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我的似水流年-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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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白坚决反对,两个人争得脸通红。我没细听他们的对话,却觉得这场争论很可爱——为了这种话题,况且又这样严肃。
“男人都是邪恶的,没错!可你不能说女人都是愚蠢的,绝对不能!你根本不了解女人!你又没结过婚。”伊丽莎白气愤地说。
“女人就是愚蠢的!愚蠢到了极点!”男生争辩道。
我微笑着,突然插话说:“伊丽莎白,我完全同意你说的——男人可以是愚蠢的,但女人绝不是。”
伊丽莎白得意地看了那男生一眼。
这种时刻,周围的一切都那么宁静而美好。过两天,P Hall还有中国学生的聚会,我想象饺子蘸上香醋的味道……
第一部锡壶的命运(2)
怀着满心欢喜,我去Harvard Yard散步。空气清冽,校园里白雪皑皑。法学院的建筑由大块砖石砌成,门洞是拱形的,房顶尖尖的,像古代的城堡;现在又盖着雪,更象童话中的房子。我穿过一片空阔的平地——夏天这里必将是葱绿的草坪,树荫遮天。前方是著名的科学中心……科学中心前面的空地上,一个导游在演讲,一群旅游者聚精会神地听着。之所以知道他们是旅游者,是因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面小旗子,还背着各式相机。加拿大人总爱在背包上、衣服上弄些加拿大国旗,免得被人误当作美国人,虽然对我们来说加拿大和美国没什么区别。日本人通常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点头。他们最喜欢每走几步就照张相。今天的这一群有很多日本人。
导游大概是美国人,三十多岁,旅游帽,旅游鞋,正说得眉飞色舞:“这里是科学中心,有好几个大报告厅,设施齐备。所有大课都有专人录像,因故不能上课的学生……”
因故不能上课,估计是习惯了偷懒,我心想。
“还有无数间教室,物理、化学实验室。数学系和统计系都在这里……”
河那边生物系的教室才先进,我又想,科学中心的教室最差了。
“整个建筑是某某捐钱建造的,建于某某年……当时的设计思路是建成一个照相机的模样,因此它和周围的建筑风格不太相配……”
哪里像什么照相机啊,大家公认像只大蜘蛛!我又想。
“所以科学中心我们就不必进去了。大家跟我来,去那边Memorial Hall看看。Memorial Hall……”
他谈起科学中心,我不以为然;他把科学中心一句带过,我又有点失落。科学中心的地下室有个大计算机房,我常去那里,可能对它产生了感情。不过,Memorial Hall里面有个富丽堂皇的音乐厅,比科学中心浪漫多了。
从科学中心往前走,进了围墙是Harvard Yard。这是哈佛大学最早的校园,有几栋本科生的宿舍,Widener图书馆和Memorial Church也在这里。除了从围墙外的哈佛广场偶尔传来的噪声,Harvard Yard很寂静。
左手那座白色的楼房是学校的行政机构。楼前有创始人John Harvard的铜像。塑铜像的模特倒不是John Harvard本人——有的说是个英俊的男学生,有的说是个女人。铜像前也聚集了一群旅游者,人们轮流摸铜像的左脚——据说摸了以后能上哈佛,所以他的左脚被磨得放光。
记得丁宜圆刚来时,听说摸了能上哈佛,也去摸了一下。我问她:“师姐,你已经上哈佛了,还摸它做什么?”
“是啊……不过还是摸一下好。说不定我就更聪明了,或者有别的好运气。”
想到这里我笑了。丁宜圆真是个彻底的旅游者。
“这就是John Harvard的塑像,特别英俊的男人!摸了他的脚,就特别走运!”这边的导游正说着。
就这样,我像个旅游者在附近转了一圈。回R Hall时,不经意往爱丽丝的窗上一看,一个花盆挂在窗边,盆里的花披散开放,悦人眼目。爱丽丝回家过节了。她忘了把百叶窗放下来。也可能她故意拉开百叶窗,好让阳光照到花上。我想起那天送她这盆花的情形。
“你真好,小明……只是我把它放哪儿呢?”
