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舞狂沙 by 戈阳-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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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抽鼻子,空气里有青草和野艾菊掺杂在一起的清香。
糟糕,有点想睡了……
没有预告的,一袭修长人影旁逸斜出,挡在小路中央。
风予诺睡眼昏花中猛握刹车,一记惯性冲力,摇摇晃晃,眼前就要“凌落成泥辗作尘”,一只大手及时扶住车头。
青天白日,有故人自远方来——
四目相对,两处无言。
一方惊喜,一方惊艳。
从悄悄离开的一刻,风予诺就知道那个人绝不会就此放手,只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地出现。风和日丽,有美人天降。难道是天上的神祇听到了他的祈愿了吗?
沙穆看着他,细细凝视,有点不可思议:才隔了几天,这个男人愈发的干净出尘了,宁静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真好……”风予诺轻轻发出一声谓叹。
“什么?”沙穆不懂。
“在我想你的时候,你就出现了,真好。”语音淡淡如菊,直抵沙穆心怀。
泛着光泽的笑容,明朗、灿烂,掀起狂涛。
一时情涌,何需多言。
手,伸出去,捧住他的脸,以唇相合。
一丝讶异,旋即释然,风予诺安心地享受这一刻的相濡以沫,自行车孤零零地被弃在一旁,又妒又羡地看着世间这一双有情人的温情脉脉。
吻,直到气息紊乱;气息乱了,一颗心却格外的明白。
“跟我走好吗?”低低的嗓音,透着魔力,难以拒绝的柔和。
“……不”心神有一秒钟的恍惚,最终风予诺还是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他有些急了。
不理飞影的力阻,执意追到香港,到的时候就见到他骑着脚踏车出门,因为好奇,一路跟着。
查过他的资料,早就知道他在孤儿院长大,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看着那破旧老式的院落,看着他无若其事地笑容,看着他很幸福地分蛋糕,他,心痛,抓不住的心痛、说不清的心痛、淡淡的心痛。
沙穆眼里的认真,让他失神。“因为……”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因为我不相信你。”突然虎起一张脸来,他推起脚踏车就往前走。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浓重的气氛被打散,有人立即恢复到鸭霸状态。“再给你一次机会考虑,如果……”
“上车。”他停住,害得沙穆差点吻上他的黑发。
“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回头一笑,他指指书包架。“上车,我载你。”
“你载我?应该是我载你吧。”这多没面子,他又不是国中小女生。
“可是我想载你嘛。”微微皱起的眉头,软如丝棉的语调,中了邪的男人是没法拒绝的,只能做垂死挣扎。
“我看你刚刚就骑得摇摆不定,再带一个人恐怕不行吧。”
“放心,这是我最拿手的运动,保证安全。”他没有说谎,跟其它运动比起来,骑脚踏车的确是他“最拿手”的。
只是,他忘了告诉沙穆,“胜败险中求”是他的骑车格言。
沙穆认命地坐上后座,小车在做了一阵曲线表演后顺利起步。手扶在风予诺的腰上,隔着衣衫触及那微热的气息。
这个提议原来并不怎么讨厌,现在他的手掌非常之幸福。
被风戏弄而略显委屈的黑发不甘落后地对空气进行反抗,时不时地飞起,露出耳后那一小段皎洁,连着白晳的颈项,从背后看去,风景独好。
沙穆嫉妒自己的眼睛。
他看着,看着,突然出声……
“我喜欢你。”短短四字,一圈涟漪。
“我知道。”没有任何波动,小车继续前行。
“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知道。”
“为什么?”
