砌下落梅如雪乱 by小谢-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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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心念念地要离开那里,这时却突然有点想念。耳后,林俊南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不时有介于痛楚与极乐之间的呻吟逸出喉咙。谢晓风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画面淫秽到极点,他心头不由得一阵狂跳,连忙转开眼睛。
这一望之下,却勾起了一些东西——那些遥远的,因无数遍的温习而格外鲜明的记忆一幕幕地向眼前涌来,那些温暖,抚摸,依偎,细语……谢晓风心里一阵烦乱,咬了咬牙,将斗笠罩到头上,迈步踏进了风雪之中。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林俊南的一声叹息:“哎,我说,你等一等。”
谢晓风身子一僵,也不回头,等他往下说。
“不成啊,姓陆的真他妈毒,这还叫春药吗,干嘛不叫断根散……”林俊南沮丧地说,“你好歹送我去个地方,别叫我死在这儿。我死也就死了,这地方这么荒,连找人给我爹妈捎个死讯都不能……他们一大把年纪,等不到我回家,又没个信儿,还不急死,若说是死了,好歹死了那条心,不用牵挂了。”见谢晓风仍不回头,拉长声音叹了口气,酸涩地说,“唉,还有我那苦命的媳妇,也叫她改嫁了吧,免得为我守活寡。”
谢晓风眼光一闪,“你有媳妇了?”
林俊南奇道:“我为什么不能有媳妇?”朝他背影瞄了两眼,突然一惊,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谢晓风蓦地回头,狠狠盯了他一眼,他连忙闭嘴。谢晓风瞪着他,却不再说什么,半晌方冷冷道:“你想去哪儿?”
第 11 章
在林俊南的指挥下,谢晓风提着他回至开封城,跳进了一座灯火通明的院子。两个簪着绒花的半老徐娘正在檐下闲话,一闪眼,见一个英俊无俦的少年提了个大包裹走过去,都有点意外,微一犹豫迎上来,含笑问:“哟,这是哪儿来这么一个俊气的哥儿?”
林俊南伸出头来,勉强一笑,“是我。”
“这……不是小林公子吗?”年纪略长的那个眼睛一亮,一把捧住他的脸,摩挲着连连吸气,“天可怜见的,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一面说,一面把他们迎了进去。里面是座五间开的抱厦,被几十支手臂粗的红蜡照得白昼一般,一脚踏进去,只觉雕栏画柱、绮丽满眼,一股子暖香扑鼻而来。那一种香混合了酒味儿,还有点麝的香味,细闻时似乎又夹着花儿的味儿,肉的味儿,被热气一蒸,融成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谢晓风闻着难受,微皱了一下眉。
数十张桌子一字排开,几个妆容妍丽的少女正在收拾狼籍的杯盘,见了他们,都垂手站好。那半老徐娘快步过去,拉了一个少女压低声音问话。林俊南这时最需要的是就是一个人能被他压在身子底下干,见她问了两名话,露出为难之色,他是风月场中的老手,哪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扬声道:“妈妈,你来。”
女人堆了满脸笑走回来,还未开口,林俊南低声道:“不用麻烦,只找几个身体强健经得起折腾的就是。”
那半老徐娘微一怔,她在勾栏里混了半辈子,见多识广,闻言向林俊南脸上细看了两眼,已是一切了然,忙忙安置妥当,命人将林俊南送进去。一转眼,见谢晓风要走,连忙上前一把拉住笑问:“哪里去?”
谢晓风道:“我不认识你。”
她笑吟吟道:“这世上的人不都是从不认识到认识的吗,谁从娘胎里出来就相识满天下。你是小林公子的朋友,我也不能冷落你,来来来,我找几个姑娘好好陪陪你。”一声招呼,早有几个艳妆少女围了过来,有拉袖子的,有勾他肩的,有搭他背的。
谢晓风哪经过这个阵仗,一下子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僵着身子说:“放手!”
女孩儿们谁也不听他的,咯咯笑着把他簇拥到楼下一张桌子前,强按着坐下。一个女孩儿往对面一坐,以手支颐,咬着袖子角盈盈地笑,“好哥哥,你嫌我们长得丑?”
