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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你的灵魂嫁给谁了 作者:余聪-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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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苦笑了一下,都这样了,你还来干什么?你走吧!
  燕子也笑了,她笑的很干涩:
  “我为什么要走?”
  “我不想见到你,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任何人,他妈的,我这辈子不知道还有几天,你别折磨我了,你要不走我跳楼……”
  燕子哭了,她是流着泪离开我的病房的。
  她出去后,我将病房门插上,将自己重重地扔在病床上,眼泪却很不争气地喷涌而出!

044
  输完血后的第二天早晨,血色素化验是6。2g,属于正常上升,我这次输了两个人的血,两袋,也就400CC的量,算人头,是第16,17个人的血。
  按每200CC可升高1。5g计算,还能接受。
  接下来的几天里,奇怪的事情开始在我身上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那天晚上,我闲得抓风,反正急查也不是我出钱,查一次血常规10块,公费医疗就这点好处,我随时可以验血、验尿、验大便,而且都是急查。
  那次急查的结果让我绝望到顶。
  本来早晨的6。2g要是能维护下去,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玩世不恭了,但是这一次,就一个白天的时间,血色素又降到4。7g了。
  老曲摇头晃脑地盯着我,牢骚满腹:
  “我说余小聪,你这个怎么办?我干了这么多年医生,还没见过你这样的病人,做了同位素扫描、核磁共振连个屁都查不出来,江小川老说一句话,‘针眼大的窟窿,簸箕大的风’你现在明白了吧?你这个出法,不行,还得输血!”
  我绝望地瞪了老曲一眼,这次,他们将我转到了24小时病危观察室。在医生办公室的病人牌上,我的病床牌号颜色由蓝色变成了红色。那是重症病人的标志。
  一直以来,我的脑子都很清醒,我很本能地以为脑子清醒就是没病。
  但各项数据已经证明我的病到了一个边界,稍微跨一小步,我就有可能命丧黄泉。
  当天晚上,我享受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高干待遇:心电24小时监控、血压24小时监控!我的身上,装了两个可实现远程监控的设备,屋子里回响着机器有规律的滴答声,我只要一动身,或者转一下,那些机器就会很自觉地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这个声音会扩大到无数倍后回荡在护士办公室里。
  到了查体温的时间,张美丽发完表后似乎忘记收表了,我一看体温是37。5,心里平静了一下,但又想恶作剧,反正横竖大不了就是个死。
  我将体温表拿下来,打开暖壶盖,稍微过了那么一下,体温表的值瞬间就上升到42度了。
  还好,当年的24小时病危观察室里没装摄像头。
  将体温表放在桌子上,开始等待护士的尖叫。
  
 
045
  张美丽用一种尽量缓和气氛的表情走进了重症监护室。
  “余聪啊,余小聪啊,现在感觉还好吗?我来收表了……”
  我躺在病床上,默不作声。
  她拿起表在日光灯下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然后自言自语:
  “今天这水银柱咋不见了呢?奇怪!”
  她眯缝着眼睛,研究了半天后,突然一声尖叫:
  “啊!打满了,快要爆炸了,这已经超过43度了,曲大夫,韩大夫,赵大夫……”
  张美丽飞快地闪出病房,在医院的走廊里像雷达一样,迅速地捕捉着大夫们的影子。值班的是赵大夫和韩大夫。
  他们进来的时候,我轻轻瞄了一眼,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一把臭手按在我的额头上了,我最讨厌那个一本正经的国字脸,他煞有介事地摸了半天,又在心电图上装模作样地比划了几下,神色凝重地说:
  “这个,还得找老曲,他的病人他清楚!”
  “不用找了!”我很坚定地说了一句,然后盯着赵大夫的脸看了十几秒后,再告诉他,“不需要,死了我负责!多谢赵大夫!”
  赵大夫脸色苍白地向韩大夫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他先下去。等韩大夫出门后,赵大夫盯着我说了句让我终生难忘的话:
  “我见过的病人多了,实在不行,就写报告送到安定门医院,郭絮就是我送走的!你就是茅坑里的石头!”
  说完话,他有点风萧萧兮般飘走了。
  “赵大夫,您等一下!”
  他到门口的时候,我喊了一句。
  “我写书的时候,认识了CCTV的两名导播,那时候跟他们合作过,这是SONY的录音笔,我放给你听一下……”
  重症监护室里响起了刚才的对话:
  ……
  “我见过的病人多了,实在不行,就写报告送到安定门医院,郭絮就是我送走的!你就是茅坑里的石头!”
  他稍微颤抖了一下,想过来拿我的录音笔,又觉得不妥。
  我心里开始担忧,这家伙不会把我弄死吧,在重症病房,弄死一个人太顺理成章了。我开始颤抖起来,当时,我身上装满了监护设备,在我颤抖的时候,心跳迅速加快,血压也起伏不定地动荡起来……
  张美丽疯了一样冲进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她看了看我,再看了看赵大夫,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抓住张美丽的胳膊,轻轻地说:
  “不行,我要找院长,张院长,一定要找,不然我活不过今天!”
  
