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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爱是最冰冷杀人武器-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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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那么怪你,真的。我见过你和那个女子好几次,在商场、电影院门口、你们单位大门外的车站,你看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你还说下个周末我们一起去看房子,你说你有认识的人在售楼处可以有点折扣,你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我有时候在旁边仔细地观察你,你真的一点伪装都没有。你对我还是那么好,那么体贴。像开始的时候那样。我有时都以为我又认错人了。结果那个女子来找我,你一定不知道她会来找我吧,她给我打电话,她有我们家的电话,她当然有我们的电话呐,我接的电话我以为是找你的,但是她说,我就找你。那天你不在,你跟我说你同单位同事去海边度假,名额有限所以不带家属,那天早晨我还帮你收拾了衣服毛巾牙刷还有你的潜水镜,我害怕你去海里弄湿了衣服没得换,走的时候又给你加了一套衣裤。你说就一个周末,后天就回来了,亲爱的,拜拜。你站在门口还吻了我的脸。那天下午我正在往洗衣机里面倒消毒药水的时候电话响起来,那个女子在电话里跟我说,你其实跟她在一起,你们正在一个码头等着渡船,你们要去那个著名的出产海鲜的小岛,那个岛的名字叫忘川岛。
  她说,他都不爱你了,你怎么还赖着不走?
  我哪知道你想我走呢。我要知道也许我就干干净净走了,我也不想拖着你。多没有意思啊。
  你早说不好么,你为什么要骗我?
  第三部分直到你死(5)
  就像如欢,我从小与她一起,我还是会在某个时刻觉得自己不认识她,觉得她看来看去都很陌生那么不真切。就像那种奇异的夹杂烟草味道的香氛,我从来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香水味,还是某种檀香,或者空气清新剂,如欢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接电话吃零食化妆弄头发,她一个人拿着一面小镜子用一把小镊子拔眉毛,突然,她一声惊叫,完了,我把自己眉毛拔光了。她抬头望我,右边眼睛上面光秃秃。我看着她,脸色墙壁一样白,少了一边眉毛,神态怪异,她也看我,那奇异香味就在空气中散发开来在房间各个角落钻来钻去,浸到墙壁里、沙发布的缝隙、床上到处乱扔的衣服、门口的鞋柜、柜里的各式各样的高跟平跟尖头圆头的鞋子,我忽然又想起那一年如欢站在百货大楼的卖鞋专柜里面,那时候她才18岁,比我年轻比我光洁的容颜隐藏在一层模模糊糊的薄雾后面,我看不清。
  如欢出事的那次,妈妈坐了飞机过来。妈妈的脸突然老了,陷在一张巨大的沙发里,五官都收缩了弱小到看不清楚。如欢被关在当地一间看守所用楼梯口隔出来的一个黑屋子里面,妈妈探头过去,黑压压一片突然伸过来几张模糊的脸,好几对陌生的眼睛同时惊惶地看向窗外,几只瘦削的有青筋的手死死拽着小窗口上的铁栏杆。我妈妈当时就哑了,嘴巴张开,说不出话来,她转头,彻底变成一个陌生的老妇人的脸。如欢说,不要送我去戒毒所,不要好吗,妈妈带我回家。我想回家。如欢萎缩成一小团,一米六五的人只剩下六十斤的重量,一口气都快提不上来,眼泪流完鼻涕又开始掉,纸巾擦了又擦,团起来扔得满地滚。看守所的人说,三千吧,就三千元,这是上面规定的,拿钱来就带人走。
  如欢躺在黑暗的房间里睁着眼睛,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我还是不能睡,我的头已经好重了身体也好疲倦但是我仍然睡不着,我听见巨大的声响但不是它们在吵我,它们都离得我好远我知道,我只是没有办法睡,妈妈你不要哭,你哭起来我也好难过,我也不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都已经不漂亮了,又黑又丑,我照了镜子我知道。我本来也想存下一些钱,妈妈那个香港佬骗我,他说开个什么信托投资公司可以小钱变大钱,可以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他骗我要跟我结婚还说春节就跟我回家看你们,他拿了我六十万跑得影子都没有了,我上哪儿去找他呢,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从不相信什么人这一次我信了结果却这么坏,我吃粉本来以为就玩一玩,那个香港佬说偶尔吃一点没有什么关系,有身份的人个个都吃的,不上瘾,我还以为自己也很有身份呢,妈妈我就是太虚荣,我虚荣了一辈子现在落成这样,妈妈你不要伤心,这都是我自找的,其实我那么笨,我还以为自己聪明呢,妈妈我睡不着,我好困啊,我的眼睛为什么闭不上呢,把灯关上好吗,我想睡一觉,我好累,我出了好多汗,怎么这么热哦,我这样躺着有多久了?
