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祭-第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猛子说:“其实,写啥哩?人常去,带个口信也成。”
“还是写吧。你就说,庄稼收了,雇的人。他几时想来几时来,不来也成。钱花光了,他不寄也成。叫他想干啥就干啥,放心干,不要管老婆娃儿。蹲了监狱,有丫头送饭,不用愁。”
“真这么写?”
“就这么写。”
猛子写了,问:“再有没?”
没了。”
猛子要过旧信封,写了地址,装好信,放在床上,望一眼女人,见女人望他,心又砰砰跳了。女人笑了:“我是老虎?那么害怕?”又望一阵猛子,眼里有亮亮的东西在晃。她说:“他来,我就说猛子写的。”
“明天,人问我谁来了?我就说猛子来了。”她说。
“人问我,他干啥来了?我就说啥也没干。”她又说。
猛子觉得心跳声山洪一样响了。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我就说,真啥也没干。不信,你们去问猛子。”她的声音水一样柔。
猛子叫了一声,抱住女人,笨拙地鸡啄食似地吻她。
女人说:“猛子,你可不象话呀。我可是叫你写信的。”
猛子喘着粗气,手伸向女人腰部,摸索着解她的裤带。女人软软地挣扎几下,说:“你再胡闹,我可告诉你妈呀。”
女人的线裤很瘦,猛子吭哧老半天也扯不下。女人说:“猛子,你可越来越不象话了。”说完,几下脱了线裤,脱了衣服,躺在床上,说:“看你还能吃了我?”
女人很胖,很白,奶子很大,小腹山丘样鼓起,躺在床上象个大白鲸。猛子张着口,出着粗气。他似乎被女人的大胆吓住了。女人笑了:“看你还能吃了我?”猛子说:“吃就吃。”扑向女人。
女人推开他,说:“想扎死我?你那衣服象盔甲。”猛子说:“那我脱了它。”女人说:“管你,爱脱不脱。”猛子就脱了。
女人说:“我可不行的。我没那个心事儿。”猛子望女人。女人不望猛子, 闭了眼睛。猛子说:“你的奶子真……真……,我想咂。”女人说:“你爱咋样咋样。反正,我没那个心事。”奶头是女人的开关,猛子一咂,女人就叫起来。猛子问:“疼吗?”女人不答,皱着眉头叫。猛子就不咂了。
猛子摸摸女人,说:“我可真的……啦?”女人呻吟道:“你越说越来了,不象话。”猛子分开女人双腿,笨拙地动作。女人显得很反感,皱了眉,无奈地导引一下,随后,她呻吟起来,叫声很大,一韵三叹。猛子问:“疼不?”女人说:“你慢一些。”一会儿,又叫快。女人野兽似叫起来,脸扭曲着,一口咬住猛子的嘴。
二人终于静了。女人说:“这下,你总饶了我吧?”猛子喘着粗气说:“手松一下,我喘不过气了。”女人说:“偏不,便宜了你,谁叫你欺负我。”就仇恨似地把猛子箍得很紧,还一下下咬他的嘴唇。咬一阵,说:“你真干呀?你叫我明天咋见人?”
