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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黄梁官梦-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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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一丁到三眼泉当然不是搞什么调查研究来了。当前,县里工作的重中之重是保证人代会的顺利召开、圆满结束,换句话说,就是要确保刘悠然顺顺当当地去掉“代理”两字。按说在这关键时刻,作为县里的一把手,他是没有闲暇到三眼泉来度假的,此时,他应该坚守岗位,密切注意各方面的动向,及时发现一切不良苗头,并尽快制止之。但这阵他却不太想理这些破事。
  前两天与马大炮一起喝酒,临走马大炮看似无意地丢下这样一句话:“南平的事,狗日的又告到了刘县长那里。刘悠然让我马上把钱给付了。”
  “你付了吗?”他随口问上一句。
  “付了,经刘悠然的手一分不少地全付了。”
  “谁能证明他付了?”王一丁心里“咯噔”一下。
  “我,人大温主任,还有刘悠然的秘书小林。”
  于是马大炮就说了他头天送四千块给刘悠然,第二天刘悠然就要人大温主任和办公室秘书小林来找他,要他补足还欠的四万五,一起去南平给村民付款的事,并给王一丁看了有村民签字的收条。
  “本来那四千块是孝敬刘县长他母亲的水果钱,他母亲不是住院了吗。谁知他崐不但不领情,还硬逼着我凑齐另外的四万五,当着人大温主任的面,全都付给了南平那帮刁民。”马大炮解释说。
  “那四千他真的一分都没拿?”
  “没。连信封都没换。”马大炮顿一顿,又补上一句,“和前次给你的那种信封一模一样,也是加厚牛皮纸做的。”
  “前次?什么前次?前次你给我什么了?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王一丁板起脸,围着餐桌摇来晃去。
  “就是你去欧洲考察那一次。”
  “去欧洲考察?我到欧洲考察过好几次,哪一次见过你的牛皮纸信封来着?我倒是记得……有一次你倒是从我手里拿走过一样东西。”
  “王书记你……”
  “我怎么了,马总马老板?我可是蓝印县行得正、立得端,响当当、硬梆梆的县委书记。你可不能诬陷我哟──”
  “我……我……”马大炮“我”了一阵,最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如此看来,这刘悠然并不那么简单。得认真防范才行。”马大炮走后,王一丁心里这么想。他决定过两天就到三眼泉去,静下心来,认真考虑考虑这事。
  按说二人有了这次过节,再见面时难免有些尴尬,但王一丁说要来三眼泉时,马大炮还是相随而来,并提前给度假村负责人、四弟马大水打了电话,要他把三号别墅腾出来。
  以前,王一丁都是住一号的。
  昨天下午,妻子吴小玲从地区来县里看刘悠然。吃过晚饭,二人正闲遛着在街上看夜景,突然被严家正拦住了:
  “最近是不是有人称你为刘青天,呼你万岁了?”
  “没有啊。近几天王书记下乡,我天天钉在办公室,除了几个副县长和委办局领导,没接触过什么人,也没谁说我是青天,更没谁喊过万岁。”刘悠然沉吟片刻,以肯定的口吻回道。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而后严家正与吴小玲寒喧几句就要告辞。
  “哎,等等。”刘悠然忽然想起上次在南平的事,当时,好象有村民说了刘青天的话,万岁似乎也有人喊了。于是便把那天的经过讲给严家正听。
  “这就是了。我说嘛,无风不起浪。风当真是有的。看来是有人想利用这事做文章。妈妈的,当今这世道就怪,做贪官成污吏没人怕,做清官倒有罪了,成天有人议论纷纷。”
  “到底怎么回事?”在刘悠然的一再追问下,严家正讲了自己听到的有关刘悠然的传言:什么收买人心,搞个人崇拜,把自己凌驾于县委之上等等,等等。
  “现在的人真他妈的混帐,你不干事,没人说你不是;你真想为老百姓干点实崐事,阴风鬼火全他妈朝你吹来了。不怕,刘兄,人间自有公道在,百姓心中有杆秤。只要你真心为蓝印十二万人民办事,什么样的明枪暗箭也奈何不了你!”
