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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黄河谣-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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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满嘴糊着浆子,边进食边说:“三天哩……东躲西藏,我真没死啊……我——我——我真吃上馍哩……”说着,乘人不备,猴子似的,伸爪就从篮篮里摸了一个窝窝出来。
    正想偷偷塞进怀里,却被杏花发现。她上前一步,就势夺了下来,厉声吼道:“饿死鬼!一人只能发一个!你多拿,后面来的人比你吃甚?”
    李老六被吼得不知所措,只往后退,嘴里含糊其辞:“我该死……我再不……”
    杏花的一通咆哮,把阎玉水、阎五家的等在场的人吓煞了。正在忙碌的鱼儿赶紧过来,小声对她说:“杏花妹,在娘娘庙可不敢闹腾呀!你这可是大不敬啊!”
    杏花一对丹凤眼这便瞪起,极不乐意鱼儿当众数落她,嘴一瞥,便讽刺挖苦起来:“甚?就姐姐孝敬呀——就姐姐身上有灵光呀——就姐姐懂得慈悲为怀呀……”
    鱼儿被抢白得脸色惨白,转头“呜呜”地哭了起来。人们知道杏花性格好强,对鱼儿不服气,便前来安慰鱼儿:“姑娘,贵贱别往心里去,谁不知道你是义女,不声不响,给村里办过多少好事……”
    阎玉水瞪了杏花一眼道:“你姐刚才说得不对?娘娘庙是圣地,就是不能大声喧哗嘛!”
    杏花自知造次,吐了吐舌头,退向一边,毛眼眼向河滩的纤班望去,不再言语了……
    4 河子昨晚没睡好。
    因为这一夜,总有那红红亮亮的女娃,露着白生生的牙齿,冲着他笑。”清晨,床上遗下湿漉漉的,好不难受。回味梦里的情景,羞得双手捂脸,不好意思起来,厚厚的嘴唇翕动着,喃喃道:“我咋哩?真不是人……就做下那见不得人的事情来,和女娃……”
    阎大浪喊了长长的“捞——河——喽……”把河子的心拉了回来,不敢再往下想哩。系好腰袋,拿出长竿,他跟纤班一班人去捞河。
    “嘿嘿……”井子昨晚去串女人,回棚很晚。这阵子,他边走边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问道:“河子,咋哩?咋老不开腔?”
    河子仍是低头走路,脑中乱如一团麻线,越想理就越理不出个头绪来。他猛不丁道:“我不想当纤夫哩!”
    井子在纤班里,算是他的大哥,年纪比他大六七岁,世事经验也比他多得多。
    过去,无论甚事,他都要请教井子,向人家学拉纤,向人家学喊号子,向人家学拳脚,向人家学游泳……
    刚才他的这话,却让井子大惊,睡意顿时飞到九霄云外,慌慌拉住了他粗壮的胳膊,急问:“咋嘛?咋嘛?黄河纤夫,可是天底下最自在的活神仙呀!娃咋哩?”
    河子用力挣脱井子的手,说道:“谁是细娃?我如今是大人哩!我要娶媳妇,住房子,生娃当爸!”
    井子上下打量着河子:的确,在黄河的风风雨雨之中,一个不起眼的细娃,转眼之间就长成了虎背熊腰的汉子:他的胳膊,铁棍似的;他的腿脚,比自己的还粗壮有力……他真长成大小伙子哩!

    然而,井子却仰天大笑起来,“咚“地夯了他胸膛一拳,说道:“傻!傻瓜子!哈哈哈哈……傻!傻瓜子!哈哈哈哈……你还不懂事哩……”
    河子没笑,宽阔的胸膛结结实实受了一拳,却身不晃,腿不颤,健壮魁梧的他,并不觉得自己傻——因为,他说要“娶媳妇”的话是认真的。
    于是,犟驴似的耿着脑袋,他望着黄河说:“笑甚?看老子今儿就从河里捞一个女娃,学村里人那样,披红挂彩,娶来当婆姨,过安稳日子!”话这么说,就希冀着:叔让捞赵家落难者,兴许就能捞上槐花姑娘哩……心口猛然一热,暗自叫道:“哎呀呀……梦里那红红的女娃,就是槐花呀!”
