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风魅影_by_琴妮-第2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目不斜视地穿过大厅,一直来到国王的座位前。他拉起那个男孩,把他拖离古斯塔夫的身边。
“你祈祷了吗?孩子?”他不动声色地问,“还是准备留到明日才忏悔呢?”
男孩被大主教严厉的表情吓得目瞪口呆,他想要远远地躲开,却醉得连站都站不稳了。康拉德叹了口气,小心地让他靠着一张椅子躺下来。
他取代了男孩紧靠着古斯塔夫的位置,他把脸侧向一旁,现在除了古斯塔夫,任何人都看不见他的表情。他轻柔地开口。
“你问我的那些话,现在还希望得到答案吗?”
刹那间,有道阴影在古斯塔夫的眼中一掠而过,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云翳散去,他的脸色旋即又变得无动于衷。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朝离他最近的酒杯探出身去。
康拉德劈手夺过酒杯,琥珀色的液体溢出来洒满了他和古斯塔夫的袖口,酒渍像血迹一样发着暗光。古斯塔夫朝他抬起了脸,他们肩膀轻触在一起,在这个肉欲的地狱中彼此望向对方的眼睛,却仿佛身处寂静的旷野,四周空无一人。
“只有一句,如果这对你有意义的话,”康拉德淡淡说,“他在对你的爱和对王位的渴求间挣扎,那些过分强烈的欲望折磨着他,现在这种折磨结束了。”
古斯塔夫的手落到桌面上,那只手攥成了拳头,青筋毕现。
康拉德不得不将目光移开,却无意间撞上雅诺侯爵大张着的嘴,他红色的舌头闪着湿光,顶在上颚上。原本伏在他两腿间的女孩坐直了,她抹了抹嘴,茫然地望了康拉德一眼,那种无所谓的表情简直要让他崩溃。
她多大了?十五岁?也许十六?她是妓女吗?还是普通的佃农的女儿,为了一块新鲜的牛肉或者一袋燕麦而被临时召进来的?也许这只是她的义务,因为毕竟连她的除夜权都属于这屋子里的某个爵爷。
康拉德觉得自己再也待不下去了。这些人都是接受过洗礼的信徒,他们定期上教堂做礼拜,他们忏悔,他们为教会捐献土地和金币,这一切就为了在天堂里得到一块灵魂的立足点。然而什么样的天堂竟会允许这种灵魂进入?他知道当他为这些人做临终忏悔时他一定会想起今夜所见,他必然要说“我赦免”,但他的良知绝不能原谅。这是一种谎言吗?那些听信了他的谎言而安然死去的人会得到救赎吗?
他蓦然站起身,却被古斯塔夫攥住了手腕。他没有看他,但能体会出他通过掌心传过来的坦白的欲望。
他知道今夜他要占有他,他要用他的肉体让他平静。
一声尖细的叫喊非常突兀地响起来,真正的孩子的声音。康拉德惊惶失措地向那个方向望。一个黑头发的女孩正死命拍打着压住她的男人,她的手胡乱地撑住地面,发出越来越高的尖叫,直到男人抓起盘子里的剩面包将她的嘴塞得满满的。
康拉德突然跳开,他腰带的环扣挂住了桌布一角,两三个杯盘被扯得翻砸到地板上。
“阻止他。”他冲着古斯塔夫说,“她还是处女!”
