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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大漠祭-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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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啥?”女人瞥了花球一眼:“就说想和我睡觉。怕啥?他也一样。咋?你们怕?老娘不怕。你们要脸?老娘不要脸。脸是啥?脸不如一块抹布。不要它,扔了就是。”
  花球从椅子上弹起,望望女人,又望望猛子,想说啥,却侧身出了门。女人哈哈大笑。猛子怔在当地,立不得,走不得。
  她望一眼猛子,哼一声:“瞧,这就是男人。”她笑了,渐渐笑出了眼泪。
  猛子慌了。他最怕女人哭。这一哭,叫人看见,算啥?他尴尬地立了一阵,觉得此时的上策是走,就溜了出来。
  转过墙角,就是大路。猛子松了口气。一上大路,谁也不知道他从何处来。猛子很奇怪,自己为啥还怕别人知道呢?早已是秃头上的虱子了。有时,他心一横,破罐子破摔算了。可具体做时却总是心怀鬼胎。猛子恨自己不象男人,不敢象双福女人说的那样:“就说,想和我睡觉。”
  几个黑影移了过来。猛子很响地咳嗽一声,就象他黑夜走坟地时总要吼几句秦腔乱弹,表示自己并不怕坟地,反倒暴露出了内心深处的恐惧一样。这声咳嗽很理直气壮,也很心虚。
  “谁?”黑影问了一声。猛子听出是毛旦那曳着老痰的声音。
  “我。”猛子大声地应一声。
  “你是谁?”毛旦又问。
  “别问了。是猛子。”
  猛子听出,说这话的是瘸五爷。近了,猛子看到瘸五爷吆着驴车。他看到车上有个东西在蠕动。他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
  “没啥。”毛旦说:“去给五子看病……没啥……真是去看病……不绑着……怕他跑了……没法收拾的。”
  “少说些成不成?”瘸五爷斥道。
  猛子这才发现五子被绑在车上。酒味也是从他身上发出的。他说:“就是,该看了。不看,会越重。”
  驴很响地打个喷嚏。蹄声得得,车过去了。猛子掉头就走。行几步,听到身后有很急的脚步。“猛子。”瘸五爷低声叫。
  “记住。别给人说看见过我们。”
  瘸五爷的嘴凑向猛子。胡子蹭得猛子脸都痒了。他闪远了一些,嗯了一声。瘸五爷又认真叮嘱一遍,才去追已走远的车子。
  听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猛子觉出了什么。
  “你胡说啥?把嘴夹严些成不成?”次日清晨,猛子喧了昨夜碰到瘸五爷的事,老顺恶狠狠臭了他一句。而后,老顺痴坐了一阵,半晌,才叹口气,又缓和了语气说:“别乱说,这事儿。”一语未完,又长出一口气。
  灵官妈问:“又是啥事儿?”
  老顺白她一眼:“你问啥?一个女人家。”说完,摇摇晃晃站起来。一瞬间,他仿佛苍老了许多。
  老顺走到门口。太阳很白,白得不象早晨的太阳。又是一个晒死驴的天。老顺不管天,觉得自己已到了另一个世界,懵懵懂懂,恍恍惚惚。一种凄迷的氛围笼罩着他。他当然知道猛子喧的事意味着什么。他很想去看看瘸五爷。
