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百合之谜 作者:[苏联] 亚·博罗德尼亚-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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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睡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一会儿睡醒了还会接着喝。”他又捏了担醉汉肿胀的大鼻子,醉汉负痛,睁开眼睛,叫了一声。
“疼吗?”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问。
“放开,快放开!疼!”
门外闪过亚马的身影,他甚至没有扭过头扫一眼包厢里的男人们。火车剧烈地晃了一下,亚马的胳膊肘不小心撞在隔壁包厢的门上。
枪声响了。玻璃窗碎落一地。隔壁包厢里神经高度紧张的士兵终于开了火,他们肯定一直举着枪站在门后,子弹先是打在门把手上,随后伴着尖利的呼声飞进木质预制板。
支离破碎的玻璃窗外,一排排矮小的房屋向后移去。火车正在通过岔道口,立在路口的红绿灯以及护栏后排队等候的汽车都清晰可见。子弹在预制板上留下一个黑洞。亚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他的指甲触及到洞口,感觉到那一小块预制板上的余热。
音乐已经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从某个包厢里传出的女性歇斯底里的喊叫:
“我可怎么对他说?怎么对他说?他会把我赶走的……他会说,我是心甘情愿这样做的,因为我喜欢……万一怀孕了,他会说‘蠢货!赶紧去把孩子做掉!’是啊!我真蠢,我得去做人工流产……我怎么对他说?他不会再要我了……”
岔道口已经被抛在车后,窗外,沼泽地和农田交织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绿色植物带,沿着地平线蜿蜒盘伸。亚马把手从洞口抽回来,闻了闻,指甲上带着浓烈的火药味。
“要是有把半自动就好了,真想把他们打个稀烂!”亚马看了一眼阿普杜拉幸灾乐祸的嘴脸,说道。
“哈,半自动!”阿普杜拉一笑,嘴几乎咧到了耳朵根儿,“你可能觉得很好玩儿,我可一点儿不觉得。干吗要杀人呢?我们有正经事可做。正经事!”
13
玛尔卡丽达一直弯着双腿,把膝盖抱在胸前缩在角落里。听到枪声,她迟疑地伸展开躯体,在铺位上坐好。她看了彼得·彼得洛维奇一眼,问:
“一切都过去了吧?”
“我想还没有……”彼得·彼得洛维奇把散在餐桌上的西瓜皮小心翼翼地装进纸袋,“再忍耐一会儿。”他用一种奇怪的神情端详着一块西瓜皮,就好像捧在手中的是一本被不小心撕坏的珍贵古籍。这样看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把它丢进纸袋里。“您能不能把衣服穿上?算我恳求您。”
餐桌下,姑娘的脚边是一块块已经凝固的黑色血迹。玛尔卡丽达看见这些黑色斑点,嘴角痉挛地抽动了一下,马上转过身去。
“这不是我的东西!”直到从丽达的皮箱里抽出一件陌生的衬衣,她才恍然大悟般地叫起来。
“我想这不太重要,衣眼的主人不会责怪您在这种情况下借用一下她的衣物。”彼得·彼得洛维奇说,“放心穿吧,我保证她不会怪您的。”
“您怎么知道?”玛尔卡丽达翻动着皮箱里陌生女人的衣物,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他们为什么只对您这么客气?”她把手背到身后去系胸衣纽扣,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彼得·彼得洛维奇的脸,“您到底是什么人?”
“这问题有意思,不过我无可奉告。”有一刻彼得·彼得洛维奇的目光变得冰冷而严肃,但只是短短的两秒钟,和善的笑容随即又挂上了他的嘴角,“我只是个普通人,不过我不怕他们。”
“是他们怕您!”玛尔卡丽达恨恨地说。她从皮箱里抽出一件真丝衬衣穿在身上。“为什么他们不敢惹您?”
“又是问题。”
“是啊……您没回答我,到底为什么?”
彼得·彼得洛维奇弯腰拾起一块掉到餐桌下的西瓜皮,他此时的样子让马尔卡丽达觉得非常可笑。她想:“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的男人其实内心里也是害怕到了极点……否则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拾掇西瓜皮呢?他只是需要做点儿什么来缓解内心的紧张罢了。”这样想着,玛尔卡丽达渐渐平静了下来。
“请原谅,我是个傻瓜,净问一些很愚蠢的问题。”玛尔卡丽达说。她把衬衣的扣子一直扣到领口,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对不起,你这儿有什么喝的吗?”
“唉!我也正想喝点什么。”彼得·彼得洛维奇无奈地摊开双手。
车厢里传来女人时断时续的歇斯底里的尖叫。玛尔卡丽达听着这叫声,努力使自己安静下来,挤出一些笑容,问道:
“您捡这些西瓜皮干什么?”
“噢,这个吗,只是想放松放松。”
14
阿普杜拉的喘息声、吼叫声夹杂着女人的鸣咽和呻吟声响成一片。
阿列克谢把一只手举在空中,握成拳头向面前的几个男人挥了一下,小声说:“我出去后立刻把门关好!”
