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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大漠祭-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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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他想到了村子,想到了门前的那几排沙枣树。沙枣已熟了,涩甜涩甜的。灵官拌拌嘴。此刻,他多想吃几颗那拇指大的带点儿黑斑的沙枣啊。那是村里最好的品种,大,甜,肉头厚,要是喷点酒焐几天,那就更好吃。灵官觉得自己流出了口水,口腔润泽了,渐渐又向和泥的铁锨过度的舌头复归柔软。于是,他又想到软儿梨。它一到冬天就黑黑的冻成冰蛋,浸在凉水中又变成一包甜水。他想着自己用牙在果皮上戳个洞,轻轻一吸,哎呀,透心的凉,也透心的甜。灵官笑了,心中清凉了许多,口水也更多;便索性陶醉在遐想之中,寂寞随之淡了。
  沙洼终于到了这个节气的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沙粒仿佛在啸叫。灵官坐起了身。他象入浴一样浑身湿透了。遐想很快中断。焦燥又袭上心头。他捞过衬衣,又上了沙丘。沙丘上流动的气流使他透湿的身子清凉了些。满目的焦黄却又令他烦燥不安。记得一本书上说过,黄色是最能叫人烦燥的颜色。某个赌城旅馆的墙壁就用黄色涂料,为的是叫客人无法安心待在房间里,只好去赌博。想到这,灵官越加烦燥。他懊恼地在沙岭上来回走动,象被欲火炽烤得六神无主的叫驴一样。忽然,他想到了民歌《王哥放羊》中的几句唱词,便大声吼唱--“王哥--放羊--球--燥--气一下弄--死了--羊--羔子--有心--捞过来--烧着吃--可惜了--一张--皮皮子--”
  “哈哈哈哈……”。他大笑了。怪不得。他想,这满目的黄色,能不叫人球燥气吗?真是。哈哈。忽地,他住了口,因为他发现,远处的沙尖上,有一个红点。
  那是个女人。是个围红头巾的女人。
  灵官的心狂跳起来。女人,这是多么美丽的词呀。多么清凉,多么甜蜜,多么……他想不出一个更好的词儿。
  啥美好的词都不如一个词--女人。
  灵官不知道这茫茫苍苍的沙海里会有这样一个戈壁。它的年岁显然很久远了,土质全是黑色,成了名副其实的黑戈壁。就象他无法理解风沙为啥吞不掉敦煌鸣沙山的月牙泉一样,他也无法理解大漠中为何竟会保留这样一个岛屿似的戈壁。也许是丛生的柴棵挡住了风沙的侵袭吧,他想。
  那个顶红头巾的姑娘站在一个高高的土墩上——他这才发现了在另一个沙洼里的她。他认得那叫烽燧墩,古代用以点狼烟传递警讯,状若圆锥,直插蓝天。先前村里也有,后来叫人们刨碎后垫了猪圈。据说是上好的肥料。
  姑娘咯咯笑着。一个老女人振着双臂,叫她下来,样子极象扇着膀子的老母鸡。一个脸象核桃头顶吓老鸹的破草帽的老头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望灵官,显然是怕他抢他的生意。
  “你也拾发菜?”老汉望他一阵,问。声音憨憨的,古浪口音,嘶哑。
  “打狐子。”灵官答。
  “打狐子?不拾发菜?”老汉浑浊的眼里迸出很亮的光,见灵官点头,他吁口气。
  姑娘在母亲一惊一乍中下了烽燧墩,用头巾一角擦脸,一下一下,很慢。灵官知道她在沾了唾沫洗脸。村里女人老这样。
  “怪。”老汉说:“我就没见过狐子影儿,可人常打。”
  “那东西精灵着呢。”灵官说:“一听个响动,一溜风就不见影儿。”灵官答老汉的活,眼睛却望姑娘。姑娘也望他,带着惊诧的神情,望一阵,耸一下肩头,才低头笑了。没有笑声。
  老汉显然不高兴灵官这样看他的姑娘,象驱赶搔扰在眼前的苍蝇似地挥挥手,大声对姑娘说:“等啥?快些拾。几天了,就拾这点,象啥话?想舒坦到书房炕上去。”姑娘嘟嘟嘴,拾起一个铁丝拧成的爪子,在地上“唰--唰--”地刮起来。刮一阵,拾起一团头发似的黑东西,择去柴草和土地,扔进背篓。
  顺着姑娘的铁爪,灵官终于看到了贴在黑戈壁上的发丝,一捋一捋,比头发还细。灵官在吃席时吃过带发菜的蛋卷,也没啥特殊味道。只是听说“发菜”与“发财”谐音,南方商人为讨个吉利,爱点这个菜。听说一两值好几十,就问:“你们一天能拾多少?”
