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局 by方方-第1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两个月来,一定流言满天飞,让你受委屈了……’他的最后一句话,又已经是对着三妹说了,捷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一样,他的眼神呆滞,手掌冰凉,我猜不是我以内力相助,他一定早已昏厥。捷喃喃的说:‘原来是这样,我看见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真的悔了婚,没有妻子可以娶了呢!荣儿,想不到,我又自己骗了自己一次,荣儿,你说我傻不傻,笨不笨?’荣终于发现了捷的不对,他慌忙跑过来,从我的手里接过了捷,捷就像面人一样,软倒在他的怀里。荣惶急的问:‘哥哥,你怎么了?怎么了?可有哪点不舒服?’他一面问,一面急令三妹去请大夫!
捷的目光一点一点的涣散,他一向温和的脸上,竟然变得疯狂而扭曲,他惨声呼道:‘荣儿,你不要娶妻,不要去别的女人好不好?我什么都可以替你做,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莫叔叔哽咽的说不下去了,母亲缓缓接到:“
我被大伯这一声,弄的傻掉了,我怎么也没想到,荣口中所言,为他牺牲了一切的大哥,竟然会对荣是这种感情!他们非但同是男人,甚至还是血脉相通的兄弟!这种感情,我不敢相信更不能接受,我呆呆的站在那里,望着荣又是怜惜又是心痛的拥着那个已近疯狂的人,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干!
说实话,这瞬间,我是惊惶的,我从不怀疑荣对我的感情,但我同样知道,荣是一个多么重情重义的人,尤其从荣早先对往事的追述中,从荣这些日子里发来的书信中,我更知道他究竟有多么敬重,多么珍惜他的哥哥!我知道,如果大伯坚持,即使荣再痛心,他也一定放弃他当时所拥有的一切,也包括我!
我正出神,就听荣怒喝道:‘叫你去请大夫,你发什么呆!’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急声厉色的对我说过话,我一惊,再看大伯唇色青灰,瞳孔涣散,双手紧紧的扣着荣,哀求这叫他不要离开不要娶妻,声声如泣血,却是一声比一声微弱,而荣紧紧的抱着他,不停的保证着他们永远会在一起,瞪向我的目光凶狠而凌厉,又带着深深的恐慌,我心知不妙,恐怕是引发了大伯的什么旧疾,踉踉跄跄的就去找大夫,唯恐一个耽搁,就误了的他性命,而一旦如此,我和荣就真的永无相聚之日了!好在天福楼中就聘有名医,又有荣和风的内力相护,一阵忙乱,喂大伯服了药,又点了他的穴道,这才安静下来。
接下来的两天里,荣派人告诉我,他希望我暂时不要见他和大伯。我又气又急又羞又恼,两个月来,所受的流言蜚语,一下子涌上了心头,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委屈,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忍受,我留了封信,对荣说如果他当真想和他哥哥过一辈子,那我留下也没什么意思!我牵了马,绝尘而去,却在路上被天福楼的仇家劫走了!但没到二十四个时辰,我就被荣救了出来。仅仅两天,荣就已经憔悴了好多,他的神情很平静,声音却很倦,他只淡淡地对我说了一句话:‘没有了大哥,我会以死相谢,没有了你,我即使活着,也等于死了!’这一句话,我就决定无论发生什么,我也不会再次离开。”
父亲走到窗前,抚弄着窗台上的蔓藤,沉痛的道:“离开的,是哥哥!
当我和你母亲回去的时候,楼里的人才告诉我哥哥在风的陪同下,去了灵隐寺礼佛。当我匆匆赶到寺院的时候,却看见风拄剑无奈的站在方丈室的门口。他告诉我,他告诉我,哥哥在禅房里和净空方丈已经打了整整一日的机锋。我一向敬佩净空方丈内力深厚,精通佛理,学识渊博,心中一动,便想到如果方丈能够助哥哥解开心结,就是皆大欢喜了!于是在禅房门口守候的人,就变成了两个。
我们又整整等了两天两夜,才见房门从里面推开,方丈领着哥哥,含笑而出。哥哥此时一身白衣,淡定悠远,他原本超凡脱俗的气质,更加明显,仿佛随时要乘风归去一般!哥哥和方丈稽首而别,一路上谈笑风生,一言也不提及当日的事情。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的忐忑难安,却偏偏不敢主动询问。
一直到进了家,哥哥让我把你母亲叫来,我心里紧张,想推托但哥哥清澈的眼神里,却带着不可违拗的坚定。当我和你母亲还有风一起坐定之后,他微笑着说,他已经想通了。他说,这些年来在戏班在王府,听得见的都是这种龌龊的交往,耳濡目染长年下来也就把孽把错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再加上他一直把我当成了他的希望,他的寄托,渐渐的也就以为他爱上了我。他说,这或许是真的情爱,也或许只是一种幻想,但无论怎样,这都是一条错路。他现在已经二十五岁了,却还没有真正看过这个世界,他希望我能让他暂时离开天福楼,让他真正的去看看外面的风景,眼界开了,或者他就能淡忘这份孽情,他就能找到一个真正与他相契相合的人,命中相属的女子。
我当时觉得他说得在理,却怎么也不忍心方才见面,又要分别,我也不放心他那样柔弱的身子,独自到江湖上去受苦!