“我打听过,挂起来最好。不费事,抽空浇点水,给点光就行了——灯光都行。能开很长时间呢……”
我心里涌起一种甜蜜的伤感;爱丽丝踮起脚,把花盆挂在窗边的样子浮现在眼前。
第一部我特别喜欢吃!(1)
P Hall热闹非凡。一楼厨房边的lounge挤满了中国人和爱吃饺子的外国人。厨房里,丁宜圆在和馅,一边指挥赵荣切菜。炉子旁边站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系着围裙,看着锅里的饺子。他个子不高,脸方方正正,眉宇间带点忧郁。他叫徐国强,就住P Hall,和丁宜圆是同一层楼。丁宜圆总说他乐于助人。
饺子还没起锅,厨房的门忽然开了条缝,四五个人鱼贯而入,围在徐国强身边。每人手
里拿着个纸盘子,脖子向前伸,眼睛盯着锅里。
“哎呀,好香的饺子!”一个戴厚眼镜的女孩说。
“真希望马上就能吃到!”一个矮个子女孩说。
“上一锅刚端出去就被抢光了,我只吃了七八个!”一个非常胖的男生说。
“徐大哥,这一锅好了没有?”赵荣放下切菜刀问。
“快切菜。不关你的事,老问什么!”丁宜圆说。
赵荣笑笑,接着努力切菜。他动作笨拙,不少菜叶子掉到砧板外,他也不大在意。赵荣大大咧咧,待人好,却不计较别人对他怎么样。如果要搬东西,除非不叫上他,只要叫了,他必定不遗余力。帮人搬东西时,有人喜欢抱衣架——一满怀衣架,奇轻无比——边走还边哼哼几句,表示在出大力气。他可绝不会这样,一旦动手就搬装满书的纸箱子。钱的方面他稀里糊涂:有时中午去买盒饭,没带零钱,他随便找个熟人借点,过后就不还。不是他小气。他根本不把这事放在心上,过后就忘了。借给别人钱也是过后就忘,别人还的时候他一脸茫然。
如今赵荣恋上了丁宜圆,任她驱策,无怨无悔。
如果方晴这样命令我,我肯定不会像赵荣那样,笑一笑,恭恭敬敬地服从……我正想着,门外一阵熟悉的笑声,方晴风风火火走进来,把背包随便一放,挽起袖子,洗了手就帮忙包饺子。她旁边立刻来了一个志愿帮忙的美国人。他身材高瘦,瓜子脸,金黄的鬈发,牛仔裤上各种颜色的小块估计是油漆。包饺子之前他向方晴介绍了自己,方晴笑着听。
他大概要说自己不会包饺子,要方晴教他!我气愤地想,男人为什么都这么好色!
意外的是,那人原来会包饺子。他就坦然站在方晴旁边包了起来,一边和她聊天。得知方晴学历史之后,他仿佛惊讶万分:
“啊,我也喜欢中国历史——我喜欢汉朝……我是Longy音乐学院的……汉代的编钟……”
汉朝!我又气乎乎地想。见鬼的Longy音乐学院。去它的编钟……那人又说:“……饺子很好吃!非常好吃!我从小就爱吃!”然后瞧着方晴。他比方晴高多了,所以要低头俯视……太过分了,真受不了!他分明直盯着方晴圆润饱满的乳房!
“我特别喜欢吃!”他还在唠叨。
我的心狂跳。本来我在剥蒜,现在我拿拳头在一颗蒜上狠狠一捶。原以为会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大家都会转头看我,结果谁也没注意。手倒有点疼。我紧皱着眉,大踏几步走到方晴身边,把Longy学院的音乐家撞了一下。他歪了歪,一个饺子掉到地上。
“对不起,掉了一个,”他赶紧对方晴说。
天哪,他还彬彬有礼。我撞了他一下,他毫不在意。这装模做样的家伙!
“没关系,”方晴礼貌地说。
我要不要也装模做样,礼貌地向他道个歉?不好,太委屈自己了。怎么能向这种色狼道歉!绝对不能!
这时方晴扭头看了我一眼。还是那略带嘲弄的目光!一碰到她的目光,我嘴唇抖了两下:
“对不起……”
这等于给那家伙道歉了。真丢脸!我低下头。音乐家先生可能又要骑士风范一番,对我说句“没什么,不必放在心上,我并不介意”之类,再继续和方晴说说笑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我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头低得更厉害了。
然而那人好像没听见我道歉。我的声音太小。他又跟方晴聊了起来。天哪!我道了歉,他居然连听都没听见,仿佛我根本不存在。我感觉自己是只刚从地洞里钻出来的小老鼠,被人无意中一脚踩断了后腿。
幸运的是,方晴对那家伙的话并不感兴趣,她的心思好像在别处。过了一会儿,她端详了丁宜圆一下说:“丁宜圆今天穿得真漂亮。赵荣,你觉得呢?”
丁宜圆穿着浅绿带花的V型领毛衣,灰格子羊毛裙,黑色长棉袜。
“丁宜圆身材好,穿什么不好看!”赵荣呵呵一笑,看了看丁宜圆。丁宜圆盯着盆里的饺子馅说:
“咱们今天吃饺子,真好。等会儿要不要凑几个人打牌、玩游戏?好久没这么痛快了。”
“丁宜圆你少转移话题,”方晴说,“人家赵荣正看着你呢!”
“等会儿咱们去lounge唱卡拉OK,”丁宜圆说。
“对,我们一块儿唱卡拉OK,”赵荣说。
第一部我特别喜欢吃!(2)
这正是方晴想要的。吃完饺子,人散了大半,剩下的围坐在lounge的电视前。电视上没什么节目。有个频道在播新闻。新闻跟平常一样:火灾、谋杀案的审判、神职人员骚扰未成年人、某个影视名星得了痔疮要住院开刀……其他频道都是广告。
一错眼方晴不见了,原来她从屋里拿了一瓶白酒。
“丁宜圆,赵荣,你们喝点!”
