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男电女-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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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这一招法既简单又厉害。至于支付网通话费这点钱,对于霍达和林紫叶而言
不过是毛毛雨,打压对手的作用可不小。
巴立卓方寸大乱,操起电话和霍达吵了一架,质问:“你们逼人太甚了,这
不明摆着的焦土政策吗?请你与人为善,三思而后行!”
霍达正焦头烂额呢,因赠送十万床“贵妃被”,被几家商场联名控告到了工
商局,理由是扰乱了零售业的市场秩序。还有用户因手机被强加移动秘书功能,
状告松河移动公司乱收费。霍达的火气很大,对巴立卓的质疑嗤之以鼻:“大势
所趋,我要让农民兄弟充分享受电信竞争的成果!”
巴立卓气得手脚发凉,“霍总,要是你我换个位置,该当如何?”
霍达寸步不让:“败军之将何以言勇?你的假设不成立!”
巴立卓急了,“你牛气什么?要是没有我的提携,不靠中国移动这棵大树,
你霍达算什么玩意儿?”
霍达当即反击:“我说诗人,你要不是踩着狗屎运,哪有今天?”
巴立卓毒火攻心,啪地一声扣上了话机,气呼呼地走出了办公室。
巴立卓是个精细人,受人恩惠、给人恩惠都一笔笔记在心里。春节前,他照
例要看望老领导的,专门去省城请柳鹏吃饭,依旧毕恭毕敬的样子。柳鹏感到很
舒服,问了松河的一些情况,谈了一些个人看法。论起领导的政绩,归根结底要
看提拔了多少干部,选好一个接班人,就相当于收养个儿子。柳鹏有恩于巴立卓,
一直为自己的眼光而自鸣得意,如今退下来了,说话也就更直截了当。他以父亲
般的口吻提醒巴立卓,要注意和巫奎靠得近些再近些,客户渠道并不是上帝,他
才是你的上帝!巴立卓频频点头,自己想调离的想法未透露只字片语。他觉得既
然柳鹏退休了,紧要关节还是不说为妙。
巴立卓思虑再三,还是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林紫叶,也好叫她先有个思想准
备。林紫叶闻言,沉默了好久好久。巴立卓事先担心的一切并没有发生,林紫叶
不哭也不闹,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在她异乎寻常的冷静面前,巴立卓感到了不
安,缘何不安却很难说清。有一点可以肯定,悬而未决的婚嫁之事真的搁浅了。
巴立卓照旧还是忙,不动声色地等候一声令下。省公司召开了新一年的工作
会,巴立卓寻机找巫奎套近乎,半真半假地提醒:快点让我下课吧,无官一身轻,
早撤职早解脱。
巫奎瞪了他一眼,下令:“一颗红心,两手准备,时刻听从党召唤!”
分组讨论时,巴立卓想逃避发言,他说:“我乃戴罪之身,随时恭候红牌退
场。”
巫奎很不高兴,当即指出:“在激烈的竞争环境下,企业的领导者要迎难而
上、自我加压,而不是推卸责任、逃离战场!你巴立卓推卸责任,还怎么去要求
员工对企业尽心尽力?”
春节过去了,省公司的人员调整迟迟没有动静。巫奎是全国人大代表,先要
出席省里的人代会,然后去北京开会。巴立卓给省公司副总乔月贤打过一次电话,
遮遮掩掩地问他,省公司有没有什么新的举措?乔月贤一改往日的热情,冷冷地
说先把手头的工作做好吧,不要想得太多。巴立卓的心凉了半截,料定自己必走
无疑。既然如此,铁了心思安插好自己亲信的人,提携他认定的忠勇能干之士。
他有条不紊地谋划着,并通过竞聘这种方式实施着。一把手的考评权重占了百分
之五十,他基本可以随心所欲地调整人员,大范围地走马换将。新一轮的竞聘上
岗吸引了职工的注意力,有人忧心忡忡,有人跃跃欲试,有人四下活动。
五十五岁的绍劲光彻底靠边站了,别说是高级经理、经理、主管、主办等诸
多岗位等级,就连助理的职位也差点无缘。绍劲光连续几轮竞聘失利,不能说与
巴立卓无关。绍劲光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弄通一个道理:天底下从来就没有完美
的领导,只有让下属完蛋的老板。时至今日,巴立卓对异己分子毫不留情,所剩
无己的同情心拧得像石头一样坚硬。
巴立卓如同一个失算的弈者面对一盘难解的残局,又仿佛一只深知秋之将至
的蝉儿,尽情地舒展最后的歌喉,他对副手们宣称:一脉相承的老邮电的思维方
式,明显跟不上时代的节拍了。我们必须甩开过去的影子,惟有超越自我才有未
来。我甘愿冒松河之大不韪,痛下猛药疗疾,使老企业焕发青春,迎来凤凰涅磐!