    井子仍在笑他“傻气”,说道:“只怕你小子没那艳福,捞不着呀!哈哈哈哈……花块大洋,就睡一个,常换常新,这多美哉!哈哈哈哈……娃还小,给你说,你也不懂得!还要当爸哩,那会把你栓死的!哈哈哈哈……”
    河子性耿,只要认准的事儿,就会一根筋认到底,干到底,正所谓“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
    被耻笑后,他不想理井子了,沉沉地“哼”了一下鼻子道:“我偏要!”
    哥儿俩的谈话,随着滩里的风,句句皆飘入在前头引路的阎大浪耳朵。
    他络腮胡子红脸膛,浓眉大眼,额头光亮,肩宽体阔,和大伙一样,剃一个光蛋,走起路来脚下生风,说起话来声若洪钟。要不是两鬓的白发依稀闪烁,真可与威猛的后生们比壮斗美呢!他一路在琢磨:“赵家应该有人幸免于难的,如果捞上他们,就能排除各种各样的传闻,探清白龙白蛟的底细……”他头也不回,对河子说:“有本事你今天就捞吧!”
    河子“喔”一声,井子等人吐吐舌头,也不敢再说女人的事了。
    说着走着,他们来到河边。
    水面漫起大雾,汹涌的洪水,卷着那些几人合抱的大树,顺流而下;树干与树干在浊浪中相互碰撞,发出“咚咚”的巨响,震得地也在颤抖。
    根子说:“叔,捞吧,不见赵家人,捞些物件,闹上岸,咱造棚棚!”
    “放——放——”阎大浪说:“要这做甚?咱的棚棚结实得很哩,几十年也坏不了!”
    河子看得远。在浓雾中间,他瞅见:波涛里,模模糊糊,时隐时现,似乎有人在漂,不由紧张激动起来。
    他用心望去:只见那人披个红棉袄,爬在门板上,随波浪起起伏伏,正从上游漂下来……不由分说,他扔下长竿,急急忙忙跳下水,向那红红的人游过去。
    岸上,岩子、王二愣等人,亦看清了情况,皆在乱吼:“浪里是有个人——是个女人啊……赵家的女娃……快去捞啊……”
    井子等一帮后生亢奋地闹着要下河时,阎大浪却发了话:“尔等且慢!都听招呼!让河子去捞!”
    后生们偃旗息鼓,不敢造次,只好拿手遮在额前,看河子向那红红的人游去……
    在汹涌的波涛中,河子勇敢无比,他的身子一会儿出现,一会又消失。
    滩上的根子,也清楚地看见上游漂下人来,急忙将手做成喇叭筒,高喊高叫:“河子,靠上去——抓紧啊,兴许是赵家的——快拉到岸上来……”
    在人们的呼喊声中,河子上了岸,哪管那门板如何,连花被带人抱起就跑。
    他的身后,传来路子等人的吼声:“傻瓜,快弄开看看是死是活?”
    经这一提醒,河子停住脚步,小心翼翼将花被和人放在滩上,然后,屏住呼吸,轻轻打开……一见,河子便泄了气,不知说什么才好。
    原来,这并不是个女娃,而是个男人——并不是一般的男人,而是上游的老舅孔秀才。
    此刻,这老汉顺流漂下来,竟然悠哉悠哉地睡着了。一睁开眼,就见阎大浪、河子等纤夫围着自己,举起干爪似的手将石头眼镜戴端,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周遭的情形,用沙哑的嗓子吼叫起来:“我没死……我得救哩……我没死,刚还梦见周公哩!他说我命大福大造化大,逢凶化吉乃呈祥!”
    “咋是你哩?”阎大浪惊奇不已,说道:“孔秀才呀!我的天……咱积善成德捞上了你,是天的安排啊……孔秀才,快快起来,你又显老不少哩……”
    孔秀才掀开花被,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拉住河子的胳膊,抖抖瑟瑟地说:“这不是河子吗?娃长成大人哩!娃好壮实呀!阎班主,你说说看,这不是命运安排是啥?当初,我用小木盆盆救下河子,而今,娃又在这河里救下了我的老命……这不正应了‘乌鸦反哺,狐顿首丘’的老话吗?”