猛子兴趣索然了。他觉得脱裤前的女人很好看,现在不好看了,就说:“我该走了。”
女人说:“你想走,就走吧。这会儿路上正好有人,也不害怕。人问你哪里去来?你就说双福不在家。”
猛子愣了一下,就没有走。
值夜班,灵官理所当然睡了懒觉。起床时,太阳已经老高了。日光为院里一切抹了层亮丽,院里显得辉煌了许多。猛子和父亲进沙窝捉兔子去了。憨头去井上顶卯。妈在院里择粮食。一群鸡叽叽咕咕围着她,啄食她偶或抛下的一个个土块。见灵官起了床,妈说:“炉子上的沙罐里有面汤哩,泡点馍,吃去。”
灵官哼了一声,胡乱洗把脸,含口凉水漱漱口,吃了早饭。妈又说:“你瞧,乏了就缓缓。不乏的话,平地去。快浇冬水了,地里还疙里疙瘩的。”灵官说:“我最怕干那活。一个人丢进一大块地里,想想都怯阴阴的。”妈笑了:“这也怕,那些怕。庄稼人谁当?……去吧,能干多少干多少。你嫂子早走了。在西湖坡。”
灵官的心不由地跳了。他望望妈。妈却自顾去拣粮食中的土块;遂屏屏息,调匀呼吸,捞铁锹,出门。
转过沙嘴子,灵官就看到了西湖坡。天很晴,晴得象一幅蓝缎子,衬得西湖坡北面的沙岭很黄。在连绵起伏滚滚滔滔的沙海大背景下,穿红衣服的莹儿格外醒目。她为啥爱穿红衣呢?按说,依她的性子,应该穿蓝莹莹的衣服。不过,穿了红衣的她,依然很美,有种异样的韵致。
灵官的心又跳了。
毛旦夹个麦草过来了,见了灵官,无话找话地说:“哟,值了夜班,不睡他个二眼麻达,上啥地?”灵官说:“你不也一样吗?”毛旦长哟一声:“我哪能和你比呀?你有大树底下的荫凉。我得四股子筋动弹。不然,吃风去?”他东张西望一阵,悄声说:“这不,魏没手子的女人生了,又死了。这不……一个丫头。”他抖抖掖下的麦草。灵官发现草中果有一个衣服包着的疙瘩。
“我估摸,灵官,这家伙干买卖时秤头上做了手脚,缺斤短两的,先报应到手上。不然,怪不惊惊地,咋叫牲口咬一口?咬了就咬了,还化脓。化了就化了,还得锯掉爪子。怪不?--后才报应到儿女上,该着他断后……”
灵官说:“别胡说。”
毛旦道:“谁都这么说。不缺德,为啥别人能养下儿子?就他,焦尾巴断后。”
因为憨头和兰兰都没儿子,灵官觉得毛旦的话太欺人,就气乎乎道:“也没见你有个啥儿子。”
毛旦显出一副无赖相,笑着说:“你别攀扯我,我,我……我不过不想娶女人……其实,这个……女人,嘿,我知道你急着搞嫂子去哩……嘿嘿。可我也往西湖坡那边的滩上烧死娃娃呢。总不能怕干扰你们,不干我的营生吧?”
灵官不理他,只管前走。
毛旦便夹了那团麦草,猫颠狗窜地跟了灵官。他沓拉着鞋子,哼哼咛咛,鞋底扇耳光似地打着脚板。见了莹儿,他眼珠一转,神秘兮兮地走到她身边,说:“嘿,叫你看个稀罕物。”说着掀起了麦草和衣服。
灵官叫一声:“毛旦,你滚--”。
莹儿已看见了。她惊叫一声,但只跑开两步,就瘫软到地里。
毛旦嘻嘻笑着,显然很满意自己恶作剧的效果:莹儿的脸煞白煞白的,眼睛直了,几滴泪滚出眼角。灵官拣起一个土块,砸到毛旦屁股上。毛旦龇牙咧嘴,猴跳似跑了。到远处,才扭过头,嘻嘻笑道:“嘿,灵官真疼嫂子呀。”
灵官骂一句,拾一个土块,扔了过去。毛旦见灵官真生了气,才蹿过西湖坡,一溜风,不见了。
莹儿的脸仍那么煞白,她两手撑着铁锨把,想站起来,但努力几次,都失败了。灵官不知道自己咋办,上前扶不妥,不扶也不妥,只是不知所措地望她。
莹儿喘息着,望灵官一眼,嗔道:“你在看笑话,是不是?”灵官便上前,扶起莹儿。
莹儿抚抚胸口,叹口气,哎哟一声,说:“你明明知道我连个蛤蟆也怕,却叫他带个死娃娃来。”
灵官说:“他是到那边的滩上去烧的。谁知道他又来吓你。”
“你明明知道的。你存心出我的洋相。”
灵官发现莹儿已渐渐恢复了正常,便笑道:“那有啥?不过比人少了口气,怕啥?”
“你下辈子做个女人试试……那是谁家的?”
“魏没手子。”
“又是他的。唉,他婆娘可够苦的。当初,白白胖胖的。现在,唉,只剩下皮包骨头了……哎呀,还是软得厉害。怕是魄都吓掉了,迷迷瞪瞪的……哎,你会叫魄不?”