邹宽反映,职工对这次人员调整有些议论,说老实巴交的人纷纷落马,说王
二美这样的混球扬眉吐气,竟然聘上了管理五岗。
巴立卓如是说,世界上真正的坏蛋并不多,就像真正的好人很少一样。我从
不认为我们公司的员工中有坏人,我只评判他是不是合格的企业人。如果对公司
没有价值,球王贝利我也不要。
马元也很不解,王二美调皮捣蛋,经常唱反调、说怪话、办错事。
巴立卓如鲠在喉不得不发:有多大胸怀就有多大成就,成大事者的胸怀都是
被反对者撑大的。领袖人物多半喜欢登山远眺、下海击水,为什么?都是练胸怀
去了,人面对大海和高山的时候,心胸自然开阔。所以我想劝员工在工作之外多
想想生活,多见见世面,多长长见识。我们在通信业的圈子里混得太久了,看不
到天外有天,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多精彩。
梁菁菁说:“还是蔫头蔫脑的人招人同情,好说好动的人让人放心不下。”
巴立卓说:“弱肉强食乃自然法则,商场如战场,我们要多培养凶猛出击的
狼,淘汰望风而逃的羊。”
四个人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过之后都觉得有些异常。邹宽、马元两人越品越
不对劲儿,本来已心灰意冷的巴立卓,怎么忽然斗志昂扬了?结合省公司传来的
种种议论,猜测这可能是巴立卓金蝉脱壳的把戏。国企也如官场,而官场是口深
井,有人要掉下去,就必然有人想爬上来!无论形势怎样艰难,一把手的交椅都
永远充满诱惑。邹宽和马元明里暗里展开了竞争,他们角力的舞台并不在松河,
而是在上级领导。由于巴立卓尚有推荐权,所以邹马二人不敢造次。
只有梁菁菁没有野心,她来问巴立卓,‘听人传,说你要走了?“
“无中生有,空穴来风。”
梁菁菁放心了,一五一十地汇报了新情况新动向。女人的直觉确实精妙,梁
菁菁对邹马二将的蠢蠢欲动明察秋毫。巴立卓很感激,女人还是单纯一点好,还
是忠诚一点好。梁菁菁这女人并不单纯,但是她无限忠诚。忠于领导是难能可贵
的优点,她的缺点是事无巨细缺乏条理,片刻工夫,就机枪扫射似的报告了一大
摊工作。梁菁菁最后才说,市规划办来人商量兴建中心广场的事宜,按照规划,
老邮电局门前的绿地要纳入到新广场之中。巴立卓脱口而出的是:“那株松树怎
么办?”
梁菁菁愣住了,她只记得有草坪,不记得草坪里有什么松树。
“我们看看去!”巴立卓起身就往门外走。电梯直升到枢纽楼的顶层,巴立
卓和梁菁菁又爬了一层悬梯,来到了空旷的楼顶上。天风莽莽呼啸而过,掀动一
男一女的衣襟。巴立卓不得不大声喊话,遥遥地指着老邮电局的方向,“你看见
了吗?”
满眼都是层层叠叠的高楼屋顶,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峦。梁菁菁顺着手势望
去,老邮电局被淹没在楼群之中,在残雪覆盖的背景里,只露出了巨幅的广告牌,
那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辩:固定电话,家的感觉。
巴立卓大声地问:“看见了吗?松树,那棵松树!”