046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我突然惧怕起死亡来。
  要是自然死亡,那是命运所致,我要是死在这个面目狰狞的赵大夫手里呢?但是,刚才的事情已经摆明了我的拒绝,我和赵大夫的关系顷刻就泾渭分明了。
  那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立场。
  看到张美丽的质问,赵大夫轻描淡写地说:
  “病人高烧42度多,你没发现吗?他现在太反常了,赶紧打一针安定,剂量用大一点,先稳过这一关再说!”
  交代完毕后,他回头冲我冷笑了一下,闪身而去。
  我知道事情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记得上一次病人对大夫的满意度调查中,我吆喝了二三十个病人好好参了赵大夫一本,没想到郭絮出卖了我。
  有一次赵大夫给了郭絮几个灿烂的微笑,那家伙就不知天高地厚地说出了所有,她说那是余聪那小子干的,她说当时她还参与了,是她拿着表格到别的屋子里让病人抄余聪写的……
  这个事情,后来还是老曲告诉我的。
  郭絮本来想通过一种捷径和大夫搞好关系,但没想到赵大夫最终把她送进了安定门医院。这可怜的孩子!
  现在轮到我了。
  我要是接受了安定注射,顷刻便会失去知觉,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都是顺理成章的,包括死亡。
  金凤曾告诉我的一句话,那一刻言犹在耳:
  “你最好别惹赵大夫,在他手上,死了好多病人了,我们都怕他……”
  问题是,我现在不能动!
  要是有大的举动,赵大夫是值班大夫,他轻而易举地就能下一个结论,发烧引起精神慌乱,紧急送安定门医院抢救。或者,随便一个理由就能把我弄服帖了。
  要是不动,就等死!
  也许不是死亡,但一针安定下去,我就不知道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了!张美丽永远是个愣头青,她绝对不会懂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自作自受吧,没事干用体温表过了一下暖壶盖,结果留下了医学上强有力的证据。是的,一位高烧42度多的人,做出什么来都是精神错乱。
  我惶恐地躺在病床上寻找着思路……我希望,有人进来,最好是燕子,马崽也行,可是,此刻,他们也许正在睡觉,难道我的小命就这样被葬送了?
  
047
  
  那时候,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
  血色素4。7g,心电、血压处于24小时监控,在医院掌握的数据上,还有一条,高烧42。3度,其实后面的数字是张美丽瞎写上去的,体温表都满了,难道她还记个爆满不成?
  后来,我看到的护士值班表上,还有一条:病人情绪反常。
  以上种种因素,合在一起,就是一个明显的结果:这种病人,也许是回光返照,随时会死亡。
  在张美丽去拿安定注射液的时候,我迅速想了很多应对办法。
  我不能闹,一闹事情就会变大,赵大夫会轻而易举地用安定把我收拾了。如果我拒绝注射安定,那就是病人情绪失控,他们很可能会紧急求助其他科室的大夫护士,强行把我扭送到安定门精神病医院。
  如果我忍气吞声地接受了治疗,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可能很复杂很复杂了。
  赵大夫只需要轻轻一个动作,就能将我这条垂危的生命送给孟婆,最后医院的病例记录上,依然是上面一组数据,然后再写上一条:
  病人高烧42。3度,情绪失控,拒绝治疗,在输入多少多少剂量的安定注射液后入睡多少多少分钟……期间,血压正常,心率正常。多少分钟后,病人清醒,精神恍惚,护士采取冰袋降温和激素注射降温,效果明显。
  凌晨某点,病人情况再度反常,血压一度盘升到多少多少,心率骤增,为每小时多少多少……
  以上种种引发体内再度出血,医院紧急抢救,因血库资源有限,血源未能及时到位,抢救无效死亡。
  下面是赵大夫和张美丽的签字。
  赵大夫肯定要灭了我,原因有三,一是我曾经大张旗鼓地诬蔑过他;二是我在一楼的医生办公室对他视而不见,我所表现出的漠然,他从来没领教过;三,我有他歇斯底里发飚的证据。这三点,足以让他在这个医院里威信扫地。而且,我还和老曲金凤一帮他的对头们打的火热,他不灭我灭谁?
  想到这里,我背心渗出一层冷汗!
  我该怎么办?
  这些管子限制着我动都动不了,老说买手机买手机,可到了现在也没能成功,不然就好办多了。这大半夜的,我要喊一嗓子,别说是大夫,就是病人也会顺理成章地以为余聪疯了,余聪该到安定门精神病医院!
  
