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献通考1-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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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动州郡,多受赇赂。刺史、二千石及茂才、孝廉迁除,皆责助军、修宫钱,大
郡至二三十万,馀各有差。当之官者,皆先至西园谐价,然後得去,其守清者乞
不之官,皆迫遣之。时钜鹿太守司马直新除,以有清名,减责三百万。直被诏,
怅然曰:“为民父母,而反割剥百姓,以称时求,吾不忍也。”辞疾,不听。行
至孟津,上书极谏当世之失,即吞药自杀。书奏,帝为暂绝修宫钱。又造万金堂
於西园,引司农金钱缯帛,仞积其中。又还河间买田宅,起第观。帝本侯家,宿
贫,每叹桓帝不能作家居,故聚为私藏,复藏寄小黄门、常侍钱各数千万。
帝多蓄私藏,收天下之珍,每郡国贡献,先输中府,名为“导行费”(中府,
内府也。导,引也,贡献外别有所入,以为所献希之引导也)。
吕强上疏谏曰:“天下之财,莫不生之阴阳,归之陛下。归之陛下,岂有公
私?而尚方敛诸郡之宝,中御府积天下之缯,西园引司农之藏,中厩聚太仆之马,
而所输之府,辄有导行之财。调广民困,费多献少,奸吏因其利,百姓受其弊。”
书奏不省。
献帝即位,董卓劫迁长安,卓诛死,李亻、郭自相攻伐,於长安城中为
战地。时一斛五十万,豆麦二十万,人相食啖,白骨盈野。帝出太仓米豆为饥
民作糜,於御前自加临给。及东归至安邑,御衣穿败,唯以野枣、园菜以为糇粮,
长安丘墟。建安元年,驾至洛阳,百官披荆棘而居。州郡各拥强兵,委输不至,
尚书郎官自出采,或不能自反,死於墟巷。
晋武帝平吴之後,世属升平,物流仓府,宫闱增饰,服玩相辉。於是王君夫
武子、石崇等更相夸尚,舆服鼎俎之盛,连衡帝室,布金埒之泉,粉珊瑚之树。
物盛则衰,固其宜也。永宁之初,洛中尚有锦帛四百万,珠宝金银百馀斛。惠后
北征,荡阴反驾,寒桃在御,只鸡以给,其布衾两幅、囊钱三千,以为车驾之资
焉。怀帝为刘曜所围,王师累败,府帑既竭,百官饥甚,比屋不见烟火,饥人自
相啖食。愍皇西宅,馁馑仍多,斗米二金,死人大半,刘曜陈兵,内外断绝,拾
饼之麴屑而供御,君臣相顾挥涕。
元帝渡江,军士创草蛮陬,赕布不可恒准,中府所储布四千疋。於时石勒勇
锐,挺乱淮南,帝惧其侵逼,乃诏方镇能斩勒首者,赏布千疋云。
苏峻既平,帑藏空竭,库中唯有练数千端,鬻之不售,而国用不给。王导患
之,乃与朝贤俱制练布单衣,於是士人翕然竞服之,练遂踊贵,乃令主者出卖,
端至一金。
晋自元帝寓居江左,侨立郡县,诸蛮陬俚洞г沐王化者,各随轻重收其赕物,
以裨国用,历宋、齐、梁、陈,皆因而不改(见《田赋门》)。
後魏自孝明帝正光後,国用不足,乃先折天下六年租调而徵之,百姓怨苦,
有司奏断百官当给之酒,计一岁所省米麴有差(见《榷酤门》)。尔後寇贼转
众,诸将出征,相继奔败,帑藏空竭,有司又奏内外百官及诸蕃客廪食、肉悉三
