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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匕首的故事--卫风-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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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雪一笑,替他掠了掠耳边的一绺头发。  
那一年,在荒野的山神庙里,落魄的小女孩,便这么着,给那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少年掠过头发。  
九宣抱着头轻轻喘息,说道:“我又服了那药么?”  
映雪轻轻环抱着他,说道:“你服药已经是两年前了。这两年间,有人着意不让你想起一些往事来,不见熟悉的人与景,你便一些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九宣定定神,轻轻推开她,说道:“我要一个人想一想。”  
映雪点点头,道:“这里再不会有别的人来烦你,你好好歇一歇,可不要太劳心了。”  
九宣在床上躺一会儿,又坐一会儿,发了会呆,又轻轻在嘴里念了几句话。他想着这两年里的事,件件都清楚,两年之前的事,便有些模糊。至于为什么又吃了一次那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他不是那爱自寻烦恼的人,想不清的便抛开去不想,这两年里严烈阳和他相对的情形,一点点都慢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有时笑一笑,有时皱皱眉。  
映雪走了之后,这间房便没有人再进来过。九宣腹中有些饥饿,把桌上放着的点心吃了,映雪这时恰好推门进来,端着一个托盘,看他嘴边尚有点心的碎渣,不禁笑了出来:“亏是没饿多久,不然这屋子里的东西可不够你吃呢。”说着放托盘,盘里有两样精致小菜,还有一碗米粥。九宣说:“我已经吃饱了。刚才写了张方子,是调我自己的内息的。严烈阳不知哪里请来的郎中,弄化功散那些杂七杂八的药给我吃。他倒放心——要保百年,应该把我四肢都砍了去才是。不要说是吃化功散逍遥汤那些东西,便是把我琵琶骨穿了,经脉挑断,我也有本事接续。”  
映雪一句话卡在喉间,九宣看她脸色,便知道她咽下去那话是什么,笑说:“生得美倒也是有好处,起码心狠的人都能手下留情。”映雪看他精神已经回复了好几分,一副笑颜无邪中带着几分绝丽的邪气,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味道。  

映雪看他拣小菜吃了,喝了几口米粥,柔声问:“下面想要去什么地方?”  
九宣放下筷子,说道:“我依稀记得我已经找到了师傅讲的匕首,一场变故,不知道又丢到了哪里。原先似乎是在霜剑找到的,再回霜剑去瞧瞧。”  
映雪怔了怔,说:“霜剑早成了一片废墟了,两年前起大火烧成了白地,庄中鸡犬未留。”  
九宣道:“是么?说不准火是我放的——唔,应当不是,若是我,那匕首我不会丢,也许是严烈阳放的。”  
他前时的精灵似是尽复,笑道:“虽然他把我当傻子般待,不过这两年的日子也没白化,占了我多少便宜去。等我精神再好些,这笔帐是要和他算一算的。”  
映雪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道:“师傅早说过你那家传的沁心诀不要练了,我也盼你不要想起来才好。练着这功夫,你伤了多少人心,也伤了自己不轻,何苦来。”  
九宣从未听映雪正颜疾色说过这样的话,想了一想,说道:“你容我想一想。”  

这一夜九宣睡得极不稳,一片一片残碎的记忆涌来,他象是狂风巨浪里的一叶小舟,毫无喘息之机。到了下半夜略好些,朦胧中觉得自己象站在要没顶的深水中,徒劳的摸索一片片碎裂的记忆,那些尖锐刺痛的瞬间,暴烈冷酷的面孔,或明亮,或黯淡。那些记忆渐渐连贯,只是一片与一片之间有裂痕,没有一点心平气和,只有那些剧痛。他渐渐有了窒息的感觉,让那些排山倒海似的记忆挤迫到无法思考。  
早上醒来时便面色苍白,映雪送了早膳来,劝他今日好好歇息。他却哪里是能歇得住的性子,一边用了饭,一边把映雪给他备的衣衫穿好了。一转眼看到她眼底尽是忧色,笑说:“你不用怕,我只是去找找东西,不是去惹是非。回来我易了容再出去。以后江湖上也再没有朱九宣这个人。”  
 
  
 
