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而非----流风回雪-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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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斛律安一枪刺来,直奔要害,闪避已来不及,只得奋力格挡。
金戈相击之声震得人耳嗡嗡作响,两匹战马昂首长嘶,各自退开数步。
校场中,两人相隔丈余,继续对峙。
场外的众人则齐齐屏住气息,不知究竟胜负如何。
一片静默中,端靖的脸色渐渐惨白。
手臂上,曾被利剑划开的道道伤口,受此重击,纷纷绽裂。
鲜红的血缓缓渗出金色的铠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斛律安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那姿态,像是在容他喘息片刻,又像是在等他弃枪投降。
而事实上,两人都心里明白,端靖受伤至此,已经无力再战。
这一场,必定是斛律安胜。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个没有悬念的结局。
端靖咬紧牙关,努力驱散剧痛与失血的眩晕,缓缓提起长枪。
如果是被斛律安击败,那他无话可说。
但此刻,他人还在马。枪还在手。
要他投降,绝不可能。
轻轻架住端靖无力的攻击,斛律安眼中闪过一抹兴味。
这端靖,倒比他想象中的像样些。
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死心吗?
这样也好。
轰动天下的比武大会,怎么可以这么简单就结束?
端靖重伤之下,出手已不成章法。
斛律安只是随手招架,并不反击,仿佛是想好好欣赏对手的垂死挣扎。
这场看似儿戏的比武,却有着猫捉老鼠一般的残忍。
两人转战经过的土地上,洒落着端靖的斑斑血迹。
第六十章
斛律安端坐马上,好整以暇的看着端靖摇摇欲坠的身躯。
第九十九招。
端靖,你还能坚持多久?还能再接我几招?
场外一片死寂。
斛律安却在这死寂中,觉察出隐隐的威胁。
那一抹淡淡的敌意,似有若无,却如芒刺在背。
斛律安心中一凛,不再恋战,反手一枪,将端靖震落马下。
身后的那抹敌意,顷刻间凌厉了几分。
斛律安涩涩一笑,心中已有七分把握。
缓缓拨马转身,印入眼帘的,果然是那魂牵梦绕的身影。
黑袍。黑马。黑色的长枪。
宇文非。
隔着空旷的校场,宇文非与斛律安远远对峙。
第三次了,他们在战场上相见,依然是敌对的立场。
只是这一次,彼此都有着不同于以往的心绪繁杂。
宇文非,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站到斛律安的对面?
此刻的兵戈相向,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端靖?
而斛律安,设下这一场赌局,是为了得到宇文非?还是为了失去宇文非?
面对结果的此刻,究竟是失落?还是释然?
一切都无法问,也不必说。
只有即将到来的一战,是最重要的。
睥睨天下的斛律安,终于等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单枪匹马,独闯连营的宇文非。
碎叶城外,横枪立马,不动如山的宇文非。
还有此刻,静静地站在远处,锋芒不露,却气势逼人的宇文非。
两人同时纵马向前,错身而过的刹那,齐齐挥出一枪。
两枪相击,激起排山倒海般的气浪。
漫天尘土,笼罩住两人激战中的身影。
这一战,这惊天动地,震古烁今的一战,只属于斛律安和宇文非。
除此之外,无人得窥其中端倪。
因为七场连败而沮丧不堪的众人,终于看到一线曙光。
当务之急便是彼此打探,场上的黑袍战将究竟是何人?
交头接耳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这才蓦然发现,满朝文武百官,竟无一人识得宇文非。
他们怎么可能认识呢?
出现在人前的,从来只是一袭白衣的宇文非,孱弱无助的宇文非,以色事人的宇文非。
比之眼前力战斛律安而不落下风的黑袍战将,相差何止百倍!
就连被强行架出场外的端靖,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人,真的是宇文非吗?
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变得那么强,强到足以和斛律按分庭抗礼的地步?
宇文拓在他身边坐下,轻轻交待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与斛律安的彻夜长谈中,宇文拓大致了解了宇文非的近况。
也因此,在斛律安提出比武之约后,他立即大胆的猜测,那个能接斛律安两百招的人,便是宇文非。
只是,这样的猜测,事先却是不能和端靖说的。
毕竟斛律安对宇文非情深意重,谁能保证宇文非不会为他动心?
如此捉摸不定的希望,对端靖何其残忍。
因为这希望一旦落空,端靖面对的将不仅仅是失望,还有被宇文非彻底舍弃的事实。
第六十一章
端靖看着交战中的两人时隐时现的身影,默默咀嚼宇文拓的话。
这么说来,宇文非已经尽得斛律安真传,堪称绝世高手。
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他所用的枪法,竟是如此熟悉?
多年以前,他亲手传授宇文非这套枪法,而宇文非迟迟未能学会,以至于被宇文拓赢走。
没想到,今日会看到宇文非施展这套枪法。
而且,是用来对抗斛律安这样的强敌。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含义?