  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老顺觉得他们离自己很远。魏没手子拉着大叫驴兴奋地说笑。跟喜提着绳子和木桩,牵一头比羊大不了多少的毛驴。花球妈担两桶水走过。会兰子喂猪的声音很润。羊们出圈了,咩咩叫着,透出一股掩饰不住的兴奋……一切很真实,却又显得那么虚幻。
  “他在干什么呢?”老顺想。他眼前出现了瘸五爷那张木然的脸。他想不出这张木然的脸此刻会有什么变化。也许还那样。天塌了也不会再使他有啥变化了。也许,他正蹲在炕沿上抽烟,象个石头。那婆娘则不然,好哭,动不动就掉尿水儿。哑着嗓门,失声断气的。她肯定在哭,免不了。
  正吃晚饭,毛旦慌慌张张进来了。灵官妈说:“舀饭去。”毛旦摆摆手说,“吃啥饭呢?舌头都吓干了。”“啥事?”老顺问。毛旦吞吞吐吐。猛子说:“别吱唔了,是不是昨夜的事?”毛旦瞪一眼猛子。猛子说:“老子们又不是外人。”见老顺瞪他,改口道:“我们又不是外人”。毛旦才嘿了一声,抱了脑袋,蹲在地上。刚蹲下,又站起来:“这么快,你想。”“啥这么快?”老顺问。“警察呀。进村了,三个,直溜溜进了瘸五爷家。”毛旦的脸煞白,嘴唇哆嗦着。忽尔,他朝猛子跪下了。
  猛子蹦起来,象躲避火炭似的:“瞧,瞧,象话不?有屁就放。下跪干吗?”毛旦不起,嘿一声,说:“你说,这瘸五爷,我不去,硬拉我。我才不在乎一百块钱呢。可他说好不供我的。说好的,谁也不知道。就你见过。他不供,你不说,谁也不知道。”
  “你跪啥?起来。”老顺说。
  毛旦起来。灵官妈提过椅子,叫他坐下。
  “咋了?说。”老顺问。
  “五子死了。”毛旦扯着哭声说。
  一阵沉默。猛子望老顺。老顺望老伴。谁也不说话。屋里很闷。“嘿,明说了吧。”毛旦哭丧着脸。“带了他去看病,他要撒尿。不小心,落崖了。”
  又一阵沉闷,谁都不说话。毛旦牙缝里开始抽气。
  老顺说--嗓子好象干了似的嘶哑--:“死就死吧。无奈法了。我也知道无奈法了。”
  “真自己掉下去的。我又没推。”
  “谁又说你推了呢?”老顺叹口气,抹抹眼睛:“那娃儿,命苦。也罢,早死早脱孽,投生个好地方。也怪不着谁。谁叫他生在这个穷坑里呢?又得了那种病……怪不着谁。”
  “就是。”毛旦的脸色和缓了些:“真怪不着谁。命就那样……又不是谁害了他。”
  灵官妈抽泣起来。这一下,毛旦又慌张了。他望望老顺,望望猛子,又望望灵官妈,显出坠入陷井的幼兽似的神情。“可是……”他说。
  “可是……”他又说。“可是……”后的下文却叫他咽下肚了。
  “这个老贼……”他转了话题,“本来,我不去,他求我。硬求。死缠。没奈法,才去。我又不是图那一百块钱……”
  老顺突然怒了:“你是吃屎的,是不是?你少提啥钱呀钱的。掉下去就掉下去。管啥钱不钱的?”
  “就是。”毛旦说:“本来,也不管啥钱不钱的。我也不是图那几个钱。再说,说是说了一百,可谁又见了一分?”
  “吃屎货。”老顺摇摇头:“把你的嘴夹紧。少说啥钱不钱的。一提钱,谁知道你们干了啥名堂?”
  毛旦这才明白什么似的,作恍然大悟状。但很快,他又晃脑袋了:“我不说当然成。可瘸五爷……他会不会……赖账?”
  老顺大怒:“呸!你还算人吗?把你的嘴夹紧。你求老子们不要说。可你,松子一个。啥屁还不是从你的裤裆里往外溜。我看你是铁大豆瘾犯了。”
  毛旦慌了:“我不说总成吧?就当是个哑吧,就当嘴叫长柴泥糊了,总成吧?天的爷爷,我可真不在乎那一百个票老爷。真不在乎。就当我吃药了……”
  猛子说:“不在乎,还说啥呀?”
  毛旦说:“说说还不成?不管咋说,也是一百个票老爷呀。想想,都叫人心里……”
  老顺鼻子里冷哼一声:“磕瓜子磕出个虱子来,啥人(仁)都有。去!少在老子面前毛搔。真是个夹麻纸的沟子嘴,啥响声都往外溜。这时候了,还不能用石头塞住你的嘴?”
