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而非----流风回雪-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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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非闭着眼睛,轻声道:“往山上走。”
“山上?”斛律安这才发现自己正置身山脚下。
可是眼前的山脉连绵不绝,究竟该往哪里走才好?
仿佛看出他的疑惑,宇文非轻喘片刻,又接着说:“先登上山顶。我再指路。”
区区几句话,就已耗尽他所有力气。
宇文非在心里苦笑一声,虚软地靠进斛律安怀里。
能遇到斛律安这样的绝顶高手,也算是老天留给他的一线生机。
究竟还能撑多久?只怕是谁都回答不出的问题。
斛律安抱着宇文非,提气纵身,往山上奔去。
不过一炷香功夫,就已来到山顶。
宇文非勉强睁开眼睛,俯瞰山下,仔细辨明了地形,指出一条路来。
斛律安依言而行,到了目的地,再让宇文非指下一个方向。
如此这般,走了整整一天。
一路上既经过山野,也走过城镇,还买了干净衣服,又在饭庄里吃了饭。
一个骠悍的异族人,抱着一个绝美的少年。这样奇异的组合,又是这样的的招摇过市,竟然没有遇到一点麻烦,斛律安着实感到不可思议。
他哪里知道,宇文非先后跟随宇文拓和端靖,两人都是朝廷重臣,端靖更是执掌兵权,以至于这些年来,中原的陈兵布防,宇文非早已了然于胸。
虽然端靖毫不留情地洒下天罗地网,在宇文非眼里,却处处都是可乘之机。
只因宇文非太了解端靖。
而端靖,却捉摸不透宇文非。
事情虽然出乎意料的顺利,斛律安的神经还是始终绷得紧紧的。
宇文非的身子,丝毫没有起色。
若是离了他的内力支持,随时都有气绝的可能。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一劳永逸的治好宇文非?
斛律安陷入深思中。
片刻之后,斛律安轻拍宇文非的脸颊,唤他醒来。
“宇文非,我教你内功心法吧。”
想来想去,这是唯一的办法。
宇文非受的是内伤,便只能用内力来治。
旁人的内力传入他体内,免不了要打上几成折扣,效果有限,更不是长久之计。
不如传他心法,让他自行修炼。再由自己从旁相助,当可事半功倍。
宇文非惊讶地睁开眼睛。
“内功心法,乃是不传之密。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教给我?”
斛律安看着他,笑得温存。
“你不是随便什么人。我喜欢你,所以教你。
宇文非心头一颤。
回过头去,看着斛律安深情无悔的眼睛,蓦然有种说不出的伤心。
他爱的若是这个人,多好。
轻叹一声,宇文非悲伤地阖上眼睛。“你又何必呢?”
察觉到背后的人僵了一下,宇文非狠狠心,继续把话说清楚。
“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你。”
“我若能活下来,定会回到端靖身边。”
“你为我付出再多,我也没有办法回应你。”
一只大手轻轻捂住他伤人的小嘴。
“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只想你活得好。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要。”
第三十七章
雪白的身影,舞着银色的剑光,美得竟有些虚幻。
斛律安几乎看得痴了。
多少年前,他还是懵懂少年,最爱的就是看姑姑舞剑。
飞雪般缥缈的剑光,却带着杀人于无形的剑气。
这样惊心动魄的美丽,深深震撼了他的心。
这个世界上,竟有人可以美得如此脆弱,又脆弱得如此凌厉。
比如姑姑。比如宇文非。
年岁渐长,物是人非。
他最喜欢的姑姑,在许多年前和他父亲交恶,从此音讯杳然,不知所踪。
时隔多年,却在宇文非身上,看到她的影子。
“姑姑……”沉浸于往事中的斛律安,喃喃道出自己的思念。
宇文非浑身一颤,手中的长剑“锵”的一声,落在地上。
斛律安不会知道,他的姑姑,也就是宇文非的母亲,早已香消玉殒。
那一年,她意外地怀了的身孕,却坚持不肯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也拒绝打掉孩子。
结果被暴怒的兄长废去武功,逐出家门。
颠沛流离中生下的不被祝福的孩子,就是后来的宇文非。
失去了赖以防身的武艺,一个异族女子行走在中原,步步都是危机。
何况,她还带着孩子。
那个声称爱她的男人,却无法保护她的安全。
她死得那么痛苦,那么悲惨,甚至没有机会和任何人告别。
黑暗的往事潮水般汹涌而来,宇文非颤抖地跪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呜咽。
那个噩梦般的夜晚,烈焰包围着他和母亲赖以栖身的小屋。
他远远地躲在树林里,听着母亲用生命发出的警告: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一声声,那么凄绝,那么急切,狠狠地掐断他追随母亲而去的想望。
他僵直地站在原地,直到母亲的声音渐渐微弱直至消失,直到那帮纵火行凶的人狂笑而去。
然后他悄悄地离开了。甚至没有去收殓母亲的遗骸。
他不能冒险。他没有失败的本钱。
母亲忧伤的叹息仿佛还在耳边。
“非,我不想怨恨任何人。”
“我希望,你也不要。”
“原谅我的自私,我没有教你任何东西。”
“因为我不能让我的能力,被你用来伤害我爱的人。”
母亲,你真的很自私,你知道吗?
