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有耳-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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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副政委瞪大了眼睛:“这事儿我怎么知道?”
“局长说策划者能量很大,为防范消息泄漏,只通知到我和所长。”
“你……你是怀疑……老林和他勾结,演了一出苦肉计?”
“我没这么说。”郭念孙朝他眨眨眼,“你也别这么说。不管是不是苦肉计,老林这辈子算完蛋了,即使不被判刑也会追究他的责任。咱俩也受累不浅。”
“那么李澳中的条件……”
“绝不能答应!他不会杀老林的。”
两个狙击手垂头丧气地跑了过来,空着手站在政委们背后。
“李澳中,你出来吧!狙击手已经撤下来了。”郭念孙喊。
出来的还是林近平,他朝着两人喊:“李澳中让你们打开大门备好汽车。”
“打开大门可以。”郭念孙说,“但是我无权调动汽车。老林,这是你的权力,但是现在我已经命令暂时停了你看守所长的职务。”
林近平哑口无言,半晌,黯然说:“老郭,你别怀疑我和李澳中有什么关系,狙击手的位置是反光暴露的,两人的名字是他逼我说的。至于局长的通知,我发誓一个字也没泄漏。”
郭念孙摇摇头:“这不是我能证明的。好了,大门已经打开了。汽车没有。你让李澳中出来吧!老林,我能为你做得就这么多了。”
林近平的眼角湿润了。
李澳中拍拍他的肩头:“老林,任何人都有无妄之灾,命运是预料不到的。走吧!”手枪盯着他的脑壳,身子贴在他背后,两人一步一步靠着墙走出传达室。
武警们立刻戒备起来。
“李澳中,你放下枪,我保证把你儿子接过来和你见面。”郭念孙说。
李澳中笑了笑:“你接不来了,刚才在传达室我已经打过了电话,我儿子已经被送到北京去了。”
郭念孙暗自后悔,怎么忘了切断传达室的电话线!
“李澳中,你的要求不算太高,也并不过分,你何苦采用这么激烈的方式,这样只会使你更被动,更达不到你的要求。”
“你少说废话。给我一辆车,然后我放了林所长开车逃跑,能不能抓住我,咱们见个真章。”他一边说一边往门口移动。
郭念孙摇摇头:“给你一辆车容易,但是政府是绝不会受罪犯要挟的。你也知道,这涉及到政府的尊严。”
“政府的尊严?”李澳中冷笑,“你们只顾政府的尊严,我们老百姓的尊严呢?我可以容忍你们的腐败、你们的徇私枉法、贪污受贿我可以视若无睹,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察,我没有力量去改变这个社会,可是我也有尊严,我绝不能容忍你们像玩一条狗一样玩我!一涉及到某些人的利益,就栽赃陷害我、就把我投入监狱、就指使犯人把我往死里打、就借腐朽的法律来判我的罪……我告诉你们:老百姓也是有力量的!”
李澳中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怒,眼睛充血,狼一样盯着郭念孙,但握枪的手却纹丝不动,枪嘴凝滞在林近平的后脑上。郭念孙怕他失去理智,一冲动毙了林近平,赶忙闭了嘴。这时候他已经靠墙移到了看守所门外,只见外面的墙头、树顶、地面布满了武警。不知有多少枪口指着自己。
“我再说一句,汽车!”李澳中恶狠狠地说,“不然我现在就毙了他。”
“李澳中,你别冲动!”郭念孙在武警的护卫下缓缓跟着他,“你是警察,知道这有什么后果。你想想你儿子、想想你妻子,你再怎么也该替他们的将来着想吧?”
“我儿子没有将来!”李澳中惨笑,“他一死,我就跟这个社会彻底决裂!我向它挑战!向它宣战!”