谢晓风不知如何答她,手撑着桌面又要站起来。几个女孩儿站在他身后,连忙按住,或摩挲着他脖子,或将半个身子压在他肩上,乱哄哄地笑:“好狠的心,真要走?”
对面的女孩儿掩嘴一笑,按住他撑在桌面的手,“好哥哥,你倒是看看我啊!”
谢晓风急忙缩手,把她带得趔趄了一下,她绕着桌子旋了个身坐到谢晓风怀里,勾了他脖子,仰脸娇笑:“你拉我做什么呢?”
谢晓风从没碰过女人,心头一阵阵地慌乱。各种各样的香气暖洋洋地往鼻子里钻,熏得他头昏脑胀,怀里是柔软的身体,背上、肩上、头上、脖子里被一只只柔弱无骨的手轻抚着,他觉得荒谬,又觉得惊恐,记忆回到了几年前被一只大蟒缠住的情形。
“原来是个雏儿,来,姐姐疼你。”女孩儿笑着覆住他的嘴唇。
谢晓风再也忍不下去,猛地跳起来,女孩儿们还想拉他,被他一推,都跌了出去。谢晓风不敢多留,踏上窗子,手在檐下一勾,人已稳稳落在二楼的窗栏外。隔着薄薄的窗纸,喘息声、呻吟声乱轰轰地往耳朵里钻,中间忽的传出一声枕间蜜语,却是林俊南的声音。突然之间,耳中的声音都自动转成了一幅幅淫秽至极的画面,谢晓风脑中一乱,险些跌下楼去,勉力收摄心魂,脚尖点地,掠了出去。
洛阳离开封也不甚远,昼夜兼程,这天下午远远望见一道赭石红的城墙,拉了个人问,说前面就是洛阳了。一路疾奔,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不想还不觉得怎样,这时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却觉得心里头堵得发慌,甚至想拨转马头掉头而去。但既然来了,怎么能就这么走?他咬了咬牙,催马前行。
城门看得越来越清楚,他心里也越来越乱,仿佛是一点点地在往下沉,却又没个底儿,空落落地只是难受。走到城门底下时,他忍不住勒住了马。雪停了两日,昨日却又起了风,不紧不慢地吹着,天气是越发地冷了。他不怕痛,也不怕冷,却唯独害怕这洛阳城,眼看着天一点点地黑了下去,忽听见隐隐有马蹄声响起来,有锣声响起来,待进城而未进的人都慌乱起来,奔命一般往前跑。
他知道到了关城门的时辰了,心里一慌,浑浑噩噩地跟着进城的人们一起往前冲,进去没多久,忽听身后声音大作,数十名兵丁一齐伸手,吃力地把厚重的城门关上了。洛阳城的城门极高,也是极厚极重的,看上去十分威严,谢晓风看在眼里,却只是觉得沉重得压抑,他深吸了口气——这是洛阳城的空气,寒冷而潮湿。其实下了这么些天的雪,到处都是寒冷和潮湿的,但在谢晓风心里却隐隐觉得,这里就连寒冷和潮湿也似乎和别处不一样。
第 12 章
谢晓风摸出腰里的银子看看,所剩已经不多了。这是他第一次来中原,初下天山时甚至不知道吃东西可以下馆子,可以用银钱买,闹了不少的笑话,后来渐渐知道了许多事,从一伙拦路抢劫的强盗那里反抢了银子来。他不会花钱,也没什么过分的好奇心,收获虽少,总算支撑着走了这么远。
那个人跟他说他家在洛阳崇政坊,颇有些根基,只要到了那儿,一问便知。眼看着天要黑下来,明知道只要张嘴询问就有落脚之地,心里却有种莫名的紧张。街上行人渐少,终于没了人迹,只把一座空落落的城市剩在那儿,风紧一阵缓一阵地吹来了又吹去了。谢晓风走了很久,找了一家小小的客栈住下。
这一住,就是七天。
这七天里,他一步也不曾出门,只是坐在房中发呆,连饭都是在房里吃的。
这天傍晚,小二送净手的热水时,笑道:“我说这位公子,洛阳这几天热闹成这样,你只在房中有什么意思,不如出去走一走。”
谢晓风正坐在窗前对着灰白的天空发呆,随口问:“去哪里走?”