    河子早已认出了老舅,但他并没有为老舅那番话所感动,而是甩开了那双干爪,喃喃道:“我每天在河里都救好些人哩!今儿捞上了你,却没捞着槐花——你赔我的人……”
    孔秀才见河子脸有怒色,忙问道:“娃……不不不,河子,你在说甚?”
    河子那话,其实只是讲给自己听的,嘟嘟囔囔,含含糊糊,谁也没听明白。
    阎大浪扶住羸弱的孔秀才,急切地询问上游情况,百姓状态。
    孔秀才抖着山羊胡子,像说书似的一一道来:“如今遇到大水,白龙旋风又祸害了赵家,男女老幼,一门忠烈,皆被砍头的砍头,点天灯的点天灯,凌迟的凌迟——都说赵家儿女个个泳技高超,白龙旋风害怕,便将细娃碎女身捆石头,扔进黄河……”
    没听完,阎大浪就吼道:“这帮畜生,老子非宰了他们不可!”
    孔秀才脱下鞋,从鞋里倒出几块银元,抖抖瑟瑟捧在手中,泪就下来了。
    他对阎大浪和纤夫们说:“就剩这几个,是我藏了又藏,才保存下来的……实在拿不出手,实在报答不了你们的救命之恩啊……我……我……”

    阎大浪对那几块黑黝黝的劳什子看也没看,就冲一旁的根子发话:“愣着做甚?还不赶紧请孔秀才去娘娘庙领吃食去?看把老人家饿成干猴哩!”
    井子得令,扶住孔秀才便走,但老人家实在体虚无力,无法行走,就指派河子道:“去,把你老舅背去吃饭!”
    河子瞅瞅阎大浪,只见他一挥手,并不急于让孔秀才这就离开,就问起了上游的情况。
    河子拉住孔秀才干鸡爪子似的手问道:“白龙旋风,啥模样?”
    孔秀才只要听见“白龙”字,就会本能地打寒战;瘦如干柴的身子,像洪水中的孤树,且抖且摇,而且脸会顿时发青发紫,太阳穴忽闪忽闪,把那副祖传的石头镜子颤下鼻梁,让瑟瑟的干爪去接住它。
    纤班的人们见那德行,皆说:他是被吓下病来哩!
    河子再问仇家的情况时,他抖得更凶,只发出“魅妖”两个沙哑的颤音,就一头栽倒下去,不省人事。
    二话没说,河子背起孔秀才,说声“连吓带饿,人成这样哩”,就像背着一捆干草,轻飘飘的,一点分量都没有,匆匆向庙的方向跑去。
    背上,传来沙哑的声音:“河子,你真长大哩……咋恁大劲哩!”
    河子只顾往前迈步,脑中又回荡起十年前的那些唠唠事来,“唔”了一声,再没了下文……
    还记得老舅说带他去京城时,手上恁有力气,抓得他小胳膊生疼生疼,几欲断裂。
    而今,才十几年,老舅已经像秋风里的一片枯叶,轻飘飘地落在了河子的背上……
    烟雾笼罩的娘娘庙里,人们熙熙攘攘,一群又一群衣衫褴褛的逃难人,坐在场院里,边吃馍边念念有词:“鲤鱼娘娘恩典……鲤鱼娘娘恩典……”
    忽然,难民堆里就有人在喊:“孔秀才——你老人家也逃出来哩?”此人便是李老六,他那双因饥饿而鼓出眶外的蛤蟆眼分外明亮,既惊奇又亢奋。
    “真是你老人家呀!”他说道:“真是福大命大……”话没说完,就扑了上来。
    孔秀才命河子放下他;还没站定,就被李老六和难民们紧紧抱住,哭作一团。
    李老六泣不成声地说:“赵家遇害,你在场啊,我等都以为你也被白龙旋风给沉了河——你咋逃出来的?”
    孔秀才方才定了定神,翘着山羊胡子,打了个寒战,抖抖地说:“啊……李老六,还有你,还有你——皆活下来哩,这就好,这就好……我——我跟白龙旋风周旋,可是没一点用处,没救下赵家的一男半女,眼睁睁瞅着那帮恶魔把一个个细娃碎妹沉到河里……”
    难民们对赵家的遭遇唏嘘一番,感叹一番;对土匪的暴行咬牙切齿一番,义愤填膺一番。
    李老六说:“咱是知道的,赵家娃娃个个都是‘浪里仙’,只要在岸上头不落地,到水里就自有办法哩!我听说,赵家有个幺女娃,从河底搞断石头,逃出来哩……”
    “这不可能……”孔秀才却直摇脑袋,说道:“手脚皆和石头死捆在一起,焉能逃脱?断无此事——我从没听说过,从没听说过……”
    难民们也说:“也许是逃不脱的——这只是大家伙对赵家的祝福,不然,这一门就全灭绝哩!”