  你不要睡啊,我的故事就快讲完了。我妹妹如欢,她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在家里戒毒。又用了半年养身体。那时候我就想,其实她死了就好了,大家都解脱了。一年以后她重新来广州找我,那时候她已经是个全新的人,从头至尾,从里到外,脱胎换骨了。
  你不要用怀疑的眼神望我,不是个个人都可以成功戒毒,但奇怪的是,如欢就是可以,她只是比原来瘦了点,憔悴了些,样子反而比较接近我。唉,其实她那时候死了就好了。
  怎么你好痛吗,我是不是应该把故事说快一点?
  你等等,我去给你拿点纱布来,怎么会流这么多血呢,地板上都一汪汪地流,还粘乎乎的……我本来以为厨房里那把刀好久没用,肯定钝了,你还要不要一些云南白药?对不起,你看我把你给我的裙子也弄脏了,我是真的有点恍惚了,你也许说的对,你说我脑子有病。我就是有病,刚才我还以为只是雪糕化了,哎呀,其实雪糕化了又怎么会是红色的呢?你见过红颜色的雪糕吗,一定很鲜艳很好看。你很疼吗,来,来,喝口水,你将就一下吧,家里的矿泉水喝光了,我又没有烧水,这个杯子里是水龙头里接的自来水,不要怕,没有虫子的,我看过了,还喝了一口,就是有点铁锈味。
  怎么你眼睛就要闭上了—你再等等,哎音乐怎么停了,我再去按一下,就是上次,我们一起在天河南一路那家唱片店买的音乐,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唱歌的人是谁。你喜欢这样的音乐吗?这样的仿佛呢喃一样的调调,唱得没完没了的。这个唱歌的男人是否嗓子里卡了一口痰?
  我说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有时候我也怀疑自己真的很麻木了。我接了那个电话居然又忍了那么久,也不问也不生气,你回来我还说老公你累不累,我褒了猪肺烫你喝不喝。
  唉,我也不想这样,你好疼吗,你的脸怎么这么白,都青了,不过你自己也看不到—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还以为你一直爱我的,我还以为,我可以陪着你,直到你死。
  喂喂—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了,不要在我说话的时候自己就去睡了,这样我会很难过的,你知道吗,每次你睡着了你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我就好绝望地醒在那里,看着你的后背你的头发,你的头发下面那个蓝格子棉布枕头,我有时候一直醒到天亮,看白颜色天花板看黑底子白花的窗帘布数上面的格子,你睡得好沉,你的睡眠是你自己的,你在你自己的世界里,你的世界里好像没有我。
  我好难过。
  唉,其实有些事情我还没有来得及说。
  老天爷从来不公平,谁说好人一生平安的?莫如欢住在莫如悠的房子里吃她的用她的,等到有一天莫如悠被诊断得了子宫癌,她就送莫如悠回了老家。再回来她就用莫如悠的身份证穿莫如悠的衣服鞋子,还化了一样的妆到莫如悠的公司去上班,那个前台的小姐看见她跟她微笑,说莫小姐早晨好。
  第三部分直到你死(6)
  本来是两个,其中一个死了以后这个世界就真的清净了。
  假想莫如欢本来就只剩下一个躯壳,活着也没啥用,活马跟死马差不多,又不快乐,那么就当死的是她好了,或者死掉的那个正是这具空壳。
  莫如欢换了莫如悠的外衣走在大街上,空茫茫地笑了。两边车水马龙地经过,她也没什么知觉,她看着橱窗里她自己的影子,她想她就是消瘦了的莫如悠,她两只手叉在口袋里,风吹起来,身边地上扬起几张废报纸,空气有些冷,她缩了缩脖子,她想起那男人也不过如此没有多少真心。