为了你的爱情,你可以牺牲自己。
可是,你有什么权力牺牲你的孩子?
你怎么忍心留我一个人在世上,却不允许我保护自己?
母亲,你爱的人已经不在。
我也不再是那个只能任人欺凌的孩子。
很遗憾,我不能如你希望的那般宽容和饶恕。
我也不会放过曾经伤害我的人。
第三十八章
宽厚温暖的手掌搭上宇文非颤抖的肩膀。
宇文非缓缓抬起带泪的双眼,脆弱的神情中,竟有一丝嗜血的疯狂。
“宇文非?你怎么了?”斛律安担忧地半跪在他身前。
他刚才说了什么?是不是触到了宇文非的痛处?他实在想不起来。
可是害宇文非伤心,决不是他的本意。
斛律安深深地叹了口气,将宇文非抱进怀里。
“不哭,不哭……”一边喃喃的安慰着,一边轻拍他微颤的背脊。
这样的笨拙。却又这样的真挚。
宇文非怔怔的看着他,眼中的暴戾之气渐渐褪去,然后小嘴一扁,埋头在他宽阔的胸膛里,放声大哭起来。
斛律安方才觉得放心一点,顿时又被他哭得慌了神。
他认识宇文非的时间虽不长,对他那外柔内刚的性子却也知道几分。
短短几天里,宇文非经历了多少事,又受了多少折磨?
被他的掌力所伤,被端靖用作人质,他那么平静。
为救自己出狱,他挟持端靖,以致后来生离死别,也没有半分色变。
一直到他吐血坠马,性命垂危,都没有见他流一滴眼泪。
然而此刻,他却哭了。
哭得那么伤心,毫不掩饰。哭得像是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斛律安轻叹一声,换了个姿势,让宇文非靠得舒服些。
宇文非跟着蠕动一下身子,头也不抬地继续哭。
温热的泪水渗透斛律安的衣衫,印上他的胸膛。
这一刻,斛律安的心情是宽慰的。
他所付出的一切并非没有报偿。至少,他得到了宇文非珍贵的信任。
他完全可以想象,慎言慎行的宇文非,绝少在人前暴露出自己的脆弱。
不知道过了多久,宇文非的哭声渐渐小了。
然后,他靠在斛律安的怀里睡着了。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睡的那么安心,那么香甜。
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可以先放在一边。
天黑了。天又亮了。
宇文非迷迷糊糊地醒来,想要舒展一下筋骨,突然感到自己被禁锢住,动弹不得。
一惊之下,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斛律安专注的眼眸。
眼睑下,有着青黑色的阴影,显示他一夜都未成眠。
前一天的记忆迅速回笼,有一刹那,宇文非几乎想闭上眼睛逃避。
哭到睡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
可是他很快平静下来。
他已经隐忍了太久,久到几乎崩溃。
所以才会再受到触动的那一刻,萌生出想要毁天灭地的疯狂念头。
一念之间,他几乎堕入魔道。
幸好,有斛律安在。
斛律安啊……自己究竟欠了他多少情?
又该怎样才偿还得清?
“你还好么?”眼看着宇文非的神情变幻不定,斛律安小心地询问。
宇文非微微一笑,仿佛雨过天晴。“我很好。”
“那就好。”斛律安松了口气,几度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昨天……你为什么哭?”
宇文非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
最后,他扬起一抹清冷的微笑,摇了摇头。
“知道太多的人,不会快乐。”
他一个人背负着所有的秘密,已经足够。
有什么必要让斛律安知道那样残酷的真相?
就让那段往事,以及所有的恩怨纠缠,都湮灭在已经过去的岁月中,永不浮现。
或许,这会是对斛律安最好的报答。
第三十九章
宇文非不说,斛律安也就不再追问。
为了什么而哭……这毕竟是一个触及人心的问题啊。
宇文非轻轻拉开斛律安紧锁的手臂,从他怀里一跃而起。
轻盈的,飞翔般的感觉,令他惊觉自己的不同。
这具身子,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他可以奔跑得更快,翱翔得更高,看到更广阔和遥远的未来。
一声清啸,宇文非的身形拔地而起。
雪白的身影映着晨光,舞着清风,在漫天的飞花落叶之间,撒落一天一地的风情。
清越的长啸,仿佛是宇文非新生的宣告,回荡在山野间,萦萦不绝。
一啸既了,宇文非翩然落地,向斛律安走去。
这才发现,斛律安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脸上是一种痛苦扭曲的表情。
宇文非大骇!纵身飞扑到斛律安身前。
近看那紧蹙的眉头,和咬得发白的嘴唇,宇文非心中一阵惶恐的绞痛。
斛律安,你千万千万,不能出事!
