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谣-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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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在人们的祈祷下,亮起了嗓子,哭喊起来。赵四爷的泪水唰地流了下来,抖抖地说:“娘娘显灵……托太后的福……鲤鱼娘娘果真显灵哩……”
阎赵氏是槐花的姑姑,刚才她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上,听四哥说娃莫魂,总想凑上去瞅一眼,但娃在太后手里,就一直就没得机会。
这会儿,她看到娃挥动着小手,在慈禧的怀里清亮地哭叫,早已成了个泪人儿,哭着道:“我侄女得魂哩……娃娃活转哩……呜呜……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呀……”往前爬了几步,直向慈禧叩头道:“多谢太后……多谢太后……”
孔秀才也长吁一口气,说道:“换个人,鲤鱼娘娘怕就不会显灵哩——这都是太后恩典,才救了娃一命!”
阎千山、阎玉水等人也都频频点头道:“是的,是的,娃懂事后,就应该把这个故事说给她听,命她记一辈子太后的好……”
“哇哇……哇哇……”
庙里,人们欢呼雀跃,把厦房里的小河侠给惊醒了,他肆无忌惮地放声哭叫起来。
孔秀才说:“才吃过鱼儿送过来的羊奶,不饿呀,怕是又尿哩……”
乐颠颠的赵四爷说道:“你们在,我去看看。”一会儿工夫,便把河子抱来了。
“哎呀呀……”慈禧一看河子,笑了起来,说:“又是一个小宝贝,快抱过来,让奶奶亲亲。”
李莲英犹豫了一下,不敢抗旨,将孩子从赵四爷手里递给慈禧。
慈禧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阎赵氏急忙回道:“河里生下的泥娃娃,就爱吃羊奶,有个小鸡鸡……”
慈禧看了看河子,又看了看槐花,笑道:“好啊好,这是一对金童玉女呀!”说着,就在李莲英等太监们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将两个孩子抱着出了庙。
周颐夏候在厦房门口,见状直摇头,说道:“太后总是不按常里行事,像这样亲近民心的丰功伟绩,我是该记载还是不该记载……”
载漪笑笑,上前小声说道:“用不着载入史册。太后年事已高,在宫中时,最喜欢小孩,像我那臭小子……不不……皇储,都是她老人家从小抱大的。”又拦住阎赵氏等人,大声说:“太后向来信佛,颇有菩萨心肠,如此舟船劳顿,还给你们的孩子请愿,现在太后该歇息了。”
一路上,荣禄负责调兵遣将和安全保卫,刚才带了清兵,在外面布下岗哨,回来就看到慈禧抱着两个孩子,眼睛一瞪,对鲤鱼滩的人们道:“简直是岂有此理!没见太后这么大岁数吗?谁家的孩子,谁家快快抱走——你们也就此住步,太后要就寝了……”
慈禧制止住荣禄,一手托着一个婴儿,说道:“不碍事,我年纪大了,就怕寂寞。今天晚上,让这金童玉女陪陪我吧,免得半夜醒来,身边空落落的。”
荣禄和周颐夏对视了一下,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而李莲英掠过他们身边时,偷偷摔下一句话:“二位大人,不必过虑,就这么着了……”
3 河滩上,纤班正在聚首,阎大浪擦干泪水说道:“今晚,咱们就不开火哩,各自吃些干粮,凑合一夜吧。”
泉子道:“三师父就这样走哩,谁有心思吃呀,喝口河水解解渴就行哩!”接着抹泪道:“以前,每到一处,都是三师父安排造饭,想吃甚吃甚,现在……”
“不行!”李忠义道:“夜里谁也不能睡觉,咱还得警戒,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的性命,就捏在咱手里呢!”
在他的催促下,岩子、枫子、路子等人勉强吃了些干粮,就被阎大浪分为四拨,镇守庙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泉子不解地问道:“咱不是刚看见,朝廷的兵士皆都派了警戒么?”
李忠义摆摆手道:“那些家伙,都是酒囊饭袋,遇到事儿,比滩里的野兔都跑得快……老子才不信任他们呢!真正管用的,还是咱河侠!”
