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小人-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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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其它,咱们少爷未来的夫人在你们船上!只要肯乖乖交人,我们老爷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为难你们。若不交人……嘿!你们的船,只怕就要变成这江上的浮木!」
敌方船上的一名汉子已然抢先响应,并一个跃起,飞身落到了船首。
此时己方船速虽有加快,却仍快不过对方之船,故刻下两船的距离不过丈许多,情况可说相当惊险。刻下又听那汉子如此说道,船上众人均是脸色一变。
那对父女则已是缩在角落,女儿还不断的颤抖,模样甚是可怜。
头子听那人如此霸道,竟是全不讲理,心下一火,却仍是耐着性子道:「咱隆盛行是擎云山庄旗下的事业。擎云山庄以保镳事业起家,刻下人既然在咱们船上,即便是十恶不赦之徒,总也得有个证据才能让咱们交人。若吴老爷坚持,也请拿出个凭据,否则这人,咱是保护定了。」
他语气仍是平和,但话的内容却已坚定的表明了立场。
那汉子闻言不由得大怒。正待说什么,目光却已瞥见角落的那对父女,当下心头大喜,想也不想便上前抓人。湘南剑门的几个弟子见状,立刻上前将他拦了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嘿!老子抢不抢,与你们何干?」
那汉子虽遇拦阻,却不停手,仍是上前抓人。湘南剑门的几名弟子因而火了,当场拔剑便与那汉子拼斗起来。
吴家船上的其它几名江湖人士瞧见动武了,当下也陆续来到了客船上,双方没再多说便打了起来,一时间甲板上竟是乱成一团。头子瞧着事情严重,想喝阻却是无效,终是忍不住怒声道:「吴老爷,您这是不将擎云山庄放在眼里了?」
「擎云山庄又如何?出了问题最好,让人瞧瞧原来你们是这样办事的。」
那吴老爷扯大了嗓门响应,显然是全不将擎云山庄放在眼下。
刻下的事情发展让白炽予瞧得双眉一蹙。头子是处理得很好,但对方似乎另有了靠山,才敢如此胡作非为。看来,事情已不是单纯的强抢民女了。
不过他还是先得处理这强抢民女之事。
此时甲板上的打斗已然越来越激烈,只要一个不好船身便会破洞。而湘南剑门弟子功夫虽好,但对方也不是寻常人物,人数又较多,一时竟是缠斗不下。其中更有敌人瞧准了空隙,探手便往那闺女的细腕抓去。
但他的手却在碰触到那闺女衣衫的前一刻,被另一只手给制止了。
终于出手的白炽予微一使力,当场就将那人的手折了。左掌缓缓一按,真气送出,那人当即昏死了过去。
而后回眸,朝女子露出了一个潇洒而令人信赖的笑容:「放心,没事了。」
那闺女早已被吓得脸色发白,此时见有人解围,不禁怯生生的朝恩公望了一眼。入眼的俊美男子令她双颊生绯,当下又自垂下了头,一派小女儿情态。
白炽予却没注意到这些。轻松解决一人之后,转身面向正自缠斗中的众人,道:「诸位请停手。再打下去,船沉了,大伙儿都没好处。」
他声音低沉悦耳,平缓却清晰的送入众人耳中。敌我双方因而都是一怔,同时停下动作瞧向这突然插手的青年。
见暂时制止了打斗,白炽予唇角因而扬起一抹带着豪气的笑容。锐利目光扫过众人,并一把扯开了包裹住爱刀的布巾。
「再缠斗下去也是难了,不若如此吧!要想抢人的,只要能在我手下走过五招,人就随你们处置!但若不能,就必须立即离船!」
湘南剑门的诸人以及头子听他此言,脸色都是一变。虽由刚才那一下看来,此人功夫应该不错,但这话也未免……若是失手,岂不糟蹋了人家姑娘的一生?