“不,白酒我可不能喝,”赵荣说。
“我一喝就醉了,”丁宜圆说。
“喝点吧!”
“不,实在不能,”赵荣和丁宜圆都说。
“好不容易从国内带的茅台,很香!根本不醉人。真不想喝?”
方晴再劝了几轮,两人就都喝了,马上满脸通红。方晴确信他们醉了,拍了拍手,忽然转向我——那火一样的目光!
“小明,我的背包在那边,你把它拿过来。”
这是命令的口气。我低下头,快走几步,拿了背包。方晴从背包里取出一张影碟,塞进影碟机,又嘱咐赵荣和丁宜圆一定要合唱一回卡拉OK。两人都傻傻地直点头。他们唱走了调,人们都笑。
只有方晴、徐国强和我没笑。方晴看着他们唱;徐国强坐在离电视很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杯水;我走过去坐在徐国强旁边。真希望那不是赵荣和丁宜圆,而是我和方晴在唱: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绿水青山带笑颜。
如今不再受那奴役苦,
夫妻双双把家还。
……
第二部女人是个谜(1)
Copley Square洒满阳光。几点残雪覆在波士顿公共图书馆前面的空地上。图书馆对面是个教堂,半圆形的拱门和拱窗,红色的金字塔方顶,是罗马式的建筑风格。
赵荣、陈辛辉和我三个人在Copley Square闲逛。陈辛辉在哈佛建筑学院念博士,三年级。他身材瘦小,脸上有不少青春痘。这人和赵荣认识,我对他的印象则不深,好像是上学期在中秋海边聚会上碰见的。他常说的一句话我倒记得——“爱情就是虚荣。”
“一面是教堂,一面是图书馆,真是愚昧和启蒙的绝妙对照,”陈辛辉说。
“图书馆前面也有雕像,跟有的教堂一样,”我说。
“瞧瞧,”赵荣说,“大冷天,还有人在这里接吻。一对、两对——雕像前也有一对。”
图书馆门口两侧各有一尊女神像:一个手里拿着水晶球——水晶球象征智慧——基座上刻着牛顿、达尔文等科学家的名字;另一个拿着画笔和调色盘,基座上则刻着拉斐尔和伦勃朗等艺术家的名字。艺术女神身边,一对棕色头发的情侣正在热吻,女神的目光看着别处。
“唉!”陈辛辉瞥了一眼女神像,叹道,“其实爱情不过是虚荣。看这些人——他们都以为自己的恋人多么美,爱得要命,还要在露天接吻,给别人看,这是何苦!”
“两个人相爱的时候,是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的。只要真爱对方,整个世界都会显得美好。”我像个虔诚的信徒。
“其实世界不总是那样,哪儿会突然显得美好?人是自己骗自己。”
“也许吧。可爱情肯定是美好的,不然又怎么会让人产生这种美丽的幻觉?”我转头问赵荣,“你呢,赵荣?你对爱情怎么看?”
“我?”赵荣呵呵一笑,“我才不跟你们空谈呢,我的爱情观是很实际的。”
“那么你不同意我说的?”
“真正的恋爱很复杂,有时还特别痛苦。小明你懂什么?只知道纸上谈兵!”
“唉,”我叹了口气,“你太小瞧我了。在恋爱方面我还是很有经验的。”
赵荣盯了我两秒钟,然后仰头大笑,手拍着大腿。
“赵荣,”陈辛辉说,“你也讲讲你的爱情观吧。”
“是啊,赵荣,”我说,“挥手之间师姐就成了你的了——爱情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快说说,你怎么把人家骗上手的?”
我嫉妒赵荣。他转眼就有了女朋友,我想方晴快想疯了,她仍然不理我。
“这是什么话?”赵荣瞪了我一眼,“爱情观无所谓,恋爱经验可以讲一讲……这样的事情怎么好随便乱讲!不行,不行!”
“快讲,快讲!”我立刻来了兴致。
“嘿嘿……小明你好像迷上谁了,到底是谁?你隔壁的爱丽丝?方晴?伊丽莎白?跟我讲讲,我帮你出主意。学学我的经验,包你马到成功……哎呀,你不会迷上了丁宜圆吧?”
“没有。没迷上谁。不过你的经验肯定有用,快说给我们听。”
赵荣直摆手。我们穿过马路,走到教堂那边。教堂门口有个告示:参观教堂,门票四块。
“进教堂也要交钱,”赵荣说,“算了,不进去了。”
“商业化的恶性循环!如今什么不是金钱交易?连爱情也可以花钱买。”陈辛辉说。
教堂附近有两个铜像,一只大乌龟,一只大兔子。乌龟和兔子都朝一个方向作势努力奔跑,乌龟跑在前面。一对恋人坐在兔子背上,男孩握着女孩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话。我羡慕地看着他们,陈辛辉却把脸转到一边。
我们继续央求赵荣讲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