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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长相思之二:诉衷情(出书版) 作者:桐华-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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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夭盘腿坐到草地上,防风邶倚着丁香树而战,喝着酒。
    小夭看着他,他笑看着小夭。小夭不说话,他似乎也没说话的打算。
    终是小夭先开了口:“你去参加了璟和意映的婚礼?”
    “我再浪荡不羁,小妹和涂山族长的婚礼总还是要去的。”
    “我心里的难受,你都有感觉?”小夭脸色发红,说不清是羞是恼。心之所以被深藏在身体内,就是因为人心里的情感,不管是伤心还是欢喜,都是一种很私密的感觉。可现在,她的心在相柳面前变得赤裸裸,她觉得自己像是脱了衣服,在任凭相柳浏览。
    相柳轻声笑起来:“你要是怕什么都被我感觉到,就别自己瞎折腾自己,你别心痛,我也好过一些。”
    小夭听到他后半句话,立即精神一振,问道:“我身体上九分的疼痛,到你身上只有一分,可我心上的疼痛,是不是我有几分,你就有几分?”
    相柳坦率地说:“是!你心有几分痛,我心就有几分痛,那又如何?难道你打算用这个对付我?”
    小夭颓然,是啊!肉体的疼痛可以自己刺伤自己,但,伤心和开心却做不得假。
    相柳突然说:“我有时会做杀手。”
    小夭不解地看着相柳,相柳缓缓说:“只要你付钱,我可以帮你把防风意映和她的孩子都杀了。”
    小夭苦笑:“你这可真是个馊主意!”
    相柳似真似假地说:“你以后别闹心痛,再给我添麻烦,说不定我就决定把你杀了!”
    小夭不满:“当年又不是我强迫着你种蛊。”
    “当年,我知道你很没用,肯定会时常受伤,但没想到你这么没用,连自己的心都保不住。”
    小夭张了张嘴,好似想辩驳,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没精打采地低下了头,好似一株枯萎的向日葵。
    一匹天马小跑着过来,相柳跃到马上:“走吗?”
    小夭拾起头,看着相柳:“去哪里?”
    “去海上。”
    小夭犹豫,这里不是清水镇,大海距离中原很遥远。
    相柳并未催促小夭,手拉缰绳,眺望着天际。天马也不敢出声,在原地轻轻地踩踏着马蹄。
    小夭再无法压制自己骨血里对海阔天空的渴望,猛地站了起来:“我们去海上。”
    相柳回头,凝视着小夭,伸出了手。
    小夭握住他的手,攀上天马的背。
    天马好似也感觉到可以出发了,激动地昂头嘶鸣。相柳抖了下缰绳,天马腾空而起。
    苗莆从暗处冲了出来,焦急地叫:“王姬!”
    小夭说道:“告诉哥哥,我离开几天。”
    待天马飞离轵邑,相柳换了白雕。
    小夭坐在白雕背上,看着相柳,觉得恍若隔世。
    她问道:“你不把头发颜色变回去吗?”
    相柳说:“这颜色是用药草染的,不是灵力幻化。”
    “为什么选择这么麻烦的方式?”
    “第一次怕出错,是染的,之后习惯了而已。”
    小夭看着身边的悠悠白云,想着相柳也曾笨拙紧张过,不禁笑了出来。
    相柳似知她所想,淡淡说:“在刚开始时,所有的恶人和普通少年一样。”
    小夭的笑意渐渐褪去。
    半夜里,他们到了海上。
    小夭不禁站起来,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海风。
    相柳抓住她,突然,就跃下了雕背。
    大概知道相柳不会让她摔死,小夭只是惊了下,并不怕,反而享受着从高空坠落的感觉。
    风从耳畔刮过,如利刃一般,割得脸皮有点痛。全身都被风吹得冰凉,只有两人相握着的手有一点暖意。
    小夭忽而想,如果就这么掉下去,摔死了,其实也没什么。
    落入海中时,没有想象中的滔天水花。
    小夭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
    海水在他们身前分开,又在他们身后合拢,他们的速度渐渐地慢了,却依旧向着海下沉去。
    过了好半晌,小夭终于切实地感受到了海水,将她温柔地浸润。
    小夭一直憋着口气,这时,感觉气息将尽,指指上面,想浮上去。相柳却握住了她的双手,不许她上浮。
    小夭恼怒地瞪着相柳,他难道又想比她……那个什么吗?
