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86-紫玉成烟-血鸟-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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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夫人自己似乎也伤得不轻,做完了这几个动作,只能靠在门边大口大口喘气。由于失血,她的嘴唇淡而无色,极端憔悴的脸真实地反映了她的实际年龄。
眼光来来回回,向躲在角落显得十分乖顺的雪儿扫视了几遍,打消了带着她离开暗室的想法。雪儿不谙人性,再聪明再勇武,也不过是只禽兽而已,她应该不会自己打开琉璃罩,更不可能通过那溢满毒素的沼池,到达中央的那个石台。
“就让它留在这里吧,没事的!”
徐夫人暗暗对自己说。事实上,她此时此刻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拖着这只硕大有力的畜牲离开暗室。把血婴抱回来,几乎已经精疲力竭,何况她自己身中三道严重剑伤,稍微迟缓延治,可能会造成一生都难以根除的病症。
徐夫人离开以后,雪儿慢慢竖起身体,摆动四肢轻轻走了过来,趴在水晶池边,透过琉璃罩,看着那里暗红汹涌的波涛,上下翻滚起伏不息,血红的光影照亮了雪儿的眼眸。
多么好的机会啊……她喜气洋洋地用舌头舔着身上那尚未痊愈的鞭痕,而这些伤痕,正是因为躺在石床上那个失去知觉的人造成的!……而现在,报复的机会触手可及……而且,那只做她助手的大鸟也不见了……只除了讨厌的琉璃罩!
她伸出爪子,碰碰琉璃罩,发出清脆而冷漠的响声。
这一缕声息回响在寂静如死的地下室里,是如此清晰。
石台上的女孩抖动了一下,似被这个声音从深沉的睡眠里唤醒过来,张开无力的眼睛,缓缓地扫视了一遍四周情况。当她终于确定已经回到安全的地方时,失神的眼里也流露出一丝喜悦。
她慢慢爬了起来,坐在石台边上,把脚伸入血池。这一刹那,水面受到刺激似的激烈沸腾起来,翻起无数细小的浪花,簇拥着那双白玉一般的脚踝。她猛地全身一哆嗦,紧紧闭上眼,露出既痛苦又惬意的表情。失去血鸟,她仿佛也被断送了大半生命,虚弱疲累之极,只是一会儿功夫,脑袋耷拉下去,严重地打起瞌睡。
她似乎感觉到有一道冰冷的光芒动也不动地对准她,缓缓抬起头来,是雪儿清冷无情的眸子。
看见这个胆敢和她争宠的敌人,血婴纵然虚弱无比,仍遏制不住怒火,傲慢地抬抬下巴。那意思分明是:看什么看!我就算受了伤,也比你高级得多!娘还是会像以往一样喜欢我!你只不过是一只畜牲而已!畜牲!
她的傲慢像刀子一样刺中雪儿的心脏。雪儿激怒了。
她腾地站起,张牙舞爪地朝前一蹿,砰的一下,重重撞在琉璃罩上斜飞了出去。
血婴哈哈一笑。
雪儿怒火燃炽,来回在地下走了两圈,时不时抬起头望望血婴。虚弱的血婴已经没有余力在她面前表现优越,重新回到石台上面,蜷起手足睡下。
但是她最后那个笑容,和那个讥刺的眼神,雪儿还记得清清楚楚。
吃了她!吃了她!
心里那个盘桓的声音越来越响,焦雷般在心间隆隆辗过,——既然每一个看见她的人、动物,都要把她置于死地的话,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放弃呢?!
雪儿眼神变得阴沉。
她看着那个硕大无比、坚硬无比的琉璃罩,唇边不禁流出一丝笑。
虽然,徐夫人把她视为十足的兽,但实在不应忽视,她本质上是个人。而且,是个能够灵活适应环境、领悟能力相当高的“人”。这只琉璃罩几次发动机关,她都亲眼看见,这层障碍已经挡不住她。刚才令她再三犹豫的,与其说是这只罩子,毋宁说是她惧怕徐夫人的心理。——如果闯下这个大祸,不敢想像自己将受到何种责罚。
但是在看到重伤之下的血婴仍然对她持有无法掩饰的轻蔑以后,所有的顾虑都烟消云散。
终于决定了!