“斛律安?你怎么了?”宇文非小心翼翼的询问。
片刻的沉默。
斛律安微微蠕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神情变得更加怪异。
宇文非焦急得几乎发疯。
他既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斛律安替人疗伤的好功夫,自然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不小心触动了斛律安的伤势。
可是,斛律安的痛苦近在眼前,他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如此的沮丧。如此的自责。
宇文非呜咽一声,眼看又要落下泪来。
“不要哭啊。我没事的。”斛律安的声音适时传进他耳里。
宇文非又惊又喜,猛一抬头,只见斛律安正朝他微笑。
虽然,这笑容有点虚弱,还有点扭曲。
“我……我的腿……麻了……”
一时间,宇文非几乎不能领会他的意思。
腿麻了?腿麻了?
不是受了内伤?也不是走火入魔?
只是……腿麻了?!
宇文非突然尖叫一声,用力将他扑倒在地,怒吼道:“你是在故意吓我么?!”
斛律安苦着脸,哀声惨叫。
他抱着宇文非一整晚,姿势未变,下半身的血流淤滞不通,渐渐失去了知觉。
直到方才宇文非离开,两腿的血液渐渐恢复流动,这才感到万蚁攒动般的又酸又痛,着实难以忍受。
这会儿被宇文非用力一压,酸痛的感觉强化了千万倍,更是苦不堪言。
即便他这样的绝顶高手,也只剩哀叫求饶的份了。
宇文非趴在他身上捶打了一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斛律安……这个无所不能的,天神一般的斛律安……
竟然是为了这样的事情,将自己弄到狼狈不堪,毫无形象的样子。
宇文非从斛律安身上爬开,到他身边坐下。
“谁叫你一直抱着我?让我睡在地上,不就没事了?”
斛律安深深地看着他,眼中掠过一抹怅然。
“我想抱着你啊。我不知道,还能再抱你几天?”
宇文非心头一颤,避开斛律安深情的注视。
斛律安真正想要的,他给不起啊。
斛律安轻叹一声,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活动了一下双腿,试图起身。
剧烈的酸痛尚未退去,他挣扎了两下,还是无奈的跌回原地。
宇文非见状,突然伸出手,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毫无预兆地离开地面,斛律安倏然一惊!
魁伟的斛律安,第一次被人这样抱着。
也是第一次,以仰视的角度,细看宇文非绝美的容颜。
那双凝视着他的幽深的眼眸里,隐藏着某种他难以分辨的情绪。
斛律安的脸,不可抑制的红了起来。
第四十章
宇文非轻轻吻了吻斛律安的脸颊。温柔怜惜,不带一丝情欲。
“这一次,让我来抱你。”
“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你一定很累了。”
斛律安微微一笑,缓缓合上眼睛。
有一些失落。又有一些释然。
这样的亲昵和温存,已经让他感受到虚幻般的幸福。
他只愿沉沉睡去,永不醒来。
抱着斛律安,宇文非小心的,坚定的踏上前路。
十日之期,已经过半。
很快他又要回去,面对凶险莫测的未来。
这些和斛律安相处的日子,这些只有爱和信任,没有猜疑和伤害的日子,是那么的弥足珍贵。
对于其中的每一天,他都无比珍惜,而且,满怀感激。
怀里的斛律安呼吸渐渐平稳,已经睡着了。
宇文非犹豫片刻,找了块平坦的草地,将他放下。
熟睡的斛律安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眉宇之间却有一丝抹不去的忧伤。
宇文非痴痴地看着他,象是要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笑容,他的忧伤,都刻在心里,永不忘记。
在这苍凉的世界上,斛律安的存在,何等重要。
他是宇文非贫瘠的生命中,唯一的救赎。
然而,他们的相遇如此偶然,相聚又如此短暂。
一旦分开,今生还会不会重逢?
即便重逢,会不会是战场上的兵戈相见?
答案早已在他的心里,真实,而又残酷。
他只能趁着此刻,多记取一些美好的片断,以慰余生。
流连的视线在斛律安的颈项间停住。那里竟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狰狞的伤口盘踞在颈侧,向下隐没在衣领内。
血红湿润的色泽,显示出它的新鲜。
宇文非颤抖地闭上眼睛,心中剧痛。
他太清楚这伤痕的来历。
这些天来,斛律安不分昼夜的照顾他,他接受得理所当然。
可是,他怎么会忘了,斛律安的身上,还带着刑伤?
他真的忘了。真的忘了。
在他眼里,斛律安是无所不能的神,不会需要他的照顾。
而斛律安的心思全放在他身上,只怕连药都没有为自己上过一次。
那鲜红渗血的伤口,就是他轻忽自己的明证。
宇文非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斛律安的睡颜依旧安详,而他已不敢面对。
伸出手去,小心的解开斛律安的衣襟。
呈现在眼前的一幕,令他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