    相柳唇畔含着笑意,拉着小夭继续往下游去,小夭憋得脸色由青转白,脑内天人交战,亲还是不亲?
    当年是因为和璟的承诺,如今已事过境迁,璟都已经成婚,她又何苦来哉,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小夭终于做了决定,她拉着相柳的手,借他的力,向他凑了过去。
    相柳端立在水中,笑吟吟地看着她,小夭有些羞、有些恼,垂下了眼眸,不敢直视他。
    就在她要吻到相柳时,相柳居然侧了侧头,避开了她,放声大笑起来。
    小夭羞愤欲绝,只觉得死了算了!甩脱相柳的手,不单没有向上游,反而又往下游去。
    相柳追在她身后,边笑边说:“你别真憋死了自己!试着呼吸一下。我不让你上去,可不是想逼你……吻我。”相柳又是一阵大笑,“而是你现在根本无需用那东西。”
    小夭将信将疑,试着呼吸了一下,居然真的和含着鱼丹一样,可以像鱼儿一样在水里自如呼吸。小夭这才反应过来,相柳用本命精血给她续命,她能拥有一点他的能力并不奇怪。从此后,她就像海的女儿般,可以自由在水里翱翔。
    可此时,小夭没觉得高兴,反而恨不得撞死在海水里。
    小夭气得狂叫:“相柳,你……你故意的,我恨你!”叫完,才发现自己居然和相柳一样,能在海水里说话。
    “我,我能说话!”小夭惊异了一瞬,立即又怒起来,“相柳,我讨厌你!你还笑?你再笑,我、我……我就……”却怎么想,都想不出对相柳强有力的威胁,他游戏红尘,什么都不在乎,唯一在意的就是神农义军,可再给小夭十个胆子,小夭也不敢用神农义军去威胁相柳。
    相柳依旧在笑,小夭真是又羞臊,又愤怒,又觉得自己没用,埋着头,用力地游水,只想再也不要看见相柳了。
    相柳道:“好,我不笑了。”可他的语声里仍含着浓浓的笑意。
    小夭不理他,只是用力划水,相柳也没再说哈,小夭快,他则快,小夭慢,他则慢,反正一直随在小夭身边。
    海底的世界幽暗静谧,却又色彩绚烂丰富。
    透明、却身姿曼妙的水母;颜色各异的海螺、海贝;色彩明媚的鱼群;晃晃悠悠的海星,在水波中一荡一荡,还真有点像天生的星星在一闪一闪……
    游久了,小夭忘记了生气,身与心都浸润在海水中。
    以前,不管她再喜欢水,水是水,她是她,纵使含了鱼丹,也隔着一层。可这一次,却觉得她在水中游,水在她身流,她就是水的一部分,她永远待在水里,她可以永远待在水里。
    相柳突然问:“是不是感觉很奇怪?”
    小夭自如地转了几个圈,游到相柳身前,面朝着相柳,倒退着往前漂:“是很奇怪,我的身体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相柳淡淡说:“这就是你活下去需要付出的代价,变成一只怪物。”
    小夭愣住,想起了有一次相柳为她疗伤时说“不要恨我。”
    相柳看小夭呆愣住,默不作声,以为她为自己身体的异样而难受,他笑了起来,猛然加快速度,从小夭身旁一掠而过,想着碧蓝的大海深处游去。
    小夭立即反应过来,急急去追他:“相柳,相柳……”
    可是,她一直追赶不上相柳,相柳虽然没有抛下她,却也没回头,留给她的只是一个远远的背影。
    “啊——”小夭猛地惨叫一声,团起身子,好似被什么水怪咬伤。
    相柳回身的刹那,已出现在小夭身旁,他刚伸出手,却立即反应过来,他和小夭有蛊相连,如果小夭真受伤了,他不可能没感觉。相柳迅速要缩回手,小夭已经紧紧地抓住了他,一脸诡计得逞的笑意。
    相柳冷冷地盯着小夭:“不想死,就放开!”