一切安排停当,阎大浪说:“大哥呀,这里有我呢,你快到庙里去看看河子吧!”
“对呀对呀,”李忠义抠抠脑袋道:“忙昏了头,我咋把儿子给忘他妈的哩!”向前走了几步,回头喊道:“兄弟,你是娃的干爹,咱们一起去……”
阎大浪向泉子交代了一番,跟着李忠义,就风尘仆仆来到了庙里。
荣禄和亲兵们挡住他俩的去路,说道:“这儿是禁地,你们不得入内!”
李忠义有些火了,说道:“我进来看我儿子,你们为何阻拦?”
“看儿子?”荣禄说道:“看什么都不行呀,我们得保证太后和皇上的安全。”
“谁在外面喧哗?”厦房里传出慈禧的声音来:“是纤班吧?请他们到我这儿来。”
“喳!”荣禄无奈,只好和亲兵让开了道。
李忠义看了看阎大浪,俩人定了定神,急匆匆来到了慈禧的卧室。
虽然都是厦房,但这一间的确与孔秀才、赵四爷住的大有区别。这里是当初黄河三滩的人们凑钱建驿馆时,专门为大香客、大商贾预备的,一式的枣木太师椅、八仙桌、梳妆台……就连床格,也是经能工巧匠精心雕刻,显得既雅致又大方。
慈禧见两条虎虎有生气的汉子进来,刚想说话,李忠义便首先开了口:“太后,你怀里抱着的,是我儿子”,阎大浪也说:“我们进院,正是要来看娃的。”
“你的儿子?”慈禧有些诧异,望着河子的小脸,抬头望了望他俩,说道:“这男孩虎头虎脑,长得颇有精神”,又问道:“叫什么名儿呀?”
李忠义答道:“回太后,贱草贱泥似的,生在黄河里的娃娃,人胡乱给起了个名儿,叫河子……”
“这名儿不错呀!”慈禧说道:“河子河子,黄河的儿子,好好好!”
俩人急忙道:“承蒙太后抬爱……不胜荣耀,不胜荣耀……”
慈禧想了想,说道:“你们的纤班,现在何处?”
李忠义道:“禀太后,我们已将队伍分成四拨,专门保卫太后和皇上的安全。”
慈禧听后,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又说道:“这样吧,你们忙去,孩子今晚就跟我做伴。”
听到这话,俩人对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话。“咔”立在一旁的李莲英对他们努努嘴,咳了声说道:“让太后休息吧。”俩人行罢礼,转身出来。
到了半夜,河滩刮起了风,四野里的树木在风的搅动下,更是嗖嗖地响个不停。
警觉的慈禧,哪能睡得安稳,听到光绪、载漪都已经开始打呼噜,叫李莲英给点上蜡烛。
她望了一眼两个熟睡的婴儿,想着列强军队紧追不舍的危情,不由苦笑一下,觉得这几天的廷报挺有意思:董福祥的几万大军,根本挡不住瓦德西的十万联军,而京城一位叫“赛金花”的妓女,投入到这位联军元帅怀抱里,居然迟滞了联军的进攻,她才得以喘口气,在河沿县城小憩几日。
“有趣有趣……”她摇着脑袋自言自语:“国家社稷岌岌可危,竟然是女人的身体起了大作用,嘿嘿……这叫怎么回事呀……”笑了一声,她的神情又凝重起来,嘴里喃喃道:“我着人让袁世凯入直隶,不知这人能否靠得住……”
太后不睡,李莲英也不能睡觉,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打着瞌睡。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黄河哗啦哗啦的水声和千奇百怪的风声不绝于耳。
4“哗!”突然之间,屋里跳进一条大汉,他用红布蒙着脸,赤裸着上身,手持一柄宝剑,压低声音道:“慈禧老儿,和你满清算帐的日子到哩!”