  “不管怎么说,还是小心些为好。枪打出头鸟,你不能不防。”吴小玲听后心里惴惴地说。
  严家正走后,夫妻二人又继续往前走,但好心绪已被完全破坏,一条街未走完,吴小玲便没了再走的心思,于是夫妇就折转了头往回走。
  虽然有严家正的一席话暖心,但想起谣传的事,刘悠然心里还是像压了块铁。回到宿舍上了床,与吴小玲做那事时,情绪也时断时续,那物也忽软忽硬,气得吴崐小玲一个劲说他有问题,要他交待是不是在县里有了“小蜜”,并发誓今后再也不来蓝印看他。
  第二天早上,刘悠然起晚了。这是他来县里后第一次没按时上班。正坐在办公室生闷气,政府大院里“咚呛咚呛”传来一阵锣鼓声。
  “又不逢年过节,敲的什么锣鼓?这是机关大院,不是玩杂耍的乡场。这样乱糟糟的像什么话!”正想出去训斥添乱者,小林一头扎了进来:
  “刘县长,刘县长,南平的村民给你送万民伞来了。上面有许多人的签名,你快出去看,场面可壮观了。”
  “什么万民伞?”刘悠然一时没听懂。
  “就是一把大伞上签上好多人的名字,送给谁就写上些为谁歌功颂德的话。古时候人们常这么做。现在乡亲们……”
  “你快出去。”小林还在解释着,已经听明白了的刘悠然就开始往外推他,“谁来都说我不在。记住,一定不能说我在里面。”说过,便立刻关了门,并把锁扣按死。
  小林从农大农学系再到县里,与刘悠然共事五年多,还从来没见他这么紧张过,脸色也煞白煞白。他听话地赶紧拉上刘悠然办公室的门,匆匆回了自己办公室。坐了片刻,又不放心地来到刘悠然办公室门前,把门把手拉了几拉。
  政府大院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送万民伞,过去只是听说过,或偶而在电影电视中见过,今天古事重现,谁不想亲眼见见?何况又敲锣又打鼓,不光把办公大楼里的人吸引了出来,连大街上闲逛的人也都被招惹得涌进了大院。借一句通俗的话说:真格是人山人海啊!
  “老刘,老刘。大喜事啊,乡亲们给你送万民伞来了。赶快出来迎接吧。”
  刘悠然正不知所措地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想对策,屋外却传出钟副县长张张扬扬的吼叫声。
  本来,经过这段时间的工作接触,钟忠因代理县长突然被刘悠然取而代之,心里产生的对上级、对刘悠然的忿懑已经有些消散。不想前几天,自刘悠然来后,已经有些日子没到过他家的财政局长王哲思的突然来访,又把他心底快要熄灭的怒火重新点燃了。要不今天这驾,他是一定会为刘悠然这个一班之长挡的。因为心里有崐气,这驾他不但不挡,反倒一心要把刘悠然直接推向前台,想看看他到底有何能耐应对这事。
  “刘县长,我知道你在办公室,出来吧。你不亲自接见一下,乡亲们是不会离开的。你还是出来见见他们吧。”钟忠不顾小林秘书的一再解释,继续用拳使劲擂着刘悠然办公室的门。
  几个与钟忠一起上楼来的群众代表,这时也大声喊叫起来:“刘县长,刘县长,我们是南平的村民,是专门来给你送万民伞的。你快出来吧,出来和我们见上一面,收下万民伞,我们立马就走。我们不会影响你工作的。”