    小夭看着相柳,怯怯地放开了手,可又立即握住了相柳的衣袖:“我开个玩笑!何必那么小气呢?”
    相柳没理会小夭,自顾向前游去,小夭抓着他衣袖,紧紧地跟着他:“我的身体是变得和别人不一样了,可我没觉得这是为了续命付出的代价,简直就是得了天大的好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相柳依旧不理小夭,但也没甩掉小夭的手。
    小夭一边琢磨,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你是九头妖怪,有九条命,你为我续了一次命,我变得和你一样在海里自由来去。你说,如果我再死一次,你再为我续一次命,我会不会变得和你……”
    相柳盯着小夭,面沉如水。
    小夭的声音渐渐低了,嗫嚅着:“变得、变得……我的意思是说……”她开始傻笑,“我、我什么都没说!”
    相柳猛地掐住了小夭的脖子,凑到小夭脸前,一字一顿地说:“你要敢再死一次,我就把你剁成九块,正好一个脑袋一口,吃掉!”
    小夭用力摇头,小夭一边咳嗽,一边嘟嚷:“下次轻一点行不行?你救我也很麻烦,万一掐死,你舍得吗?”说完后,小夭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猛地拾起头,和相柳默默对视一瞬,小夭干笑起来:“我是说你舍得你耗费的心血吗?”
    相柳微笑着,两枚牙齿慢慢变得尖锐,好似正欲择人而噬:“你要我现在证明给你看吗?”
    小夭忙捂着脖子后退:“不用,不用,我知道你舍得,很舍得!反正都能吃回去!”
    相柳的獠牙缩回,转身游走。
    小夭忙去追赶相柳。
    小夭渐渐地追上了相柳,一群五彩的小鱼从他们身旁游过。
    小夭伸出手,细长的五彩鱼儿亲吻着她的掌心,她能感受到它们简单的平静,小夭说:“它们好平静,似乎没有任何情绪。”
    相柳说:“这种鱼的记忆非常短暂,不过几弹指,也就是说,当你缩回手时,它们就已经忘记了刚才亲吻过你的掌心。”
    没有记忆则没有思虑,甚至不可能有欣悦和悲伤,它们的平静也许是世间最纯粹的平静。
    小夭一边游着,一边回头,那几条五彩鱼还在水里游来游去。小夭说:“我记得它们,它们却已经忘记了我。以后我再看见它们的同类,就会想起它们,纵使初遇也像重逢,而它们,每一次的遇见都是第一次,即使重逢也永远是初遇。”
    相柳问:“你想记住,还是忘记?”
    小夭想了一会儿,说道:“记住,纵使那是痛苦和负担,我也想记住。”
    小夭突然停住,凝神倾听,空灵美妙的歌声传来,让灵魂都在发颤,是世间不能听到的声音,小夭记得自己听过。
    相柳说:“那是……”
    “鲛人求偶时的情歌。”
    “你怎么知道?”相柳狐疑地看着小夭。
    小夭装作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猜的,传说鲛人的歌声十分美妙动听,大海中除了鲛人还能有谁有这么美妙的歌声?”相柳不想让她知道在她昏迷时,他曾陪着她做过的事,她也不想让他知道她知道,那些拥抱和陪伴,就都埋葬在漆黑的海底吧!
    相柳说:“鲛人的歌声是很美妙,不过他们的歌声也是他们的武器,传说你们高辛族的宴龙就是听到鲛人的歌声,才悟出音杀之计。”
    小夭问:“能去偷偷看看他们吗?”
