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梁官梦-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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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害怕,也可能是过于悲切,跪在地上的亚红这阵已经瘫软在地上,一只手根本拉不起她来。不得已刘悠然又伸出另一只手去,从腋下用力托着她慢慢向床上移去。
就在这时,从外屋猛地闯进一个穿警服的人来。他手擎带了闪光灯的相机,着刘悠然、亚红一阵猛拍。
被强光刺激的亚红大惊之下仰身一跌,正好跌倒在床上,拖带得刘悠然也一下扑在了她的身上。这一切,全被拍摄者尽收镜内。
“哈哈哈……刘县长,你好快活呀!”没容刘悠然从床上立起身来,屋里又多了两个人,且都穿着警服。其中一个刘悠然感到有点面熟。
“你们……”
“不用怕,刘县长。我们是城关派出所的,都是你的下属。”面熟的那位“嘿嘿嘿”笑着,说:“今天搞个扫黄突击行动,不想搅了刘县长你的好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接着玩,接着玩。”说罢一摆手,几个人同时退出了屋子。
刘悠然这才想起来,这个说话者正是城关所那个叫洪什么的所长。
“刘县长,我……”吓得早蜷缩于床一角的亚红这时才醒过神来,可怜巴巴地望着刘悠然不知所以。
计划做得很周密,甚至让公安局长来做保镖,可防范了半天,还是上了人家的圈套,还叫人拍了同三陪女在床上的照片,刘悠然沮丧得简直想自杀。
“我们的人呢?李勇他把人都安排到哪去了?”沮丧中,他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叫了一声:“李勇──”
“到!”话音未落,李勇已站在了他的面前,手里还提着个照相机。“人赃俱获,一网打尽。”李勇看一眼缩在床上的亚红,“嗬嗬嗬”坏笑着说。
二十三个乡镇已全部跑完,就连尚未通车的三家台村,刘悠然也跋山涉水去了一趟。按三家台村民的话说,打解放初土改时来过一个解放军排长,迄今为止,他是来这里的最大的官。辛苦是辛苦,可也赢得了乡镇干部的普遍赞誉。当然,也有闲言说他这是在收买人心。
“人心是能收买的?让说这话的人也下去走一走,看他能收买得了?”
吴专员不知从哪个渠道话听说了这话,在一次下基层搞“调研”时专门提到此事:“我们有些干部,自己懒得动,整天浮在上面不说,还对别人深入基层横挑鼻子竖挑眼。走下去,让老百姓认识认识你的真面目,为群众解决一两件实实在在的困难,如果说这就叫收买人心,那我说这人心收买得好,我们的党,我们的政府现崐在就很需要民心,收买得越多越好,多多益善!得民心者得天下。古往今来,哪朝哪代,其兴衰存亡,无不与民心的向背有着直接的关系。难道人类社会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作为统治者的我们,倒不需要民心了?要啊,同志们,民心是我们党和国家的立身之本,也是我们的事业不断向前发展的最可靠的保证……”
本来机关大院早就在传吴专员是刘悠然的后台,这阵听吴专员在公开场合毫无顾忌地为刘悠然说话,原来就信的,更坚信不疑;不信的也开始有点相信了。
接下来,刘悠然本想在各部局走一圈,这也是吴专员临走时的吩咐:“不要以为整天在一个大院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走不走没关系。错了!下基层不在远近,上级到下级部门走走看看,就是下基层。有些东西,浮在上面光听汇报,听后只能是一知半解,而实地考察一番就不同了,实践出真知嘛。一深入实际,有些以前搞崐不懂、不明白的东西,一下就明白了。还有,人家上门找你说,和你礼贤下士找上门去要人家说,看似同一个说字,二者却有根本的不同,得来的东西也有可能截然不同。这可不仅仅是你当选前的权宜之计。就是你当选了,也要经常到基层去走一走,看一看。这对你、对工作,都大有益处。”