“地方可多了,哪里不能走呢。白马寺,奉先寺,都热闹着呢!最热闹的要数崇政坊了,过几天是褚大公子的生日。褚大人在朝中的地位摆在那儿,又听说褚大公子是个神仙般的人物,文武双全,最喜结交江湖草莽、风流名士……巴结也好,真有情谊也好,这几天各样的人从四面八方聚到了洛阳来,赶着给褚大公子贺寿,那边摆了礼棚,搭了戏台,热闹得快要翻天了。公子闲着也是闲着,何不去玩一玩?”
他唾沫横飞,说得眉飞色舞,谢晓风的脸色却一点点地变了,良久,问:“你说的褚大公子,是不是……叫褚连城?”
“好像就是这个名字。”小二想了想,笑起来,“您听这名字就可想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要不然,为什么别人不叫连城,偏他叫了这名字呢!”向谢晓风看了两眼,又笑起来,“不过呢,别人也就算了,公子您这样的或者和褚大公子有得一比。只是他那般泼天的富贵,普天下几个人能那般两全其美?更别提褚公子新娶的夫人是江南第一美人儿,听说还是个才女……啧啧,这几样好事,竟都叫他得了,真真是……真真是……”
他微微摇头,咂摸了几回嘴,满面艳羡,一时间也找不出个合适的词儿来评价那个褚大公子。
谢晓风面上却冷清清的没有一点表情,眼皮微垂,也不知在想什么。
小二见他没什么反应,有些扫兴,唤道:“公子?”
谢晓风失魂落魄地抬头,隔了片刻,仿佛这才想起自己在哪儿似的,“哦”了一声,淡淡道,“你出去吧,我想静静坐一坐。”
小二说了半天,却是这么个结果,觉得没意思,陪了个干巴巴的笑脸,转身退了出去。
谢晓风直坐到天黑透了,小二的话还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晃悠——泼天的富贵……江南第一美人……才女……
这些都是离他很远的东西,都是他以前从未听过也从未想过的东西。这一会儿听了,仍觉得是隔着几座大山一般地无法理解,仿佛和自己没一点关系,却又带着种寒心的温度,仿佛一根扎在心里的刺,小小的,看不分明,找也找不着,只是钝钝地疼。
一轮水洗般的冰盘徐徐地升上夜空,越来越高,仿佛要逸去似的。谢晓风看了很久,把手伸进怀里,捏到一个小包裹,想了片刻,燕子一般掠进了夜色里。
他在山野里长大,也不懂得避人耳目,也不想自己那一身功夫如何地惊世骇俗,路上抓了几个人问路,那些人吓得以为是见了鬼,但定睛一瞧,见他这样的相貌,又觉得茫然。他问完了把人一丢起身就走。那些人留在原地,一错眼间就没了人,只以为自己眼花,或者是撞了鬼……但若是撞鬼,哪里有这样英俊的鬼?——于是,第二天的洛阳城里,街头巷尾又多了一样谈资。
洛阳并不宵禁,虽是这样的寒夜,仍颇有几处热闹所在。一路飞掠,忽见前面灯火辉煌、热闹纷繁,便知到了地方。他来得晚,戏已经散了,车水马龙,人景攒动,尽是要回家的人。谢晓风寻了个灯影儿站住。
从这里朝北望,远远的是两只石狮子,三间的兽头大门,朱门铜钉,被一溜大红灯笼照得熠熠闪光。正门之上有个大匾,他不认得字,但当头那个“褚”字是那个人当日一笔一划教过的,却是看得分明。
忽然间,那门开了,走出一群人来。一个个衣饰华贵,气宇不凡,却都成了中间一个人的陪衬。那是一名年纪极轻的男子,衣着既不特别的贵气,也不寒酸,一眼看去,只觉得自在舒服,仿佛是开在纷繁红尘中的一朵雪莲花。
谢晓风往阴影里退了退,把整个身体都藏在黑暗中。
远远地看不清那个人的脸,隐约似在微笑着。他牵着客人的手下了台阶,寒喧了几句,逐一送上马车。马车走起来,一辆辆地散了,他站在阶上凝望了片刻,被一群人簇拥着回府,“吱吱哑哑——”数声,府门关上了。