 
048
  韦爵爷大家都知道吧?除了习得一套“脚底抹油”大法之外,他还有很多玩世不恭的伎俩,比如“我家养得好大龟”“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原来阁下就是猛将兄?久仰久仰”……
  我在病床上莫名其妙就想到了他,想到他的时候,我真想抽风一笑,韦爵爷缩起肩膀“哈哈哈哈……”的声音又回响在耳边!
  他奶奶的,这个世界还真是精彩,看两张盗版光盘居然能通晓中国的历史文化,黑的白的通吃,那是什么劲头!
  在那个没有英雄的年代,像鳌拜这样叱咤风云,离权力之巅只差一步的人,也成了只懂三脚毛功夫的韦爵爷手下狗熊。
  鳌拜是何等的狂妄高明,但他还是被小康熙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我就像一个将死的人一样,头脑清醒地捕捉着医院里的一切声音,甚至遥远的汽笛声,附近村庄里的犬吠声都能清晰地过滤出来,这些都是生命的声音那!要是,瞬间别离,这些动人的声音就逐渐消隐了,直到完全的,彻底的消逝……
  那是另一个永恒的世界。
  CCTV很牛比,也没能找到另一个世界里的人来做个东方时空焦点访谈什么的,看来,谁也不知道那个世界,谁也怕那个世界!
  张美丽今天的动作十分迟缓,一墙之隔的护士办公室里,我能听到两个护士唧唧喳喳的声音,我这边却静的出奇。
  我听到有人在问护士,余聪的病情怎样,他现在能不能说话?
  这个时候,还会有女人的声音惦记余聪?
  我疯了一样拍打起床板,整个弹簧钢丝床摇摇晃晃起来,护士办公室里又响起了该死的警报。但这次,我不怕了,只要有人找余聪,我就有余地。
  
049
  他奶奶的,老子命不该绝!
  刚才,生死悬于一线,现在来了个找余聪的人,那可是夜里11点,要不是上帝,要不是太上老君观音菩萨显灵,谁会大半夜地来找我!
  我长长叹了口气,如释重负地等待着那个女人的出现。
  “嫂子!”
  一个并不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满脸的焦虑。
  “嫂子!”
  我又叫了一声。
  她竟然是老曲的老婆,曾有一次老曲的CPU风扇坏了,我去看的时候,记住了同样是西北人的她,“嫂子”并不是医院的员工,所以,我以亲戚的身份从那时起叫她嫂子了。
  她手里提着两根香蕉,看来是知道我的病情的。
  对于我刚才发生的一切事情,她全然不知。看我喊了两声嫂子,她有些局促不安地盯着那一大堆仪器。
  此时的张美丽已经准备好了安定注射液,就等着俺这嫂子走人呢。
  我是有些激动了,看到她靠过来,就迫不及待地抓住她的胳膊:
  “嫂子,嫂子,你别走……我这里,你不能离开,今天,别离开……”
  她想躲,却又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胳膊。不知道怎么了,我抓住她胳膊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我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告诉张美丽:
  “张姐,安定先别打了,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你们这是想把我整死啊!体温重新测一下吧,我要等曲大夫,就算是院长来了,我也不会听,我只听我主治大夫的!求你了,张姐,别给我注射安定!”
  说这些话的时候,眼泪一直在流,嫂子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一种母性的温柔浓浓地将我包围。
  “好吧,咱不哭,咱是男子汉,我就为老曲的事情找你,他明天要交论文,刚才我把机箱的开关按钮按下去了,怎么也开不了机,他现在抽着烟在发脾气呢,说我不懂电脑瞎折腾,耽误他的正事儿,我一想,这个医院里,现在只能找你了……于是,就赶紧跑过来,没想到你现在这么虚弱……”
  我擦了把眼泪,笑了起来:
  “嫂子,那很简单,你让曲大夫过来,我3分钟之内教会他怎么解决,我病房里有一把螺丝刀,你们拿过去就行了,那东西我一直随身携带着呢……”
  “那就太好了!”嫂子看到我这么说话,转身笑着对张美丽说,“那就听小余的吧,我回头叫老曲过来,10分钟的事情……”
  “不!嫂子,你别走……”
  我有些歇斯底里。我生怕她一走,两个人都不来了。
  除了母性的爱,我不知道那一刻是什么东西让嫂子留下的,她有点无奈。毕竟,这样的场面她没经历过:一个陌生的弟弟,要在一个重症监护室里留住她,她的老公是这位弟弟的主治大夫……
  她坐在椅子上,一直神态自然,略带微笑着看着我,拿起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曲,我在小余那儿呢,他说电脑问题很简单啊,3分钟就能弄好,别发脾气了,小余现在发脾气呢,他拒绝其他大夫的治疗,非你不可,还是你了解他的病情,你过来处理一下吧,顺便问一下小余,电脑该怎么办……”
  嫂子的电话打完了,我听到老曲那头笑呵呵地答应要过来。
050
  张美丽拿着针管不知所措地站在重症监护病房里,望着我,又看看嫂子,尴尬笑了两声,她出去了。
  我从床边拿了一块湿毛巾,仰躺在病床上,将毛巾盖在脸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嫂子,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生命有时候脆弱的还不如蝼蚁……”
  我没将毛巾拿下来,两只手在使劲揉搓眼睛的时候,好像出现了幻觉,那是一抹深邃的黑。在黑暗的尽头,我本能地想到那一定是死亡。
  在死亡边上,是赵大夫狰狞的面孔,他咬牙切齿地在等待着一个消灭我的机会,似乎我一走过去,生命就交给他了。我从来没这样担心过死亡,恐惧过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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