可没容刘悠然把吴专员的指示付诸实践,下属各委办局的头头们就走马灯似的开始在他办公室亮相。而且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或汇报工作,或请示问题,或提个合理化的建议。晚上十一二点,还有人打电话到宿舍,要求与他谈谈。
这些“头头”绝大部分刘悠然都见过面,有过直接工作接触的,人与名能对得上号;只在会议上见过,没单独接触过的,则只知其名,不知其人。他们这一走动,在他面前单独一亮相,几天时间,刘悠然就把他们一一都记清楚了。
他们来的目的刘悠然心里很清楚。按常规,上级指定的县长人选一般是会顺利当选的。这样,人代会召开前,政府各委办局一把手的具体人员安排,就要按程序以县长的名义提交给人大常委会,然后再由人大常委们审议通过。虽说这只是个程序和名义,谁都知道,现今干部任免权限在党委,无论大小,所有干部的提拔使用都得由党委拍板。但既然有“根据县长的提名”这个说法,就是走过场,确定人选时,也得征求征求候选县长的意见。何况他这个县长还兼任着县委第一副书记。
会面时间不同,地点也不同:有时在办公室,有时在宿舍,汇报的工作更是五花八门,但各委办局的现任一把手们最终都把话题引到了“紧密团结在以刘县长为首的县政府周围,全力支持刘县长的工作,把蓝印建设成为繁荣富强的农业大县”这个中心议题上。言谈中自然也少不了对刘悠然来蓝印后工作成就的赞誉和吹捧。不同之处在于有人说得含蓄,只是点到为止;而有人则是赤裸裸地恭维,吹捧的话说得叫人听了肉麻。
对所有上门者,刘悠然都一视同仁:热情接待,亲切交谈,走时还一定要亲自送到门外,然后再握手道别。
“你这是何苦呢?那些东西,你越对他客气,他越是顺着鼻子上脸。你一天到晚对他板个脸,说话从不给他好听的,他倒听话、倒安稳。”有天晚上小齐来宿舍给他送白天落在车里的文件,正好碰到他送民政局长方方出门。道别时的那份热情,引来小齐一通指责。
来蓝印这几个月,因公因私,正面接触过的人不说上千也有几百,但能对他畅开胸怀、实话实说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严家正,另一个就是小齐。
“我一个开车的,说几句真话怕啥?不说话谁也不会给我个局长、主任当当,话说多了,说过了,顶多不让我给领导开车。这辆不让开,我去开那辆,不过车差点罢了,你总不能把这身技术给开除了吧?”一次到行署开会,针对他的口无遮挡,刘悠然委婉地提醒了他几句,说祸从口出,还是注意点为好,不想马上就引来他的这番高论。
“当然,总的来说,给领导开车好处还是多,公款饭局多自不必说,到下面去检查工作,还时不时能捞点土特产品或红包之类的东西。”过一会他又补充道。
而严家正的说法则是:“一天到晚看别人的脸色说话行事,我累不累呀?作为灵长动物的人,如果连句真话都不敢说、不能说,那这种进化就不能称其为进化,而应叫作退化。”
“你一天到晚这样牢骚满腹,会招人厌的,特别在机关,必然会影响到你的前程和进步。”刘悠然好言劝他,不过口气稍稍有点硬,带点批评的意味。
“什么前程?什么进步?”严家正口气比他还硬,“整天点头哈腰,奴颜顺从,让人家赏赐个小官当当就是进步?就有了前程?狗屁!我才赖得做那个丧人格、昧良心的王八蛋官儿呢。”
“哎哎哎……”刘悠然“哎”音未落,严家正又赶紧补上一句:“你除外,你除外。总体上来说,你还算个好官。”
或无望,或不求。小齐与严家正的作派,古人有个说法,叫无欲则刚。
“他们对当官真的就没一点兴趣吗?”刘悠然似乎有点不信。
这天严家正来县长办公室送文件,见烟灰缸里有半支烟还没完全熄灭,就随口问一句:“又是谁来向你表忠心?”
