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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4686-紫玉成烟-血鸟-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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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瑾,噩梦过去了,别害怕。”    
    然而吴怡瑾像是没有听见他说,只是神情焦灼地四下里望着,神情悚然:“师父……师父呢?”    
    “在这儿。”    
    门口的白衣少年,恢复了正常装束,也就恢复了一脸绝不正经的无赖样,举起手里的青花瓷坛子。    
    “给我。”吴怡瑾挣扎着起床,成湘箭一般退后,冷笑:    
    “凭什么给你?你是他什么人?我是他什么人?我既然来了,你就没有资格再碰他。”    
    吴怡瑾一窒,默然低了头。过了一会儿,两个少年同时听见她压抑的低泣之声,道:“你来得太迟……师父去了。”    
    成湘不耐烦地说道:“那又怎么样?你年纪不老,人却啰嗦极了,他死都死了,你想干吗?唠叨个几十年不成?”    
    吴怡瑾倏地抬头:“你!”    
    成湘更是一脸睥睨:“我什么我!告诉你,我是故意不来的!我恨死他了!生而不养,养而不认,只是到了死前,才想起我吗?哼,那也未免太迟了!”    
    吴怡瑾愣愣地看着他:“既然这样,你又何必来?”    
    “看看他的下场而已。”成湘冷笑着拍拍那只坛子,“同时也想看看他那个一见了就失魂落魄舍弃了性命也不要的心爱徒儿,倒底有什么了不起?谁知闻名远不如见面。嘿嘿!”    
    吴怡瑾全不理他,痴痴地道:“师父……”    
    成湘为之气结,不由得笑道:“可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失望非常!风光了一辈子,只收了一个徒弟,却是这样不争气,不中用!师父不明不白地死了,做徒弟的不为他报仇,不替他照料后事,却只会像受伤的小猫一样躲起来流无用的眼泪,舔自己的伤口!他若有知,何等失望!”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吴怡瑾仍旧是恍恍惚惚,目光哀怜地注视着那只坛子,——似乎连他的人也没有看见。——成湘忽然狠狠地叫:    
    “人死如灯灭,留着这一点灰做什么!”    
    手腕一翻,青花白瓷的坛子在半空划出一道长长弧线,只听清脆一声响,瓷坛瞬时四分五裂,飞飞扬扬的灰洒了满天。    
    文恺之顿然一惊,在成湘百般讥刺之时,他虽然不顺耳但也知他必是在借故刺激吴怡瑾的生志,万万没想到他把那个坛子砸了!漫天尘灰纷扬而起,遮得双目迷离,乍然间电光四起,惊驰穿插。    
    白衣少女红着双眼,那里面似乎将要流出血来,死死咬住嘴唇,剑光如电,不离成湘咽喉左右。成湘接连退出十几步,一直从房中退到了院子里,反手拔出长箫,喝道:    
    “你听着!他今天落得这般下场,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都是你害的!他死了你不为他报仇,却守着一点余灰,假惺惺做给谁看!”    
    吴怡瑾猛然呆住,怔怔地看着缓缓从房中阵阵扑出来的朦朦灰气。眼光渐渐变了,凄凉绝望得仿佛自己已是死了一般。半晌,口中缓缓吐出一句:    
    “都是我害的……”    
    忽然间,她口里喷出一大口鲜血,软软向后倒去。


《紫玉成烟…血鸟》 梦觉《紫玉成烟…血鸟》梦觉(5)

    成湘迅速而及时地抱住了她,苦笑着:“又昏过去了,剑神的徒弟,还真像是纸糊的人哪。”    
    但那个人儿并没有昏倒,只是睁了一双流泪的眼睛,定定地望住他。    
    “嗯?”成湘被她看得悚然而惊,“你该不会伤心过度,寻死觅活吧?”    
    “师哥。”她忽然低低地唤,“你是骗我的,对不对?——那不是师父的骨灰,对不对?”    
    “师哥……”她那样叫他,叫得柔软而可怜。成湘心里柔柔地动了一动,微笑地看着她。    
    “我错了。”她说,“我会好好活下去,我会替师父报仇,替他完成遗愿,诛杀血鸟,与师娘合葬。师父倒底在哪里?”    