但敌方众人却已是面露喜色。其中的性急之人更已抢先道:「那有何难!」
语音初落,便有一名瘦长的男子持刀朝白炽予袭来。白炽予意在平息纷争,也不留情,身法迅疾避过,一掌瞧准其弱处击下,那人只一招便昏了过去。
其余诸人见状,脸色都是一变,中间更有几人已然同时出手朝白炽予攻去。白炽予态度仍旧从容,动作极为潇洒的几个闪身,瞧准敌方空隙,登时又多了几名手下败将。一晃眼的功夫,也没一人走过两招。
余下的三名敌人功夫却是高明的多。他们见白炽予神采不凡,出手既准且快,眼力十分高明,心知遇上敌手,便由为首之人道:「你是何人?你说的话又怎做得数?」
这番话却是意在分他的心神,话未完便已抢上前攻击白炽予。余下的二人也从两侧包抄,竟然是打算取白炽予的性命。湘南剑门之人见情况不好,正待出手,白炽予却已出言阻止:「我自有办法!」
言讫,手中九离终于出鞘。玄黑刀身在真气灌入之后立时泛起红芒。白炽予刀法展开,由刀锋红芒发出的真气迫人,轻易的就化解了敌方攻势:「就凭我擎云山庄白炽予的名字!」
打斗在他这句话说出的同时终了,甲板上此时再无站着的敌人。白炽予见事情解决,当即收刀,并将船上昏过去的敌人一一掷回对方的船上。
吴老爷因而一阵手忙脚乱,根本就无暇再去寻衅了。两艘船的距离终于逐渐拉远,船上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白炽予九离刀有红芒的异事在江湖上本就流传极广,故众人也没怀疑便相信了他所言。掌船的头子首先前来拜见,湘南剑门的几位弟子也来攀谈,不停的赞他身手了得,是见义勇为的大侠,不世的大英雄,神情之间俱是钦慕。可这番称赞却让白炽予听得眉头紧蹙。
正自烦躁了起来,那对父女却于此刻上前拜谢,而且开头便道:「多谢大侠出手相助!」
接着便是一阵歌功颂德之语,把白炽予说得好象圣人似的。白炽予越听越是不对。明明心下是打算当个货真价实的小人的,为何却仍是让自己与「大侠」二字越加牵扯不清?
「……若我刻下将你女儿掳走呢?」
心下烦躁间,如此问题已然脱口,白炽予作势便要去抱那女子,想说这样轻薄的举动总该算是小人了吧?
却见男人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下跪磕头:「小女年方十六,正愁找不到好人家嫁了。能蒙大侠垂青,实在是小女的荣幸啊!」
男人不但没骂他是小人,反而是更加感激,瞧得白炽予一阵头疼。目光移向那闺女只望瞧见一点怨忿之色,入眼的却是她含情脉脉、含羞带怯的模样。这下他更是头疼了,忙道:「我性喜酒色,配不上这么一位黄花闺女。」
言罢也不敢多留,便即进了船舱自个儿休息去了。
第十二章
一别经年。再次回到故地时,竟已是八年过去了。冬末春初,江南的天候是熟悉的微寒。湖畔垂柳新绿初发,四近已然逐渐脱去冬日的萧索。
于光磊目光凝向熙来攘往的市街。昔日的街景并未有多大的改变。酒铺仍旧是酒铺,书摊仍旧是书摊。市街上,也依然可见着擎云山庄的弟子。
只是,景物依旧,人事却已非。
而今的他,已经是正三品的刑部尚书了,执掌天下刑罚律令。
四年前卓常峰退隐,但于朝中的势力却依旧庞大。而身为卓常峰唯一弟子的他,虽然年纪尚轻,却已隐然有取代其领袖地位的态势了。其实于光磊于这些地位斗争根本就是厌恶至极。但他顺从了恩师的指示,因为唯有如此,他才能避免被斗倒、外放的命运。