哥哥笑得又温暖又宠腻,他抱了抱我的肩膀,眨眨眼睛俏皮的说:‘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等你和颜(555,发现还是躲不过,必须得给沐荣的老婆起一个名字,555)成亲之后,生下第一个胖娃娃的时候,我就会回来看我的侄儿,估计到那时,我再怎样也不会和自己的亲侄子抢父亲了!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不如就请莫先生送我一程,你看好不好?’
于是两天之后,大哥和风一起走出了天福楼,挥手向我告别,告诉我他会在我第一个孩子出世的时候,回来看我!”
“但我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别,就是永诀!”
父亲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这还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父亲的眼泪!
莫叔叔却痴痴的笑了,他的声音空茫:“但这次我却比荣幸运的多了,我又整整多陪了他将近半年!
从天福楼出来后,我和捷就在一个小而热闹的镇子上住了下来。捷很安静,白天都是淡淡的微笑着,仿佛除了微笑,他就没有其他的表情,他的笑容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得几乎不似活人。捷笑的时候,眼神却是空洞的,好像在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又好像根本就是一个毫无神采的失败的雕塑。而夜里他房间里的灯,却从来没有熄灭过,他说蜡烛的火焰,像荣的眼睛。
捷在家里的时候,是说他要出来散心,可当真出来了,他却整日整日的呆坐在屋子里,甚至连坐姿也懒得变换。尽管我日日和他在一起,费尽了心思都他开怀,他却除了微笑,还是微笑。我走不进他的心,他也根本不想让任何人走进他的心!这时候,我才明白,所谓看开想通,所谓另寻他爱,不过是他的另外一个谎言!
捷一日比一日消瘦,一日比一日憔悴,无论我请了怎样的名医,用了怎样珍贵的药物,都不能让他的精神稍微有一丝好转。望着他和几乎和骷髅相仿的面颊,我终于忍不住发了火,我大声地吼着,叫着,他却还只是淡淡的微笑。我气不过,取过一直放在他身畔的那柄剑,一道一道地向自己的手臂上划去,我不相信,连血的红色,都换不回他的一丝动容!
捷的眼神,果然稍微变了变,但也只是稍微,他一任我的血滴在他的身上,微笑着说:‘莫先生又何必如此?我什么道理都明白,什么道理也都想得通,只是我的心,却不肯听我的话。’他只说了这一句,就别过了眼,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连那柄剑也不做理会了。
之后没过多久,江湖中就传来了荣大婚的消息。
那天捷没有笑,他哭了,晶莹的泪顺着他的颊滑落,静静的没有一丝声音。我也哭着跪在了他的脚下,急切地说,他还有我!只要他同意,我就会永远永远的陪着他!
捷第一次主动地握住了我的手,他拉着我,叫我起来,又把我按在了座位上,苦涩而缓慢的说:‘不要说,莫先生,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您并不是真的爱我,您只是怜悯我,同情我,一是迷惑罢了。去爱一个女人吧,找一个温柔的女人,去爱她,和她平平安安的的过一辈子,这样才是真正的,幸福的人生!莫先生,不要爱我!相信我,爱上一个戏子,绝对是最悲哀的一件事,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什么时候是在做戏,什么时候又是在讲真心话,比如你猜才看,我现在是在做戏,还是在讲真话?你不知道,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人生如戏,其实我连自己也不知道,也分不清究竟什么是戏,什么又是我的人生!莫先生,就当你怜悯我吧,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情?’
我茫然的望着他,他嫣然一笑,转身从他自己的房间里捧出了厚厚的一叠信笺,交到了我的面前,他叫我打开。我拆了封,每一封信,都是捷的笔迹,写得工工整整,我一张一张的读了下去,只读的心惊胆寒!