“因为你有被虐狂嘛。”想来一定是从未有人把他耍得那么彻底,才让他不得不对自己另眼相看,看久了之后就眼花缭乱,眼花缭乱之后就糊里糊涂,糊里糊涂地就以心相许了。
沙穆无语。
老天呐,不是他不够温柔,是有人太欠教训,不安份的魔手四处出动。被他点到的笑穴极为合作,作用明显,脚踏车的路线像蛇一样扭曲起来,摇摇摆摆,“哐”地一声,两人一起摔倒路旁,与杂草共舞。
堂堂黑道殿下,摔得如此恶形恶状,还好是偏僻小道,四下无人。否则他就糗大了。
“还说什么是‘最拿手’的运动,一点也不安全。“他叽哩嗗噜地乱抱怨,抬头,一双晶亮的黑色眸子正静静地望着他,他突然注意到他眼角那颗泪痣,极淡,像是画上的一滴墨痕,来不及化开,就凝了在他的脸上。
为什么以前会没有发现?忍不住,手滑了上去。“你在看什么?”
感受到大掌抚触,他用脸颊贴近,感受他掌心的纹理。“没什么,只是想这样看着你。啊,别动!”风予诺倾过身体。“有一片树叶。”
指尖滑过额角落在发丝上,气息相近,沙穆怔怔地看着他的举动,眼波,如水。此刻,他的幸福,不是在于纵横四海的锐气,只是一个普通恋人的单纯。
潮水漫过堤坝,无法收回。
一座漂亮又斯文的建筑,线条流暢宛如美女的腰,可是沙穆却非常地不高兴。
“你带我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对。”
“这地方不适合我。”
“可是很适合我。”
“这是公共场合,我们一起进去你就不怕被岑越的人看见。”
“混黑道的人会进图书馆吗?”
“你来看书?”
“最啊。”
“那我看什么?”
“你可以看我啊。”
一番挣扎过后,沙穆再度落败。
阅览室里的人不是很多,有三分之一的空位,沙穆这个异国帅哥的进入后,“沙沙”的翻书声有默契地集体停滞了一会,男人女人都抬起头来,不自觉得多瞄两眼。
风予诺收到众人的表情,暗自思量:这个情形,也算是书中自有颜如玉吧。
沙穆才不管别人有没有在看他,反正他已经习惯了。有点不甘愿又有点无聊地走在后面,跟着黑发青年在书架里转来转去。
洁白的手突然向后探出,打开他微拢的掌心,将自己的手指放进去,风予诺没有回头,就这样牵着沙穆的手继续选书,似乎这个动作理所应当。
握住,沙穆以掌心相合,空气里有那个人的温度。不落痕迹,没有花火,但,很合他的胃口。
一本、两本、三本……
他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抗议。“你要看这么多书啊?”那他怎么办?
“这一本是你的。“风予诺从书堆里扔出一本。
“这是什么?”一本英文小说,《西游记》?
“这本书讲得是一只猴子、一头猪,一堆大胡子和一个男人的故事。”
沙穆皱起眉头,这是什么古怪的故事。
结果,大半个下午,他就泡在那个古怪的故事中了。
当两人一起走出去的时候,望着天空,他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了,你就是那只猴子。”
啊!不对,不对。
前几天,他好像还是只狐狸……
沙穆沉迷于这个问题的探究,表情丰富。当他看到身旁人儿飞扬的唇瓣,又觉得把精力花在古怪的推理上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我肚子饿了。”长发男人开口。
“现在才四点三十六分,五点都不到。”他在Ms。何那边蹭来的中饭还没有完全消化呢。
“没办法,我的肚子可不管现在是几点。”他当然不能告诉他,他根本没吃中饭,因为他一直就躲在窗外听他和那帮小鬼谈笑风生,他们在吃番茄抄蛋的时候,他根本连一口清汤都没有喝到。他更不能告诉他,看到他下棋的样子,他一度忍不住偷偷窃笑;看到他去以前的宿舍,把那些破烂床铺当宝贝一样轻抚的时候又一阵莫名的心痛。
“好吧,我请你吃饭。”沙穆说话的口气和语调,听在风予诺的耳朵里,就像他那只永远也吃不饱的肥猫,又像伸手向他要糖果的朵朵。他这个当大哥哥的,自然要好好招待这个来自异国他乡的任性小孩。
载着两人分量的脚踏车再度起程。在小巷里钻来钻去还算平稳,但下坡路的那个冲刺,每每都教沙穆掬一把冷汗,随时做好跳车准备。
嘎吱——小车停住。
“到了。”
“到了?”放眼望去,除了居民楼还是居民楼,一排一排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好像望不到头。“哪里?”