梁菁菁睁大了眼睛,左看右看,只看到楼宇缝隙间透出的隐隐绿色,却不知
是不是巴立卓所说的那棵松树。
梁菁菁不敢怠慢,专程去看了松树,又跑规划办去看了设计图纸,回来禀报
那株松树正处在拟建的步行街中央。她还说:“好大一棵树呀,如果伐掉了真是
太可惜了。”
巴立卓急寻园林专家商讨迁移松树的方案,移栽的位置选在了枢纽楼庭院中
央。专家的意见,眼下还是冰天雪地的季节,只有等到三月中旬才可以带土移栽。
专家还打保票,如果根部处理得细致一些,完全可以确保成活。
综合部经理小卢很费解,值得为一棵树大动干戈吗?小卢的嘀咕声微若蚊声,
但巴立卓还是听到了,勃然大怒道:“你懂个屁!”
空气霎时凝固起来,小卢惊呆了,专家也愣住了,他们不知道刚才还和颜悦
色的巴总缘何大动肝火?
都说新官不理旧账,巴立卓一直担心自己离开松河以后的事情。此时此刻他
才发觉,安顿好这棵松树才是自己撤离前最最重要的事情。
巴立卓需要收拾个人物品了,上级的调令一来,他就可以拔腿走人,一点拖
累都没有。他反复设想过这样的情节,届时会望一眼窗外的楼群,然后风度翩翩
地离去,就像是潇洒的骑士;那时他的脸上会挂着世事洞明的微笑,嘴角还会隐
含着调侃人生的意味。
巴立卓不曾想到的是,从柜子里桌子里抽屉里翻出的东西竟如此之多:过期
的茶叶、老式的电话磁卡、成摞的资料和笔记本,还有没有推销出去的小灵通。
东西虽杂乱,属于个人的物品却很少,可以带走的物品只装满了两个纸袋。巴立
卓有些心酸,红着眼圈想:我为单位拼争了二十年,到头来留给自己的,却只有
这么小小的两袋。
巴立卓最后收拾的是衣橱。在一件旧大衣里,他惊讶地发现口袋里有一张写
给林紫叶的贺卡,记得当时取名叫做“没有邮戳的情书”,上面的字迹这样写道
——明晨的窗棂定然冰花如锦,可是我很想念德国的夏夜。永远爱你!
贺卡已经微微泛黄,上面的字迹很淡很淡,颇有些沧桑久远的味道。往事历
历,恍然如昨,他竟然在这间办公室里坐了六年之久!时间过得真快,时间也真
残酷,谁都赢不了和它的比赛。巴立卓坐在转椅里面,像陌生人似的打量着自己
的办公室。办公室分成里外套间,足有一百平方米,略显陈旧却依然很奢华。
巴立卓将贺卡看了又看,小心地装进贴身的上衣里,他想送给林紫叶,新的
代号也想好了,就叫做“终于发出的一封情书”。
巴立卓还不能马上去林紫叶那里,因为他已经答应孔萧竹了,在新学期前宴
请一下巴奢的老师,交流交流亲近亲近。父母同时到场,对孩子来说是多么的重
要。
这个理由实在不容回绝,巴立卓如约前往,和孔萧竹上演了一出夫唱妻随的
双簧。席间的巴立卓谈笑风生,把酒的孔萧竹善解人意,自然是皆大欢喜。老师
们齐声赞叹,孩子有这么优秀的父母这么优越的家境,还愁学习成绩不进步?距
离产生了美,孔萧竹对前夫的表现十分满意,巴立卓觉得前妻有时也很通情达理,
还是可以亲密合作的。
巴立卓踏着薄醉去了辽海花园,没想到林紫叶比他回得还晚。巴立卓猜想,
移动公司又在策划新的攻势,霍达他们又要搞新名堂了。左等右等中女人终于回
来了,林紫叶忍不住道出了心里话:“我算看清楚了,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虽说做不成夫妻了,总该是朋友吧。”
林紫叶说:“你随时准备扬长而去,把我也当作朋友了吧?”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林紫叶苦笑:“所以你才想一走了之!”