  但是莫如欢她脑子有病,她说她爱你她关了灯坐在漆黑的屋子里,等你进来她就拿一把西瓜刀一刀刀地捅你的肚子,你倒在门厅的地板上,她又拖着你的肩膀把你从门厅一直拖到房间中的沙发前面,还找了个靠枕给你靠上,地板上留一行长长的紫红印渍……她拿了刀子在手里却把它当成正在化掉的冰淇淋,她一边给你止血一边跟你讲故事,又放音乐给你听。她就是有病。
  嘿,我就是那个妹妹,莫如欢。
  你看你都不能回答我了。
  第三部分在清凉的星期六早晨醒来(1)
  她试着重温那天的梦境,她踮着脚,脚下的灰尘飞飞扬扬,像当初某人温柔的触碰,轻轻的一下,又移开了。像当初的恋恋不舍,这一切都变成回忆里的梦境。
  蔷薇的心事
  她洗澡,洗到一半,她突然记不起她用过沐浴露没有,想不起来,就多用一次,在水池里呆很久都出不来。她从卫生间出来,以为已经关了灯,早晨起床打开卫生间的门,发现灯开着。她吃药,吃了一次,过一会儿,她又想,刚才吃过药了吗,要不要再吃一次,但是药能吃了又吃吗?
  她就迷糊起来。迷糊了一整天,上班的时候有人跟她说话,说完了,她才问,啊刚才你说什么?她接了一个电话,朋友在电话里一直说一直说,她把听筒放在耳边,眼睛看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有个人正在跟她问好,她的一只手放在键盘上敲字,字出来后都断断续续的,朋友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过了半晌,她问,你都在说什么呀。
  她就是这样子生活。
  去年夏天的那双高跟鞋的鞋跟突然高起来,像高跷,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长矮了。
  她又跑去卡拉OK,唱很多老歌,幸好,还记得起熟悉的调子,还没有全部忘记,有些歌不能再唱了,有些歌还记得起。
  有些朋友去了很远的地方,她老想念他们。
  有些人就在附近,她又不想见。
  见面的时候都在问,最近怎么样,好不好。该怎么回答这句话呢,她总是不知道。如果说不好,那么接下来就要交代不好在哪里。但是究竟又是哪里不好,啊我到底哪里不爽了?她说不出来,她在人家的关怀之下哑口无言。
  因为不想说话,她干脆连酒也不喝了。吃饭的时候,她就只吃了一点青菜。
  她坐在深宵的出租车里,雨水打在玻璃窗户上,她就希望这车子一直开下去,永远不要停,驶向不知名的地方—嗨,这是电影里面的最后一个情景。故事讲完了,电影就散场了,灯亮了,观众站起来。可恨的是她自己的故事没完没了。
  她总在重复她自己的日子,她的日子没完没了,她不喜欢,也没有办法改变。
  她回家对着电视机,电视机里那个著名的女子又失恋了,她害怕自己变成她的样子,她决定从此以后连恋爱也不要谈了。
  她决定不谈恋爱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电话出去,电话里那个男人温文有礼,他问她怎么样,还好吗。她心里想真是该死又是这些,如果真要知道我好不好为什么不过来看我。但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嘴巴里出来的是,是啊是啊我很好啊那么你呢你在做什么呀。男人就开始在那边诉起苦来,他说最近身体不太好医生吩咐不要喝酒也不要熬太多夜要按时吃药很多药要多休息,她就绕开这个话题,她问你什么时候可以来看我,男人说我最近很忙啊哪里走得开我的经纪人正在催我赶一批作品呢下个月法国有个艺术展,她就问那么从法国回来以后呢,可不可以来看我?男人说我真是很忙啊,她说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呢,男人就静默了,静默以后,他说,嘿,你怎么这么傻啊,这不过是场游戏。
  她听到那个男人跟她说,这不过是场游戏。
  她也沉默了。她想这样的一句话她一定可以记住很久。很久。