  毛旦缩缩脖子,挤几下眼睛,想说啥,又舍不得一下子说出来。努了半天,终于努出来了:“要是真不说。那一百个票老爷,我分五十给你们。”
  老顺胀红了脸,吼一声“滚!”脱下鞋,砸过去鞋从毛旦头上飞过去,很响地拍在墙上。毛旦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猴子似蹦出屋去。
  起风了。
  这是沙漠里特有的风,灼热,疯狂,肆虐。沙土到处是。小村在颤栗。太阳缩出老远,躲在半空,成一点亮晕了。
  人们在风中站着。因为瘸五爷要给那辆啊车带走了。
  他很快就招供了。
  据北柱说,警察只是来调查,因为有人认出死者是沙湾的疯子。谁知一进门,瘸五爷就承认自己“为民除害”。
  “我没有罪。”他坦然地说。
  但他还是要被带走了。
  瘸五爷不怕风,眼眯着,把微驼的背尽量挺直。胡子和头发在风中翻飞。脸上木然出视死如归的味儿。倒是不习惯大漠风沙的警察时时抬起胳膊,似欲挡住扑面的风沙。
  老顺的心很沉重。不仅因为五子的死,还因为瘸五爷与大盖帽连在了一起。
  “他会不会抵命呢?”
  不知道。老顺当然不知道。他不懂啥法律,但明白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问题是,杀五子这种给百姓造成了危害的人是不是也要偿命呢?不知道。他的脑子乱哄哄的,象这黄澄澄尘土翻滚的天空。
  那辆很白的啊车上虽然落满了尘土,但在这黄澄澄的世界里仍白得耀眼。白色是孝服的颜色,老顺觉得不吉利。“也许,这一去,他回不来了。”他想。他望一眼瘸五爷。瘸五爷仍那样木然。警察正和队长大头说着什么。老顺觉得那警察很可怕。怪,一见公家人。老顺的腿就发酥。
  五奶奶嚎哭着,声音很大,边哭边诉说着什么,但听不清究竟是哭儿子的死去,还是哭老伴的被抓。几个女人搀扶着她。
  “可苦了这婆娘了。”老顺想。
  大头一本正经地跟胖警察说着什么。老顺知道他在为瘸五爷求情交涉。大头之所以是大头,就是因为他敢在“公家人”面前也“大头”,不至塌下腰去。胖警察听他说了几句,摆摆手,仿佛在驱赶眼前搔来扰去的苍蝇。
  胖警察拔开挡道的大头,推一把瘸五爷,瘸五爷便趔趔趄趄地走向那白得耀眼也白得可怕的警车。
  一阵风啸卷而来。沙粒扑面。老顺觉得那风那沙扭成了鞭子,死命抽他的脸。警察显然也给这鞭子抽疼了,举起胳膊欲挡风沙。瘸五爷仍木然地站在白车门口,在风沙中一动不动。
  风头一过,胖警察拉开车门。瘸五爷迟疑一下,他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规范地进去。他麻木的脸上添了慌张。他打量了一下崭新的车厢,望望自己破烂的露出脚趾头的条绒布鞋,仿佛怕自己玷污了车似的,在沙地上蹭蹭脚,才伸手去扶车门。这时,老顺才发现他的手腕上各戴了一个贼亮的圈儿,一节同样贼亮的铁绳儿连接着铁圈。老顺知道这便是被村里人戏称为“罗马表”的手铐了。瘸五爷竟然与这种可怕的东西联系在一起,不能不使人对他产生发自心底的怜悯。
  瘸五爷艰难地上了车,恢复了他惯有的麻木。他的上身微微前倾,半个屁股蛋搁在座上,仿佛怕压散架似的。警察利索地上了车。推推瘸五爷,将他安置到了中间。
  白车啊着远去了。人们静默着。风似乎小了。五奶奶还在嚎,声音嘶哑而悠远。不知谁叹了口气。传染似的,人们都叹气了。北柱说:“瘸五爷是个好人。”都说:“好人。”北柱说:“不该抓的。”都说:“不该抓的。”
  队长大头怒了:“闲屁。放啥 ?刚才干啥来?!”
  孟八爷站起来,一语不发,走向村外。他的身子摇晃着,步儿发飘,梦游似的。
  第十八章
     憨头是在开刀后确诊为癌症的。这是他住院后的第二十一天。肋部的包块之所以规则光滑,是因它的外面裹了一层包皮。灵官被这消息击闷了。他觉得头皮发麻,舌头一下子干了。“什么?”他不相信地问了一句。
  “肝癌。有西瓜大了。”医生注意地望着他。
  “能活……多长时间……”
  “说不准……很快,胸膛里已经流血了,很可能大出血。”医生又望了他一眼。
  “他知道吗?”