“那边。”
顺着那根白白廋廋的手指头,沙穆脸色变黑。
一根因为时间没到还没有工作的路灯,灯下有三张桌子,几把长凳,冒着热气的铁锅,忙着揉面粉的中年大叔。
“你居然带我来吃路边摊!”一身名牌外加钻石手表的男人只爱明亮的干净的优雅的大酒店,或者有情调的灯光幽黯的适合偷摸偷亲的小PUB,但是这路边摊,分明就是平民的玩意。
“这里的牛肉拉面很好吃,我可以让老板多加点牛肉和香菜。”
“不要。”
小孩子是需要哄的,风予诺继需诱导。“好吧,你不喜欢就算了,下次我找别人一起来。”
“等一下。”拖住正要转身离去的风予诺,沙穆口气恶劣。“你跟谁一起来过?”
“目前还没有。以前我念高中的时候,放了学常常跑来这边吃。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了,有点怀念,我想让你跟我有一样的感觉,就带你来了,没想到你不喜欢。”
失望又期待的神情、藏着些许热度的语调,那个爱上狐狸精的男人有足够的免疫力吗?
其实他撒了个谎,以前他曾和阿先一块来过。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沙穆非常乐意地任他牵着手坐到有点倾斜的桌子旁。
糟糕!他不该妥协地这么快,他忘了自己用不好筷子,在喜欢的人面前露出笨手笨脚的模样实在让人不爽。啊,好不容易夹起来的面条“刺溜”一声跳回碗中,渐起的汤水差点吻到他的领子。
平日里身手比他差劲不知多少倍的男人在一旁偷笑起来了。看吧,他根本不该那么心软!
咦,他在干吗?为什么要把筷子伸到他的碗里?
“喏,吃吧。”苗条修长的手指头夹着暗红色的筷子熟稔地捞起一段浓汤挂面,递到他的唇边。
他不但想吃面,更想把那两根手指头放在嘴里尝一尝。
好吃,果然好吃,他差点就错过了这么好吃的面条!
有时候,路边摊也是个很有情调的地方。
推着脚踏车散步,是饭后的运动。风予诺不想开口,但总是要说的。“我要回去了。”
“不要。”沙穆拖住车把,“我不让你回去。”
“沙穆……”
“再陪我喝杯酒。”他打断他的话,能多留一会也好。“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好吗?”
一扇木门镶在墙壁上,上面用五颜六色的字母拼成一个PUB。
看沙穆的神情刚刚那碗面还不能满足他,除非把他打晕,否则今天可能脱不了身。算了,时间还早,反正岑越晚上有应酬不到半夜是不会回家的。“好吧,不过不能太晚了。”
沙穆一下子高兴起来,茶色的眼睛露出温柔的纯粹的绝对的笑意,携着他的手推开木门。那是一间设置在地下的PUB,沿着弯曲的楼梯越往下走越有杂音入耳。
闪烁的光线、摇摆的形体、嚣张的音乐混合在一起,还没有入夜,已经喧闹起来。
“好吵。”根据他的经验,这间PUB似乎不怎么入流,尽是些打扮怪异的男男女女,有的身体贴得极近,在桌子与桌子的中间摩蹭。
“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他的话正合沙穆的心意。找到酒保,没花什么力气,就得到一间迷你包厢,里面有沙发、音响,茶几上摆着啤酒,顶端的吊灯发出微弱的光线,超大尺寸的电视机里正放着男女对唱的情歌。
风予诺左右打量一番,发现周围还有好几间相同的隔音房,一个男人搂着女人的腰进入对门的一间,看来这间PUB的色情度还不是普通的高。
进了屋内,酒保暗示他们需要任何特殊服务他们都可以提供,在得到否定答案后,那个年轻的小哥又用一种明了的、理解的、暧昧的眼神当作关上房门的临别赠礼。
还来不及坐下感受那个沙发的柔软度,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他。抱就抱了,可那个傻瓜居然还问他“可以吗?”