他有清廉正直之名,却非是不知变通的顽固之人。刚柔并济的处事方式让他不至于遭到意见相左者的敌视。年方二十八的他,温雅俊秀,年轻有为。京中不少大臣都曾欲招他为婿,却都被他一一拒绝了。
他并不想在京城里安定下来。毕竟,他一直思念的地方,是彼端柳絮翻飞的江南。他一直思念挂记的,是擎云山庄的众人,尤其是白炽予。
瞒着他离开至今已过了八年,却从未收到他的只字词组。纵有白飒予的相告,心下却仍是难免担忧。想见他,却又是公务缠身,难以达成所愿。
而今再次回到江南,是为了一桩六年前血案。六年前今上宠妃德妃之父──大学士冯万里于自宅遭到刺杀身亡。而案子在六年过却仍是悬而未解。在圣上的授命下,于光磊是第三个接下此调查重任之人。
由于江南富商温律行与这件案子有些关系,为了能亲自厘清案情,于光磊才同许承下江南来查案。而温律行长年居于扬州,路途所经,便在苏州歇脚了。
蓦然一叹,于光磊收回了思绪,却赫然发现如今已成为他下属的许承,正直直的盯着他瞧。
「怎么?」
于光磊有些不解的问出了声。只见许承嘴角扬笑,道:「你可终于回过神了。光磊,你是怎么了?为何一到江南,就瞧你时常失神?」
两人是挚友,于私下相处时便没了尊卑之差。
刻下他们是在当年白炽予走失的那间茶楼中,打算商讨接下来查案的事情。只是,于光磊才入座没多久,便因这熟悉的旧地而出了神。
「没什么,只是想到旧时的一些朋友。我有八年没来江南,也有八年未曾见过他们了。」
他只是轻描淡写的做了回答。这八年间,他仍旧没有将自己与擎云山庄的事说与挚友许承。
许承也从来就不是会去探人隐私者。听了也没多想,搁下了这个话题转而道:「虽说咱们该是先赶去拜会温律行。不过此处是江南,是擎云山庄的地头──你还记得我以前提过的吧──,于情于理都该投个拜帖才是。这等暗杀之事与江湖中人脱不了干系。若能得擎云山庄之助,自然会顺利的多。」
他此言方出,于光磊身子立时一僵。却听他又道:「之前接手案子的两位大臣都没像你这般事必躬亲,手下调查的又都是出自流影谷之人。他们心高气傲,三年前又大败天方,自然是不愿低声下气的去请擎云山庄帮忙了。若能顺利查出真凶,兄弟的仕途自此再无阻碍。所以咱们还是去拜会一下吧!」
「你所言确实合理。不过会想去拜访,理由该不只如此吧?你时常把擎云山庄挂在嘴边,想来定是钦慕已久了。」
镇定了语调如此笑言,于光磊心头却已是一阵紊乱。
许承被说中心事,不由得尴尬一笑,无暇去注意于光磊的异样:「被你发现了?唉!反正是顺便嘛!你这个做上司的就当做不知道,纯以公务而论好不?」
「还记得我是上司就好。」
于光磊闻言莞尔,眸间却已略带上了一分黯然……「便听你的。待我写好拜帖,再去拜访吧!」
「好,你这兄弟够意思!来,喝茶喝茶!」
一听可以如愿,许承当即开心的替于光磊倒了杯茶。他虽已年过而立,可是性子单纯,一时却是忘了自己怕生的事。
于光磊接受了他的好意,心思却只有更加烦乱。
本就在犹豫是否该去拜会的,所以还未将此事告诉白飒予。刻下却已因许承的缘故而决意拜访。一想到多年未见的好友,以及仍旧与自己赌气的白炽予,于光磊就忍不住有些……胆怯。
他,害怕白炽予会因为自己的不告而别而……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写信给自己。
早已经由许承与白飒予双方得到了白炽予这些年来的活跃。每每听及,总是欣喜思念,想去见见那已然成熟的潇洒不羁。然而,即将见面的此刻,却又──
终究只是一阵叹息。船到桥头自然直,他与白炽予之间的事,还有他所一直瞒着许承的,就等到达擎云山庄之后再说吧!