    成湘眼里闪过一缕奇怪的光,欲言又止,抓了抓头,笑道:“你真的醒了,还是只是要骗骗我,拿回骨灰再说?”    
    少女立定了身子,冷然道:“两样都是。快还给我。”    
    她公然承认“骗”他,却没有被拆穿后的些许笑意。成湘泄气:“这人是一块木头疙瘩,没有半点幽默感。”    
    他一会儿纸糊,一会木头,肆意贬弄嘲讽,回过头来,却迎着文恺之冒着火星的眼光。    
    吴怡瑾淡淡地说:“把师父还给我。”    
    成湘脸上如受了重击一般的严重扭曲:“还要!你还要!我真的——砸了啊!”    
    迎着吴怡瑾可以杀人的眼神,他哀叫着抱头逃开:“我拿,我去拿给你还不行吗?……可是你以后不要光说师父,拜托你说师父的骨灰,光是那样子叫听起来我很寒毛凛凛的……啊!救命啊!”    
    几个少年男女聚集一堂,分别叙述别后情形。    
    冰丝馆发生的情况是谁都知晓的经过,此刻吴怡瑾抚摸着趴在她膝上的雪儿的白发,静静听人叙述。脸色苍白,映得一双眼眸更加幽深乌黑。    
    “徐夫人于我有灭门之仇,我知道雪儿曾在徐夫人府里待过,就想请——”方珂兰笑嘻嘻地瞥了一眼雪儿,“请雪儿姐姐带路,闯入徐府报仇,反而被徐夫人手下爪牙追杀,我逃回总舵,哪知那边也遭遇大变,总舵的人躲得一个不见,更听说帮主扶灵回去的中途,被徐夫人抓去。”    
    “剑神前辈临死之前,曾经到过这里。”    
    身披麻衣的重孝女孩——许绫颜语音轻柔:“父亲在世曾受前辈大恩,曾嘱咐我娘,若有机会,定要报此大恩。剑神那天晚上过来,委托我娘前往苍梧山请成湘大哥,途中遇见阿兰。”    
    “许阿姨看到我是叆叇弟子,仗义出手相救,却……不幸身亡……”    
    “我和阿兰拼命逃脱,终于上了苍梧山。我累得受不住啦,睡在树下。阿兰找到成湘大哥,我们就一起下来。”    
    “谁知来到期颐,情形大变。冰丝馆全军覆没,只有捉拿姐姐的风声满城四起。我们躲在太平庄,成湘哥哥天天出外打听,总算是功夫不负苦心人。”    
    两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片刻间把事情经过交代了一遍。    
    吴怡瑾默然站起身来,点香向堂上灵位拜了两拜。许绫颜在一边还礼,盈盈欲泪。    
    成湘吊儿啷当地坐在一边,也不知他在不在听,此刻迅速下了总结:“黄龚亭虽是围攻冰丝馆的罪魁,但真正主使是江湖首盟徐夫人,而且此人是朝廷命官,除他有那么点麻烦,还得等待机会。我们的第一步,是杀徐夫人,诛血鸟。”    
    方珂兰听着如此说,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可是……那个……剑神不是已经杀掉血鸟了吗?还有一只?”    
    吴怡瑾微微叹气,道:“师父遗命诛杀的,准确地说是血婴。只要血婴在一日,终将再造血鸟,贻祸无穷。”    
    方珂兰眼里闪过惊悚的光,苦笑说:“成湘哥哥,吴师姐,不是我灭自家威风……但徐夫人那府里,我去过一次,高手如云,机关密布,实在是可怕得紧,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想要报仇救人,难于登天。”    
    房里冷了下来。似乎每个人都在为难,吴怡瑾默然出神,目光一闪,仿佛想起了什么,却说:    
    “帮主遭擒,亦是徐夫人主使,这是真的吗?”    
    “是真无疑。”方珂兰道,“因为我们遇见宗家的人了。他们的少主逃了出来,不知下落,正在狂找。”    
    吴怡瑾道:“若果如此,首先对付徐夫人,势在必行。”    
    成湘侧耳听了一下,向许绫颜笑笑:“你的顾虑不幸成真。”    
    许绫颜疑惑:“我的什么顾虑?”    