  电话线变得冰冷了,她还愣在那里,她反复回味,然后微笑了。她说,哦,对,这是个游戏。我怎么忘了。
  我怎么忘了。
  那天睡觉的时候她埋怨自己记性不好。
  她躺在床上,她发现自己想不起那个男人的样子。还有很多男人的样子,他们是胖子或是瘦子,他们高高矮矮,他们有的脸色苍白,有的皮肤很黑。
  后来做梦的时候她谁的脸也没有看见,他们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梦里,她的梦境十分苍白,有时候她在梦里奔跑,有人在后面追,有时候有人在前面奔跑,而她在后面追,有时候追到了,又什么都不是,故事情节发生变化,她站在梦里的一大片空地上,周围雾茫茫,她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第三部分在清凉的星期六早晨醒来(2)
  有一天她想起她曾经去搭一艘船,她买到船票的时候那艘船就快开走了,她就沿着一条很陡的台阶一级级往下跑,快到码头的时候她看见一个船员正在把缆绳收起来,然后那个船员看见了奔跑中的她,船员跟她招手,快点快点。她从码头一步跃到船板上,下面是滚滚江水。碧海青天。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她终于见到长江尾的那个人,那个人在深宵的码头接到她,那个人一整个假期都不爱说话,那个人的表情仿佛在告诉她,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还不走呢,你的存在让我觉得有负担。他没说出口的话她就假装没有听到,她仿佛看不见,她仿佛将自己遗失在那个深宵的码头上,周围雾茫茫,碧海青天。
  从那以后她觉得自己如堕梦中。
  有时候醒着,也像在梦中。她总是怀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那些事不是真的,那些人不是真的,那些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么怎么后来都通通变成假的了呢。她不明白的事很多,她有时候怀疑自己生活在一场幻觉里。
  她摇摇头。
  后来又咬咬指甲。
  指甲连着肉,她不觉得疼。
  她不怕疼。
  起码她不害怕肉体的疼痛。
  她回来以后去过一次医院,那个医院的女大夫笑容冰冷。整个过程她哼都没哼一声,一直到从医院出来,她走到街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她觉得口很渴,但是周围居然连一个卖汽水的小贩都没有。她就坐在那里,风一直在吹,有一片树叶在她脚底下转着圆圈,她盯着它看,觉得晕眩,天空是那样蓝,春天来得如此温暖。她就坐在那里想,怎么样才能像他们那样,把笑容笑成冰冷的?
  她想起的事情她又会很快将它忘记。
  她后来还总是记得起的就是有人跟她说游戏这个词语。
  她不再记得那个男人的声音,男中音或是男低音。她去了一条酒吧街,她从街头一直喝到街尾。在街头的那家有卡拉OK,她就唱了一首很老很老的歌:为什么要对你掉眼泪,难道你不明白是为了爱。就有人在下面鼓起掌来,还送来玫瑰。五元钱一朵的玫瑰,如果讲价,就值三元,如果坚持等到打烊的时候,那朵花只有五毛钱。她接过那朵没有香味的玫瑰,送花的男人就过来搭讪,他跟她讲广东话。他说小姐坐下先啦。她装作听不懂,她说我要走了下次再跟你喝。男人说那么我们下次再见啦慢慢行。再见。
  怎么会有下次呢她想。
  她从来没有见过下次。
  下次要真的遇上他们就要笑她了,这是一个游戏难道你不知道吗?
  她转到隔壁的一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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