* * *
红烛昏罗帐。婉转呢喃入耳,细滑若凝脂的肌肤毫无阻碍的与己相贴。虽是软玉温香在抱,埋首细肤落下红痕,心绪却犹自烦躁。
才刚回到苏州便来这青楼妓院,就是希望能稍解心头烦闷。那日白炽予以性喜酒色为由拒绝那位女子并非全是虚言。至少江南几间有名的青楼里,都有他出钱包养的女子。而且各个都是姿色不俗,才貌双全的名妓。
只是面对眼前的丽人,心里的烦躁却仍是无法削减。
白炽予一撩额际发丝,放开了怀中的名妓采宸起身穿衣。
「三少爷因何事而如此心烦呢?」
期盼数月的温存突然这般中止了,采宸披衣起身服侍他穿衣,口中却忍不住忧心的出言询问。纤纤细指温柔的替他拉着衣衫,却突然被白炽予宽厚的手掌轻握了住。
因而抬首,盈眸凝向己所倾心的俊美青年。但见白炽予一个俯身在她唇上印下深吻,而后凑近她耳边,轻叹道:「我如此负你,你却仍愿意这般服侍我,究竟是为何?」
「三少爷别这么说。是采宸倾心于您,只要能服侍您,采宸便心满意足了。采宸只是一介青楼女子,能蒙三少爷关照,可说是天大的荣幸……何况若非三少爷包养,采宸刻下早已不知会给多少人……」
柔柔语音说到末尾已是染上了一抹哀凄。采宸向前偎入白炽予怀中,将头靠在那宽厚的胸膛之上,想要更进一步的感受那环绕着身子的温热。
瞧采宸如此模样,白炽予心生爱怜,顺势紧紧搂住了她。
然而,唇间却已是如此低语流泄:
「你难道不觉得我花名在外处处留情,是个好色淫邪的小人吗?」
「怎么会?三少爷是多情的风流侠士,哪里会是好色淫邪之人?」顿了顿,面色一红:「更何况……三少爷向来极有节制,又怎会是好色之徒?」
采宸偎在他怀中只觉得无比幸福,语音染上了些许的甜腻。
但白炽予却是听得眉头一皱。
「但小人多半喜好女色,沉溺酒色不是?」
「可您并非小人,而是豪杰,是英雄啊!您风采如此,对待采宸又极为温柔体贴……若有人说您是小人,采宸定然第一个反对。」
「……我却巴不得有人喊我一声小人。」
听了那采宸的话,白炽予细若蚊鸣的一句脱口,心下却是万般烦躁无奈。
当初,他只是单纯的想增加见识,想让自己更贴近小人一词而踏入青楼。而之所以会变得时常留连温柔乡,主因并非是因为美色。若真要说容姿,自己家中便有得瞧了。当初之所以会包养那些女子,一来是不忍他们受命运摆布,就这么跳入火坑再难回头,而在征得同意后出钱包养了他们﹔二来也是希望藉此能让自己有「小人」之名。
岂知最后非但没有如愿,还被说成是风流多情的才子。
当然,他身为习武之人,于女色方面当然是有所节制。不过他毕竟还是个男人。在各种因素促成的情况下,不知何时他也成了青楼的常客。
所谓「花名在外」,确实不虚。
只是没想到连这样留连青楼都称不上是小人。是谁说君子仁人难为?最难为的,怎么看都是小人啊!
白炽予心下胡乱思索着,却越思考越是烦躁,而双臂终是一松,放开了女子:「我该回庄了。」
「……您慢走,路上小心……若哪时有空,请您一定要再来看看采宸。」
「嗯。」
允诺的一应之后,白炽予拿起九离,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冬末春初的江南仍然透着寒意。之前的离开还是初冬,不觉间竟已过了一个冬天。
目光凝向街角树木光秃的枝枒,细嫩的新叶已然冒出了头。八年的时日匆匆,当年仍不更事的少年现下早已成熟得太多。修长挺拔的身形,俊逸逼人的外表。改变的不光是这些外在,还有当年单纯的少年心性。
但即使是因为各种因素交织而成的结果,现下的他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