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男电女-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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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说：“你小子不安心工作，净研究我干什么？”
要是换个对象，柳鹏的话太不近人情了，会让人下不了台。可在巴立卓听来，
这是老领导拿他不见外，何况他早已习惯了把这种批评当成了鼓励。巴立卓深谙
柳鹏的脾气秉性，笑嘻嘻地说：“老局长，反正我已经来了，总不能让我白跑一
趟吧？见不见您老人家裁定。”
柳鹏并不领情，说我又不是当红歌星，半拉糟老头子没啥看头。巴立卓有意
切题，最近关于您老人家的传闻很多，我的心也七上八下的。柳鹏似有难言之隐，
含糊其词地说谣言止于智者，我本人并没什么奢望，一切听组织的安排。老领导
的浩然正气有增无减，巴立卓听了直笑，索性摊牌说自己心里不塌实，想早点吃
定心丸。柳鹏性格耿介刚直，对己对人要求甚严，一贯的形象是不论私情不避嫌
怨。果然，他的态度晴转多云，“中国电信是党领导下的国有企业，不搞裙带关
系，不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巴立卓央求：“见你一面还不行吗？就我一个人，请你吃吃饭说说话。”
电话那边的声音是：“你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我就省心了，别扯没用的！”
巴立卓不死心，“局长，我又不是别人，你就忍心把我撇在京城里不管？”
“算了吧，你赶紧回你的松河去，怎来的就怎么回去！”
巴立卓仍不放弃，“不吃饭也行，就见你老人家一面。”
“你懂不懂政治，这个节骨眼你跑来看我做什么？别来烦我！”柳鹏真的恼
了，挂断了电话。
巴立卓吃了闭门羹，悻悻然折返回来，寻了家宾馆歇了一晚，次日飞抵沈阳。
小龚来接站，看脸色就知道巴立卓此行并不顺利，是何公干一无所知，又不能去
打听。虽说小龚只是司机，其实比梁菁菁还要知情，忙忙碌碌的办公室女主任压
根就不知道首长的行程。至于领导班子其他成员，历来不敢动问巴立卓的去向。
为着半途而废的北京之旅，巴立卓闷闷不乐了一个星期。
千呼万唤中，柳鹏的任命文件终于下达了，荣升省电信局副局长，分管党群
和精神文明建设这一摊。巴立卓本想去省城庆贺的，又担心京城的一幕重演，只
好忍住不动。他在第一时间给老上级去了电话，又遭冷遇。柳鹏说：“我现在没
工夫搭理你。”
巴立卓嬉皮笑脸道：“柳局长，你搭理不搭理我，我都是你老人家的兵。”
“我现在特别忙，回头我找你吧。”
巴立卓心里有底了，天天巴望着，他有一肚子热乎话要讲给柳鹏。可是左等
右等，柳鹏硬是不理他。在此期间，省局召开了两次会议，柳鹏见了他也只是握
握手，鼻孔哼一哼了事。问题还不仅仅在于领导的冷淡，在第三个季度的效绩考
核中，巴立卓被扣了二十分，一项因有用户投诉到了信息产业部，另一项因上年
桦县出现了职工犯罪。这两项指标恰好是柳鹏分管的范围。老领导绝无关照巴立
卓的迹象，而且陈年老帐也揪住不放，处罚显得偏重，松河电信的奖金额度大受
影响。电信企业的思维历来大而全，诸如精神文明、行风建设、社会治安综合治
理等各项评比面面俱到，还要保三争一，这就需要广泛运作社会各个阶层，年复
一年的指标压力很大。
巴立卓睡不好觉了，一躺下来就胡思乱想，把近年来和柳鹏往来的情节细细
反刍了一遍，也没有找出不妥之处。柳鹏在考核上大做文章不难理解，新官上任
三把火嘛，树权威需要杀威棒，需要杀鸡给猴看，柳鹏不逮自己还能逮谁呢？谁
让自己和人家私交甚厚呢？巴立卓断定，问题只能出在孔萧竹身上，一定是这娘