慈禧“啊”了一声,大惊失色,正在打盹的李莲英也被惊醒,睁眼一看,吓了个半死。那椅子的响动,分散了大汉的注意力,他“呼”地转身,一阵风过,蜡烛熄灭,挥手一剑,只听“咣当”一声,李莲英滚到八仙桌下。
大汉复又转过来,挥舞宝剑,对准慈禧的胸口,正要下剑,就见慈禧慌忙将两个婴儿揽在怀中,那剑尖往回一缩,没能刺下去。
他正愣神时,慈禧暗地拧了两下,怀中的婴儿醒了,“哇哇”地哭闹起来。
“好你个奸佞女人”,他吼道:“用娃娃护身,还算人么?”微光中,两个稚嫩的小脸蛋上,嘴儿皆都大张,使他金刚般的心软了下去,“这……”霎时不知所措了。
调整好情绪,选择好方向,他正准备举剑朝慈禧脑袋砍去,就听“嗖”地一声,胳膊中了一镖。
“当啷……”宝剑落了地。
“老子跟你们拼哩……”他拔下镖来,低头拾剑,却见一只大脚踩住剑柄,抬头看时,两条大汉立在了他的面前。
这两人,正是李忠义和阎大浪。从刚才的声音中,他们已经知道刺客是何人了,阎大浪一把抱住他,说道:“快走……你不要命了么?”
他也听出了阎大浪的声音,跺着脚吼道:“呀呀呀……是你们坏了我的大事呀!自从得到这个消息,我已经追了两天两夜!快放手,我要杀掉她?”
李忠义抱拳道:“兄长呀,有本事杀了我,再说你的复仇计划——否则,你迈不过我这道坎儿……”
说话时,阎大浪已经贴着他耳朵道:“兄长呀,你快走,赶快走……”
这人正是河侠蓝大顺。他获悉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西逃的消息后,风尘仆仆,一路追赶,好不容易追到了鲤鱼滩,挨到半夜,见清兵松懈了警戒,才运用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进院行刺。然而,万万没想到,却被自己的师弟们拦住,一时勃然大怒,回手先给阎大浪一拳,又给李忠义一拳,吼道:“都给我滚开,老子今天非要杀了这老妖精不可!”一边吼,他一边抄起宝剑,在微弱的光线下,又要刺过去,仍被李阎两人死死拦住。
荣禄等人听见动静,带着清兵们举着火把,纷纷扰扰,脚步乱做一团,向这里包围过来。
“兄长呀,”阎大浪和李忠义惊出汗来,急切地说道:“再不离开,你就死定哩!”俩人拼命用力,将悲愤欲绝的蓝大顺推了出去。
“不得了了……”晕厥过去的李莲英,此时也抖抖地从桌下爬出来,用半男半女的声音呼喊:“有刺客呀……有人想要刺杀太后老佛爷……快来人呀……”伴随着这怪调的,是河子和槐花“哇哇”的哭声。
门外早已乱做一团,荣禄和载漪等人大叫大嚷:“快围上来,别让刺客跑了,火把举高点,快呀快呀……”
那些兵丁一路劳累,早已经疲惫不堪,何况在外面受冻半夜,河风嗖嗖地吹刮,听不清谁在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互相壮着胆,在院里乱跑乱撞。
熙熙攘攘之中,蓝大顺不无遗憾地一个跟头翻过院墙。身体还没站稳,就被泉子、岩子等扭住胳膊。
泉子道:“大胆狂徒,敢来行刺?”
蓝大顺以为落入了官兵手里,正运足功力,准备拼个鱼死网破,没想到居然是纤班弟兄,就闷雷般吼道:“还不放手?你们懂得点河侠规矩么?”
小井子一把撕下他的面罩,瞅了瞅,嚷道:“哎呀呀……咋是蓝大英雄……哥呀,你们还说抓坏蛋哩,结果抓的是个大好人……”
泉子、岩子等人听了蓝大顺的断喝,已吓得没了主张,可是二师父临走时候专门交代过,除了太后和皇上,其余不管是谁,包括调动清兵的荣禄,只要谁有异动,就可以捉拿谁。
正想着,就见乱纷纷的院里又飞过墙来一个人,他正是阎大浪。
“二师父,这咋办呀?”泉子赶紧请示:“我们捉拿了蓝……”
阎大浪打断了他的话,急忙喝道:“还不赶紧松开!”然后抱拳对蓝大顺道:“兄长啊,你太鲁莽哩!这样做,只能是自送性命啊。”
“这么说——”蓝大顺悲愤得浑身打颤,带着哭腔道:“我先人李闯王的冤仇,就不报了吗?”