吃掉这个敌人!
她眼中射出一串狠决的绿光,快速地走到边上,手爪触向那道暗门的门把,门把以透雕形式绘着一朵繁复的花纹,像是门把的装饰。一个指头伸进镂空处揭起透雕,而后,连按三下,巨大的暗室里发出咯咯的沉闷的回响。
不等机关完全发动,雪儿几个飞步扑到琉璃罩前。那只透明的、其上有美丽花纹的琉璃罩缓缓向上揭起。就在琉璃罩离地而起的刹那,雪儿向前一扑,四爪牢牢扣在琉璃罩的底面。
雪儿附于罩底,攀爬之速竟然不比在平地跳跃来得缓慢,灵活无比地爬到琉璃罩顶心——正是以前大鸟栖息之处,在那儿,用白玉做成精致而舒适的靠架,以供大鸟平时的栖息。此刻雪儿代替了大鸟。
重伤的血婴对此毫无所知,继续沉于酣睡之中。……这样要杀死她,应该很容易吧?雪儿兴奋地想,她可没有“胜之不武”这个概念。
顶心正对着石台,雪儿小心地调整了姿势和方位,以保证自己在下坠之时,不会产生一点点的位置偏移,这才猛地放开了白玉架,流星般直坠而下。
“扑通!”沉重物体落在血婴身边的时候,终于令血婴再度惊醒,张目看见她每时每刻的敌人。
她大惊,急向石台边缘滚去。雪儿当然不容她跃入池中,一个扑跃把她压倒在下面。
这种压制是绝对性的,血婴没有一点点反抗的力量,痛楚地尖叫出声:“啊!——”
她的尖叫撕破空气,在室中形成反复回音。雪儿显然没有想到这可能会是一种召唤外援的手段,低下头来,张嘴向血婴颈中咬去。这并不是效法血婴吮血的方法,而是在无数次性命与搏的决战中,雪儿得到的经验,这是使对手最快失去反抗能力的一个最有力途径。
《紫玉成烟…血鸟》 冰雪《紫玉成烟…血鸟》脱劫(2)
血婴一声尖叫,手足用力推搡,试图推开雪儿,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她终于顾不上以往的骄傲,大叫:“不要……不要吃我!……求求你,不要吃我!”
迟了。鲜血从她咽喉部位迅速涌出,雪儿埋头,大口吞咽。
“不要!不要啊!”血婴挣扎着叫,“我们根本就是一样的啊!不要杀我……我们都是……都是她的……宠物!”
最后一句话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效用,雪儿停止了吞咽,愕然抬起头来。
“呜呜……”血婴幽黑的眼睛如同浸满泪水的古泉,里面是无法诉说的痛苦,和强烈的求生欲望。
雪儿全身一抖。
求生!那样明晰的对于生的渴望与欲求!和她一模一样的欲求!
她不愿意死,然而,眼前这个骄傲的、狡狯的、对她怀以无穷无尽仇恨的女孩,同样也不愿意死。
瞬间,仿佛有什么坚信不疑的东西,在她脑海里轰然崩溃了。一直以来,她求生,时时刻刻所想的就是把与之竞争的对手置于死地,她却从来没有想到过,对方同样也是对生有着无限眷恋的,同样也是不愿意死的!
多少死在她口下的动物和人,他们在被她咬死的时候,一定也有她在面对强有力的敌人威胁之下的那种害怕失去生命的恐惧吧!
血婴从她迷惑的眼神里发现一线生机,努力伸出手来,向她展现一个最纯洁无邪的笑容:“姐姐,啊……姐姐!”