    相柳第一次露出为难的样子。
    小夭央求:“我从来没有见过鲛人,错过这次机会,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
    相柳伸出手:“他们是很机敏的小东西,我必须掩盖住你的气息。”
    小夭握住他的手,随着相柳慢慢游着。
    小夭看到了他们。
    鲛人是人身鱼尾,女子有一头海藻般卷曲浓密的秀发,宝石般的眼睛,雪白的肌肤,十分美丽妖娆;男子却长得比较丑陋,可双臂和胸膛肌肉鼓帐,显然十分强壮有力。男鲛人举着一个巨大的海贝,追逐着女鲛人边歌边舞。女鲛人一边逃,一边唱着歌,灵敏迅捷,总是不让男鲛人碰到她。
    在追逐中,女鲛人好似有些意动,慢了下来,男鲛人打开海贝,里面有一颗拳头大小的紫珍珠,发出晶莹的光芒。
    女鲛人笑着游进了海贝,捧起珍珠,欣悦地唱着歌,好似接受了男鲛人,在赞美他。
    男鲛人也游进了海贝,抱住女子,热情地亲吻着女子,两人的鱼尾交缠在一起,有节奏地簌簌震颤。
    相柳想拉着小夭离开,小夭却不肯走:“他们在干什么?”
    相柳没有回答,小夭专心致志地研究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这就是交尾啊!猛地转过了身子。
    贝壳里两个正交配的鲛人察觉了动静,都露出利齿,愤怒地看过来。相柳抓住小夭就跑。
    待确定鲛人没追上来,小夭不相信地说:“你会害怕他们?”
    “我不怕他们,但被他们撞破偷窥他们……总不是件光彩的事!”
    小夭羞得满脸通红:“我哪知道他们会那么直接?”
    “这世上除了神族和人族,所有生物在求偶交配上都很直接。从数量来说,直接才是天经地义,不直接的只是你们少数,所以你无权指责他们。”
    小夭立即投降:“是,是,我错了。”
    相柳唇畔抿了丝笑意。
    小夭好奇地问:“为什么男鲛人要托着一个大海贝?”
    “海贝就是他们的家。大的海贝很难猎取,越大表明男鲛人越强壮,女鲛人接受求欢后,他们会在海贝里交配,生下他们的孩子,珍珠其实是这些大贝怪的内丹,是鲛人给小鲛人的食物。”
    小夭想起她昏睡在海底的三十七年就是住在一个大海贝里,当时没留意,只记得是纯白色,边角好似有海浪般的卷纹,却记不得它究竟有多大。小夭相问相柳,又不好意思,暗自后悔,当时怎么就没仔细看看自己睡了三十七年的贝壳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相柳看小夭一言不发,脸色渐渐地又变得酡红,不禁咳嗽了一声:“我看你脸皮挺厚,没想到今日被两个鲛人给治住了。”
    小夭看了相柳一眼,难得的没有回嘴。
    两人在海底漫无目的地逛着,到后来小夭有些累,躺在水中,一动都不动。
    相柳问她:“累了?”
    小夭觉得又累又困,迷迷糊糊地说:“我打个盹。”说是打个盹,却是沉沉地睡了过去。只不过以水做榻,虽然柔软,可水中暗流不断,睡得毕竟不安稳。
    一枚纯白的海贝朝他们漂过来,到了他们身边时,缓缓张开。相柳把小夭抱起,轻轻放在贝壳里,他却未睡,而是倚靠着贝壳,凝视着海中星星点点的微光。
    小夭已经一年多没有真正睡踏实过,每夜都会醒来两三次,有时候实在难以入眠还要吃点药。
    这一觉却睡得十分酣沉,竟然连一个梦都未做,快醒时,才梦到自己在海里摘星星。海里的星星长得就像山里的蘑菇一般,摘了一个又一个,五颜六色,放到嘴里咬一口,还是甜的。小夭边摘边笑,笑着笑着,笑出了声,自己被自己给笑醒了,知道是个梦,却依旧沉浸在美梦里不愿意睁开眼睛。
    小夭睁开了眼睛,看到相柳靠着贝壳,一腿平展着,一腿曲着,手搭在膝上,低头看着她,唇边都是笑意。小夭笑着展了个懒腰,甜蜜地说:“我做了个好梦。”
    相柳道:“我听到了。”
    小夭突然反应过来,他们在贝壳里,想立即查看,又怕露了痕迹,只得按耐着躺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起来,装作不经意地四下看着,是那个贝壳,纯白的颜色,边角卷翘,犹如一朵朵海浪,十分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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