夜,重新静了下来。
几只灯笼孤零零地在寒风中摇曳。
默立良久,谢晓风转身往回走,越走越慢,终于站住,凝立片刻忽然折身掠回来,奔到一处暗影儿里,翻上墙头掠了进去。府中有值夜的人提着灯笼巡视,以他的身法要避过还是轻而易举的,可走了好久,只觉得仿佛是入了迷宫,眼前景致似是而非,别说褚连城的所在,连想要走回去都是不能了。
他心里纳闷,越走越急,只摸不着头绪,忽见一条黑影一闪,鬼鬼祟祟猫在了一堆石头旁边。他连忙一闪,将身子藏起来。停了片刻,那人探出一个脑袋来,露出一副浓丽到极致的眉眼。
第 13 章
谢晓风知道这个人好色成狂,人极轻浮,他到这儿来能有什么好勾当?又想起他和那个夏青的事儿,眼神便冷峻起来。林俊南浑然不知身处何境,停了片刻,悄悄地又往前走,却正好向谢晓风这边撞来。
谢晓风也不动,只等他到了身边,伸手一捞,扣住咽喉抓进了黑影儿里。林俊南吓了一跳,定了定神,见是谢晓风,微微一笑:“怎么是你……”一言未了,咽喉上猛地一痛,只觉眼前一阵青黑,一条脖颈几乎被谢晓风掐断,一时情急,双脚胡乱地踢腾起来。谢晓风不愿惊动了人,随手抓了把土填进他嘴里。
林俊南挣也挣不脱,叫也叫不出,满嘴奇怪的味道,又是呕心又是惊恐,只拿两只眼睛瞪住谢晓风。谢晓风觉得这人不好,这时真拿到了,一时倒也想不出该拿他怎么样,若只是扔出去,他自然可以再回来做坏事。
林俊南一瞬不瞬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忽见他眼中寒光闪动,分明是动了杀机,却偏生叫不出来,嘴里呜呜着,急得脸红脖子粗。
有赵家集和开封城外的那一番勾缠,谢晓风真要下手时,竟有些下不去手,正在犹豫,忽见烛光闪烁,有人往这边走来,连忙按着林俊南往假山的缝里躲。照他的想法,林俊南应该也是怕被人发现的,哪知林俊南竟呜呜地嚎起来。谢晓风一惊,手下便是一紧,死死扼住林俊南的脖子,却终究是迟了一步。
“什么人!”喝声中,脚步响动,灯笼火把已将他藏身的地方照得通明。
谢晓风心里一慌,第一个念头就是要逃,却被一个声音叫住。
“……小谢?”那人低唤了一声,似是他自己也不信。
谢晓风惊惶地抬头,撞进了一双深湛的眼波里。刹时间,这夜、这园、这灯盏、这人群都不见了,仿佛又回到了天山之巅。
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轻声道:“我……来了……”
跟在褚连城后面的仆役们拿了灯笼往林俊南身上一照,吓了一跳,道:“是小林公子!”连忙扶起来,有拍背的,有挖他嘴里土的。谢晓风手劲奇大,刚才忙乱中一掐几乎没将林俊南扼死,现下脖子里留了圈乌紫的印,人已有些昏迷不醒。褚连城上前一看,见他神色不对,也有些着慌。
谢晓风再天真不懂世故,看这情形也也知道他们是认识的,而且很熟,心里便沉了一沉。一年前,天山南麓,褚连城牵着马匹对他说:“不管何时,只要你来,我就倒履欢迎。”他那时想,他这一辈子是不要离开天山的,也不要去他嘴里那个盛世繁华的洛阳城,他们这一生,是再也不会相见了。谁想,终究还是见了,偏又是这么一番局面。
他不知道褚连城为什么会认得林俊南,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来就闯了祸。林俊南会不会死,如果林俊南死了他怎么向褚连城交待……谢晓风心中乱得如扯了无数线头,只觉无数的人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