“已经不是了。”古斯塔夫回答他。
康拉德的嘴唇在颤抖,古斯塔夫不得不把身体向前倾,才能听清楚从他嘴里吐出的诅咒。
“你会下地狱的……绝对……”
是他的表情而非他的言辞让古斯塔夫陡然变色。康拉德从他面前拂袖离去的刹那,古斯塔夫确信,自己在那双漆黑的眼眸中瞥见了一闪而过的泪光。
* * *
康拉德发现自己拐错了弯,这个城堡的每条走廊都异常相似,虽然走过无数遍,昏暗中他还是完全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这时候古斯塔夫追上了他,将他拖入一个又深又冰冷的角落里。他把他按在石墙面上,当他进入他的身体时,康拉德发出了低沉的叫声。整个过程沉默而迅速,古斯塔夫一声不响地动着,很快就射了出来,而康拉德甚至还没有完全勃起。
他从不曾经历过像今夜这样绝望的性交。他伏在那张华丽的大床上,疲惫不堪,古斯塔夫却还是不停地将他翻过来,掰开他的双腿。然而每一次持续的时间都不长,他的下身涨得发痛,却始终得不到足够的刺激达到高潮。
“够了,到此为止吧,”他说道,“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
他听不到回答,却似乎听见了隐约缥缈的哭泣声。他想要抬起头细细辨认,但是接下来的那一刻,他陷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他失去了意识。
第四章(2)
“只剩下您和陛下需要商榷的细节了,” 普塞洛斯主教点了点头,他的脸依然严峻,表情如磐石般永恒不变,“请在露西亚节前将土地的契约交给我。”
他是如此绝对的平静,根本看不出是否真的关心他所到手的东西。康拉德想起了自己在君士坦丁堡亲眼目睹的那次布道。因为受到宫廷权贵的排斥,普塞洛斯只能够在远离大教堂的提奥多西广场草草搭起他的神坛,然而人们还是蜂拥而至。他叱责世人的奢侈放浪,于是听众们就浑身发抖,泣不成声,纷纷拿出纸牌、骰子、珠宝饰物,疯狂地焚烧。广场上燃起一堆堆熊熊火焰,炽热的空气扭曲蒸腾,几乎蔓延成一场灾难。普塞洛斯立在被自己鼓动起来的狂热的激情中心,却显得木然而无动于衷。那时他因为苦修而形容枯槁,一双眼睛显得尤其大而深刻,深深地吸引着康拉德。
如果眼睛是灵魂的窗口,那么在那双眼睛里居住的一定是一个躁动不安的灵魂。从上帝的话中,他得到了智慧和力量,但显然没有得到平和。
“请允许我至少送您到教堂外吧。”康拉德微笑着打开门,他与他并肩同行,谨慎地放慢脚步,使普塞洛斯不至于落在自己后面。
“国王采用这么宽容的政策,是因为他希望能更多地吸引贸易。在这一点上您有我无法企望的优势。我从心底不愿意与您或者陛下发生任何争执。然而冲突不可避免,所以我建议我们应该定期会晤,免得因为缺乏了解而增加无谓的矛盾。”
普塞洛斯主教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甚至连看也都没康拉德一眼。
“我不是您的敌人,教皇和牧首间的确有无法达成的共识,但从没有成为敌人过。”他们来到走廊的尽头。黄昏气温骤降,从沼泽上吹来的寒风在石头地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水珠。康拉德挽起老主教的手臂,一直扶着他走完这段台阶。“必然有共存的方式,也许我们能够发现它。没有必要让阿维尼翁的惨剧重现。”
他们在教堂的小圆广场上驻足,普塞洛斯依然一言不发。太阳已经落了,金色和紫色的晚霞在树林后面隐隐闪烁。年轻的鹳鸟一只接一只地掠过教堂雉堞上的巢,侯鸟的南迁迫在眉睫,同时也意味着清凉而平静的初秋即将结束。老主教仰望着它们被云彩照亮的翅膀,仿佛深深地着了迷。康拉德在一旁等待,既不催促,也没有离开。
“我们曾经见过面……”普塞洛斯突然若有所思地开口。
“是的,君士坦丁堡。那一年我应邀去聆听您的布道。”
“不,更早。在蒙塞居尔,我是丹多洛侯爵的忏悔神父。”
康拉德愣住了,完全说不出话来。
“您给我留下的印象简直难以磨灭。那时我们几乎要撤离了,但是您指出了那条路,有谁能想到呢?当您带领我们到达山顶时,我真的感受到,是上帝对您说了话才令我们绝处逢生。”
“您过奖了,”康拉德终于答道,“除了用卑微的力量为上帝的荣耀所而做的努力之外,我一无所成。”
“同时我也见识了您对待异端的方式。我想这么多年的游历后您的确变得更精于事故,但是您相信教皇就是真理,并且相信为此所做的一切就是正义,这一点,我看不出有什么改变。” 普塞洛斯抬起手,召来的他的马车。他恭谨而冷淡地欠身,很明确地拒绝了康拉德试图搀扶他登上车阶的意愿。关上车门的那一刹那,他抬起了微微低垂的眼帘,他的表情还是那么漠然,而眼睛却闪闪发亮。
“您很幸运,能够所向披靡。但是幸运像风一样,是在不停变幻着的。”他说,“而现在,是东风盛行的季节。”
飞翔的侯鸟已经融入黄昏的天空,消逝得无影无踪。康拉德默默地站了一会儿,遥望黄色的桦树林和阔叶林,他能看见近处的树木在萧萧地落着叶子。在他的身边,教堂的亚麻田里一片淡蓝色的梗茎在秋日中闪着光,墓地里的野玫瑰结出了鲜红的蔷薇子,所有的花都染上了更深的色彩,却芬芳不再。
教堂的石板甬道上一阵非常拖沓的脚步由远而近,康拉德情不自禁地笑了,心情顿时松弛下来。他侧过身,就看见埃克将一把剥得干干净净的榛子递到他的鼻子下面。他拣了一颗放进嘴里,细细品味着那鲜嫩的果仁。
“伦瑟尔在哪儿?”他突然问。
埃克窃笑着,冲着亚麻田嚷嚷:“伦瑟尔神父,您做这些农民的活儿不觉得羞愧吗?”