们告了他的御状。孔萧竹做过柳鹏的秘书，很有可能在某种场合参了他一本。巴
立卓越想越生气，在肚子里面把孔萧竹骂了个狗血喷头。
巴立卓的反常现象引起了林紫叶的注意，她认为男人的忧心忡忡一定和自己
有关联。女人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我影响你了？”
巴立卓当然予以否认，还说林紫叶疑神疑鬼，搞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林紫叶免不得哀怨，“瞧我地位，还赶不上烧火丫鬟名正言顺。”
巴立卓格外心烦，你们女人咋都这么麻烦啊，天生的胡联系天才的幻想家。
巴立卓的话太重了，林紫叶委屈得泪眼汪汪。巴立卓又很后悔，连连赔礼道歉，
足足哄了一晚上。
时隔不久，省电信局党组下发了《领导人员选拔考核暂行办法》。和以往长
且空洞的文件不同，该办法条款很具体，要求企业领导人员孝敬父母、善待配偶，
等等。文件的签发人正是柳鹏。巴立卓暗暗叫苦，矛头指向正是自己。
柳鹏终于召见巴立卓了。谈话地点，不是在办公室，而是在家里。如今人际
往来，非家庭成员相聚都在饭店里解决问题。柳鹏请他来家里作客，说明还是把
他巴立卓当做自己人的。巴立卓略感意外，前阶段被故意冷落的种种不快抛到了
九霄云外。
巴立卓照旧管柳鹏夫人叫阿姨的，就像十年前他和孔萧竹登门拜年时一样。
有道是夫贵妻荣，随着柳鹏职务的不断升迁，老伴似乎越活越年轻，越来越有气
质，更显贵夫人的丰采。柳鹏黑着脸让烟劝茶，那气场仿佛是恼火的父亲在思考
如何惩治惹祸的孩子，是严词痛责，还是拳脚相加。巴立卓当然清楚，今天少不
了要挨一顿臭骂。
可能是在家谈话的缘故，柳鹏的语调出奇的柔和：“前几天的那个文件你看
了吧，有何感想？”
巴立卓毕恭毕敬地回答：“我们班子全体学习了，结合实际举一反三……”
柳鹏断然打断他：“没有用的官话别说，今天在家谈私事，我不听你的工作
总结！”
巴立卓摸了摸秃头，心情复杂。“老局长，你就批评我吧，打也行骂也行。”
柳鹏摇摇头，似乎在斟酌字眼：那个文件在省局机关也引起了小小的争议，
有人背后议论我柳副局长是新官上任的老古董，新世纪了还搞忠孝仁义这一套，
有泛道德化的嫌疑。反对的理由无非两条，孝乃抽象的道德术语，难以成为标准
；仁属于私德，用私德来规范领导者的公事不当。柳鹏一气儿说了很多，最后话
锋一转：“你知道我用心良苦吗？”
巴立卓低头来了一句：“知道。但我不敢和领导辩论。”
柳鹏被逗乐了，“我没有拿官位强压你的意思，但你要明白，我是你的长辈，
我的意见不能白说。”
巴立卓脱口而出的是：“这个文件写得太狠了，一下子就把我推到风口浪尖
上了，叫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知道难过就好，我期待着你知错即改。”
巴立卓知道，柳鹏约他一叙是经过精心准备的，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不
容搪塞敷衍。他欠欠了身，努力用恭敬的语调：“我可以陈述观点吗？”
“你有啥说啥。”柳鹏微微颔首。
巴立卓说：“参加过普法的人可能都知道，对于私权利，法无禁止即可行。”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是国企高管，普通职工无所谓的事情，放在你
身上就私德有亏，就影响事业的发展。私德并不是私事！你的举止行为有损中国
电信的声誉。”
老领导定了调子，巴立卓不敢再顶撞，只好闭口不言。柳鹏又说：“来点真
格的吧，你和孔萧竹到底怎么回事？”
“我觉得，责任不在我这一边，是孔萧竹率先离家出走的。”
柳鹏笃笃笃地敲了敲桌子，“这个我不管，我只希望你们和好如初。”
“局长，我当然有我的责任。一个巴掌拍不响，孔萧竹不回心转意，我有什
么办法？”
柳鹏很不高兴：“别老强调对方的毛病，孔萧竹能有什么错？要学历有学历，