    孔秀才是个精于世故的谨慎人,他瞅瞅这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父老乡亲,又瞅瞅周遭的环境,扶一扶鼻子上的石头眼镜,压低嗓门嘱咐道:“在上游,李家和赵家,都是咱受苦人的救星呀!李家只剩个……”脑中想到河子,却顿了顿,接着说:“李家就剩——你李老六哩!赵家也希望能剩个根根苗苗——咱希望归希望,可不敢乱说,万一……”
    “老先生放心吧!”李老六说:“日后就是遇着赵家的人,我们也会全力保护的,绝不能让土匪斩草除根!”
    这些人死里逃生,突然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唠唠事;河子在一旁看得心焦,催道:“老舅,咋没完没了哩?我可有正经事呀,我可得先回河滩去哩!”
    人们这才从刚才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李老六知晓孔秀才还饿着哩,就指着粥棚大嚷大叫:“快!孔秀才,快去那里——有吃食!”
    河子复又背起老舅,向庙里走。
    孔秀才却对李老六和难民们冲着娘娘庙大喊大叫的行为十分不齿,拿眼狠狠瞪了他们一下,让河子“非礼勿视”,嘴里嘀咕着“娘娘在上,必须先拜……”就不再理睬那不知礼数的李老六了。
    掠过场院,河子和他老舅直截来到庙堂。
    孔秀才从他背上下来,就势跪进石槽,眼含热泪,纳头便拜:“年成不济,乾坤颠倒,上游发大水,又有白龙旋风匪患祸害,我等逃到这儿来……”紧接又唱起祥瑞歌来:
    河出那个图
    洛出这个书
    鲤鱼呀么个娘娘耶
    显灵就把那灾害降伏
    ……
    孔秀才的身后,不知何时随来一群难民,他们也跟着发出一片保佑之声:“鲤鱼娘娘……鲤鱼娘娘……”
    拜完,河子领孔秀才来到粥棚,将他老人家交给杏花,说自己“要去捞河”,就往河滩奔。
    “今儿捞到些甚?”杏花冲着他的背影喊:“有赵家人么?根子……”
    “河上全是雾,甚也看不清。”河子边走边道:“或许过会儿,雾散了日头出来了,根子就能捞着哩!”
    杏花还想和河子说什么,却被她母亲阎玉水吼住:“就算你和根子好,也不能这样张扬呀,我听说王家最近要来送聘礼,贵贱不能……”
    “我才不稀罕哩,”杏花没理睬母亲,又挥手嘱咐河子一番:“大水无情,可要小心哩!你告诉他,甚事都想着来——听下哩?”
    河子已经走远。杏花回转脑袋,抻抻衣角,遵照母亲的指示,给落难的孔秀才舀粥、发窝窝。
    阎玉水和孔秀才相认之后,扼腕痛惜一番,便抹着泪,吸一口长气,让人把孔秀才安置好,转身对杏花说:“何等有才学的人啊,竟落到了如此田地!”又回望鲤鱼滩的庄稼地说道:“依我看,甚也不济粮食宝贵!”

    母女俩叨叨时,鱼儿却独自玉立,目送着远去的河子,自言自语道:“真长成大人哩……”
    5 河子返回河滩,大雾已经逐渐散去,东山的阳光,直直地射了过来,许是水气和阳光搅在了一起,天上居然出现了少见的一道彩虹。他心情特别高兴,张开双臂高喊:“出虹哩——出虹哩……”
    阎大浪也激动起来,他将腰间的裤袋勒紧,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或者雾珠,朗朗笑道:“尔等知道吗?清晨天上出虹,必有祥瑞呈现——今儿,咱有好运哩!哈哈哈哈……”
    一会儿,五颜六色的彩霞,就映红一河锦波。河滩之上,也是绚丽多彩,美不胜收。
    岩子、路子、王二愣等人,也为天地大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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