  老汉不理睬他,用铁爪更有力的刮动表达对灵官的反感。老女人望望灵官,望望老汉,低头不语。姑娘则抬起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答:“一两。”
  老汉恶狠狠白姑娘一眼,姑娘便低下头。三人不再理灵官,自管干活。灵官感到没趣,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呆立片刻,便上了烽燧墩。
  他于是看到了窝铺所在的沙洼,看到了徜徉在米棵、黄毛柴之间觅食的骆驼。沙岭沙浪上哗哗哗闪动着水光似的蒸气。这使灵官眼中的一切显得虚幻不实,仿佛他看到的是梦中的景象。
  太阳转西了。气温降了。灵官眼里的大漠又开始富有诗情画意。站在烽燧墩上,望去,大漠是另一种景象。沙峰不再那么高,看不到峰洼间的大起大落。沙丘和沙洼成流线形自然舒缓地流淌,象微风中攒动的水面。没有拍岸的惊涛,只有暗流的鼓荡,一波一浪,荡向天边,荡向永恒。每个沙丘,每道沙岭,每个沙谷都不孤立,不突兀,不生硬,牵一发而动全身,和谐成一个生命的整体。一个个漩涡点缀其间,使整个沙海涌动得更有力度,透出雄突突阳气十足的意蕴。
  “哎,可能熟了。真饿坏了。”姑娘蹦蹦跳跳到一个黑堆前,刨着几样东西,拍打几下,朝手上吹口气。“熟了。”姑娘说。灵官看清了,那是几个黑乎乎的烧山芋。
  老汉和女人仍下手里的铁爪,走过去。姑娘朝灵官扬扬手中的山芋,招呼道:“哎,一块吃。”
  “不了。我吃过了。”灵官说。
  “这又胀不坏。”等灵官下了烽燧墩,姑娘扔过一个山芋。
  灵官只好接了。老汉吹拍着手中山芋,对灵官说:“想吃就吃,做啥假哩?”灵官问:“你们还没吃饭?”“吃饭?”姑娘笑了:“这就是饭呀。”“这能当饭?”老汉硬梗梗说:“能吃上这个就不错啦。六0年,连个山芋屁也闻不上,哼。”
  “做饭花不了多少时间啊?”
  “啥做?山芋和水一背,就够呛了。路这么远。”说着,姑娘咬了一口山芋,烫得她直唏哩。
  “牲口驮呀?”
  “牲口?”老汉拌拌嘴。“人坐轿车,牲口坐啥?你问问,人家司机叫上车不?”
  灵官不再说话。因为老汉搭话的语气象抬杆,令他噎气;便剥了山芋皮,吃起山芋来。烧山芋很香,有种特有的味儿。吃人家的山芋,总想还点儿情,便说:“天天不吃饭也不行呀。”
  “就是。”姑娘说:“也没治,出门在外。”
  “出门一里,不如屋里。”老汉又硬梗梗吐出一句。“大书房炕上舒坦,可又舒坦不来钱。”
  灵官说:“我们那儿啥都有,水呀,菜呀,面呀,你们想吃啥,就做一顿……  正好我也没吃。”说完,却想到方才他说的已吃过的话, 脸上一阵发烧,但对方倒也没显出啥反应。
  “好呀。”姑娘跳起来,“喝顿拌面汤也成。天天烧山芋,急急儿了。”
  老汉却虎了脸,瞪着那双红红的眼睛,朝女儿吼一声:“你啥不想吃?啊!?人家有,那是人家的。你非亲非故,没头没脑的,凭啥?啊?!”
  灵官笑道:“没啥。谁在乎一斤两斤,吃的话……”
  “不吃!”