如果说雪儿在这世上对什么名词特别敏感的话,一定就是“姐姐”这个称谓。
雪儿伸出爪子,笨拙地掩住她咽喉部位的伤口。鲜血仍旧涓涓不止流出来,这样流下去的话,血婴仍不免要死去。
她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张了张染血的口,没有声音发出来。如此面面相对的近距离的观望,血婴敏锐地看见她嘴部深处含了一个什么东西,一闪,不见了。
“姐姐……血……”血婴无力地指了指血池,声音因为喉部受伤而模糊不清,“让我下去。”
雪儿无声地闪开。
血婴艰难地爬起来,慢慢浸入血池中泡着,剧烈的创痛使她不顾一切地大叫出声:“啊啊啊啊!”
原来可以全天躲在血池底下的女孩,已经承受不住血水中那种强大的侵蚀力量。她小小的身子在血水中痛苦地翻滚、沉浮。雪儿很紧张地注视着她,紧紧扣住爪底石台。
池水簇拥着她,将她缓缓送至池边。血婴伸手一攀,挣扎着爬上了岸,满身血污,淅淅沥沥小溪似的往下坠落。喉咙口那个深的伤口却暂时停止了向外喷血,仿佛血池之水不但是天下至毒,对她而言,还是生息的源头。
她背过身去,小心翼翼地用眼角余光窥视雪儿,接下来应当如何做?留在这里,怕这头该死的畜牲再度狂性大发,但若是直接跑出去呼救……那就一定会激怒雪儿,以自己现在可能会有的力气,说不定支撑不到救兵到来就被咬噬而亡了。
雪儿忽然发现,双方的位置倒了过来,血婴处于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顺利离开的岸上,而它,却困在这血池中心,琉璃罩顶心距离它足有好几尺的高度,根本不可能一跃而上。此外,因为惧怕血池剧毒,它也不敢贸然下水。
等到徐夫人过来,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那是一览无余的。
雪儿不禁微微地打了个寒战。
血婴盼望救兵速至,雪儿则除了恐惧还没有其他想法。
但尽管如此,离血婴第一声呼救过去了很久很久,徐夫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时间一分一分流失,一水相隔的两个小家伙都明显不安起来。
尤其是雪儿,没有任何掩藏真实心理的能力,她开始焦灼并且暴燥了。嘴里不时低低地发出带有危险性的狼嗥,爪子刨着白石台子,台面很硬,它磨得趾间见血,然而,仿佛非如此不能发泄心中的恐惧。
血婴同样焦急。这里的所有动静,外面都会看得清清楚楚,只是除了徐夫人以外,没有任何人被容许进入这间藏有不可告人秘密的地下室。徐夫人迟迟不现身,只有一个理由,她不在府里。一水相隔并非想像中那么安全,自己的性命,仅仅维系在雪儿一念取舍以内。
两者的目光在中途相撞,激烈迸发火花,血婴迅速涌出甜笑,怯懦地叫:“姐姐……”
雪儿垂下了目光,每当听到这个称呼,她就有一种头晕目眩的反应,她摇晃了两下,慢慢趴倒。
从那凶神恶煞的眼里,慢慢涌出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沈姐姐、沈姐姐。心里的呼唤,仿佛花在风里绽开的声音。
血婴吃惊得几乎失声大叫起来。——雪儿在哭,在悲伤,在牵挂着她的牵挂!
血婴不由自主地,往地下室惟一的出口处退去。
她的本意或者不是想逃,只是突如其来的发现令她害怕,如果这只似狼非狼的小东西,真的有人性的话,她就会有属于人类的思考问题的方式,——眼下这种状况,只要外人一进来,不可能不发现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那样的话,很容易可以猜想到雪儿将得到的待遇,她会被徐夫人以更残忍的方式折磨,乃至杀戮。人类都是自私的,如果她是人,只要想到这可怕的后果,就一定会采取保护自己的方法来补救,当然,这里面包括了重新对血婴的捕食。既然要送命的话,就搭一个赔命的。——血婴以自己所有八年的经验坚信这一点。
然而,雪儿被这一举动激怒了。她以为血婴想逃,很多被遗忘了的记忆重新翻上心来。她记得那天,血婴因为嫉恨她敢于争宠,以打开暗格门的方式来诱她被罚。
是的,那是个坏蛋,非常坏非常坏。为什么她刚才会有一时的怜惜,竟容她从自己口出逃出?!