分减一,计岁终省肉百五十九万九千八百五十六斤、米五万三千九百三十二石。
魏自永安之後,政道陵夷,寇乱繁,农商失业。官有征伐,皆权调於人,
犹不足以相资奉,乃令所在迭相纠发,百姓愁怨,无复聊生。六镇扰乱,相率内
徙,寓食齐、晋之郊,齐神武因之,以成大业。魏武西迁,连年战争,河、洛之
间,又并空竭,迁都於邺。时六坊之众从武帝而西者,不能万人,馀皆北徙,并
给常廪,逐丰稔之处,折绢籴粟,以充国储。於诸州缘河津济,皆官仓贮积,以
拟漕运;於沧、瀛、幽、青四州之境,傍海置盐官以煮盐,每岁收钱,军国之资,
得以周赡。
北齐武成时,用度转广,赐予无节,府藏不足以供,乃减百官之禄,彻军人
常廪,并省州郡县镇戌之职;又制刺史守宰行兼者并不给(南齐以有僮,若
今驱使门仆之类),以节国用之费焉。
隋文帝开皇时,百姓承平渐久,虽遭水旱,而户口岁增,诸州调物,每岁河
南自潼关,河北自蒲坂,至於京师,相属於道,昼夜不绝数月。帝又躬行节俭,
益宽徭赋,平江表,师还,赐物甚广,其馀出师命赏,莫不优崇。十二年,有司
上言库藏皆满,帝曰:“朕既薄赋於人,又大经赐用,何得尔也?”对曰:“用
处常出,纳处常入,略计每年赐用至数百万段,曾无减损。”乃更开左藏之院,
构屋以受之。诏曰:“既富而教,方知廉耻,宁积於人,无藏府库。”乃蠲河北、
河东今年田租,三分减一,兵减半,功调全免。炀帝即位,户口益多,府库盈溢,
乃除妇人及奴婢、部曲之课。其後征伐巡游不忘,租赋之入益减,百姓怨叛,以
至於亡。
按:古今称国计之富者莫如隋,然考之史传,则未见其有以为富国之术也。
盖周之时,酒有榷,盐池、盐井有禁,入市有税,至开皇三年而并罢之。夫酒榷、
盐铁、市征,乃後世以为关於邦财之大者,而隋一无所取,则所仰赋税而已。然
开皇三年调绢一疋者减为二丈,役丁十二番者减为三十日,则行苏威之言也。继
而开皇九年以江表初平,给复十年,自馀诸州并免当年租税。十年,以宇内无事,
益宽徭赋,百姓年五十者输庸停放。十二年,诏河北、河东今年田租三分减一,
兵减半,功调全免,则其於赋税复阔略如此。然文帝受禅之初,即营新都徙居之,
继而平陈,又继而讨江南、岭表之反侧者,则此十馀年之间,营缮征伐未尝废也。
史称帝於赏赐有功,并无所爱,平陈凯旋,因行庆赏,自门外夹道列布帛之积,
达於南郭,以次颁给,所费三百馀万段,则又未尝啬於用财也。夫既非苛赋敛以
取财,且时有征役以糜财,而赏赐复不吝财,则宜用度之空匮也,而何以殷富如
此?史求其说而不可得,则以为帝躬履俭约,六宫服浣濯之衣,乘舆供御有故敝
者,随令补用,非燕享不过一肉,有司尝以布袋贮乾姜,以毡袋进香,皆以为费
用,大加谴责。呜呼!夫然後知《大易》所谓“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
《孟子》所谓“贤君必恭俭礼下,取於民有制”者,信利国之良规,而非迂阔之
谈也。汉、隋二文帝皆以恭履朴俭富其国,汉文师黄老,隋文任法律,而所行暗
合圣贤如此。後之谈孔孟而行管商者,乃曰“苟善理财,虽以天下自奉可也”,
而其党遂倡为“丰亨豫大,惟王不会”之说,饰六艺,文奸言,以误人国家,至
其富国强兵之效,则不逮隋远甚,岂不缪哉!