伦瑟尔的脑袋在波动的蓝光间冒了出来,他怒气冲冲地瞪着埃克,转眼间便把康拉德也包括进他仇视和憎恶的范围。
“你们什么也不做怎么不觉得羞愧?”他朝他们走过来,嘴里絮絮叨叨,用康拉德无法听清却能辨出意味的词汇咒骂着。“快说吧,今天晚上要降霜,如果没把这些沤软的亚麻都收完,我整个九月就白忙了。”他向上望了一眼,突然换了种语气:“今年收成不错。”
栽在广场上的接骨木生长得枝叶繁茂,向四周铺展开,就罩在他们头上。一串串沉沉的黑果实几乎擦着他们的肩膀。康拉德摸索着在台阶上枝叶的阴影里坐下来,屈起腿双手抱住膝盖。
他还没有从那场折磨中完全恢复,现在他不需要再费力地保持充满自信和力量的语调,他的声音顿时沉了下去。
“我需要你们帮我准备主教会议的名单,所有应出席的主教和修道院长,他们的名字、家族,以及财产。我们必须在秋会节之前把大主教令发给他们。”
“你要怎么跟他们说?尤其是乌尔沃萨修道院长,他的大部分领地都在莫勒,别忘了他有权直接向罗马大主教团提出控告。况且在你来之前他本是大主教的最可能人选。”埃克提醒他,口气很不乐观,“他们会像土狼一样扑向你,你有准备吗?”
康拉德闭起眼睛,重重揉着太阳穴。“普塞洛斯主教,”他把声音压得更低,埃克和伦瑟尔不得不弯下腰才能听清,“已经代表约翰皇帝正式向国王提出婚姻要求了,皇帝许诺的嫁妆是五年内的贸易自由。”
“国王决定了吗?”
“我不知道。” 康拉德朝王宫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晦暗。“他既没有来教堂参加弥撒,也没有邀请我到王宫里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都不说话,一时间微寒的秋风中只有康拉德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你有没有考虑过为他加冕?”埃克试探地提出自己的观点,“如果他的王位是经由你确立,那么他改宗的时候也就意味放弃这权力,也许这对他有些约束?”