  老汉打断灵官的话,声音很大,仿佛对灵官充满了仇恨和厌恶。灵官很尴尬,想说,不吃就算了,生那么大气干吗?但看到老汉脖子里白花花被烈日晒起的皮,便将已到嗓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姑娘朝灵官苦笑一下,吐吐舌头。
  老汉拾起了沙丘上那只不知何时已被屁股压扁的破草帽,狠狠拍打几下,眯了眼睛对灵官说:“你忙你的去。我们还干活呢。”
  逐客令。灵官尴尬极了。长这么大,还很少有人对他这么失礼。凭他的观察,老汉似乎是怕他打姑娘的主意。他的脸越加烧了。真下不了这个台。怔了片刻,他才喘过气,干笑两声,说:“我也正想看骆驼去呢。
  灵官把骆驼拴到黄毛柴棵上不久,天就黑了。从晚霞满天到黑气沉沉的过程赶趟儿似地快,仿佛真有个叫夜幕的玩艺儿降了下来,瞬息间便遮住了眼前的一切。灵官点着了马灯。昏黄的光照在那只熏得比夜色更黑的锅上。做好了半锅面片,他开始焦急了。昨日此刻,他和孟八爷已回到窝铺,今日怎么了?莫非迷路了?一想到迷路,灵官笑了。因为孟八爷老说对沙漠的熟悉程度超过自己的掌纹。但他也说过,一个有经验的猎人决不追赶使自己在日头落山前还回不到窝铺的狐子。尤其在冬天。要是出发时忘了带火,那么,到不了半夜,大漠冬夜独有的酷寒便会把违背规则的生灵们变成冻肉。
  灵官担心的当然不是他们会变成冻肉。这时节,既令露宿沙海,也不过受寒而已。他担心的是“有经验的猎人”没有在日落前回到窝铺的那个不明不白的原因。他怀疑问题会出在花球身上,很可能他跑不动了。花球是个没长劲的调皮骡子,出去时蹦蹦跳跳,有兴头得很。回来时,难说。他是那种多少有点疼痛就龇牙咧嘴哎哟呻唤的货。肯定跑不动了,拖累了孟八爷。肯定。灵官眼前出现了龇牙咧嘴一瘸一拐的花球,住着枪,象电影里国民党的伤兵。哎呀,灵官的心里抖了一下,柱着枪吗?他忽然记起父亲喧过的一个猎人柱着枪上坡时弄响了枪一命呜呼的事,觉得花球也会干那种蠢事。会的。累极了的时候枪托柱地,枪口朝上,轰--,便倒下了……可没有死,在血里滚来滚去……灵官感到胸部很闷。孟八爷咋办?按理说,他会慌里慌张,跳来跳去。可灵官却想不出他咋个慌里慌张。从没见过孟八爷慌张,仿佛他生来成竹在胸,早知五百年的事……想来想去,倒想出了他跳来跳去的样子,只是不慌张,倒老顽童似调皮。荒唐。灵官笑了,中断了这个联想。他觉得自己还有个该干的活没干。啥活呢?他想不起来,但感觉到确实还有个啥活没干。他拧着眉头,就着马灯昏暗的光亮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帐篷,在夜色下象童话中女巫住的小屋。饭,已经做好,肯定凉了,而且泡成面糊糊了。水,拉子,提包,纤维袋子……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一堆柴上。对了,他终于记起来了。孟八爷走的时候叫他放火,到一个高高的沙丘上。
  哎呀,灵官叫了起来。他懊恼地拍拍脑袋。夜这么黑,你叫人家到哪儿找窝铺?真吃了猪脑子了。幸好记起来了,不然嘿。他飞快……地把柴抱到一个高沙丘上,点着。火苗儿腾起来了。他喘着粗气,提着马灯,又砍了许多黄毛柴,抱到沙丘上。他得有充足的柴。这个火熄不得。他不知道他们何时才能走到能看清火光的地方。要是他们一夜不来,他得叫火燃一夜。
  天凉了下来。大漠的气候更是“早穿皮袄午穿纱,怀抱火锅吃西瓜”,昼夜温差极大。灵官胸前虽被火烤得暖哄哄的,脊背却感到冰凉。他也懒得去加件衣服。受不了的时候,他就掉过身去烤烤背面。
  夜风象寒水一样流了过来,火苗被吹得呼呼直叫。灵官换个角度,避开被夜风裹带来的呛人的烟。因为夜黑,他顾不上选柴的干湿,砍来的柴中一半是湿的。湿柴滋滋地叫,为单调寂寞的夜添了一些悦耳的音韵。灵官发现湿柴的好处,不容易着,但一旦着了,却耐,燃的时间长。不象干柴,呼呼呼几下就成了一堆灰烬。
