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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0303三刻拍案惊奇 作者:明.梦觉道人-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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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婆还未起床,吃些饭,就拿一封银子,去赎了衣帽回来。 
    
    家婆道:“□□(怎得)赎这衣帽转来?” 
    
    姚朋道:“‘小钱不去,大不来。’一遭输了一遭翻。今日被我翻了转来,还赢他许多银子。”就拿银子与妇人看,道:“你说朱恺去了不得过,这银子终不然也是朱恺家的?” 
    
    妇人家小意,□(见)到有□□(几两)银子,□□□□□□□□□(也便快活;不查他来历)了。 
    
    话说靖江县有一□□□□□□□□□(个新知县,姓殷,名云霄,)是隆庆辛未年进士,□□□□□□□□□□□□□(来做这县知县,未及一年,正万历)元□(年),他持身清洁,抚民慈祥,□□□□□□(断事极其明决,)人都叫他做“殷青天”。 
    
    一日睡去,正是三更,却见两个猪,跪伏在他面前,呶呶的有告诉光景,醒来却是一梦: 
    
        霜冷空阶叫夜虫,纱窗花影月朦胧。 
    
        怪来头白辽东豕,也作飞熊入梦中。 
    
    那殷知县道:“这梦来得甚奇!”正在床中思想,只见十条只乌鸦,咿咿哑哑,只相向着他叫。这些丫环、小厮,你也赶,我也赶,它哪里肯走?须臾出堂,这些乌鸦仍旧来叫,也有在柏树上叫的,也有在屋檐边叫的,还有侧着头,看着下边叫的。殷知县叫赶,越赶越来。 
    
    殷知县叫门子道:“你下去吩咐,道有什冤枉,你去,我着人来相视!” 
    
    门子掩着嘴笑,往堂下来吩咐。 
    
    这堂上下人,也都附耳说:“好捣鬼!”不期这一吩咐,那鸦“哄”一声,都飞在半天。 
    
    殷知县忙叫皂隶:“快随去!”皂隶听了乱跑,一齐赶出县门。 
    
    人不知什么缘故,问时,道:“拿乌鸦!拿乌鸦!”东张西望,见一阵都落在一个高阁上,人道是学中尊经阁,又赶来,都沸反的在着廊下叫。 
    
    众人便跑到廊下,只见一个先跑的,一绊一交,直跌到廊下,后边的道:“是……原来一个死尸!”一个死尸,看时,项下勒着一刀,死在地下,已是死两日的了。 
    
    忙到县报时,这厢朱正早起开门,见门上贴一张纸,道:“是什人把招帖粘我门上?” 
    
    去揭时,那帖粘不大牢,随手落下,却待丢去,间壁一个邻人接去,道:“怎写着你家事?” 
    
    朱正忙来看时,上写:“朱恺前往苏州,行到学宫,仇人裘龙劫去!” 
    
    朱正便失惊道:“这话跷蹊!若劫去便该回来了。近日他有一班赌友,莫不是朱恺将银赌去,难于见我,故写此字逃去?却又不是他的笔,且开了店,再去打听。”又为生意缠住。 
    
    忽听街坊上传道:“文庙中杀死一个人了!” 
    
    朱正听了,与帖上相合,也不叫人看店,不顾生意,跳出柜便走。走到学,只见一丛人围住,他努力分开人,进去看了,不觉放声大哭。 
    
    这时知县正差人寻尸亲,见他痛哭,便扯住问,他道:“这是我儿子朱恺!” 
    
    众人便道:“是什人杀的?” 
    
    朱正道:“已知道此人了!”便同差人,到店中取了粘帖。他母亲得知,“儿天”,“儿地”,哭个不了。 
    
    朱正一到县中,便大哭道:“小的儿子朱恺,二十日带银五十两,前往苏州,不料遭仇人裘龙杀死在学宫,劫去财物。” 
    
    殷县尊道:“谁是证见?” 
    
    朱正便摸出帖子呈上县尊,道:“这便是证见。” 
    
    殷县尊道:“是何人写的?何处得来?” 
    
    朱正道:“是早间开门,粘在门上的。” 
    
    殷知县笑道:“痴老子!若道你儿子写的,儿子死了;若道裘龙,裘龙怎肯自写出供状?若是旁观的,既见,他怎不救应?这是不足信的!” 
    