 映雪一颗心放了下来,取了一些应用的东西来,看九宣对镜调理,把一张颠倒红尘的容颜改得平庸无奇,双眼半合半闭,运功逼起了声音,粗声粗气道:“映雪看看,这样的一张脸,走在道儿上,要有一个回头,倒算奇怪了吧。”  
映雪心里又酸又好笑,替他把手颈中也涂了,九宣问道:“这处是什么所在?”  
映雪说:“这是一个好友主持的院子,我们暂借住在这处。”  
九宣点了点头,知道也是一间青楼了,突然双腿发力,身子如离弦之箭般从窗口弹了出去。姿态十分美妙轻盈。映雪目光追寻而去,看他身法果然不同从前,可用的是什么功夫,她却不曾见过。  
九宣身在半穿,犹自回身来向她抱一抱拳,说道:“我三日即回。”  
映雪冲他招一招手,晨曦中他的身形在连绵的房舍上纵跃渐远,没入白雾之中。  
第二卷 故旧  

九宣武功未能尽复,又已经答应了映雪不再修炼家传武功,便在市上买了匹健马代步。到得落霜山下,远远看山上那曾经的一角飞檐果然不见了踪影,轻轻一声唿哨,催马上山。  
 堪堪到了那一片废墟之前,四处荒草丛生,直长得有一人高。九宣把马拴在一根未倒的梁柱上,信步走到了庄里,四下里这看看那瞧瞧,便似寻常人来踏青。他曾经在这里庄里住过许久,虽然后来被囚石室,庄中的方位道路仍然记得一丝不错。等算着步位应是到了书房之前,看那一片荒草烂泥也只好苦笑。这可是无从找起,难道让他拿着镐锹来扒土?一来那东西未必在此处,二来便是在此处,又何年何月才刨得开找得到?  
 转了两圈,又到了该是武库的所在,一般毫无头绪。  
 九宣隐约记得那匕首后来何深又给过他一回,他后来的事虽不记得,但若身不由已,那匕首旁人又不上心,说不定便还撂在那地底石室中。至于鞘子,恐怕穷其一生,也是寻不到了。  
 他赶了这许久的路,身上微感倦意,便坐在了一块石头上,摸出干粮来吃,喝了几口水。趴在膝上想了一会儿事,忽然有人在他肩上轻轻一拍。他这一惊非同小可,霍然站起身来向前纵了一大步,才返回头来看。  
 身后那人未料到他吓成这样,略感歉疚,抱拳说:“在下冒失,惊到兄台了么。”  
 九宣看那人的面目隐隐便有些熟悉,不敢大意,哑声说:“不妨事。”  
 那人说:“请问兄台,是霜剑山庄的亲故?”  
 九宣摇摇头:“只是从前有兄弟在庄里做事,没了也两年了,今天经过山下,想上来凭吊他。敢问公子是何人?来此何事?”  
 那人点点头,并不回答,眉目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九宣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这人原是孟管云,他曾经多么缠绵的唤过他小四。  
  
  
九宣眨眨眼,问道:“兄台要不要喝口水,吃点干粮,天已过午了,这时候下山也找不到吃的。”  
孟管云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他,信步向那片野草寒鸦的苍茫中走过去。九宣心里有所顾忌,便重又坐下,在那里  

不敢怎么动弹。  
等过了半晌,日已偏西,孟管云早不见了踪影。九宣才慢慢细看那断墙残壁。那屋好便好在全是石筑,便是烧了  

塌了也没有太多的断木泥灰堆积。他在地上仔细看了一时,拔出随身的长刀慢慢掘土。虽然器具不称手,好在土  

也不硬实,没多久便刨出一堆的泥在一边,刚才他看的那处,露出黑黝黝的一个洞口来。冷风吹来,九宣不禁机  

伶伶打了个冷战。 这地道共囚室,给他的回忆是非常屈辱惨痛。  
他深吸了一口气,山风带着松柏树的香味……还有废墟里的野草湿泥苔藓的气息。何深已经死了……他在心里对  

自己反复说。然后将身一俯,矫若灵蛇般从那洞口钻了进去。  
地道内浊气逼人,九宣站了一刻,等外头的风吹了些进来,胸口好受了些,才迈步向里走。  
他晃亮火摺,在甬道中转了几转,果然看到一间石室。推开那门,屋里一桌一床。微弱的火光中,九宣看到桌上  