唐贞观时,马周上疏曰:“隋室贮洛口仓,而李密因之;东都积布帛,而王
世充据之;西京府库亦为国家之用,至今未尽。向使洛口、东都无粟帛,则王世
充、李密未能聚大众。但贮积固有司之常事,要当人有馀力而後收之,若人劳而
强敛之,更以资寇,积之无益也。”
唐天宝以来,海内富实,天下岁入之物,租钱二百馀万缗,粟千九百八十馀
万斛,庸、调绢七百四十万疋,绵百八十馀万屯,布千三十五万馀端。天子骄於
佚乐而用不知节,大抵用物之数,常过於所入,於是钱之臣始事削。太府卿
杨崇礼句剥分铢,有欠折渍损者,州县督送,历年不止。其子慎矜专知太府,次
子慎名知京仓,亦以苛刻结主恩。王洪为户口色役,使岁进钱百亿万缗,非租庸
正额者,积百宝大盈库,以供天子燕私。及安禄山反,杨国忠以为正库物不可以
给士,遣御史崔众至太原纳钱度僧尼、道士,旬日得万缗而已。自两京陷没,民
物耗弊,肃宗即位,籍江淮富商訾(见《訾算门》),时第五琦以钱得见,请
於江淮置租庸使。明年,宰相裴冕以天下用度不足,诸道得召人纳钱,给空名告
身,授官勋邑号,度道士、僧尼不可胜计;纳钱百千,赐明经出身;商贾助军者,
给复。
故事,天下财赋归左藏,而太府以时上其数,尚书比部覆其出入。时京师豪
将假取不能禁,第五琦为度支盐铁使,请皆归大盈库,供天子给赐,主以中官。
自是天下之财为人君私藏,有司不得程其多少。
杨炎既相德宗,上言曰:“财赋,邦国大本,生人之喉命,天下治乱轻重系
焉。先朝权制,以中人领其职,五尺宦竖操邦之柄,丰俭盈虚虽大臣不得知,无
以计天下利害。臣请出之,以归有司,度宫中给费一岁几何,量数奉入,不敢阙。”
帝从之,乃诏岁中裁取以入大盈库,度支具数先闻。
初,转运使掌外,度支使掌内。永泰二年,分天下财赋、铸钱、常平、转运、
盐铁,置二使。东都畿内、河南、淮南、江东西、湖南、荆南、山南东道,以转
运使刘晏领之;京畿、关内、河南、剑南、山南西道,以京兆尹、判度支第五琦
领之。及琦贬,以户部侍郎、判度支韩与晏分治。时回纥有助收西京功,代宗
厚遇之,与为婚,岁送马十万疋,酬以缣帛百馀万疋,而中国财竭,岁负马价。
鱼朝恩、元载擅权,帝诛朝恩,复与载贰,君臣猜间不协,边计兵食置而不议者
几十年。诸镇擅地,结为表里,日治兵缮垒,天子不能绳其法,专留意祠祷,焚
币玉,写浮屠书,度支廪赐僧巫,岁钜万计。时朝多留事,经岁不能遣,置客省
以居,上封事不足采者,蕃夷贡献未报及失职未叙者,食度支数千百人。德宗即
位,用宰相崔甫,拘客省者出之,食度支者遣之,岁省费万计。
自至德以後,天下兵起,因以饥厉,百役并兴,人户凋耗,版图空虚。军国
之用,仰给於度支、转运使,四方征镇又自给於节度、都团练使。赋敛之司数四,
莫相统摄,纲目大坏,朝廷不能覆诸使,诸使不能覆诸州。四方贡献,悉入内库,
权臣巧吏因得旁缘,公进献,私为赃盗,动万万计。河南、山东、荆襄、剑南
重兵处,皆厚自奉养,王赋所入无几。科敛凡数百名,废者不削,重者不去,新
旧仍积,不知其涯。百姓竭膏血,鬻亲爱,旬输月送,无有休息。吏因其苛,蚕
食於人,富者得免,贫者丁存,故课免於上,而赋增於下。杨炎为相,乃请为两
税法以均之,自此吏不能容奸,权归朝廷(详见《田赋门》)。
初,德宗居奉天,储蓄空窘,尝遣卒视贼,以苦寒乞襦,不能致,剔亲王带
金而鬻之。朱Г既平,乃属意聚敛,常赋之外,进奉不息。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
有“日进”,江西观察使李兼有“月进”,他如杜亚、刘赞、王纬、李皆徼射
恩泽,以常赋入贡,名为“羡馀”,至代易又有“进奉”。户部钱物,所在州府
及巡院皆得擅留,或矫密旨加敛,或减刻吏禄,或贩鬻蔬果,往往私自入,所进
才什二三,无敢问者。刺史及幕僚至以进奉得迁官。继而裴延龄用事,益为天子
积私财,生民重困,又为宫市(见《征榷门》)。
朱Г僭位长安,既据府库之富,不爱金帛,以悦将士。公卿家属在城者皆给
月俸,神策及六军从车驾及哥舒曜、李晟者皆给其衣粮。加以缮完器械,日费甚
广。及长安平,府库尚有馀蓄,见者皆追怨有司之横敛焉。
裴延龄领度支,奏:“左藏库司多有失落,近因检阅使置簿书,乃於粪土之
中得银十三万两,其疋段杂货百万有馀,此皆已弃之物,即是羡馀,悉应移入杂
库,以供别敕支用。”太府少卿韦少华不伏,抗表称此皆每月申奏见在之物,请
加推验。执政请令三司详覆,上不许,亦不罪少华。
司马温公有言:“天之生财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譬如雨泽,夏潦则秋
旱。”善哉言也。後世多欲之君、聚敛之臣,苛征横敛,民力不堪而无所从出,
於是外则擅留常赋以为进奉,内则妄指见存以为羡馀,直不过上下之间自相欺蔽
耳。德宗借军兴用度不足之名,而行间架、陌钱诸色无艺之征敛,乃复不能稍丰
泾原军士之廪饷,以致奉天之难,至委其厚藏以遗朱Г。Г平而府库尚盈,人皆
追怨横敛,而帝方惩奉天储蓄空窘,益务聚蓄,不知所以致难之由非因乏财,盖
知聚而不知散,乃怨府也。不明之君可与言哉?