    朱正道:“老爷!裘龙原与小人儿子争风有仇,实是他杀死的!他曾在市北酒店里,说要杀小人儿子。” 
    
    殷知县道:“谁听见?” 
    
    朱正道:“同吃酒姚明、陈有容、宗旺、周至,都是证见。” 
    
    殷知县道:“明日并裘龙拘来再审。” 
    
    次日,那裘龙要逃,怕事,越敲实了。见官又怕夹、打,只得设处银子。来了班上,道打得一下,一钱,要打个出头。夹棍长些,不要收完索子。 
    
    临审一一唱名,那殷知县偏不叫裘龙,看见陈有容小些,便叫他,道:“裘龙怎么杀朱恺?” 
    
    有容道:“小的不知,是月初与小的在酒店中相争,后来并不知道。” 
    
    县尊道:“叫下去人犯,都在二门俟候,待我逐名叫审!” 
    
    又叫周至,道:“裘龙杀朱恺事有的么?” 
    
    周至道:“小的不知,只在酒店相争是有的。” 
    
    殷知县道:“可取笔砚与他,叫自录了口词。” 
    
    周至只得写道:“裘龙原于本月初三,与朱恺争丰相斗,其杀死事情,并不得知。” 
    
    又叫宗旺,也似这等写了。临后到姚明,殷知县看他有些凶相,便问他:“你多少年纪了?” 
    
    道:“廿八岁,属猪的。” 
    
    殷知县又想:“与梦中相合!”也叫他写,姚明写道:“本月初三日,裘龙与朱恺争这陈有容相斗,口称要杀他二人,至于杀时,并不曾见。”殷知县将三张口词,仔细看了又看,已知杀人的了。 
    
    道:“且带起寄铺!”即刻差一皂隶,臂上硃标:“仰拘姚明两邻赴审。”皂隶赶去,忙忙的拿了两个。 
    
    殷知县道:“姚明杀死朱恺,劫他财物,你可知情?” 
    
    两个道:“小人不知。” 
    
    殷知县道:“他二十日五鼓出去杀人,天明拿他衣囊、挂箱回家,怎么有个不见?”一个还推,只是陈碧道:“二十天明,小人曾撞着,他说‘洗澡回来’,身边带有衣服,没有被囊等物。” 
    
    殷知县道:“他自学宫到家,路上有什亲眷?” 
    
    陈碧道:“有个姊姊,离学宫半里。”殷知县又批臂着人到他姊家,上写道:“仰役即拘姚氏,并起姚明赃物,追究,毋违!”那差人火人火马,赶到她家,值他姊夫不在,把他姊姊一把抠住,道:“奉大爷明文:起姚明盗赃!” 
    
    姊姊道:“他何曾为盗,有什赃物在我家?” 
    
    差人道:“二十日拿来的,他已扳妳是窝家,还要赖?” 
    
    他外甥道:“二十日早晨,他自出去回来,驼不动,把一个挂箱、被囊放在我家,并没什赃。” 
    
    差人道:“你且拿出来,同你县里去办。”即拿了两件东西,押了姚氏到县。叫朱正认时,果是朱恺行李。打开看时,只有银二十两在内。 
    
    殷知县便叫姚氏:“他赃是有了,他还有行凶刀杖,藏在哪边?” 
    
    姚氏道:“妇人不知道。他说出外回来,驼不动,只寄这两件与妇人,还有一件衣服,裹着些什么,他自拿去。” 
    
    再叫陈碧,道:“你果看见他拿什衣服到家么?” 
    
    陈碧道:“小人见来。” 
    
    殷知县道:“这一定刀在里边!”即差人与陈碧到姚明家取刀并这二十两银子。 
    
    到他家,他妻子说道:“没有。” 
    
    差人道:“大爷明文,搜便是了!”各处搜转,就是灶下,凡黑暗处,松的地,也去掘一掘,并不见有。叫他开箱笼,只得两只破箱,开到第二只,看见两封银子,一封整的,一封动的。 
    
    差人道:“你小人家,怎有这两封银子?这便是赃了!” 
    