    “那两个轿夫果泄漏了消息。有人来了。人数不少。”成湘听着,慢慢地说,“比白天更要命的,这次似乎有不少高手在里面。”    
    吴怡瑾微微皱眉,转头瞧着一人。他也转过头来瞧她。四道目光在半途相遇,文恺之明白她在关心他,一欢喜,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    
    “你们冲出去,不必为我担忧。”他道,“我是朝堂上的人,没人敢对我怎么样。世妹你也只管放心,这件事我不会不闻不问,只待我回到帝都……”    
    他本来“瑾妹”、“瑾”,各种称呼乱叫一气,但迎着吴怡瑾清如水、明如镜的眼光,这些称呼硬是出不了口,改了回去。    
    话未说完,许绫颜已然站起,在灵案上一摸,一扇暗门悄然打开。    
    “那也不用当面和人强碰。”她轻声细语,“太平庄为求太平,本就做好种种准备。这里断龙石放下,我们从另一个出口出去,断然无人发现的。”    
    众人相顾失笑。方珂兰拍手大叫:    
    “绫儿,你好厉害哦!”


《紫玉成烟…血鸟》 梦觉《紫玉成烟…血鸟》魔帝(1)

    几千个人,在叆叇那样城乡各占其半的市镇里,已经显得人多势众,浩浩荡荡。然而,躲入附近延绵千里的深山,却仿佛一滴水归入大海,无影无踪。    
    虽然是暂时躲避了覆帮之祸,叆叇帮几千名弟子仍然不时胆颤心惊,杯弓蛇影。冒险下山的两名弟子正在复述他们所见的可怕情形:    
    “兰苑巷的总舵被烧成一片平地,还有很多军队,一条街一条街地搜寻,一个可疑的人也不放过。”    
    “找了几个我们的联络点,每一个点都清空了。没来得及通知到的同门,不是被杀,就是被抓……”    
    “期颐直接派来的官兵,听说是准备联合当地官府,大举搜山!”    
    听见这个最惊人的消息,许多人忍不住纷纷惊呼起来。    
    沈慧薇默然地听着,站在峰头,遥遥望定山下斜阳暮色,平原处雾霭沉沉,半晌她才慢慢地问:    
    “官兵是期颐派出来的吗?是总督军还是节度使军?”    
    在此节骨眼上,她只管盯住细节问,下山探访的弟子诧异地回答:“是节度使派来的。”    
    沈慧薇眼内转过一抹笑意:“这就没问题了。”    
    总督掌管期颐及辖下七省一切生杀大权,叆叇所处的这个地方正属于他统治的范围以内,如果以他的名义派出重兵镇压一个据说是有“逆乱”罪名的帮派,那简直是无从辩说。节度使可就大不一样,重要的区别在于节度使的军队是自治军,朝廷对于自治军有着严格规定,不准超出权力许可的范围。而现在,节度使已经明显犯规,地方上之所以无人反对,只是因为要保持彼此之间的和气,而这块地区的最高武勋皇甫总督,又是那个发兵之人的岳父。    
    ——既然如此,只要自己亮出平乱印,一切就能迎刃而解吧?    
    她捏紧了藏在袖中的玉印,忽然之间,心里被一种奇特的情绪所萦绕。人生很多事情,那样难以解释……守护圣女、云英令、平乱印,这种看似带有无限风光和权威的身份抑或标记不期而至,与她十多年悲惨压抑的人生是如何的格格不入。然而,这一切,终将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幻吧?她一生已那样开了头,多一分奢望也是不能。最明亮总是最迷惘,最繁华也是最悲凉。——那个算卦的道人,预言竟然是出奇的准确啊!    