阿列克谢选了一个最恰当的时机溜出包厢,列车员正好站在服务间的门口,手里还端着装茶具的托盘。
“对不起!”阿列克谢大声说,“我能再要杯茶吗?”
他希望暴徒们不会注意到他是从哪个包厢里走出来的,因为那几个男人的表现实在让他放心不下,一旦暴徒们起了怀疑,对他们重新进行盘问,这几个人肯定会全都招出来的。
阿列克谢装成喝多的样子,踉踉跄跄地朝列车员走去。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站住!”他听见枪栓被拉动的声音。
“我只是想……要杯……茶,我……我去厕所,撒尿。”
阿列克谢转过身,他面前站着亚马。亚马怀疑地打量了他一番,慢慢放下枪。
“算了,快去撒尿吧。”
阿列克谢从厕所出来时,又看见了列车员,这时,他手里已经没了托盘。他打开一间供列车员使用的休息室,对阿列克谢说:
“你先在这儿坐会儿,我马上给你端茶来。”
亚马本想好好盘问一下这个冒失的酒鬼,可就在这时,他听到旁边包厢里传来沉闷的响声,像是皮箱从行李架上掉下来的声音。他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了过去,只听一个男人喊着:
“你们有什么权利这样做?”
亚马拉开包厢门,米尔内直飞出来——他是被人一拳打出来的。
“这小子交给你了……”米尔内指了指包厢里的人。
于是亚马彻底忘记了阿列克谢的存在,一个箭步冲进了包厢。
“你小子找揍!”
“你们凭什么打人?”
“就凭这个!”
门被关上了,但隔着门依然能够听到里面的搏斗声。
“说!那只口袋在哪儿?”
皮鞋跟在人身上“咚”的一声。
“不说?”
又是一声。这回甚至能听到胁骨折断发出的轻轻的“啪啪”声。
“现在该说了吧?”
“我……我不知道。”疼痛使男人的声音微弱到了极点。
“不知……道,别打了……”
亚马俯下身,瞪着一双金鱼眼看着地上的男人,温柔地说:
“怎么样,硬汉,要杯茶吗?”
“不……我不……你们……当然……有权利。”
“住嘴!你好像很害怕,我们还没对你做什么呢!”
“我住嘴……住嘴,你们什么也没干。”他把嘴里的血吐到地板上。
亚马从脚上脱下一只款式新颖的棕色皮鞋摆在男人的胸口上,然后像个得胜的斗士一样昂起头。一阵痉挛从小腹传上来,亚马皱了皱眉,他又得去厕所了。
15
吉它手的遇害让米尔内觉得心里很沉重,他惋惜的倒不是吉它手,而是他唱的那支歌。很早以前,在卡雷米有个庄稼汉也唱过这支歌,米尔内至今还记得这个善良的庄稼汉是怎样为了给他遮挡风雨而自己淋了个透湿。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听到过这支歌。不知是对往事的回忆还是烟草的作用,米尔内的心里酸酸的,好不难受。
“找到什么了吗?”他问,“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什么都没找到?”
阿普杜拉晃晃脑袋,米尔内又望向秃子,秃子摇了一下头,赶紧掉开了目光。
科沙掏出自己的银怀表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向列车员休息室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说:“那儿有个人刚才在车厢里跑来跑去的,很值得怀疑。
“在哪儿?”阿普杜拉迫不及待地问,“他在哪儿?交给我,我去收拾他!”
“闭上你的嘴!”米尔内说着,歪歪斜斜地朝休息室走去。他拉开门,朝里面看了一眼,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说:“又是女人。
阿普杜拉凑过来:
“女人,正是我想要的!让我来好好搜搜她!”
“你怎么回事,这么兴奋?”米尔内揶揄地问。
“我也有点儿奇怪。
“别太过头儿了!”米尔内说着,走进休息室,随手关上门。
阿列克谢面朝里躺着,长发散乱地搭在枕上,看上去的确像个女孩子。
他听到房门被拉上的声音,翻身坐起来,现在已经没有装醉的必要了。
“你们不会给我什么苦头吃吧?”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牌桌上一个腼腆的新手刚刚在不经意间赢了牌桌上的所有赌资。
站在狭小的休息间里,面对着疲弱的阿列克谢,米尔内显得格外高大威猛。他怀疑地望着面前的小伙子,问道:
“你好像并不害怕。”
“怎么样害怕?”
这个蓄着一头金发的瘦弱男孩,有着一张女孩子般清秀白晰的面孔和与这张面孔极不相称的一双大手。他套着件有些发皱的西装,坐在铺位上,狡黠地翻着眼睛,望着立在面前的米尔内。
“如果他准备搜我的身,那就全完了。”阿列克谢想。他至今仍旧能够冷静、清晰地思考。“一旦发现我怀里的钱,他会暴跳如雷,会揍我,甚至开枪。也许我可以试试另一种方法,那样他可能连碰都不会碰我一下。”
“我真的很害怕,”阿列克谢说,“现在你就是要我舔你的皮鞋,我也会照办的。要搜身吗?要我脱衣服吗?没问题,我很乐意!要是……你也脱了,那就更妙了!”