    妇人听了,面色都青,道:“这是赌场上赢来。”逼她刀杖,这妇人也不知。 
    
    差人道:“这赖不过的,赖一赖,先拿去一拶手,再押来追!” 
    
    妇人道:“我实不□□(知道),只记得二十日早回,我未起,听得他把什物丢在床下,要还在床下看。”差人去看时,只见果有一团青衣,打开,都是血污,中间卷着解手刀一把,还有血痕。 
    
    众人道:“好神明老爷!”带了他妻并凶器、赃银回话。 
    
    殷知县见了,便叫带过姚明一起来,那殷知县便拍案大怒道:“有你这奸奴!你道是他好友,你杀了他,劫了他,又做这匿名,把事都卸与别人!如今有什说?”口词与匿名帖递下去,道:“可是你一笔的么?”众人才知,写口词时,殷知县已有心了。姚明一看,妻子、姊姊、赃仗都在面前,晓得殷知县已拘来问定了,无言可对。不消夹得,县尊竟丢下八枝签,打了四十,便援笔写审单道: 
    
        审得:姚明与朱恺,(金)石交也。财利薰心,遽御之学宫,劫其行李,乃更欲嫁祸裘龙,不惨而狡乎!劫赃已获,血刃具在,枭斩不枉矣!姚氏寄赃,原属无心,裘龙波连,实非共罪;各与宁家。朱恺尸棺,着朱正收葬。 
    
    写毕,申解了上司。那姚明劫来银子不曾用得,也受了好些苦。 
    
    裘龙也懊悔道:“不老成!为一小官,争闹出□,轻易若不是殷青天,这夹、打不免,性命也逃不出!”在家中供了一个“殷爷”牌位,日逐叩拜。 
    
    只有朱正,银子虽然得来,儿子却没了,也自怨自己溺爱,纵他在外交游这些无赖,故有此祸。后来姚明准“强盗得财杀人”律,转达部,部复取旨处决了。可是: 
    
    谩言管鲍共交情,一到临财便起争。 
       到底钱亡身亦殒,何如守分过平生?




第十七回 八两杀二命 一雷诛七凶 




        天意岂渺茫,人心胡不臧? 
        阴谋深鬼蜮,奇穽险桁杨。 
        鉴朗奸难匿,威神恶必亡。 
        须严衾影惧,遮莫速天殃! 
      暗室每知惧,雷霆恒不惊,人心中抱愧的,未有不闻雷自失。只因官法虽严,有钱可以钱买免,有势可以势请求,独这个雷,哪里管你富户,哪里管你势家?故我所闻,有一个牛,为雷打死,上有硃字,道他是唐朝李林甫,三世为娼、七世牛,这是诛奸之雷。延平有雷击三个忤逆恶妇;一个化牛,一个化猪,一个化犬,这是剿逆之雷。一蜈蚣被打,背有:“秦白起”三字,他曾坑赵卒二十万,是剪暴之雷。一人侵寡嫂之地,忽震雷〔殛〕其人于地上,屋移原界,是惩贪之雷。一妇因娶媳无力,自佣工他人处,得银完姻。其媳妇来,不见其姑,问夫得知缘故,当衣饰赎姑,遭邻人盗去,其媳愤激自缢。忽雷打死邻人,银还在他手里,缢死妇人反因雷声而活,这是殆贼之雷。不可说天不近。《辍耕录》又载,一人欲谋孤侄,着婢买瞩奶娘,在乳中投毒,正要放他口中,忽然雷震,婢与奶娘俱死,小儿不惊。若迟一刻,小儿必死,道是性急之雷,已是奇了。还有一雷之下,杀七个谋财害命凶徒,救全两个无辜之人,更事之出奇了! 
      话说苏州府嘉定县,有一嵺城乡,有一个乡民,姓阮名胜,行一,人取他个号,叫敬坡。母亲温氏,年已六十多岁。一妻劳氏,年才二十多岁,也有几分颜色。至亲三口,家里有间小小住屋,有五、七亩田,又租人几亩田,自己勤谨,早耕晚耘,不辞辛苦。那妇人又好得紧,纺得一手好纱,绩得一手好麻,织得一手赛过绢的好布。每日光梳头,净洗脸,炊煮三餐之外,并不肯偷一刻的闲。能得六,七家邻舍,也住得散,她也并不肯走开去闲话。家中整治些菜蔬,毕竟好的与婆婆,次些的与丈夫,然后自吃,并不贪嘴。就是家事日渐零落,丈夫挣不来,也没个怨怅的意思,琐碎话头。莫说夫妻相安,婆婆欢喜,连乡里间也都传她一个名,道阮大遇得个好家婆,又勤谨,又贤惠!但是妇人能干,能不出外边去,这全靠男子,无奈阮大一条忠厚怕事的肚肠,一副女儿脸,一张不会说的嘴。苏淞税粮极重,粮里又似老虎一般嚼民,银子作准,扣到加二、三;粮米做准,扣到加四、五;又乱派出杂泛差役,干折他银子;巧立出加贴帮助,科敛他铜钱;不说他本分、怜他,越要挤他。还租时,做租户的装穷说苦,先少了几斗,待他逼添,这等求爷告娘,一升升拿出来,到底也要少他两升;他又不会装,不会说。还有些狡猾租户,将米夹着水,或是洒盐卤、串闱谷,或是熬一锅粥汤,和上些糠,拌入米里,叫“糠拌粥”;他又怕人识出,不敢。轮到收租时节,或是送到乡宦人家,或是大户自来收取,因他本分,都把他做榜样,先是他起;不惟吃亏,还惹得众人抱怨,道他做得例不好,连累众人多还,还要打他,骂他,要烧他屋子,只得又去求告。似此几年,自己这两亩田戤与人赔光,□□(只是)是租人的种,出息越少,越越支撑不来。一个老人又老了,吃得做不得,还亏家中劳氏能干,只是纺纱,地里出的花有限,毕竟要买,阮大没用,去买时只是多出钱,少买货。纺了纱,织了布,毕竟也阮大去卖,他又毕竟少卖分把回来。日往月来,穷苦过日子,只是不彀。 
    