“人挪活树挪死,我想换换环境。”
林紫叶摇头,“感情这东西太脆弱了,距离、时间都可以随时随地改变它。
就算拼了命结了婚的,又有多少能白头偕老呢?”
巴立卓淡然一笑,“我还是想祝愿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林紫叶反诘道:“请问千古传诵的爱情,有几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比如梁
山伯与祝英台,比如罗密欧与朱丽叶。”
“我们终归都是普通人,比不了牛郎织女的浪漫。摸着石头过河吧,人算不
如天算,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林紫叶说:“你想糊里糊涂的开始,再糊里糊涂的结束?可是我记得,有人
对我说过——他的爱发自肺腑!”
巴立卓仰躺到沙发上,“亲爱的移动信息专家,命运与爱情是世世代代争论
不休的话题。还是不谈这些吧,眼下我最不解的就是松河移动,利润增幅高达百
分之五十,这是一个疯狂的数字!”
林紫叶认为男人有仇富心理,但她不想谈论这些,而是幽怨道:“我知道,
你已经厌倦了。”
巴立卓意识到自己有些过火了,松河移动的强盛并非林紫叶一人所为,迁怒
于人毫无道理。他想了想,从上衣口袋里摸出贺卡,递过去:“紫叶,我过去爱
你,以后还爱你。”
林紫叶接了过去,反复去看这封迟来的情书,直至泪雾迷蒙。
巴立卓太累了,他现在急需一个深沉的睡眠。他迷迷糊糊地梦见了一株树,
不是家乡的垂柳,而是老邮电局门前的那株松树。苍松恍若人的面孔,模模糊糊
间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猛然惊醒,茫然若失地傻坐了半天,然后悄然起身,
掀开窗帘的一角向外张望。月色如银似水,照得眉目生凉。
巴立卓顾不得早饭,直奔老邮电局而去。残雪正在消融,街路有些泥泞。每
一个迎面而来的眼神都似曾相识,每一个熟人的问候似乎都含有深意,叫他备感
亲切和温暖。巴立卓心想,其实做个休闲的市民也挺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
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像自己总要处心积虑拐弯抹角。
初升的太阳慷慨地照耀着城市,给远远近近的高楼大厦挂上了一层胭红的光
晕。老邮电大楼的身影临街默立,八层楼房显得那样的矮小陈旧。二十年来不断
建起的高楼遮挡了视线,来来往往的人们已经很难留意到它的存在。站在老邮电
局的门前,巴立卓回眸一望,惊讶地发现,显赫一时的通信枢纽楼也消失在密集
的楼群里,不再是松河城里标志性的建筑了。
时代变化太快了,很多东西稍作停留就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新的高点不断被
更新的高点取代,就像变小了的邮电大楼、通信枢纽楼一样。松河固定电话号码
马上就要升为八位了,所有的人都在热议这一话题,因为八位号码和每个人的生
活息息相关。昔日奢华的电话早已飞入寻常百姓家,手机也人手一部了。如今,
谁还记得摩托车投递的加急电报?谁还记得喊破了嗓子的人工长话?谁还记得拥
挤不堪的投币电话亭?谁还记得大街小巷不绝于耳的蛐蛐声?
许多往事随风消逝了,可巴立卓永远忘不了那棵松树,永远忘不了我,他曾
经的同学同事。同样惦记这棵树的还有孔萧竹,我最初和永远的恋人。人间确实
有种种奇妙的默契,确实有种种难以解释的心理感应。昨夜孔萧竹也梦见了我,
梦见了一棵苍劲挺拔的松树。她也赶来了,就站在马路的对面。
我注意到,巴立卓慢慢走过人行道,慢慢走到前妻面前,慢慢伸出手来。孔
萧竹的泪花闪闪,她的手和巴立卓的手握到了一起。他们的手摇了又摇晃了又晃,
千言万语尽在其中。像歉疚,像安慰,像祝福,像鼓舞,更像是期待。
说故事的树即将迁移了,可故事里的人依然还在,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