要事业有事业，哪一点比你差？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我非常的痛心。”
“并不是我要闹离婚，是孔萧竹到处煽风点火，惟恐天下不乱。”
柳鹏早已预见到谈话将是艰难的，所以还能忍住火气。“你闹没闹离婚并不
重要，重要的是事实。由于你生活作风的不检点，导致了家庭关系的紧张，并带
来了一些负面影响，你不能一概否认吧？”
“请局长相信我，小巴并不是贪恋女色之徒。是孔萧竹的肆意胡为，才造成
了我们感情的破裂；是孔萧竹的蛮横无礼，才搞得我人不人鬼不鬼！”
“真是岂有此理！一派胡言乱语！”柳鹏气得捶了一下桌子，“照你这么说，
巴立卓同志反而是受害者、是需要同情帮助的弱者了？”
“不需要同情，只求领导理解。请局长帮我做通孔萧竹的工作，不吵不闹，
好聚好散。”
“理解个屁！做个屁工作，你的行径就是喜新厌旧，搞破鞋，包二奶！”柳
鹏实在忍不住了，终于开口骂杂了。
柳鹏的家宅很大，楼上楼下的那种复式结构。尽管他压低了吼声，还是引来
了老伴。阿姨并不说什么，而是送来了水果，然后用一种很特别的眼神去看丈夫。
虽是不声不响，但分明在提醒男主人制怒。柳鹏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又絮絮叨
叨地谈了许多，既是说给巴立卓又像在自言自语。小巴啊，我对你很失望，恨铁
不成钢啊。党员干部的形象玷污不得啊，你要对你的前程负责啊。你怎么能这样
糊涂呢？你怎么就不懂得人言可畏的道理呢？这会工夫，柳鹏不像是位高权重的
领导，很像是晒太阳唠家常的老农，絮絮叨叨地讲着家里的难心事。
巴立卓不好再说什么了，打定主意，任凭老领导千言万语，就是一言不发，
他要以沉默来表明态度。
谈话不得不结束了，柳鹏有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而巴立卓简直想放声大哭。
巴立卓忘了自己是怎样离开的，只记得柳鹏最后的一番话：年轻人需要时间转弯，
你回去再考虑考虑。要江山就别要美人，要小老婆就别当官。巴立卓还记得，他
深深地向柳鹏鞠了一躬。事后回忆，柳鹏好像还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回松河的第二天，巴立卓给孔萧竹去了电话，半是讥讽半是警告地说柳局长
让我给您带好，您劳苦功高多加保重吧，云云。
孔萧竹听了莫名其妙，但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巴诗人你吃错药了吧，需要
叫救护车吗？”
“别把你的快乐强加在我的痛苦上，羞辱天真的诗人并不好玩！”
孔萧竹格外气愤，“你不会说人话，就别放屁！”
巴立卓说：“收起你小人的伎俩吧！恶人才他妈的先告状。”
结果不难想象，两人都摔了电话。
又过几天，巴立卓正式回应了柳鹏。他特意选在了星期天和老领导通电话，
以便能多聊几句。巴立卓言辞恳切地做了检讨，对自己的不礼貌深表歉意，郑重
表示认真考虑过了，妥善处理好个人私事。
柳鹏无精打采，淡淡地嗯了几声，叮嘱道：“好好工作。”
邮男电女（37）
第八章在黑暗的另一头，爱情是可能的，带我去吧。
——阿莱杭德娜。皮萨尔尼克《遗忘》没有什么比冬天更漫长，没有什么比
等待更寂寞。作为一棵树，我不关心生命以外的东西，比如权位、声望和金钱，
我关心的是生活真的快乐吗？是否如松涛那样雄壮，或者如柳絮这般轻扬？我从
前的女友孔萧竹是个固执的女人，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知道自己一定不要
什么。她甚至莞尔一笑，遥遥地指着我说：“真理不因人的喜好而弯腰，就像门
前的那棵老树！”我还听见，巴立卓在自怨自叹：聪明人永远也不去靠近美丽，
靠近了就会发现，美丽不过是一种幻觉。
36、硝烟四起隆冬的太阳依旧抛头露面，但一天比一天苍白。巴立卓随团去