    做田庄人,毕竟要吃饭,劳氏每日只煮粥,先滗几碗饭与阮大吃,好等他田里做生活;次后把干粥与婆婆吃,道她年老,饿不得;剩下自己吃,也不过两碗汤,几粒米罢了。穿的衣服,左右是夏天,女人一件千补百衲的苎布衫,一腰苎布裙,苎布裤;男人一件长到腰、袖子遮着肘褂子,一条掩膝短裩,或是一□(条)单稍;莫说不做工的时节如此,便是邻家聚会吃□(酒),也只得这般打扮。正是他农家衣食甚是艰难得□(紧): 
        催耕未已复促织,天道循环无停刻。 
        农家夫妇何曾闲,捻月锄星岂知息。 
        夜耨水没踝,朝耕日相逼。 
        嗟情苦雨愁满怀,真是劳心复劳力。 
        □□□□□(布为他人衣),榖为他人殖。 
        □□□□(才复偿官)租,私贷又孔亟。 
        □□(大儿)百结悲悬鹑,小儿羹藜多菜色。 
        嗟彼老夫妇,身首颇黎黑。 
        朝暮经营徒尔为,穷年常困缺衣食。 
        谁进祁寒暑雨箴,剜血补疮诉宸极。 
        遍选循良布八方,击壤重见雍熙域! 
      他两个人虽苦,倒也相安。只是邻舍中有这两个光棍:一个是村里虎鲍雷,是个里书,吃酒撒泼,欺善怕恶,凡事出尖,自道能的人;一个是村中俏花芳,年纪也到二十,只是挣得一头日晒不黄的头发,一副风吹不黑的好脸皮,妆妖做势,自道好的人,与鲍雷是紧挽好朋友。这花芳见阮大穷,劳氏在家,有一餐,没一餐;披一爿,挂一片;况且阮大忧愁得紧,有个未老先老光景;他道这妇人毕竟没老公的心,毕竟甘清淡不过,思量这野食,自己也是个一表人材,要思量勾搭她。二十岁不冠巾的老扒头,他自己还道小,时常假着借锄头、借铁扒名色,或是假献勤替她带饭到田头去,把个身子戤了她门拮,道:“一嫂!亏妳得势,我们一日也不曾做得多呵!又要煮饭,又要纺纱、织布,这人家全是妳做的!” 
    
    劳氏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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