“不会。”灵官说。
“容易得很。你叫‘三魂七魄上身来’就行了。”
灵官说:“真那么容易?那我也成了神汉神婆了……好,我叫了,三魂七魄上身来。”
莹儿笑了:“你给谁叫呢?猪哩,狗哩,总有个名儿。”
灵官笑道:“叫啥哩?叫嫂子,还是叫名字?”
“当然名字啦。”
灵官说:“我可真叫啦。莹儿,三魂七魄上身来。”
“来了。”莹儿笑着应道:“再叫。”
“莹儿--三魂七魄上身来。”
“来了。再叫”。
“莹儿--三魂七魄上身来--”
“来了……哎呀,不好。”莹儿显出一副惊慌的样子说:“咋上了你的身了?”
“真的?越说越玄了。”
“真的。地上的魄上了你的身。我身上的魂也上了你的身。那有这样叫的?莹儿--莹儿--软绵绵甜丝丝的,叫人一听,还当你叫着说啥好听的话呢。魂不上你的身才怪呢。”莹儿笑道。
灵官脸红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原以为你是个木头,只有……这几声还有些人气的。”她笑着望一眼灵官:“就是不知道你是在叫魄呢,还是在勾魂?”
灵官的脸越加红了,是一种孩子似的通红。灵官知道自己脸红的毛病,这使他愈加尴尬。今日的莹儿令他大感意外,平素里悄声没气的她,调皮起来却一点也不逊他上学时的那些城里女孩。不过,难堪归难堪,他还是喜欢伶牙俐齿时的莹儿。
对于灵官的窘相,莹儿显然很开心,她越加调皮地逗他:“别人的魂一上身,脸肯定发烧,心也跳。除非是没心没肺的。你觉得烧了没?心跳不?……噢,我明白了,你是个没心肺的人。”
灵官连个招架的法儿也没有了。他周身冒汗,胸腔里有面战鼓在擂。
莹儿又逼了上来:“没烧?……噢,我明白了,你真没心肺?”
灵官哭笑不得。不过,他还是喜欢莹儿的步步紧逼,知道平时在家中也压抑了她,便索性开起玩笑:“烧咋样?不烧咋样?魂儿勾了咋样?不勾咋样?我倒觉得你没了魂反倒象有魂,有魂时反倒没了魂。”
莹儿笑了:“是吗?这一说倒稀罕。你希望我没魂呢?还是有魂?”
灵官反问:“你愿意有魂呢,还是没魂?”
“你少耍滑头。”
“你也少耍。”
莹儿笑了,眯了眼,望一阵灵官,问:“那天……你哥说的话你记起没?进城那天。”
灵官说:“没。”他的心又跳起来了。
莹儿幽幽说道:“灵官,你没忘。你怕刺伤我,对不?你哥说你妈想孙子哩,对不?其实,我知道的,你哥可怜……可怜的倒不是他的病,病没啥。真的没啥。谁能保没个三灾六难的。有病,治不就对了。可他,死要面子,怕人知道。背地里唉声叹气,动不动就死呀活的。他不是在愁病。愁啥呢?一是怕丢人,男人……一害那个病就……叫人看不起;二是怕……怕……断……了根。 ……”说到这里,莹儿低下头。
灵官的脸上又着火似燃。
忽然,毛旦上了西湖坡,远远地,就叫了:“呀,小叔子搞嫂子,世上好少的。”
灵官一惊,旋即镇定下来,手指毛旦,吼道:“呔,你过来。你干的好事。她可吓坏了,站都站不起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非法办你不可。”毛旦露出一丝慌张,但口气却很强硬:“咋哩?咋哩?我又没打她骂她,不过叫她看个稀罕。犯啥法了?”