“什么?你什么意思?”米尔内显然一时没听懂他在讲什么。
“我是说……你还不明白吗?我喜欢你这样的男人。”
“你是个…你真让我恶心!”米尔内吃惊地大叫。
“我倒不这么觉得。”
车厢里很安静,甚至能够听到那个神经兮兮的列车员从门外走过的声音。列车猛然间剧烈地晃了一下,显然是司机对信号灯的反应有些迟钝,不得已采取了紧急刹车。颠簸中,米尔内失去了重心,向阿列克谢身上倒去。阿列克谢已经用他修长的手指撩起米尔内的水手衫,抽出手枪握在手里。
火车并没有停下来,很可能绿色信号灯又亮了起来。列车又开始重新加速。
“这玩艺儿挺不错的!”阿列克谢说着,用枪顶着米尔内。
“是不错!”
面前的这个男孩身上散发着某种慑人心魄的力量,米尔内似乎被他完全控制了。
“你就是用这支枪杀了吉它手?”
“不,不是我……”米尔内说,“也不是这支枪。”
“算你走运。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没有丝毫人性了。”枪依旧死死地抵在米尔内的肋骨上,“你是他们的头儿,对吗?”
“我可能真的没有人性,”米尔内紧张地说,“我不知道,没想过……”
“你们在找毒品?”
“一个装海洛因的口袋,”米尔内说,“还有钱……”他小声说,“你要干吗?别这样……放下枪。”
阿列克谢往后面挪了挪身子,把枪口指向米尔内两眼之间的位置。
“脱下衣服!”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很温柔,甚至可以说很“甜蜜”。
“为什么?”
“请不要净问一些愚蠢的问题,头儿!”握枪的手很稳,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米尔内的额头,“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为了模仿,大自然里有很多种模仿……”
“你很聪明。”米尔内望了一眼关得紧紧的门,他只能寄希望于外面的人了。“是大学生?”
“如果是假的包换。快点儿!照我说的做……”
“纸袋在你那儿?”米尔内一边脱水手衫,一边问。
“我这儿没有什么纸袋,”阿列克谢说,“我也不知道你要找的那个纸袋在哪里。快脱,别磨蹭!”
当米尔内终于脱得赤条条地坐在铺位上时,阿列克谢说:
“现在让我们来认识一下,我叫阿廖沙,我不是同性恋,女孩子才让我感兴趣。”
“如果我现在杀了他,只能给自己招来几十颗子弹,这于事无补。”阿列克谢冷静地思考着,“留着他作人质?他们才不会在乎他的死活。得另外想个办法……”
“我叫谢尼亚。”米尔内说。
“听着,谢尼亚,我知道你不喜欢手枪。我们可不可以这样:我放你出去,然后从里面锁上门,而你要向我保证不会从外面把门撞开?”
米尔内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紧贴在他额头上的冰凉的枪口的确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我留下这件东西作信物,你不会反对吧?”阿列克谢拈起米尔内脱在铺位上的内裤,“现在你可以穿衣服了。”
米尔内的动作有些僵硬,但他还是很快穿好了衣服。
“只有两种可能,”阿列克谢想,“要么他被彻底激怒,爆发出来;要么就是咽下这口气。不知道他会作出哪种选择,不过,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一旦他走出包厢,要做的第一件事可能就是找支枪对着门里射击!”
“里面是个男孩儿!”阿普杜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谢尼亚,那男孩怎么样?”他的声音里有种令人做呕的亲昵和下流。
“依你看,他们已经相爱了吗?”秃子问道。
“这可是别人的隐私,咱们无权过问。我看,纸袋不可能在那男孩儿手里。”科沙说,“我倒是很想知道:咱们可爱的列车员跑到哪儿去了?你怎么了,没精打采的?”他看见亚马捂着肚子走过来,“是不是那些死人让你觉得反胃?”
“我可不怕什么死人……我在拉肚子,昨天喝了些不干净的家酿酒。”
“那还不赶紧去厕所?”秃子龇着牙说。
“不行,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看来你只好拉在裤裆里了。他怎么回事,去了这么久!”科沙在紧闭的包厢门上轻轻敲了几下,“米尔内,别再磨蹭了,我们时间很紧!”
阿列克谢朝门那儿看了一眼,用手指理了理头发。他修长、瘦削的手非常稳定,几乎被长发遮住的双眼里露出些许调皮的神态。
“你害怕吗,谢尼亚?”
“害怕!”米尔内低声回答。
“你是个胆小鬼,谢尼亚,胆小鬼!没办法,谁让你天生胆小呢?”
米尔内一动不动地坐在铺位上,紧咬着下唇,目光呆滞地望着阿列克谢。
“你到底在干吗?”科沙的声音再次响起。
“滚开!”米尔内突然高声喊道,“趁我还没开枪,快点滚开!”
16
车厢里暗了下来,又开始下雨了。列车的行进速度已明显减慢,在厚重的雨幕中缓缓前行。又是一个岔道口。低矮的信号灯和护栏后面,被雨水冲洗得发亮的汽车正慢慢向后移去。
“这是最后一个路口,我们该撤了。”阿普杜拉在亚马耳边小声说,“再晚就会像猎人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