“但他至今没有提出过要求……”
“所以你就坐在这儿自怨自艾吗?”伦瑟尔突然不耐烦地脱口而出,“我知道你要在主教会议上面临多大的压力,我也知道如果你不能从卡尔·古斯塔夫那里得到什么足够说服他们的话,你就可能被那些主教们撕成碎片。但是现在你没有别的出路,那么就去做吧。是你自己选择留下来的,你就该为这个决定负责,别再跟我抱怨了。”
他很快说完这些,康拉德和埃克惊得目瞪口呆,好久没回过神来。
“但是,”埃克讷讷地为康拉德辩解道,“他不是在抱怨,他是想得到你的建议……”
“我没有。”伦瑟尔干脆利落地截断了他的话,“你,”他伸出一根手指头,点着康拉德的脸,“除了你自己没人知道你想要什么,能够妥协到什么地步,最后的界限又在哪里。你应该清清楚楚地定下你的规则,如果这是场较量,至少别总让对方先发制人。”他直起身体,瞥了一眼埃克,很满意地在他的脸上发现了惊喜交织的表情。他把披在肩上的外套扔到康拉德的怀里,“你打算一直坐在风里我也懒得理睬,但至少在石头上垫点东西。”
然后,似乎已经对这场谈话厌烦透了,他捋了捋有些凌乱的金红色发丝,头也不回地埋入那堆亚麻的世界中。
埃克站在康拉德的身后,尴尬地保持沉默,脚尖不停地在地面上蹭来蹭去。
“去帮他吧,”康拉德叹了口气,“他掌管着储藏室的钥匙,别惹他生气,否则我们整个冬天连块熏肉也吃不到。”
他望着埃克一蹦一跳地朝伦瑟尔扑去,他们在田地里互相扯着对方的衣袖,透明的梗絮飘荡起来,像活着的蝴蝶的翅膀。
康拉德的双手掩住了脸,他伏下头,顶在自己的膝盖上。回忆如秋风般在他四周萦绕,他无法抑制地想起了逝去的时光,想到他已经永远地失掉了奥兰多。
* * *
奈斯侯爵夫人在打磨得像金属一样光洁闪亮的柏木大门前驻足片刻,她审视着自己的形象,目光既挑剔又严苛。月牙白的束腰小袄是为了今天的场合特意赶制的,她用一条镶着蓝宝石的华贵腰带来强调引以为傲的柔美的腰肢。蓝紫的丝缎外袍上别着的鼓形胸针是拜占庭新近送上的礼品,金线缠绕的细致花纹中含着那颗绿宝石,和她的双眼一样的色泽。她整理了一下垂在脖颈旁的发带,将淡蜜色的浓发披洒到两肩上,终于满意地笑了。
大厅里火光通明,如同白昼,上好的松油灯取代了会发出辛辣刺鼻的烟雾的鱼油灯和鲸油灯。崭新的亚麻桌布上,摆满了蒜香牛肉、涂着厚厚一层黄油的熏干鱼,干酪和酸奶随手可得。贵族们身披毛皮斗篷和丝缎上衣,贵妇人的精致的首饰在灯光下闪闪烁烁。他们手里捧着镶有银边的牛角杯,美酒发出诱人的光泽。
侯爵夫人在这片雍容华贵的嘈杂中轻轻走过光洁的地板,有几位故友发现了她,笑着握住她的手求她再次青睐,她三言两语就打发掉他们。今晚她精心打扮并不是为了展现给他们的。她在人群中搜寻着,很快就发现了一袭蓝色长袍的卡尔·古斯塔夫。她还没有完全走到他身边,他就转过脸来注视着她。
“觉得如何?”侯爵夫人展开身形,在古斯塔夫面前悠然转了个圈,“称您的心吗?”
古斯塔夫大笑着拉起她的手,轻轻握着,放在唇上一吻。“完美,”他叹息道,“我的可人儿,放您离开真是一桩罪过啊!”
他们手挽着手走到舞池中心,男女贵族们立刻向后退去,凡是国王舞步所至,人们便停下深深地弯腰行礼。
侯爵夫人的视线从这些必恭必敬的臣子身上滑过,眉眼间兴趣盎然:“那位得到您格外重视的家伙究竟是谁呢?”
“杜克伯爵,刚从法隆来。”
“他是代表巴基塔伯爵的吗?他们决定向您屈服了?”
古斯塔夫微微颌首,唇上浮起一丝笑意:“他还带来了一副象牙画像。——您知道巴基塔伯爵的独女有着和您一样颜色的头发吗?”
侯爵夫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恭喜您,陛下!被两个女人争夺的感觉如何?”
“没有您加入其中,一切都索然无味。”
这番恭维引得奈斯夫人郎郎地笑起来,她的纤手在古斯塔夫的脸上轻拍了一下。她知道在场的所有女人都会因这个亲昵的动作嫉妒得发狂,而男人们则会对她趋之若骛。“您想从他那儿得到什么?”她认真地问,语气中不再有丝毫调情的味道,“您需要多少时间?”
“他将在乌普萨兰待十天,我什么也不要他说,只要他相信我告诉他的每个字。”古斯塔夫的舞步慢了下来,他们交换了一次位置之后,他就完全停住了。“他正朝我们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