有翻倒的烛台,摸索着把蜡烛点了。那床上的被褥已经霉坏发臭,九宣伸手在那床头一摸,果然触手冰凉,回过  

手来看时,那匕首雪亮依旧。  
 
  
  
 九宣想到很久之前,师傅说过,若想化解身上的奇毒,药石无效,唯有一把上古的匕首上,或有玄机。只是这匕  

首他以前便仔仔细细翻了个遍,却什么线索也找不出来。  
他拿起那烛台,转身出了那石室。甬道内隐约能听到隐隐的滴水声,一滴,又一滴,仿佛从来都是这样,没有来  

处,没有尽时。  
九宣只觉得心里一片茫然。再走得几步,脚下忽然踢中铁器之属,发出一声响。九宣低头来看时,不觉得吃了一  

惊。那青石地上墙上溅满暗褐色的污渍,明明便是血迹。  
是谁的?是何深?还是别人?是谁杀了何深,或者何人在此被何深所杀?  
而他一脚踢到的,是一把长剑。那剑样式古朴,与之前管四赠他那把略有些相象。九宣把那剑捡在了手里,觉得  

这甬道里的死寂便要张口将他吞了进去一般。他记起之前被何深囚在这里的岁月,无尽的死寂,无尽的惶恐。九  

宣加快步子。  
纵身从那洞中出来,外头已经是星月满天。九宣深吸一口气,觉得刚才种种恍如恶梦。  

下山来行不远有小小一家客栈,九宣只一看那破烂马棚里拴的马匹就苦笑。孟四这小子早下了山,居然这时才到  

这处么?客栈板门都已经上严,九宣拍了一阵门,有个胖子披衣出来,哈欠连天。九宣懒得多话,甩手一锭碎银  

,那人立马精神到十分,烧水上茶端上热水来给他洗漱,只是吃的却没有了。九宣倒不肚饿,赶那人下去,关上  

了门。这屋里潮湿味道很重,被褥也不知多久没有拆洗晾晒过。九宣左右看看,觉得倒不如连夜赶路的强。只是  

刚才太过劳神,现在身上一点气力也没有。把被褥踢到一边,勉强在板床上躺倒,枕着自己的包袱,迷迷糊糊只  

欲睡去时,有隐隐的笛声传入耳中。这笛声九宣阔别已久,却始终不忘。  
是孟管云。  
九宣凝神听那曲调。曲子他极熟,小四会吹这曲便是他教会的,一个音一个音,一点一点的曲调指法。现在听那  

曲中缠绵入骨的相思意味,心里微微一震。  
映雪叫他不要再练,他便不练。可是一颗心整天在喜怒哀乐里打滚的滋味便好过无心无欲么?沁心便是一万个不  

好,也有一个好。小四和他那样冷落收场时,他可也只难过了一刹那,便抛却了。现在却是百般滋味兜上心来,  

微微的悔意落了一点籽,便要发芽生长吐叶开花……  

翻一个身,身下的板床硌得他睡不着。习惯了绫罗软香的身子,再来这样吃苦,自然是不惯。只是……严烈阳那  

贮玉阁,与装雀儿的金丝笼子,也没有两样。  
他一夜翻腾反复,直到那笛声不响了,才算真闭了一会儿眼。耳听得人声马声响起又低下,渐渐远走不闻了。才爬起来洗漱。他本是要打马回去找映雪,在岔道儿处却犹豫了一下,心里想着,只看一看,看一看,扭转马头,走的是官道方向。他知道孟管云这样一个人脱身出来不易,不能久留,必是要回孟家去。这一路果然没有走错,中午停下来打尖歇息时,便又遇到了孟四。  
孟四的样子,与两年前大不相同。九宣在心里苦笑,除了他,人人都在变,只有他是一成不变……就算现在开始不练沁心诀,他的相貌,只怕也不会大变了。  
永远的美貌的少年,说来无限凄艳,可这美丽下面污秽日增。  
他的易容早上洗脱了去,重又画上,终是觉得不自在。下午便买了一顶帷帽戴上,远远的缀在孟四后面,看他吃饭,他也去。看他投宿,他便也去。这一晚孟四却没有再吹笛。  