宪宗时,分天下之赋以为三:一曰上供,二曰送使,三曰留州。宰相裴又
令诸道观察、节度调费取於所治州,不足则取於属州,送使之馀与其上供者皆输
度支。时因德宗府库之积,天子颇务俭约。及刘辟、李平,赀藏皆入内库。方
镇于ν、王锷进献甚厚,帝受之,李绛言其非宜,帝喟然曰:“诚知非至德事,
然两河中夏贡赋之地,朝觐久废,河、湟陷没,烽候列於郊甸,方刷祖宗之耻,
不忍重敛於人也。”然不知进献之取於人重矣。其後,皇甫、王遂、李、程
异用事,益务聚敛,诸道贡献尤甚。
会昌末,置备边库,收度支、户部、盐铁钱物。宣宗更号延资库。初以度支
郎中判之,至是以属宰相,其任益重。户部岁送钱帛二十万,度支盐、铁送者三
十万,诸道进奉助军钱皆输焉。
元和中,供岁赋者,浙西、浙东、宣歙、淮南、江西、鄂岳、福建、湖南八
道,户百四十四万,比天宝四之一,兵食於官者八十三万,加天宝三之一,通以
二户养一兵。京西北、河北以屯田广,无上供。至长庆,户三百三十五万,而兵
九十九万,率三户以奉一兵。至武宗即位,户二百一十一万四千九百六十。会昌
末,户增至四百九十五万五千一百五十一。宣宗既复河、湟,天下两税、榷酒茶
盐,岁钱入九百二十二万缗,岁之常费率少三百馀万,有司远取後年乃济,及郡
盗起,诸镇不复上计云。
李吉甫为《元和国计簿》及中书奏疏,以天下郡邑户口财赋之入较吏禄、兵
廪、商贾、僧道之数,大率以二户而资一兵,以三农而养七游手。
後唐庄宗既灭梁,宦官劝帝分天下财赋为内、外府,州县上供者入外府、充
给费;方镇贡献者入内府,充宴游及给赐左右。於是外府常虚竭无馀,而内府山
积,及有司办郊祀,乏劳军钱。郭崇韬颇受藩镇馈遗,或谏之,崇韬曰:“吾位
兼将相,禄赐巨万,岂藉外财?但伪梁之世,贿赂成风,今河南藩镇皆梁旧臣,
主上之仇雠也,若拒其意,能无惧乎?吾特为国家藏之私室耳。”至是,首献劳
军钱十万缗,因言於上曰:“臣已倾家所有,以助大礼。愿陛下亦出内府之财,
以赐有司。”上默然久之,曰:“吾晋阳自有储蓄,可令租庸辇取以相助。”於
是取李继韬私第金帛数十万以益之(继韬时以诛死)。军士皆不满望,始怨恨有
离心矣。
潞王之发凤翔也,许军士以入洛人赏钱百缗。既至,阅府库实金帛不过三万
疋、两,而赏军之费应用五十万缗,乃率京城民财,数日仅得数万缗。执政请据
屋为率,无问士庶,自居及僦者预借五月僦直,百方敛民财,仅得六万。帝怒,
下军巡使狱昼夜督责,囚系满狱,贫者至自经死,而军士游市肆皆有骄色。时竭
左藏旧物及诸道贡献,乃至太后、太妃器服簪珥皆出之,才及二十万缗。帝患之,
李专言於帝曰:“窃思自长兴之季,赏赉亟行,卒以是骄。继以山陵及出师,帑
藏遂涸。虽有无穷之财,终不能满骄卒之心,故陛下拱手於危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