正这时,密集的警笛声隐隐而来,公安局的人终于来了。郭念孙松了口气。
看守所西北是大山,三面是村庄,密密麻麻的居民房屋遮断了大道,只听见警车迅速地接近,尖厉的呼啸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居民的房子里像蘑菇一样长出密密麻麻的脑袋,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这个难得一见,罪犯和警察僵持不下的场面。
吱——,紧急的刹车声。一辆黑色奥迪突然从路的拐角处蹿出来,疯狂地冲向人群。武警们还以为是警车,手忙脚乱地闪开,奥迪划着长长的轮胎印,硬生生停在李澳中和林近平旁边。
车门开了。“李澳中,快上车。”一个尖锐的女生喊。
“白思茵!”李澳中一呆。郭念孙的背后的两名狙击手突然接过旁边抛来的狙击步枪,同时扣动了扳机。
“砰!砰!”
瞄准得过于仓促,一颗子弹从李澳中耳朵擦过,一颗子弹穿透了林近平的肩膀。李澳中只觉耳朵一阵麻木,随后林近平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他没敢犹豫,弓身钻进了汽车,白思茵猛地一打方向盘,把周围的武警逼得纷纷后退,箭一般蹿了出去。
整个经过不到两秒钟,武警们反映过来,同时开火,枪声大作,密集的火力掀飞了后备箱,奥迪车的尾部被打得千疮百孔。但车子毫不停顿,一拐弯儿,顺着道路隐在墙壁间。
“追!”郭念孙气急败坏,“这车子怎么来的?怎么没派人封住路口?”这时候想起来已经晚了,追也晚了。李澳中方才一直向他要车,他干脆把车统统所进了车库,再要开出来追,人早跑到天涯海角了。
郭念孙的手机响了起来。
“老郭,怎么搞的?我怎么听到那么大的枪声?李澳中是不是有导弹!”是公安局长的声音。
“局长!你别过来了!快追!刚才有一辆黑色奥迪突然闯进来劫走了李澳中!快追!”
“黑色奥迪?”局长呆了,“刚刚有辆黑色奥迪和我们迎面错过去。我说那车怎么那么烂呢!他妈的!倒车!快追!”
郭念孙呆呆得放下手机,注视着刚刚被架起来的林近平,露出苦涩的笑容:“老林,这下子我和你一样了,完蛋了。”
2
奥迪车驶出了村落,李澳中刚从座位底下露出来,赫然发觉刚迎面错过的五六辆警车又追了上来。“你让让,我来开。”他和白思茵调换了座位,“你系好安全带低下身,免得被流弹击中。”
“能甩开他们吗?”白思茵担心地问。
“局里的警车都是些破桑塔纳和烂昌河,它们那毛病我太熟悉了,甩不掉这种货色也太对不起你这辆奥迪A6了。”李澳中骄傲地排排方向盘,驶进了一条崎岖的土路,“你放心吧,在这种路上颠他个把钟头,他们的车就散了架。哎,对了,你怎么会来得这么及时?”