就如同他与斛律安的这一战,会不会有什么含义?
早已支离破碎的心,再次因为这渺茫的希望而蠢蠢欲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
呼啸的劲风逐渐平息。漫天的尘埃纷纷落定。
校场中,再次现出两人对峙的身影。
斛律安单手执枪,直抵宇文非的咽喉。
而宇文非的长枪,落在斛律安的心口。
宇文非急促地喘息着,透过浸透汗水与灰尘的双睫,看向对面的斛律安。
逆光中,长发披散的斛律安神威凛凛,犹如不败的战神。
而自己,竟然有了与之一战的能力。
在斛律安眼里,满身尘土的宇文非才真正耀眼得令人无法逼视。
因为激战而泛红的双颊,灿然如星的眼睛——宇文非依然俊美无畴,只是较之以往更多了几分英气。
这,才是他最爱的宇文非。
他的宇文非,就应该如此强悍而美丽,如同苍鹰一般,搏击于九天之上,傲然俯视芸芸众生。
两人视线相接,交换着彼此的感动。
这一战,已经不可能,也没有必要继续下去。
宇文非虽然落了下风,但他力挡斛律安三百余招,虽败犹胜。
这已经是所有人都不敢奢想的完美结局。
皇上龙颜大悦,将宇文非唤到身前,仔细端详。
这一看,不由疑惑万分。
如此俊俏的容貌身段,又是如此出众的身手武功——这样的人早该名动天下,怎么会至今默默无闻?
这才又想到,自己连他的名字尚且不知。
皇上一边问着他的姓名,一边想着应当如何重赏,方显皇恩浩荡。
只听见眼前这名他激赏有加的小将,报上的竟是“宇文非”三字。
一时间,皇上简直有些糊涂了。
宇文非?
端靖爱之欲狂的宇文非?
宇文拓极力维护的宇文非?
斛律安想要带走的宇文非?
作为这一场比武大会的筹码的宇文非?
这宇文非,究竟是书童?还是男宠?
是叛国投敌的罪人?还是蛊惑人心的妖物?
这许多人为他如痴如狂。
如今,又成了力挽狂澜的骁勇战将。
突然之间,就对宇文非起了防备之心。
太优秀。所以,太危险。
这样的人物,若不能用之驭之,便只有除之以绝后患。
皇上心中杀机已动,神色间却依然是一片仁爱慈祥。
宇文非在众目睽睽之下立下奇功,若是急着除掉他,只怕天下人都道他没有用人之明,容人之量。
所以这一步,万万急不得。
如今,只管赏他高官厚禄,只要不给他实权,便不怕他作怪。
假以时日,要除掉他还不容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第六十二章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宇文非婉拒了所有封赏,只求回到端靖王府,做一个小小书童。
皇上沉吟片刻,终于答应了他的请求。
宇文非,你是只求自保也好,别有所图也罢,为了端靖,我就再放过你一次。
最后一次。
得了皇上应允的宇文非默默退下,静静的垂首站在端靖亲王的身后。
千百双视线投射在宇文非身上,是不解,也是惋惜。
那么轰轰烈烈的一战成名。
那么好的机会,可以一飞冲天。
为什么就这样放弃了呢?
舍高官厚禄而就书童——什么样的人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空旷的校场中,斛律安依然执枪而立。
只是,他的枪已垂下。
他的神情如此沉痛。
他的身影如此苍凉。
宇文非,对不起。
我已经尽了一切可能,希望给你最好的未来,你却偏偏要选一条最坎坷的路。
也逼着我,不得不暴露出最丑陋的一面。
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甘愿付出一切而不求任何回报。
我不是。
但我多希望我是!
你若是愿意跟我走,那么一切都可以成真。
我永远都会是那个深情无悔的男人,陪伴你,保护你,提供我的胸膛,我的拥抱。
只要你愿意。
只要你愿意……
然而,你选择的终究不是我。
正如我终究要辜负你。
我不会勉强你,也不想伤害你,但是,我不能不防备你。
你太危险。
在你柔弱无助的伪装之下,我是唯一一个有幸与你交手的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有多可怕。
我应该除掉你的。
像你这样的人,即使留在身边都是心腹大患,更何况还是敌人。
如果当初,我多狠心一点……
如果现在,我少爱你几分……
罢了。罢了。
至少我能确定,你不再有机会与我为敌。
今日的惊天一战,再加上往日的种种流言,你们的皇上不可能不猜疑不忌惮。
宇文非,聪明如你,当知如何自保。
终此一生,你将不再有一展长才的机会。
是我害你。
我曾经恨你,后来爱你。先是救你,终而害你。
你呢?
你从来不曾爱我,此刻……可会恨我?