  “不知道。麻药还没过呢。”
  灵官心里嗡嗡响,一阵阵发软:“动了吗?”
  “动不成。缝住了……交五块钱的标本费。”医生指指沉浮在罐头瓶液体中的一块肉瘤。
  灵官慌乱地取出钱,说:“求求你,别对人说,尤其……爹妈……只我一人知道。行吗?”
  “当然。叫家人准备好,他马上就下来了。”
  灵官梦游似退到楼道边,倚在墙上,瘫软水一样袭来,脑中除了嗡嗡,剩下的只是一个念头:妈妈知道了咋办?想到母亲那张饱经沧桑布满皱纹的脸,他的心一阵阵抽搐。
  一个念头忽然冒上心头:他希望憨头马上死去。他知道“肝癌”是“癌中之王”。村里有人害过这种病。那一阵阵牛吼似的叫声锯条样在村里人心头划了几个月。与其忍受这样的疼痛,不如马上死去。而且,灵官不敢想象憨头知道自己病情后的绝望,这比死亡更可怖。
  一切都象恶梦——多希望这真是一场恶梦啊。
  会不会误诊?这个念头象一剂强心剂。灵官精神了些。很有可能。要真是误诊,那该多好啊。他强打精神走进大厅。等了一会,那个医生才又出来。
  医生说:“准备好,多叫几个人,他就要下来了。”
  灵官用了很大的劲才说出话来:“大夫,会不会误诊?”
  “一般不会。”大夫望了他一眼,肯定地说:“再说,有标本呢。等病检单一出来就知道了。”
  “要是病检后不是肝癌,能不能再动手术?”
  大夫淡淡一笑说:“等出来再说。”
  灵官心头产生了一线希望。
  下了楼梯,候在那儿的老顺迎上来,问灵官:“动了没?”灵官望着父亲浑浊的眼睛,心一下子紧了,却笑道:“动了。”
  老顺吁口气:“动了就好,动了就好。”
  灵官感到口很干,嗓门象被烈日晒卷的干皮,扎扎的,想咽口唾沫,可舌头上除了麻,没有一点水气。想到母亲,他叹了一口气。
  老顺脸色大变:“实话说,是不是不好的病?”
  “不是。”灵官笑了。他知道自己的表演很成功,因为父亲的脸色渐渐和缓了。“不是就好,不是就好。”他梦呓似自言自语,忽然又问:“人手够不?”
  灵官说:“我估摸够了,还有护士哩。”
  手术室门开了。
  憨头裸着上身躺在车上。他已醒了,眼窝很深,脸黄得吓人,嘴唇上无一点血色。令灵官吃惊的是,一个人竟会在短短的一两个小时有这样大的变化。他心里叫着:“好哥哥,好哥哥,你知道你的病吗?”
  憨头呻吟着。
  老顺扑了过去。
  医生摆摆手:“下去,下去。”老顺后退几步,轻声说:“憨头,忍着点,忍着点。”
  “下去,下去。”医生火了。他们把载着憨头的车推进了电梯。灵官和父亲赶紧下了楼。
  进了病房,憨头呻吟着说:“没打麻药,就开刀,第一刀,哎哟,那个疼法。”
  “送东西没?给那个打麻药的。”同室的病人问。
  “还要给他送?”灵官问。
  “当然了,怪不得……怪不得……”那人摇头叹息。
  灵官望望他腹部的绷带和一根插入腹部的管子,又望望那张腊黄腊黄的脸,心中一阵抽搐,早知道是这种病,就不叫他挨这一刀了。可他知道,即使明知道是这病,这一刀仍得挨。只有挨了这一刀,家人的心才会安,才会死心。他想到他们不打麻药在腹部划开七寸长的刀口时,不由打个冷颤。
  “不打麻药,平怕病人告他?”灵官问。
  “他又不说没打。打了,可病人反映迟钝啊。据说有科学根据,常喝酒的人,麻醉效果不好。”
  灵官说:“我哥连酒味都不沾。”
  “造孽啊。”老顺叹口气,望望灵官。
  灵官知道父亲怨他没办好事,叫憨头多挨了疼。
  灵官的精神似要崩溃了。
  憨头的呻吟锯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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