  刘悠然不知道钟忠的葫芦里这阵到底卖的什么药:“这类官场上人人忌讳的事,你怕惹火烧身,不帮我挡驾把乡亲们劝走也就罢了,怎么倒在这里推波助澜瞎起劲?还非要当着乡亲们的面,说我就在办公室。要是战争年代,这不是叛徒的勾当吗?你这到底安的什么心?这类为个人歌功颂德的事,其中的厉害,一般老百姓不知道,崐你为官几十年该一清二楚。你这样大喊大叫地非要叫我出来见乡亲们,不是硬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这时,正好严家正有事也来到政府大院。他先站着看了会儿热闹,见乡亲们千呼万唤,就是不见主角刘悠然出来,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也太小心了点。”他“崐噔噔噔”就往楼上跑,想当面劝说刘悠然几句:“共产党人怎么能怕见群众呢?人家给你送万民伞,是对你工作的肯定,是打心眼里拥护你。你不能因为怕人说闲话、吹阴风就躲着不见群众。何况事已至此,你见与不见影响都已出去。倒不如大大方崐方地出来和大家见上一面,起码,群众的心里是热乎的。”
  谁知才上二楼,就见刘悠然办公室门口围着十来个人,常务副县长钟忠边拿拳头砸房门,边大声喊叫着什么。
  “这……”严家正心里“咯噔”一下,立住了脚。片刻他又“蹬蹬蹬”下楼回到大院。
  院里有与他同来的水泥厂的好几十个工友,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屋外“叽叽喳喳”的人声越来越响,刘悠然明白自己再不出去只会使事情更糟,便硬了头皮,拉开房门走了出来。
★:十
  “钟县长,你听说了吗?”自刘悠然来蓝印后,这还是王哲思首次来家。他先各个房中探探头,见无外人,才伸长脖子说。
  “听说什么了?鬼鬼祟祟的。有话直说。”钟忠向一向见不得说话吞吞吐吐、办事拖拖拉拉的男人。他把茶叶罐和饮水杯往王哲思面前一顿,有些不耐烦地说,“想喝自己倒。”。
  “下面有人传,刘悠然为拉选票已经开始给人封官许愿了。”王哲思肚量倒大,对钟忠的讥讽不管不顾,先从茶几上拎起热水瓶给放了茶叶的空杯里注满水,然后双手捧杯,吹一吹浮在面上的茶叶,“唏溜”喝一口,说。“不管下面怎么说,作为一个领导干部,少信谣传谣。”钟忠始终冷着脸。自己做代理县长时,王哲思一天三趟往家里跑,且来时从不空手,又是烟酒,又是时令水果,最不济还给小孙子来一箱可口可乐。可刘悠然一来,近三个月,家里再不见他的影儿。不是图他那几个东西,论吃喝,再怎么紧缺也紧缺不到他常务副县长家。他气的是这种人的势利:今天你权大势重,他恨不得舔你的脚后跟;明天你被削了权失了势,他又返过来损你、踩你,有些事情做的,比你多年的对头都过份。
  “这怎么是信谣传谣呢?政府大院都传疯了,就你我最后才知道。”
  “都传些什么?说出来听听。”既然大院人人都知道,自己也不能太孤陋寡闻。钟忠扭过头问了一句,脸却仍然冷着。
  “南平的事,当初不是你和王书记给安排的嘛。人家马大炮目前手头有点紧,一时付不了那么多,可南平的农民一找刘悠然,他就大包大揽,说三天之内就保证把钱送到农民手里。”
  “结果怎么样?”
  “怎么样?他硬是逼着马大炮拆东墙补西墙,从银行贷了四万元的款给了那帮农民。马……”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什么好议论的?事儿是我和王书记安排的不假,本意是为村民解决点实际困难,但没想到事情会弄到这种地步。农民兄弟这阵骂我们是贪官、赃官,我们只能认了。刘县长一来就把这桩令人头疼的事了结了,是好事,我们求之不得。无论他采取哪种措施,用了什么办法,把问题解决了,就很好,我举双手赞成。”说完这些,见王哲思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又冷冷地补充几句,“我们有些同志,干起工作本事不大,在领导间搅点儿是非,倒是劲头十足。请你转告这些人,这样下去很危险,是一定没有好下场的!”