“还不是为你!”白思茵也不管李澳中的交代,忘情地扑在他身上又啃又咬,“这几天我下了大功夫,光在法院和公安局就花了三百万,什么消息买不到!你一劫持看守所长,我立刻就知道了,开着车就来了。比警察还快了五六分钟。只不过对路不熟悉,这么久才到。”
路两侧的杨树急剧的向后推过,整齐的杨树似乎结成了一道树墙,奥迪车忽然弹起忽然摔下,剧烈地震动着,在这种土路上,李澳中竟然开到一百二十码,把后面威武的警车全裹进了扬起的灰尘中。警车的窗外全是漫天的灰尘,连路也看不清,两边又是株距很短的杨树,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傻瓜!”李澳中轻轻叹了口气,“你干吗要来呢?你知不知道你闯下多大的祸!会连累你蹲监狱,会累垮你所有的公司。”
“我不管!”白思茵搂了他好几次,却被颠簸的车子给弹了回来,“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这比什么都重要。哎,我的计划都安排好了,明天就能把你就出来,你干吗那么急,非要强行越狱。弄得我措手不及。”
“我不想连累你。”李澳中猛地转了个弯儿,驶上了通往西山的公路,“那样会让一大批人蹲监狱。可我又必须见明天一面,就干脆自己出来了。没想到还是连累了你。”
“我喜欢被你连累。”道路平稳,白思茵又靠在他身上。
路一好,呜呜鸣叫的警车又阴魂不散地追了上来,已经追了半个多小时了,只怕各处的交警巡警都得到了消息,自己所过之处到处都会有拦截。李澳中是警察,精通警方的追捕手段,反追捕自然也在行。警察最大的力量来自人群,有人就有耳目,就有帮手,就有武器,整个人群就是一幅巨大的跟踪网络。他犯了愁。不管跑到哪儿,只要碰上人,警察就能跟踪过来,干脆进山得了,有本事咱们就在山崖边的小道上飙车。“小赵、小孙。”他念叨着警车司机的名字。别怪我欺负你们的破昌河,谁让局里不舍得花钱。
车子驶上了山道。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立即布好哨岗,发现一辆被子弹打烂的黑色奥迪,立即加以拦截。车上有一男一女两名重犯,持有一只六四手枪,六发子弹……”局长正通过步话机布置调动。
司机小赵说话了:“局长,别布置了,他们进山了。”
“什么?”局长何顺生一看,果然李澳中的车子进了山间国道,不由气地破口大骂,“李澳中你个王八蛋!真是他妈的家出逆子精通本行!前面有没有哨岗?”
“算了吧!”坐在后排的刑警队杨队长说话了,“就一些木柴检查站、收费站什么的,没几个人,想拦也拦不住。李澳中有枪,最好让无关人等别轻举妄动。”
何顺生沉默了。
这一带的山都是秃山,山石嶒踜,山道险峻,奥迪车在前面刚露出屁股,一转眼又被弯弯扭扭的山道所淹没。一爬坡,一转弯,汽车的性能便显而易见了,警察的桑塔纳给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全警队的人都疯了,七八辆警车玩命地追。他们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在山道上飚车,车速提到八九十码,一个弯到另一个弯眨眼就到。猛一打方向盘,汽车横着滑出去好几米。山道边根本没有护栏,一会儿左侧是山壁,右侧是山崖;又转一个弯,右侧是山壁,左侧又成了山崖,深不见底,空荡荡的无边无际。只要打方向盘时车轮轧着石子就会横着飞下去,摔个粉身碎骨。前面不时又有一辆一辆的煤车迎面而来,一个不留神就会撞在一起。
就在这时候,李澳中突然停了车!
这段山路极其危险,山峰像从中间断开一样,这侧是山路,另一侧就是一座平行的山头,只隔了十几米,中间是深不见底的大裂缝,能听见了悬崖下的流水声。
警察们谁也没想到李澳中的车子会突然停在了一个拐弯处。他们正玩命地追,一拐弯,赫然发觉李澳中的车一动不动就停在前面,赶紧刹车。何顺生的车头离李澳中的车尾不到两米,还好,没撞上。后面的车就惨了,一个接一个地亲起了屁股,噼里啪啦的全撞在了一块儿,撞毁了十几只大灯,有些连引擎盖都掀了起来。
警察们怒气勃发,也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下车,全都支好了武器。
罪犯与警察相隔不到五米。
李澳中坐在车里没动,通过后窗破碎的玻璃喊来了何顺生。何顺生似乎很诧异,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咦,李澳中,你怎么不跑了?”