如果说“不可以”,难道他就会放手?
当然不会,沙穆这样问,纯属是想装风度。若是“可以”,正合心意,如果是“不可以”……就假装没听见,反正结局都一样。他想抱他,好想好想,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他对准那软软的唇吻了下去,几天,抑或是平生的相思都揉了进去,想要珍惜,偏偏有收不住的欲念丝丝缕缕,如沙线在风中狂舞,放不掉,又抓不住。
从来没试过这么激烈的吻,满天的沙砾在空气里旋转,摩擦着肌肤,掠夺着灵魂,风予诺差点窒息。
窒息过后,是意外的清醒,他怎么可以如此不拘小节!沙穆的浓情和任性让他情不自禁地放纵,但是今晚他还要回去,他还有任务,如果岑越从他身上发现了什么来路不明的红痕,那么这两个多月来的辛苦统统都白费了。陈老大会用口水淹死他的!
“停、停下……”
现在才喊STOP,好像太晚了。
沙穆恍若未闻,继续地吻,大手在他身上摸索。
“沙穆,不行……我还有事情要做。”每次说话都要喘气,现在他才知道平时不运动的结果,就是到关键时刻肺活量罢工给你看。
好不容易转身,欲逃,强大的力道从身后牢牢地攥住他,“我知道,你是卧底。”他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
“是,我是。所以再给我点时间,唔……”那死小子又咬他的脖子,不行了,再这样下去,他要妥协了。
“不,我不要!”这一天里已经花掉了他太多的温柔,他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早在白天见到他的时候就该二话不说地带他走,管他有什么苦衷和理由,偏偏他唇角的微笑和眼里的明亮让他无力下手,他开始后悔自己的软弱。
可能是今天的沙穆太过温和,以至于风予诺忘了他的本性,所以当沙穆把他的双手拉到背后用某样东西缠绕的时候,他居然当场发呆,傻傻地猜测那贴着腕部肌肤的微凉物体究竟是什么玩意?等发现那是一根高级皮革制成的腰带后,才惊觉“恋爱使人迟钝”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沙、沙穆?”他的舌头打结。
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踢人的,虽然十有八九踢不中,但好歹也做做样子,说不定就中了,就像他和他相遇的第一晚。但是,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他好像没办法再踢他了。如果再中一次,那以后他们在一起的每个晚上,除了睡觉就真的没什么事可干了,那样子似乎也很无聊!
就在这个有时机灵、有时迟钝的风警官用乱七八糟的脑子想一些更为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沙穆可没有闲着,轻轻一按,就把他压制在沙发上。
“绝不放你走。”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已经失控。
他终于深切感受到沙发的柔软度了,顺便也彻底感受到什么叫“引火上身”和“自作孽不可活”。
“沙……嗯……”他一开口,沙穆就以唇相封,吻得他晕头转向。
他一生中加起来的吻也没有今晚的那么多,他还是头一次知道嘴唇除了吃饭、说话之外,还可以进行这么长时间的运动。
看来是在劫难逃!也罢,如果对方是他,就让他们一起沉沦吧。
就在他放弃抵抗,事实上是明白抵抗也没用的时候,有人来英雄救美,或者说是很不识趣的扰乱一池春水?
“警察,快开门!”饱含力度的嗓音撞击着门板,门被打开了,外面男人女人乱哄哄的声音一块闯了进来。
“我们是警察,临检。”一个男人探进半个身体来,动作潇洒地掏出证件,看清里面的情形后那人突然怔住。
沙穆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只知道那个人是香港警察,管他是谁,敢破坏他的好事?他一脸暴戾地坐起。
风予诺呆呆地靠在沙发上,他无法相信,那么倒霉的事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