灵官说:“犯啥法?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就知道法大还是你的口气大。”
毛旦看出灵官在唬他,嘻嘻笑了:“哟--我是吃五谷长大的,又不是叫你唬大的。告去,告去。你一告,我就说,你和她……那个,叫我发现了,才反咬一口的。告去。你告去呀。”
莹儿扫兴地摇摇头,望望毛旦,又望望灵官,示意他支走毛旦。灵官遂道:“好了,赶紧去吧。魏没手子等着给你工钱呢。”
毛旦挤眉弄眼道:“行了,再不搅你们的经堂了。你们干啥干啥,放心,我不给人说的。嘻嘻,灵官,你有本事钻进去,捞出个小灵官来,嘻嘻。”说着,他摇头晃脑,哼哼咛咛走了。那个打耳光似的鞋底仍在给他的哼咛打拍子。
灵官低声道:“还是你有法子。”
莹儿笑道:“听见没?人家激你的将呢。”
灵官忽然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与莹儿已有了一种默契。毛旦一来,显然侵犯了默契,二人便有了一个心思,叫他走开。毛旦一走,他觉察到这默契的暧昧,心中便有些不自在了。
“他说让你放心呢。”莹儿悄声没气地笑着,用那双很亮的眼睛望他。
“放啥心?”灵官机械地说。话一出口,他有些后悔,怕这句不适宜的话破坏了这氛围。
莹儿倒没觉出不合时宜,她依旧悄声没气地说:“问你自己呀。”她的声音本来很柔,这时更柔到了极致。她的话仿佛变成了气,直往灵官心里渗;又化成了水,荡呀荡,把灵官的心都荡化了。
“敢听‘花儿’不?我给你唱。”莹儿柔柔地说,不等灵官回答,她已经唱起来了——“雨点儿落在石头上,雪花儿飘在水上,相思病害在心肺上,血疤儿坐在嘴上。
“夜里起来月满天,绣房儿的尕门儿半掩,阿哥是灵宝如意丹,阿妹是吃药的病汉。
“黄河沿上的牛吃水,鼻尖儿拉不者水里,端起饭碗就想起了你,面条儿拉不者嘴里。
灵官脑中有面巨钹响了,轰轰地激荡着大脑,耳膜很胀,口冒烟似地渴。那太阳也响了,搅天地响,象万千知了在嘶叫。脑子凝固了,分明听见她说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她说了什么。她说了吗?真说了吗?他想。
“还敢听吗?”她悄声没气地笑几声,又唱:
“白牡丹掉到了河里,紧捞吧慢捞(者)跑了。
阳世上来了好好地闹,紧闹吧慢闹(者)老了。
“叽叽喳喳的尕鸡娃,”
盆子里抢一撮米哩。
别看我人伙里不搭话,心里头有一个你哩。
“空名声担(者)个忽闪闪,你看走哩吗不走。
房里莫去小屋里来,知心话儿说哩吗顺口。”
“敢不?”莹儿悄声问。她埋怨地瞪他一眼。灵官读懂了其中的含意:你还算男人吗?这种事,女人先说出了口,你连答应都不敢吗?
那种奇异的渴再次袭来,且随心的狂跳愈来愈烈。几次费力的张口,却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有些恨自己。
莹儿眼里的光熄了。她垂下眼睑,一丝羞恼浮在脸上。灵官敏感地捕捉到这一变化。“真伤害她了……老天……救救我……”
“当然……”他终于吐出了两个字。
太阳已到中天,两人便回家。没有一丝儿风,天闷得糊里糊涂,象充溢着稠乎乎的液体。远处的地里有层亮晃晃的东西,哗哗闪,让莹儿觉得在作梦。真象作梦呢。她想,咋能那么自然地说出那些平时想想都脸红的话呢?没有丝毫的勉强和生涩,真有些神使鬼差呢。头微微有些晕,但不是那种病态的晕,是那被幸福的激荡着的眩晕。脸烧得厉害。心做了贼似地跳。真做了贼呢。她想到了村里人常骂的“偷汉子”那个词。这个平日令她十分厌恶的词此刻却充满了恶意的幸福。平心而论,她是很渴望“坏”的。憨头太好了,好的成了蹲在供台上的泥神,挑不出啥毛病,可也没有丝毫的情趣。她很羡慕那些公开和丈夫打情骂俏的女人。女人都讨厌坏女人,但只要有机会,也许都愿意做一次。真的,不管别人咋想,她倒真愿坏一次。虽说这次的“坏”距她内心的“坏”还有一段距离,但已经使她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幸福、后怕、羞涩、新奇……各类情绪混和着的情感。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恋爱。在她的人生词典里,恋爱是个尘封的远远躲在角落里的词。她还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