每一封信的内容是轻快的,这些信一节一节,详详细细的描绘了捷怎样的遇上了一个温柔的女子,怎样的和这个女子相知相惜,进而相爱成亲。这些信上,描述了一段甜蜜美好的田园生活,将他如何同他的妻子玩笑,拌嘴,将他的妻子如何温柔的为他烧饭缝衣。信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极为温馨,极为动人,如果不是眼看着捷如何度过的这半年时光,如果捧信的捷不是憔悴如斯,我一定,一定会看得笑出声来!这些信里面,还有对荣婚礼的庆贺,还有对荣生子的祝福。
但这样轻快的信笺,这样活灵活现的呈现在我的眼前,却只让我毛骨悚然,我几乎以为信里面的才是捷真实的人生,而这半年来的生活,不过是一场空梦!”
一时间偌大的房间里,只回荡着莫叔叔的抽泣声。我不敢想象他看到这些信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我更不敢想象,大伯写信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只知道,但但这样听着,我便已经承受不住!
等了半晌,莫叔叔才低沉的道:“每一封信上面都只有署名,没有年月。捷对我说,他知道他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他真的不想就此死去,可是活着却太苦太累了,他是个懦弱的人,他没有办法在坚持下去了。他说,他知道自己应该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了,荣才不会伤心,才会安心的拥荣的幸福。如果荣知道他死了,一定会很伤心,也一定会觉得歉疚,他和颜的幸福中也总会罩着一块阴影,他不愿做阴影,不愿意让自己所爱的人难过,那样的话他才是真的是死不瞑目。他望着那叠信笺笑着说,好在,所谓活着,并不一定要一个人真正的留在世上,只要荣知道他活着,很幸福很快乐的活着,也就足够了!
稍微歇了一会,他颤抖着从怀里又取出了一封信,这封信却被胶封的牢牢的。他接着说道,可是凡是只怕万一,如果荣那一天万一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就把这最后一封信交给他!荣看了,就会知道该怎么做。
捷求我不要把他的死讯传出去,他求我把这叠信笺,在恰当的时间里,一封一封的转交给荣。
我哭着,死命的摇头,闯出房间,扔了一把银子,当街抢了辆马车,抱了捷就往杭州的天福总楼赶。但还没走到一半,捷就已经到了弥留的地步。
临去前,捷拉着我的手,缓缓的嘱咐道:‘如果哪次荣一定要见他的话,你就说,我不想见他,见他,我怕我旧情复燃,对不起他,更对不起,我现在的妻子……我也不想让我的妻子见到他,我怕她会爱上捷,爱上,那个和我相貌相仿,却处处都远胜于我的荣儿。我怕我的妻子见了他,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老婆,就要移情别恋了!我不想见他,我怕颜心里会不自在,毕竟我曾经做过那样的蠢事……你就这么跟荣说,他就一定不会,再坚持要见我了……等所有的信,全部送完,你就告诉荣儿,我生病死了,那样即是他们伤心,也有限。那时候,就让我自然的死亡,来结束这个骗局好了。’
他逼着我点了头之后,把那口他曾经珍若性命的剑,送给了我,他说既是宝刃,就不能让它跟着他埋没,他说他希望我能让这柄剑名扬天下,也算略微补偿那个屈死的铸剑师!
然后他就轻轻念着荣的名字,闭上了那双美丽无双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他的嘴角犹自还挂着一丝微笑。”
说到此处,莫叔叔早已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父亲缓缓接着道:“哥哥在信上说,他和他的妻子住在一个远离尘嚣,风景秀丽的山林中,但事实上,活着的时候,他却是和风住在一个纷乱的小镇上。捷的信,断断续续由风一共送了五年,也骗了我五年,却在莫告诉我哥哥死讯,我去吊唁的时候拆穿了局。风找来了一个女人扮演哥哥的妻子,但,那又怎么能扮的像?那一夜,我在那个假冒的灵堂里,才知道我最敬爱的哥哥,早已去了五年,连尸首都化成了枯骨!直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大哥又一次骗了我,骗了整整五年!而我和颜,还有已经四岁了的你,我们一家三口,踏着哥哥的血肉,过了整整五年的‘幸福生活’!
家庭爱情,权势名位,在那一瞬间,仿佛全部都消散成了烟云,我跪在哥哥真正的墓碑前,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陪他一起去,至少希望这一次,我还能找到他!
这时候,风又交给了我哥哥的最后一封信。”
父亲的打开了一个紫檀木匣,匣内盛着厚厚的一叠信笺。他颤巍巍的取出最上面的那一封,双手递到了我的跟前,道:“你自己拿去看吧。”
我小心翼翼的展开了信,信上的字迹清秀,圆润而柔婉,就如同闺阁的手迹。我细细的读了下去:
荣儿,见了这封信,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又一次骗了你,你说过,你已经大得不会在被我骗了,但你还是上了当!荣儿,记得以后可不能再随便说大话哟!
唉,也不知道我骗了你多久,希望你不要生气。其实我是早就该死的人了,所以不死,是怕你伤心。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