“胡说些什么?他们向我表的哪门子忠心!”刘悠然断然否定,然后补充说,“经委刘雄风来谈化肥厂改制的事。”
“没谈人代会的事?”严家正有点不信。
刘悠然笑笑,边答边问:“谈了。怎么样?”
“这就对了,不谈就有些反常了。我敢说他还说了要你放心,他一定会投你一票的话。”
“说了,空头人情谁不会做?问题是到时候他投与不投,你能知道?无记名投票,你就是想查也没处查去。”
“我相信他会投这一票。”严家正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说,“证券市场有个术语,叫作炒期权,也叫炒未来。他们是看准了你的发展前景,把宝已经押在了你身上了。所以到时候他们肯定会为你抬轿子。”说着他还耸耸肩,做个抬轿的动作。
“尽胡说。又是期权,又是未来的,还有什么押宝!”刘悠然忽然有点烦严家正这种凡事往坏处想的心态,反驳道,“不要总是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君子?官场中也有人敢称君子?如果真那样,我倒情愿做你说的这个小人。有位哲人曾说过:为官不君子,君子不为官。”严家正拖着戏曲中的念腔唱完这句又正色道,“你这话应该倒过来说才是!”
说笑一阵,严家正离开时,刘悠然甩给他一条红塔山香烟,“给,让我也向你这个大作家表表忠心。”
“哪来的?”严家正接烟到手,又问一句。
“什么意思?”
“要是你花钱卖的,我受之有愧;要是别人孝敬你的贡品,我若却之,就有点不恭了。”
“想要就拿走,不想要给我放下,哪来的那么多穷酸话。”刘悠然说着做个收回的动作,严家正这才赶紧跳出门走了。
★:二十九
在各委办局一把手中,公路局局长林向阳是最后一个来拜见刘悠然的,同时,他来得时间也晚:夜里十二多钟才打来电话,说,如果刘县长这阵有空,他想过来聊聊。
林向阳是现任科局级干部中,年龄偏大的一个,也是任现职时间最长的一个。王一丁和温齐彪还在乡里任职时,他就是公路局的一把手了。而现今,王一丁、温齐彪,以及不少提干比他晚、资历较他浅的人早已成了他的上级,或他上级的上级,而他仍然在现任上。
可能是因为资历深厚的缘故吧,林向阳一向不太把县里的头头们当会事,不像多数的科局长们,整天围着书记县长转,他是除了本职工作,该请示请示,该汇报汇报,其他时间,从不在书记县长面前打照面,有好事者在县里划圈子,把他划到哪个圈子里似乎都不合适。正因为如此,对于他的去留,几次政府换届时都没人帮着说话,常委会一讨论他的问题就冷场。特别是上届,冷场时间竟达一个小时之久。无奈只好将他单独搁下。也怪,人代会开过后,当组织部再次提出公路局长的任用问题,常委会一开,大家又都没意见了。提交人大常委会审议时,倒有个别常委提了些在路政管理上以权谋私、行贿受贿、大吃大喝之类的事,但也仅限于道听途说之类,不能作为考察干部的依据。依程序一投票,不同意票很少,不足出席人数的五分之一。最终还是依法定程序任命林向阳做了公路局局长。
林向阳还是一向的风格,人还没坐定,话先出口了:“刘县长,你这里有什么好烟吗?拿出来让我也见识见识。”
刘悠然笑笑,从办公桌上操起刚刚启封的一包烟,“我抽烟外行,抽不出好坏来。这个劲小,平时就抽它。”
“阿诗玛。”林向阳抽出一支放在鼻子底下闻闻,又插回去,“牌子不错,就是你那话,劲太小。我这个老烟鬼抽了也白抽,不过瘾。还是抽我自个儿的。”说着掏出个小铁盒来打开,随手从茶几上拉了一张报纸,撕下一张二指宽的小条,然后在铁盒中抓了一撮黄色的小颗粒放于纸上,“唰唰唰”几下,一个小指粗细的烟卷便叼在嘴上。
刘悠然知道他这是在卷莫合烟。除了乡下,城里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再抽自制土烟了。麻烦不说,还很不卫生,衣袋里常年都有一股浓烈的辛辣味。
点着火先深吸一口后,林向阳说:“这个劲儿太大,就不让你了。下次搞几条软的给你。”
“不用不用。不是开会被一帮烟鬼们薰着,我一天抽不了几支的。”
“哎,正因为抽不了几支,才要抽点好的。像我这样的老烟鬼,抽再好的烟也是浪费。所以,我的好烟大都给了那些不太会抽烟的。这可好,倒落了个政治烟民的绰号。”
“政治烟民?”这说法刘悠然还是第一次听说,便有些好奇地问,“这有个什么说道?”