    她返身向叆叇在山里的临时休憩地点走去。    
    在她亮出云英令前,总舵有两个人身份最为尊贵,一是丁堂主,一是萧堂主。丁堂主从期颐返归。而作为神话人物剑神的妻子,萧金铃是随同丈夫一起加入叆叇的,虽然本身才能并不出众,却理所当然地受到重视。    
    萧金铃即使在毫无成见的人看来,也会因她的过度平凡而觉得这个女子和白衣剑神配对的事实是多么不可思议。无论容貌、武功、才能,乃至家世出身,无一可与那衣冠似雪的男子相比衡。    
    和那个萧疏世外的男人不同,她却是极端热衷于红尘、脂粉、浮华和虚荣,平凡得微不足道。对于四年来她被丈夫几近遗弃地抛在地方上,虽时有怨言,然而从她对生活物质的享受程度上来看,众人却觉得她已经无所不满足,不惬意。——双方的隔阂差别是如此的不可跨越,不由得令人猜测,剑神安排她加入叆叇,可能也是因为预知她将会在帮内受到普遍尊重,从生活上弥补她一点吧?    
    没人知道剑神为何娶她,只从她故作神秘、吞吞吐吐的话意里猜出几分,她可能无意中救过剑神的命,又或者因为一时的荒唐他们是奉子成亲……对于这种种流言,促狭而又尖刻的谢秀苓一语归纳:“总之,她找到了捷径让剑神以身相许。”    
    无论如何,萧金铃也是贵为堂主,沈慧薇对她一向尊重有加。    
    每逢有事,沈慧薇总是先向她们两位请示、禀报,经过她们首肯之后,决定行动的命令才会正式发出。    
    但这时,她走向那里的脚步沉重而犹豫。    
    怕见丁堂主。    
    强行中止拜师大礼,这几乎是沈慧薇一生以来所做的最为强硬无礼之事,偏偏对象又是于她有大恩的丁堂主。双方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强烈冲突。    
    而这个冲突,即使是最宽容的人,也暗自归咎于沈慧薇,责备她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山野里的晚风,吹在身上刻骨寒冷。沈慧薇陡然打了个寒噤,拉紧了衣裳,慢慢向前走着,脚步越来越是沉重。    
    原本打算找到妹子以后,就回去向丁堂主陪礼。岂知后来发生了一系列事件,被那人召唤,传讯帮主于送灵途中离奇失踪,她赶回总舵,亮出云英令,安排数千弟子化整为零遁入深山。这期间,再也没有机会和丁堂主单独相处。    
    然而她明白,代表帮主威严的云英令一亮,丁堂主对她更是难以谅解。    
    暮色之中,有道身影自眼前晃过,恰是丁堂主。见到沈慧薇,丁堂主冷哼了一声,昂着头走了过去。    
    沈慧薇追上两步,陪起笑脸:“夫人……”    
    “哎哟,这可不敢当。”丁堂主阴阳怪气地回答,“我不该在这儿,挡了您的道了。”    
    沈慧薇恳切地道:“夫人大恩,晚辈不敢忘记。自今而后,夫人便是我的长辈,我敬夫人如同娘亲一般。”    
    “得了得了。”丁堂主厌恶地转身,“说得跟唱戏似的,没得叫人羞耻。——你是立了大功成了大名,这就找我卖乖来了,哼!做好做歹都由着你,面子也要,夹里也要,我都留给你了还不成么?”    
    沈慧薇笑道:“那日原是想着向你老人家负荆请罪来的,只是……”    
    丁堂主并不等她说完,狠狠一拂袖,昂着头扬长而去。沈慧薇进亦不是,退也不是,莫名的难堪。    
    风中隐约传来细碎如流水的声音,迎风独立的蓝衣少女眉尖微微一跳,缓缓地转过身来,循声望去。    
    一个全身黑纱的少女从山角处转过来,大灯笼裤脚飘飘荡荡,两足赤裸,手足各自挂着三五个金碧辉煌的镯子,行动间相互撞击发出细碎的声响。脸上涂得极白,双唇殷红而丰润,双眉夸张地斜挑入鬟,乌黑眼圈,桃红眼影,这一黑一红映衬得目中水色似乎随时要滴了出来。    
    叆叇帮暂时避难的山谷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奇怪打扮的少女,如画中浓墨重彩的人物一般,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皆不无好奇地窃窃私语。    
    沈慧薇静静地注视着她,脸色迅速苍白下去,仿佛顷刻间抽离了所有的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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