索哪些人对我怀有恶意。
但是对一个刚到这里的外地人来说,要找出这样的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到神户调查我的品性、主平的那个人算不算敌人呢?
根据在神户的朋友的形容,他看起来像乡下人,如果他是八墓村的村民,要查出是谁应该不会太难。
住在这种乡下,只要有人一晚不在家出去旅行,马上就会传遍全村的。
我假装无所谓地间姐姐:
“最近是否有村民曾经出去旅行?”
由于姐姐平日不大出门,所以她回答说:
“除了丑松和美也子之外,没有其他村民离开过村子。不过,我虽然不大出门,但是女佣阿岛常常会告诉我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所以村子里如果发生什么事,应该会传到我的耳里,只不过村子里实在也没什么大事可谈。”
于是我继续假装若无其事地问姐姐:
“慎太郎最近是否有到别处去旅行?”
姐姐听到这个问题吓了一跳,但是她还是不慌不忙地告诉我没有。
“如果慎大郎曾经去旅行,她不可能不知道,原因是典子小姐的身体非常虚弱,只要稍微做了点事就会累倒,因此,我瞒着小梅、小竹姑婆和哥哥,暗地里派阿岛去帮他们洗衣烧饭。所以,只要慎太郎有一晚不在家,阿岛都会跟我报告,我不可能不知道的,”
最后,姐姐叮咛我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小梅和小竹姑婆。
听了这些语之后我大为吃惊,我一直认为大家都憎恨慎太郎,可是现在竟然有一位充满同情心、默默付出爱心的人出现在我跟前。
由此可见姐姐是一个心地善良,慈悲为怀的人,我听了非常高兴。
老实说,我也曾经对慎太郎没有好感,也许那是受到小竹、小梅姑婆和哥哥的影响,此刻我才知道自己的看法实在是太主观了。
我将心中没来由的阴影赶走之后,重新询问姐姐:
“为什么除了你之外,人家都对慎太郎怀有敌意?”
刚开始她不肯说,后来在我苦苦逼问之下,她终于将原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我真没用,连才刚到这里的你都看出来了。”
姐姐深深叹了一口气说:
“其实这件事并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能怪慎太郎的父亲修二太好了,因为他是田治见家的次子,却比身为长子的要藏——我们的父亲更成熟稳重。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姐姐的脸上充满了哀伤的表情。
“这种事说出来只会伤害到死去的父亲和哥哥,因此对我而言,每当提起这件事,便有如刀割般痛苦,但是你硬要我说出来……”
“辰弥,虽然时代改变了,但是在乡下地方,家族的传统力量强过一切,自古以来都是由长子继承家业,只要长子不是傻瓜或精神异常,次男、三男是无法顶替哥哥继承家业的。尽管他们只差二、三岁,而且非常的优秀,还是不能违背传统。
如果兄弟两人都同样有才干,就不会有问题产生了,或者是哥哥无能,弟弟也同样无能,当然也不可能有争夺家产的情形发生。然而,我们的父季和修二叔叔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叔叔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做任何事都面面俱到,绝对不会丢田治见家的脸,相反的,我们的父亲却一无是处,因此姑婆们常常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
继承家业的长子窝囊无能,可是次男别无选择地继承别家的家业,他却偏偏很优秀。
由于姑婆们嫉妒叔叔如此能干,再加上对愚蠢的爸爸充满哀怜之心,使她们将所有的不平衡心态转成憎恨,甚至到了慎大郎这一代,这种心态更加强烈了。”
姐姐撑着额头,痛苦他说:
“田治见家没有一个人有出息,不论是哥哥或我,我们都无法独当一面的撑起家业。不,你什么都别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想为我辩护?但是我和哥哥同样都继承了父亲的遗传基因呀!”