斛律安深深地看着宇文非。
宇文非低垂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他只是静静的站着,站在端靖身后,仿佛他生来就应该站在那里的,从来都没有离开。
斛律安无力地闭上眼睛。
即使一开始就设想过这样的结局,真的发生了,还是难以面对。
他已失去宇文非。
连那些珍贵的信任和依恋,都被他一手毁去。
无法挽回。无法解释。
所以,无需留恋。无需告别。
第六十三章
深夜。
斛律安独自出城。
他的使命已经达成,再没有逗留的理由。
甚至连个可以告别的人都没有。
当初,他一个人来。
此刻,依然一个人走。
如此静夜,宇文非想必陪在端靖身旁。
这对历经磨难的恋人,是在互诉衷情?还是在温柔缠绵?
他已不敢再想。
心痛到极致的时候,只能努力说服自己:
君子有成|人之美。
斛律安纵有千般不是,至少在这一点上,对得起宇文非。
默立片刻,正待转身离开,突然察觉身后有极轻的掠空之声,距他仅数尺之遥。
斛律安悚然一惊!
他方才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竟被人如此欺近!
仓促之间已不及回身,斛律安足下发力往前一纵,同时反手一掌,往身后击去。
这一掌临危而发,用上了十成功力,直如排山倒海一般。方圆十丈之内,无坚不摧。
然而,身后的那人却轻易就闪过了。
非但闪过,还直扑到斛律安的背后。斛律安身形尚未跃起,就已被他拦腰抱住。
如此熟悉的触觉。如此熟悉的气息。
斛律安心头一颤,蓄势待发的第二掌再也挥不出去。
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你怎么会在这里?”
身后的这个人,自然就是宇文非。
只听他冷哼一声,微嗔道:“我若不在这里,岂不是让你偷偷溜走了?”
搂在斛律安腰上的双手用力一握,像是在惩罚他的不告而别。
斛律安苦笑。
之所以不告而别,是因为他不敢见宇文非,因为他问心有愧。
偏偏此刻,他最怯于面对的人就在他身后,质问他为什么要偷偷离开。
他既不能解释,又不敢转身,只得僵硬地站在原地。
宇文非幽幽叹息一声。
“斛律安,你为什么躲着我?你这一走,不知何时才会相见,为什么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说到这里,声音已微微哽咽。
“若不是我猜到你会连夜出城,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是不是就打算一走了之,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斛律安心神撼动,猛然转身,正对上宇文非带泪的眼。
所有的顾忌和防备突然消失了,胸中涌上一阵冲动,激荡肺腑,无法自持。
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
带着愧疚,带着憾恨,带着不知是爱是恨的忐忑,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心?
“对不起。”伸手将宇文非紧紧抱在怀里,斛律安的声音低哑而伤痛。
“我不得不那么做。对不起。”
“你……不要恨我。”
宇文非用力摇头,泪水纷飞。
“我……我怎么会恨你?”
我怎么会恨你?怎么会恨你?
你待我如何,难道我不知?
你说你喜欢我,想带我离开。
你小心翼翼地问我,“你可愿意?”
你为我束手就擒,受尽牢狱之灾,落得满身刑伤。
你轻轻地笑着说,“能为你受苦,也是一种幸福。”
你救我性命,传我武功,令我脱胎换骨。
你说,“我只想你活得好。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要。”
你那样紧紧地抱着我,压抑而颤抖。
你问我,“你爱我么?”
我不爱你。我是那么那么的抱歉。我不爱你。
你这样待我,我竟然不能爱你,已经是我的罪过。
又怎么会恨你?怎么会恨你?
斛律安结局
斛律安叹息着,拭去宇文非脸上的泪水。
这么冷傲,这么坚强的宇文非,为什么偏偏在他面前特别爱哭呢?
“不哭。不哭。”轻拍着宇文非微颤的背脊,斛律安的安慰依然笨拙,却成功的止住宇文非的眼泪。
“嗯。”宇文非轻轻答应一声。“我不哭。”
我不哭。
这是我对自己的承诺。
因为种种伤心已是过往。
因为我爱过,恨过,如今终得解脱。
斛律安紧拥着宇文非,在夜风中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宇文非缓慢而又坚定的从他怀里离开。
“该走了吧。”宇文非的脸上已没有泪水。“天快亮了。”
斛律安下意识的抬头,望向天际。
遥远的地平线上,微露晨曦。
“是啊。我该走了。”他喃喃答应着,视线却无法从宇文非的脸上移开。
说不清的眷恋与不舍在胸中翻滚,张开嘴时,说出的还是那毫不相干的四个字。
“我该走了。”
宇文非微微一笑,牵起他的手。
斛律安心头蓦然一颤,紧紧握住掌心中微凉的手,怔怔地看着宇文非。
宇文非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