了趟加拿大和美国，刚一回来，网通公司的经理马元就登门拜会。网通、吉通这
样的小运营商没有邮电的背景，叫人觉得有些来路不明。马元是年轻气盛的海归
派，他从公文包里掏出巫奎的亲笔批条，巴立卓一看就笑了，既然我们大老板下
达指示了，松河电信一定支持你们的，马上就和你们互联互通，具体的事宜你和
我们分管副局长研究好了。
马元很国情化地寒暄，还望老大哥关照海涵，巴立卓摆手说老大哥可不敢当，
你们念的是洋文，挣的是美元，我甘拜下风。
说说笑笑之间送走了马元，巴立卓回头告知许维新：“通还是要通的，但是
要密切关注动向，我担心乱七八糟的IP电话会极大地冲击长话业务。”
许维新心领神会，说想限制还不容易？我叫他们联而不通，通而不畅，时通
时不通！巴立卓提醒他，信息产业部很关注互联互通的问题，通信管理局的监管
力度正在加大，所以你要小心。
许维新嘿嘿笑了，“老大，你是纯技术出身的，我的那点手段还不都装在你
肚子里？”
巴立卓又叮嘱几句：“采取技术手段要注意隐蔽，具体操作的人要稳妥可靠。”
积压了半个月的文件都等着巴立卓阅批，这一天他忙得昏头胀脑。看看要下
班了，霍芳来电话求见。巴立卓慨然应允，你和二美既是我的老邻居，也是我的
老朋友。你现在就过来，我正好有出国带回来的小礼物要送给你。
约莫半个小时左右，霍芳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她的头发锔成了焦黄色，长发
烫成了弯弯曲曲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团蓬松的稻草。脸蛋描得像工笔画似的，
有点类似唱戏人的脸谱。霍芳大倒苦水，邮政这边的任务愁死人了，又是揽储又
是报刊发行，还要我们代理保险业务，晚上睡觉都想哭。
巴立卓和颜悦色地说：“老邻居，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就是了。”
“那我就直说了，你帮我卖点明信片吧，就是不怕多，越多越好。”
巴立卓喜欢霍芳的直爽。通信手段日新月异，电话、电子邮件正在取代传统
的通信模式，但收到散发着墨香的问候会让人感到别样的温暖，而且这种温暖可
以长久珍存。他还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写信了。”
霍芳莞尔一笑，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要是巴局长喜欢看信的话，我天天
给你写。”
巴立卓更开心了，“我愿意帮你，出个数目吧？”
霍芳使劲儿想了想，“十万个怎么样？”
巴立卓飞快地算了算，摇头：“好像有点保守。”
霍芳睁圆了眼睛，“那多少好？”
巴立卓伸出三个手指，“三十万怎么样？你让我有了新想法，我想给市区的
电话用户拜年。不用语音通知的方式，就用古老的邮政手段。”
“真的？”霍芳眉开眼笑，一跃而起。“真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
巴立卓双手合十，“先别激动，我可有个条件。你们邮政要帮助我打印明信
片上的贺词，三十万户一个不少，想办法投递到户。”
霍芳有些犯难了，“这，我得请示请示。”
巴立卓急着要去开会，“你们定下来，就给我来电话。”
霍芳先打电话向詹萍副局长汇报，詹萍想到三十万张贺卡还不得打碎两架打
印机，忍不住抱怨电信怎么这样啊，巴局长不是成心涮我们吧？热脸贴到冷屁股
上，霍芳急得快要哭了，一气之下就直接请示余赫。余赫局长当即批准了她的请
求，邮电没有分家的时候，咱们背靠电信这棵大树乘凉，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是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