姐姐落寞地微微一笑。
“但是。里村家的慎太郎却很优秀,尽管战争为他带来许多的灾难,他并没有一厥不振、哥哥实在无法和他相比。姑婆们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哥哥身上,却见田治见家的继承人无法独当一面地撑起家业,所以,当她们看到别人做得到而他们不能时,心里自然有种被压迫的感觉。对哥哥而言,面对像慎大郎那样独立能干的人,无形的恐惧感便袖然而坐。换句话说,姑婆们和哥哥对慎大郎的憎恨,都是由低劣者对优秀者的嫉妒心理衍生的。”
姐姐的心脏不好,话说到这里时气都喘不过来,脸色变得很苍白,眼睛下也浮出黑眼圈来,我深深为她感到可怜。尽管身体如此痛苦,她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容说:
“但是,我很高兴你能回来。你很实在,不,是很优秀,所以我很高兴。”
听到姐姐如此称赞我,原本疲惫不堪的双眼,刹那间为之一亮,而姐姐却红着脸低下头去。
第三章 无端惹祸
八墓神庙之行
我一直想去看看八墓神,八墓神是这个村庄所有罪恶和灾难的源头,尽管这么做对眼前所发生的问题毫无帮助,但是我还是认为有必要去。
由于哥哥突然去世,使得田治见家上上下下一片混乱,加上一来这里我就遇到一连串奇怪的事,忙得没时间考虑自己的生活,难得此刻心情沉静下来,才发觉自己一直都没有机会出去四处看看。
就在哥哥作头七的那一天,美也子提早过来帮忙,我趁机把这件事告诉她。
“选日子不如撞日子,干脆我们现在就去吧!反正作头七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傍晚以前麻吕尾寺的住持都在,这中间还有一点时间,倒不如我们现在就去。”
就这样她邀我一起去。
由于我们都是在都市长大的,所以不知道在服丧期间不可以到庙里拜拜。我想,我们就算知道,恐怕也不会注意到的。
当我将这件事告诉姐姐时,她有点惊讶,但是她还是附和着说:
“这样啊!那你就好好玩吧!不过要尽早回来喔,因为客人快来了。”
“好,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那边离这里不太远。”
我们穿过宽广的和室从后门出去,一出后门就见到一段上坡路,再向前走几步,有一个小小的蓄水池,还好这附近没有什么住家,不用担心会碰到人。
在蓄水池的旁边,有一个用花冈石堆砌成的坟墓,周围用黑檀木栅栏围住,在下方的石头上立着一个石碑,上面写着“田治见家之墓地”。
在此之前,我曾经在哥哥下葬时来过一次,墓地旁边有一条小路,从这里往前走,是一个小山坡,种着纤细瘦长的赤松,四周立着零星的墓碑。这个山坡就是八墓村村民永眠的地方。
“不知道金田一耕助这个人还在八墓村吗?”
我突然想起金田一耕助,随口向美也子询问一下,然而美也子却突然皱起眉头说:
“是啊。他还留在这里。”
“他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警察?”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我猜他可能是个私家侦探。”
“私家侦探。”
我听了有点吓一跳。
“那他是为了毒杀事件而来这里调查的吗?”
“不会吧!他来的时候,久弥中毒那件事又还没有发生,况且事情发生在田治见家,家里的人最有嫌疑,而西屋与东屋又没有仇恨,也没有道理请私家侦探来调查田治见家的人呀!”:
“话是没错,但是,为什么野村先生会邀请私家侦探来这里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认为他来这里应该没有特别的目的。听说有人委托他到邻近的鬼首村去调查案情,那边的事解决了,他才顺道到这里来休息一阵子的。”(作者注有关鬼首村,请参考《恶魔的手毯歌》和《夜路》两书。)
“咦,怎么会有人请那种人来调查呢?”
我不知不觉将心里的感触说出来,美也子听了哈哈大笑。
“怎么说得这么难听!俗话说:人不可貌相,说不定他还是个名侦探喔。”
这句话果真被美也子说中了。就在不久之后,我们亲身体验到不可思议的事实——这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竟然是个非常优秀的名侦探。
撇开这些不谈。我们继续由立着许多墓碑的山坡往上走,不久看见一条大一点的山路。通过这条山路,刚才隐约听见的水声突然变大了。我往下一看,有一条湍急的溪流顺着山谷而下,水流撞击着岩石发出棕棕的声响。这条溪流相当的清澈,一眼可以看到溪底满是岩石。
“下次有空我们再一起下去看看这条溪,溪底四周遍布着钟乳洞,这些可是别的地方看不到的奇观哟!”