  不知过了多久,灵官听到了人声,隐隐约约,很远。可能来了,他想。他离火堆远了些,不使那呼呼滋滋声干扰自己的听觉。果然,他听到了孟八爷独有的理直气壮的咳嗽,心才稳稳地回到肚里了。他往篝火中丢几根柴,提马灯,下沙丘,把锅搁到挖好的灶炕里,点了火。锅里开始响起了咕咚咕咚的声音。不一会,孟八爷的声音传了过来。
  “又吃猪脑子了。是不是?多走了至少十里路,走偏了,走过了。要不是看见火,真要走到天亮。”
  灵官从孟八爷的声音里听出责备的成份少,喜悦的成份多,就断定他们收获不小。果然,两人肩上各扛一个狐子。
  “没剥皮呀?”灵官问。
  “顾不上。”孟八爷笑道:“打了一个,想回,可又发现一个踪踪子。就想,打上算了。撵到日头爷悬山子,总算撵上了。”
  花球闷声不响,把狐子扔到地上,一屁股坐下,塌了架似的。
  “真是个驴死鞍子烂了。啊?”孟八爷笑道:“一个小伙子,跑这点路,就瘦狗努似的。老子十七八岁时,扛个梯子,跑几十里路,到凉州城里嫖个风,赶天亮回来,还要上地干活呢。嘿,现在的年轻人。”花球一听,索性躺倒了。
  灵官舀碗饭,递给孟八爷。孟八爷仍旧搁在沙上,取出烟锅,吧哒起来。吸几口,吹一下。红星划弧,飞出老远。
  灵官又给花球端过一碗,喊他,不动。他已经睡着了。
  第 四 章上粮,是农民一年的大事。向国家交的农业税,和乡上征收的各种费用,都用上粮的方式来交付。其程序说来简单:验粮,过称,结帐,领款。
  粮站上很乱,尽是人,尽是车。加上人的嚷嚷,驴马的嘶鸣,机动车的咆哮……把个敞大的粮站撑得窄小了许多。老顺是最怕进粮站的,从心底里怕。不仅怕粮站上工作人员的吆喝,还怕粮站的那种气势。进了那个水泥砌的足有几十亩地的晒地,老顺觉得自己太渺小了,不由得产生无助的恓惶。最使他感到挤压的是粮垛和粮堆。那清一色装满粮食的麻袋足有几十丈高,看一看都眼花。还没装成的粮象山--那可真是山呀--老顺每次抬着斛踏上颤微微上下晃动的木板时,就会想到村里那头在西山上滚洼而死的青犏牛。
  老顺因此得出个结论:粮不值钱,是因为太多。物以稀为贵。要是农民都不卖粮,粮价肯定涨。于是,他开始看不起那些象炭毛子驴那样急匆匆上粮的农民,而忘了自己一点也不比他们落后。
  “哎--,到这里来。”循声望去,是白狗北柱他们。
  “有地方吗?”老顺问。
  “有哩。”
  老顺打量一下四周,发现驴车是过不去了,便抛下缰绳,抱起一个细些的袋子,从人缝里挤过去。憨头迟疑一下,也抱一个过去了。
  白狗占的地方很好,一是离秤近,二是离粮堆近。秤起来方便,抬起来也省事。老顺放下袋子,喘着气。白狗笑了:“行了,你歇着,我们来。”与北柱过去,三下五除二,把粮搬过来了。
  北柱问:“就这些?”
  “还有一趟。”老顺说。
  “哟,这么多。吃亏哩,价这么低。你不等涨价了?前天,铁门来个起刀磨剪子的,不要钱,要粮。不是现在要,要等到粮价涨到一块的时候才要,听说不?”北柱说。
  老顺说:“谁都那么说。谁知道呢?唉,不长成一块也得活呀,没钱总不成呀。白狗,你爹也不粜粮给你说媳妇?”
  “我还想多奔达几年呢。娶个婆姨上个绊,养个儿子套个罐。我才不干呢。”
  憨头不声不响地赶着驴车走了。老顺腿有点困,就坐在粮袋上。这时,各种声音又钻进耳朵弄大他的脑袋。他看到两个男人为了争斛一扑一张的,象斗鸡。“无聊。”老顺想,“真无聊。早抬一斛晚抬一斛有啥关系?粮又少不了一颗,争嚷啥哩?死神摧住脚把骨了?真是。”他又看到一个老汉和一个姑娘抬着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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