雪儿愤怒的目光好似两道激烈的火焰,但是回到顶心的路已经断绝了,她不可能跳得那么高。她畏惧血池曾经带给它的苦痛,一时不敢轻易有所作为。
她只是咆哮不已,怒气冲天。
《紫玉成烟…血鸟》 冰雪《紫玉成烟…血鸟》脱劫(3)
血婴的眼睛亮了亮,颤声道:“姐姐啊……我怕、我真的好怕。我痛,我一定是要死了。我的喉咙里一直在流血,没人来救我……呜呜,没人来救我……”
但她没有搞清楚的是,雪儿的思路毕竟单纯,反过来,就不太会被太多的甜言蜜语所打动,甚至她连这些较为复杂的话听懂了没有都难说。她现在脑子里死死锁住的只是前一天晚上,血婴欺骗她的情形。眼见她一面哭,手指已经按上暗格机括,骤然尖声厉叫。
尖厉的叫声回荡在这个并非很宽敞的地下室里,到处和尖锐的硬体,如石台、晶体、房梁相撞,产生巨大的噪音。血婴手猛地一颤,再不犹豫,立刻开启暗括,向外逃蹿。
“救命!”的呼声立刻响彻四方。
雪儿盛怒之下,再也没有任何顾虑,前肢用力,跃入水中。
剧痛排山倒海一样淹没了她,有一刹那的眩晕,但她随即发现,这种疼痛没有她想像中那样可怕,远远不如第一次沾到这血水时的割裂般的痛。她不理解这是怎么回事,也无心去想,只是用力划拉,几下已经到了岸边。她拖浆带水地爬上岸,似虎狼一般顺着甬道追了下去。
血婴失去了她寄体的血鸟,本就元气大伤,喉咙的伤痛和心虚,越发使她脚软,刚刚打开那间卧室的门,雪儿喷着热气和血气的味道已在脑后,她顾不上关门,脚下却生出一股新的力道,以飞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雪儿追出卧室,恰巧看到血婴凭空消失在一面墙体当中,它闪电般跟上去,身体撞上那面墙,斜飞出去,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卧室以外这条路,雪儿只有走过一次,就是徐夫人带它进入地下室那一次,之后它再也没能出去过。所以它对这条路,非但一无所知,甚至是没有任何印象。它飞快从地上翻爬起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地面上那布满了繁复花纹的石板地面上,轻微地起了变化。
它那落地一震,已然触动了机关!
由于是无序触动机关,现在,整个暗室秘道的预警装置全面提升到备战级别。
此刻,每一个拐角,每一只暗孔,每一寸角落,都化作一双双充满敌意的眼睛。冗道天花板上,一盏盏摇曳的水晶灯都随时可能变成杀人武器。
雪儿不甘地再次撞向那堵墙,破风声旋即从背后袭来,她灵活一闪,一道银光擦肩而过,噗的一声射到墙上,像被拔去箭头似的钝然无力,碰落在地。
雪儿睁大了眼睛看着地底下那枚银色小箭,不可思议地打了个寒噤。那枝箭,箭头光亮得不知有多么锋利,就算是一块铁,估计也能被戳进几分,可那堵她亲眼看到血婴消失的墙,丝毫不为所动,那该是何等坚硬的墙体!
陡然,冗道内所有的亮光灭绝,漆黑一片。雪儿大吃一惊,下意识想要退回那间卧室,却发现来自那边的一道微弱亮光早已熄灭。有一股呼呼的寒风在冗道内吹着,她全身紧绷了起来,直觉告诉她那是暗藏的杀机。她灵敏地向旁边一滚,叮的一下,有什么东西落在身边。
暗器像雨点般密集袭来,她只能躲闪,渐渐的眼睛适应了绝对黑暗,她可以分辨黑暗之中暗器的微弱闪光,这时她身上已有了深深浅浅的二十余道伤口,若不是她皮坚肉厚兼身手灵活,早有一两支暗器嵌入肉体以内了。鲜血淋淋而下,她全然顾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