九宣自从出得北狼来,这几日自己调些药来服,身子回复的十之八九。只是沁心却不再拾起来修练。许多以前不会有的想头儿,这时便一一的浮上来。以前那风流薄幸的少年,负人良多,却也受苦极多。九宣想来觉得一阵恍惚,沁心原来令他一颗心极少七情六欲,容颜不改,本是保命延寿的绝顶功夫。只是忘情……忘情丹,两相叠加,便有了江湖中叫得响的淫医朱九宣……  
是让人忘情,还是忘情于人……九宣迷迷糊糊,辗转半宿,自然又不得睡好。  
第三日上,孟四便走得慢了,九宣打马在后面,慢慢的跟着。他既知他去向,便不用跟得紧,以免被他觉察。前面远远的一人一马转过了密林,九宣催马前行跟上,道旁一株古树参天,浓荫庶遮天蔽地,九宣转过那弯,忽然头顶寒气凛冽,利器破空之声大作。九宣纵跃躲避已是不及,身子忽然向急下缩,躲到了马腹之下。那马长嘶声中,热血溅了九宣一身。他双腿发力,身子如离弦箭般平掠向一侧,耳后风声又至。九宣拔剑回身格挡,那人攻势顿弱,剑向后缩了几分,冷声问:“你是何人?”  
 
  
 
 九宣知道功夫和他差得远,索性不再闪躲。孟四一剑挑落他的帷帽,整个人便怔在原处,长剑脱手,铮然声响中,落到了地上。  
九宣微微苦笑:“小四,是我。”  
孟管云双手微微而抖,看这在梦中相见了无数回的人儿俏生生站在了身前,胸口一阵胀又一阵缩,竟然说不出话来。  
忽然眼前白影一闪,九宣的手指摸到了他的面颊边,些微凉意沾湿了他的指。  
九宣说道:“傻孩子,哭什么呢?我没有死,你不开心么?”  
孟管云张开臂将他紧紧抱住,用力之大,几乎要勒断了九宣的骨头。论年纪他小九宣几岁,可是九宣的样貌一如从前,那永不老去的绝色少年,在他怀中轻轻喘息。  
虽然抱得那样紧,鼻端还嗅到他身上特有的淡香,可是一颗心却吊在半天。  
相逢犹恐是梦中。  

“以前你也没有这样爱哭……”九宣轻轻推开他手,把帷帽捡起来戴上。孟管云看他衣上点点斑斑,胸口殷红一片,全是那马血溅了上来,心里有些惶恐。九宣知他心思,说道:“我没受伤,你别担心。”把外衫除了下来,在包裹中拿了一件青布衣服穿了,孟管云在一旁痴痴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九宣看看他,说道:“小四,你长大了许多。”  
他却说:“你仍然是以前的样子。”  
九宣笑笑,两个人并肩坐在那树根上,孟管云早发觉有人缀在身后,却一直隐忍到密林这里才动手,刚才那几下出剑变招兔起鹘落,当真是势如奔雷。现在握着心上人的手,却后怕无比。倘若他没闪得开,倘若刚才那一剑不是刺到了马而是刺死了他……九宣觉得他手指冰凉,手心里湿湿的全是冷汗,心念一转,明白他在怕些什么,心里有些酸,又有些疼惜,说道:“我知道你的剑路,你不会伤到我的。”  
孟管云摇了摇头,忽然张臂又把他抱进了怀中。九宣任他抱住。红尘茫茫,这个少年却遇见了他……是劫是缘?他也讲不上来。  
第二卷 灯会  

九宣的座骑已毙,与孟管云合乘一骑,缓缓向前。管云有一声没一声,只是轻唤他的名字。若换到两年前,九宣早已让痴缠的烦了。现在听得那声声低唤,却觉得心里止不住的酸楚和歉疚,他唤一声,他便低低应一声。  
 到得城边,又到了落日时分。管云摸着他身上那粗糙的布料,说道:“这等衣服你怎么穿得惯?”  
 九宣笑笑,那笑意象是从心底里一点点泛出来,双眸如星,从容自若,布衣难掩倾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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