阎大浪说道:“兄长啊,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不是机会啊!”
蓝大顺仰天长叹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我……”
“刺客跑了……”院子内传来了刺耳的喊声:“快追啊……都快给我追啊……”
阎大浪见蓝大顺还在那里发悲剧英雄之感慨,就对泉子道:“情况紧急,你快护送蓝英雄离开这儿——谁敢挡道,就斩了谁……”
“遵命!”泉子起身,拉着蓝大顺,一溜小跑,没入夜色之中……
在阎大浪安排蓝大顺逃身的同时,慈禧的情绪也从极度惊恐之中逐渐平静下来。
李莲英惊魂未定,嘀嘀咕咕道:“那一剑明明刺穿心窝了,我咋没死呢?”抖抖地点燃了几十盏蜡烛,将屋子里照得一片明亮。
李忠义站在中央,身前身后皆都跪满了前来请安的朝廷大员和随从。
刚才,正在酣睡的光绪,忽然被周颐夏搀扶起来,惶惶然道:“皇上呀,不好了,有人行刺太后。”直吓得光绪魂飞胆丧,连鞋也没穿,就由太监们簇拥着,来到了慈禧住处。
普通厦房里的孔秀才和赵四爷,本来就没有睡着,正在说着话来,听到外面忽然大乱,跑出来时,又听说有人要行刺太后,孔秀才哭着喊道:“太后乃国母呀,谁敢如此胆大妄为,真是无法无天呀,太后啊……”一边哭,一边要来给太后请安,早被荣禄拦住,瞪眼吼道:“嚎什么?太后的住处,也是你们能随便进去的么?没把你等当刺客法办,就算便宜了,还不快滚!”一通咆哮,把孔秀才和赵四爷吓得魂不附体,转回自己的厦房,脸贴着窗户听动静,浑身上下颤抖不已。
载漪之所以官运亨通,全是靠了慈禧。这次随驾,他也是为了在慈禧跟前表现忠诚,好达到废去光绪,而立自己儿子为新皇帝的目的。
此刻,他跪在慈禧面前,哭着叩道:“太后老佛爷,你可不能发生什么事情呀,如有不测,咱大清江山就全完了……全完了……呜呜……全完了……”
光绪虽然被囚禁多年,但觉得在列强联军攻破北京时,慈禧还没有忘记带自己西逃,一路上心存感激。这会儿,他颤抖着叩道:“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太后没事,就一切都没事了……”
慈禧却不听满地臣子们的唠叨,而是直勾勾地盯住李忠义,许久才说了一句话:“你和那人是一伙的!”
这话,把载漪、周颐夏等朝廷大臣吓了个半死,皆疑惑地抬起头来,望着李忠义,嘴里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忠义本来不想暴露他与蓝大顺的关系,见慈禧直截了当地说破了这一层,就抱拳道:“回太后,我明人不做暗事——他也是河侠,是我的兄长……”
慈禧轻轻地拍打着两个婴儿,待他们又入睡后,才问道:“他为什么要来刺杀我?”
李忠义道:“他也不是一般之人,而是李闯王的遗属……”
“哦,我明白了。”慈禧继续轻轻拍打着孩子,斜着脑袋又问道:“告诉我,你们河侠,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忠义道:“我们皆出自同一师门——别的派别我不便多言,就我们这一派,乃老子正宗后裔,从来都在黄河上拉纤走滩,我们的师父李道衍……”
慈禧心一惊,停了拍打孩子,身体向前欠了欠,紧追着问道:“你们是李道衍这一拨呀,怪不得……”她见光绪、载漪等人望着她,觉得自己有点失态,复又平静一下情绪,缓声缓气道:“刚说到哪了?李道衍?接着说。接着说。”
李忠义道:“我师父李道衍五年前去了趟京城,回来后泪眼汪汪,仰天浩叹,不久竟大笑着安然辞世。他老人家过世后,便把纤班交给了我……”
“行了!”慈禧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都听明白了,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