我们没有下到溪边去玩,而在中途转向往和溪流平行的上坡路走。走了一会儿,终于到达往八墓神庙的石阶。石阶大约有五十级,由下向上看非常的陡峭,爬到一半的时候,我向下一看,只觉得一阵头昏目眩。等我们好不容易爬上去时,几乎都快断了气。
到了上面,跟前是一片大约两百坪的平地,这块平地是由村民将整座山头铲平开辟成的,八墓神庙就建在这里。
八墓神庙的型式和日本一般的神庙大同小异,不值得特别描述。
我们形式上参拜一下之后,就绕到庙的后面去。也不知道住持到底在不在,我们一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庙的后面有一个大约十级左右的石阶,登上石阶,上面是一片约五十坪左右的平地,有八座坟墓立在这里。正中间是一个较大的坟墓,其他的七个坟墓则围绕着中央的坟墓平均排列。中间的坟墓可能是将军的墓,而其他七个可能是他的属下,坟墓的旁边立着一个石碑,上面记载了八墓神的由来。由于上面的文字都是用古文写的,所以我看不太懂。
在这块平地的东边,有一株巨大的杉木高耸参天。
“这就是双胞胎杉树,西边那一棵,今年春天被雷击断。”
我一边听美也子解说,一边转过头看着平地的西边时,突然心脏一紧。
平地的西边有一张去除秽气用的绳帘,绑在杉树的残干上。在绳帘的旁边站了一个人,她红着脸一心一意地数着念珠。虽然那只是侧影,但是我一眼就看出她是个尼姑。她是浓茶尼姑吗?
“我们回去吧?”
我轻声的说,并拉了一下美也子的袖子,然而美也子却转过头来说:
“没关系,她不是浓茶尼姑,她是老的梅行尼姑,人很和善,所以不必担心。”
我后来才知道老的正确写法是姥。这原本是一个别名,流传在日本大街小巷的姥舍传说中,曾经出现过这个地名,后来姥不知不觉地被传成老。姥那里有一问寺庙,叫做庆胜院,梅行就是那间寺庙的住持。梅行的正确写法应该是梅幸,梅幸尼姑人概不知道有一位歌舞伎演员梅幸和她同名吧。
梅幸尼姑一心一意地祈福了一阵子之后,终于站起来转向这里。她好像有点意外地张大双眼,马上又露出亲切的微笑。她果然和浓茶尼姑妙莲完全不同,有着与众不同的高雅气质,脸蛋白白圆圆的,有点像观音菩萨般柔和。在她光而圆的头顶上,戴着一顶茶色的宗匠头巾,身穿黑色袈裟,年纪大概超过六十吧!
梅幸尼姑数了几颗念珠之后,静静地向我们这里走过来。
“大师,您是在祈福吗?”
“是的,因为有大多的事令人担心了。”
梅幸尼姑稍微皱了一下眉头,盯着我看。
“这是东屋的……”
“是的,他是辰弥。辰弥,她是庆胜院的梅幸尼姑。”
我轻轻的点点头。
“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大好了,我现在正要去你家帮麻吕尾寺住持的,”
“真是辛苦您了。”
“大师,麻吕尾寺的住持师父身体还好吗?我听说他生病了,”
“是的。唉,他的年纪也大了,难免会有病痛。今天应该是由英泉代替他去你家,我会助他一臂之力的。”
“真是麻烦您了,那么我们一起走吧!”
当我们走到石阶附近的时候,梅幸尼姑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下:
“真的是太残忍了!”
“咦!您在说什么。”
“啊!我是说那棵叫做小竹的杉村。”
梅幸尼姑指着那棵被雷劈倒的杉村。
“咦?那棵杉树叫做小竹吗?”
“是的,那边的那一棵杉树叫做小梅,和这棵叫做小竹的杉树原是双胞胎杉树。对了,东屋的双胞胎姐妹小梅。小竹女士的名字,就是来自这两棵杉树的。”
梅幸轻声说道。
“两棵杉树相互依偎在一起超过了几百年。几千年,如今一方被雷劈倒,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总觉得这是灾难要发生的前兆,也为此深感不安。”
梅幸也是这个村子的人,当然无法摆脱八墓神传说的阴影。不知不觉中,我心里觉得很不安。
第三个牺牲者
和梅幸尼姑一同回到家里时,正好两间庙的住持先生也来了,客人正陆续抵达。
田治见家世世代代都信奉禅宗,参拜的是村子里的莲光寺,但死去的哥哥久弥自年轻时就追随邻村真言宗的麻吕尾寺住持——长英先生,所以吊祭的法事便邀请莲光寺及麻吕尾寺的人。
麻吕尾寺虽然是在邻村的境内,但从地形上来看,反倒和八墓村的关系较深,信徒也以本村的人居多。身为住持的长英先生已经八十岁,身体比较衰弱,大部份的时间都躺卧在床上,庙里的工作都交由战后才上山的英泉先生来处理。姥的庆胜院附属于麻吕尾寺,当需要人手的时候,梅幸尼姑都会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