  “另外,听说刘悠然前些天还专门去了趟西吉乡……”王哲思脸皮也厚,挨了训斥面不红耳不赤,又一次往茶杯里冲了些水,吹口气,喝一口,又说。
  “去西吉有什么稀奇的?昨天我不也去西吉了,怎么,也要给我编排些什么?”钟忠一脸的不屑。
  “他去和你去不一样。你去是因公,是下乡检查指导工作。他去却是去看人,看他的一个学生。”
  “看学生怎么了?老师看学生,学生看老师,人之常情。这上面也有什么文章可作?”
  “你知道他专程看的这个学生是谁吗?”王哲思终于亮出了底牌,“这人你很熟,姓杨名永生的便是。”
  “杨永生是他的学生?”钟忠心里一悸,脸拉得更长了。
  “刘县长还说,一定要给他个说法。”
  王哲思说的杨永生,是政府办的前任秘书,高高的个儿,白白的面皮,戴一副蓝框细边近视镜,看着就有股儒雅气。他不但相貌可人,还很有文采,每年县里的政府工作报告、大点的工作总结都出自他手。有时县领导临时要个急点的材料,拉崐了他往招待所一塞,再甩上一包好烟,要长要短,一时三刻一挥而就,保准你拿去就能派上用场。因此,他是几任县长都看好的政府办公室主任人选。
  可能是因为恃才自傲吧,杨永生也有一些坏毛病,其中致命的便是好色。
  因为工作关系,杨永生少不了经常往几个县长副县长家跑,钟忠做代理县长时,为去掉那个代字,常要秘书为自己准备各种材料,因此,那段时间杨永生往他家跑得也特别勤。谁知,一来二去,他竟与钟忠的独生女儿小雅搞到了一起。待钟忠夫妇察觉时,小雅腹中已有了杨永生的骨肉。
  要是换了别人,就是千不满、万不愿,也会快快让他们把婚事办了。毕竟女儿的名声要紧。可对杨永生,从工作出发,钟忠是一千个满意,一万个看好。但从亲情出发,他是一千个不满意,一万个看不上眼。
  “别人家怎样我管不着。我的女儿,说破天,我也不会让他嫁给这个坏小子。他那些破事,我眼里心里一本账。那纯粹是个流氓、是个淫棍。你今天和他办了喜事,他明天就会在别的女人面前大献殷勤,后天他就有可能把你当抹布一样给甩了、给扔了。”
  “我不怕,我相信他对我的感情。”小雅挺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极力捍卫着自己的爱情。
  “你相信,可我和你妈不相信,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炕里跳。”
  但任老两口说破嘴皮,女儿还是非杨永生不嫁。无奈之下,钟忠和老伴又去找杨永生,要他主动退出,并提出可补偿点钱给他。不想杨永生态度比女儿还坚决,不但不答应退出,还把钟夫人给他的两千元钱撒得满地都是。
  “我爱的是小雅这个人,不是钱,更不是你们家的权势。”杨永生在宿舍大喊大叫。
  事情僵到这份上,钟忠再无计可使,只有以酒浇愁。那段时间是钟忠一生醉酒最多的时期。
  “钟县长要是放心,这事交给我来处理,我一定尽快把它摆平。”
  这事不知怎么被马大炮知道了,主动提出由他来了结这事。钟忠心里烦,想也没想就就点了头:
  “你真要把这事摆平,我设家宴感谢你。”
  “设家宴不敢,能到钟县长府上讨杯酒喝,我就心满意足了。”
  马大炮话中有话,相识这么多年,他宴请过钟忠无数次,钟忠喝他的酒,少说也有百斤,而他却从没到钟忠家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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