李澳中笑了笑,平静地说:“局长,我本来就没想过要跑。我只是想去北京见我儿子最后一面。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但是你是个犯人。”
“但是我是被冤枉的。”
两人同时沉默。何顺生打破了沉默:“你把枪给我。”
“一会儿就给你。”李澳中诚恳地说,“你还是我的局长,从前我一违反纪律,你就下我的枪。每一次我都给你,这次也会给你。只是要等一会儿。”
“你……你要干什么?”何顺生脸色变了。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李澳中说,“我再退一步,只要你答应带我去北京见儿子一面,我立刻就给你枪,并且带上你的手铐。局长,我相信你的承诺。”
何顺生沉吟半晌,无奈的摇头:“这个要求不在我的权力范围内。我不想骗你。”
“谢谢你,局长。”李澳中凄惨地一笑,“刚才我之所以停车,是白思茵和我打了个赌,我知道逃不了了,也不想陪你们在山道上飚车,让兄弟们陪葬,我们决定让上帝来判决!上帝说我有罪,她就陪我死;上帝宽恕我,我就和她结婚。如果我死了,就证明我有罪;如果死不了,就证明我是清白的。我不再相信人间的法律了。我只相信上帝是公正的。再见了,局长。”
何顺生觉察到他的意图,急忙大喊:“澳中,不要!”
话音未落,只见奥迪车猛地蹿了出去。在众人的惊呼中,黑色的奥迪像一只巨大的甲虫凌空飞了起来,飞出山道的依托投向虚无的悬崖上空。警察们目瞪口呆地望着奥迪车略微倾斜地在空中平平抛出,越过近十米宽的山涧,就在即将坠入悬崖的刹那,车前轮搭上了对岸的石壁,横着一滑,车身的一半挂在了悬崖上,两只后轮悬在了虚空。
车门开了,李澳中转了出来,绕到另一侧拉开车门,把白思茵拽出来。人一出来,车子前半部顿时轻了,车头翘了起来,晃了晃,带着一团碎石栽近了断崖深处。久久不见回响。
两岸的人隔着深渊面面相对,沉默无语。涧底的流水浅浅可闻,带来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山间的归鸟寂寞地鸣叫,在浓烈的夕阳里拖出孤独的痕迹……众人沉默着。
李澳中摘下枪抛了过来,何顺生接在手中。
“我赢了。”他说,然后看了白思茵一眼,“是你赢了。”拉着她的手隐入山坳中。
金副政委举起了微冲,郭念孙握住枪管压了下去。
“为什么不开枪?”他恼怒地问。
“他说的对。”郭念孙黯然说,“他的确赢了。”他苦笑一声,“上帝判了他无罪。”
“那么……就撤?”叶扬问。
“不能撤。”金副政委慢慢地摇头,“他有罪没罪不是我们说了算的。一旦让个罪犯进了北京城,丹邑县大大小小的乌纱帽只怕会落下一大片。追吧!”
“追?怎么追?”杨队长嗤地一笑,“像他一样飞过去?只怕上帝未必会判你无罪。”
“你?”金副政委对他怒目而视。
“算啦!”何顺生摆摆手,“吵什么!杨明义!”
“到!”杨队长立正。
“你和老金各自带一批手下绕过悬崖继续追捕。老郭,咱俩回去写报告吧!”何顺生苦笑,“他妈的李澳中,有种!不愧是咱公安局出来的。好了,回去给他擦屁股吧!”
看守所武警和刑警队都隶属于公安局,两帮人马一听都笑了:“他妈的全国几十万公安,有几个能像咱们局的敢玩儿命!”
何顺生钻进了汽车又探出头交待:“老金、小杨你们听着,现在李澳中交了武器,你们没有受到致命的攻击时绝不能开枪,懂吗?”
“明白!”两人频频点头。
3
又回到了大山。母亲死后,已经有三年没有回过那个贫困的山村了。李澳中感到深深的愧疚。这十几年来,山林的印象早已淡漠,仿佛妻子衣柜角经年不用的旧纱巾。查案、蹲点、追捕、通缉,在茫茫的人世间东躲西藏,亡命天涯,连惟一证明自己存在的下一代都养不活。这一生的价值又在哪里呢?
眼前的山岭绵绵不绝,像凝固的海浪,寂静地翻腾。童年时期,他在山中放羊、打猪、挖草药,他无时不刻不在呼吸着,他感到它搏动的生命在眼前伸展,然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