“驴粪蛋儿,面儿上光啊。好烟都给了别人,人家还以为你多有,哪知你自个儿一天到晚抽的尽是些劣质货。”
“莫合烟也不错啊,听说抽了痰少,不太咳嗽,是吧?”刘悠然拿起林向阳放在茶几上的铁盒,把玩着说。
“有这个说法。早年红火过一阵子,现在不行了。档次太低,见人拿不出手。”
说了会烟话,林向阳终于把话题引到了正题上:“刘县长,我这个人的脾气你可能也听说过,我不爱玩虚的,说话办事喜欢实打实,来真的。本来我是不来你这里的,但手下的人都劝我说,人家早都来过不止一次了,我不来就显得生份,好象对你刘县长有多大意见似的。所以我只好来了。首先声明,对你刘县长,我真是没半点意见,有的只是敬佩。这几个月,你的所做所为摆在那儿,不由谁不服。既然来了,有句心里话我也不遮着掩着,就当着你的面大大方方地把它说出来,对是它,错也是它了。”
“说说说。有话讲在当面,不论对错都光明正大。我就喜欢这种作派。”刘悠然笑着鼓励道。
“那我就说了。我今天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继续做这个公路局局长。”
“哦?”刘悠然当下吃了一惊,这几天见了这么多委办局领导,云山雾罩也罢,迂回包抄也好,他们要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就是都想保住自己的官位。但哪一个也没像林向阳这样敢于公开坦白地提出这个问题,“这事……”
话头马上被林向阳打断:“刘县长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是想说,这事要经常委会讨论,你一个人没法做主。这不假,是要经常委会讨论。可我的意思是,你只管提你的名,常委会讨论时通过通不过,只要你提名了,我都领你的情,知你的恩。”林向阳说这话时,两眼直盯着刘悠然,“另一方面,”他继续说道,“我还想声明一下,希望你不要误会,以为我是个官迷,多么多么想当这个局长。这是多大的官儿?说句不好听的,也就比芝麻粒大点。有什么好争的抢的?我现在之所以来找你,厚着脸皮张嘴要这个官当,真不是舍不得这个位儿,而是现在有个机会,我不想放过,还想在有生之年,为咱蓝印县的老百姓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
听他的口气,似乎还藏着掖着什么,刘悠然便激他:“什么机会?能说出来听听吗?好让我也高兴高兴。”
“瞒谁也不能瞒你刘县长。”林向阳活动活动身子,让自己坐得舒服些,接着说:“现在我正在争取一个大项目,我为啥到你这儿这么晚?今天吃晚饭我还在为这事揪心。刚才接了省里朋友一个电话,事儿有了点眉目,说是送礼也好,汇报工作也好,我都忍不住想连夜就告诉你。”
接下来林向阳向刘悠然详细讲述了这个项目的有关情况。
原来,为缓解公路运输压力,加快贫困地区经济的发展,省里准备扩建53号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