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的故事--卫风-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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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四的青水剑……孟家独门的铁钩银划——他脸上现出倾城绝世的微笑来,极艳,也极冷。
他已经不想去计较严烈阳困缚他的两年,那没有尊严没有自由的时光。
可是,他偏却不放过他。
他嘴里发出低低的啸声,身子扑到了门外去。
先讨些利息也罢。
外面极静,静的出奇。人人都是凝神屏气,看着从小小勾栏院门里出来的少年。
九宣,朱九宣,手里提着一把剑。他在站在晨光里,如水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手里的长剑一弹,如雪的亮眼的剑花扑天盖地般卷了来。
众人唿哨着,掠过清晨的白雾。
生擒,只能生擒,严烈阳的手令。
九宣却没有一些儿顾忌,剑气横扫,血意四溅。
他衣带当风,姿态美不可言。孟家的铁钩银划在他手中的青水剑上使出来,漫舞如水,细密如水,绵长如水。
一泓青水。
几下兔起鹘落,九宣白衫青带的身形向后飘退,左手在空中扬了起来划了个半圆的弧,忽然没来由的一笑。那举剑刺向他肩膊的人一怔,突然双手无力,全身发软,身后传来“哎哟”“不好”“迷烟”等慌乱之语,兵器堕地之声不绝。这人头昏脑涨,眼前景物模糊不清,忽然胸口剧痛,嘴里甜腥,却是朱九宣一掌印了上来。
倒下一片的人,并不能阻挡身后的人源源不绝向这里扑来。
九宣在初升的晨光中一笑,握剑的手格外沉稳。
柳映雪在黑暗里四下摸索。
好静,静的象身陷深海。九宣怎么样了?会不会为他们所擒——
忽然不知何处哗啦一响,象是拉开了一扇门,远远有人走过来,声音到了近前,又听见哐啷的开门声,一点灯光照进来。
映雪睁眼看时,却瞧不见什么,只听一个冷冷的男声说:“这便是柳映雪?”声音里没有一点高低起伏。
旁边有人答道:“正是她。我们捉到她后,还在她的屋子里搜出了公子的发带。”
映雪忽然知道这人是谁了。
严烈阳声音又冷又沉:“谁让你们捉她?”
那人声音抖索:“二爷拿着城主的令信,说是城主传令。”
严烈阳没再吭声,答话那人喘气之声愈来愈粗,显是心中害怕已极。严烈阳说道:“我的撤令还没有到么?”
那人不敢再言。严烈阳说:“放她出来。”
那人走到映雪跟前,把映雪手上的镣铐去了。映雪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说道:“城主,九宣是我带走的,并不是他自己的错,你不要怪他。”
严烈阳说道:“我并没有怪他。你肺腑受了伤,不要说话。”
映雪被人扶住,身不由已跟着出了囚室。地道里也是长长一片漆黑。严烈阳走在前面,一言不发。眼前渐渐光亮起来,映雪眯着眼,看着外头大雪如搓绵扯絮般纷纷扬扬。
远远有一点灰色,从上直扑下来,严烈阳身旁一人接住那信鸽,拈出竹筒里的纸条,呈给严烈阳。
他看了一眼,不说话,只是眼里寒芒闪动。映雪顾不得其他,问道:“九宣没事么?”
严烈阳看了她一眼,说:“他没死。”
映雪被安置在一间干净的房内,虽然门口仍然有人守卫,比黑牢自是暖和了不少。不多时便有一个郎中前来给她治伤。映雪说:“大夫请不用忙,我自己也通医理的。方子开在这里,大夫请给我按方抓副药来煎便可。”她又打听可有九宣的消息,那郎中摇头道不知,收拾了东西去了。映雪躺在床上却哪里有半分睡意。
药煎好了送来,映雪服了药。药方是她自己所开,但北狼的人也必定验过。映雪倒是没生要逃跑的念头。只是想不到北狼有那样截脉切穴的高手,令她一身武功全副被禁制,一点儿内力使不出来。
她心里一直悬念九宣,身上伤势不轻,又在那黑牢中呆了两日之多,这时再也支持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九宣被重重扔在硬石子地上,他眉头轻皱,却是一声也不吭。严烈阳站在大堂中央,负着手看他。九宣慢慢站起身来,说道:“城主。”
烈阳脸上一无表情,似是第一次见他。九宣身上的衣衫已经看不出来是什么颜色,被血浸透过,干皱的褐色。脸颊上有一条极长的血痕,从眉梢一直斜划到下巴上,那张失血的苍白的脸,仍然清秀的令人不能直视。
一旁立着人道:“我们共伤一百一十四人。”
严烈阳问:“死了几个?”
那人道:“只有严总管一人。”
严烈阳直直的看着九宣,九宣便也直直的看着他,问道:“城主花偌大气力请了我来,不知有何指教。”
严烈阳却道:“一场误会,公子受惊了。”对身边人说道:“请柳姑娘来。”
九宣一时间睁大了眼,过不多时,那人回转,身后跟着一个女子,果然便是柳映雪。她只一眼看到他,便忘了身周其他,直直的扑了过来,在地上一跌,险些仆地。九宣一把扶住了她。映雪喘息片刻,急问:“你没事?”
九宣微微一笑,说道:“我没事。你好不好。”他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三指搭上来,脸色变了一变,说道:“你肺腑受伤不轻。”
映雪回头看看严烈阳,那个人站在那里脸上没有表情的看着他们,并没有横眉怒目或是面露杀机,可映雪却觉得遍体生寒,打了个冷战。九宣道:“你身上难受么?”
映雪摇了摇头,说道:“城主也没为难我。昨天郎中来看过,伤势不要紧。”
九宣转向严烈阳说:“多谢城主。严六的事我确是难辞罪责,还请城主发落。”
严烈阳声音清冷:“本来也是我们有所理亏,。严总管的事,想必是刀剑无眼,公子不用自责。”
九宣冷冷一笑,竟不再说话,抱扶着映雪,就这样看着严烈阳。
映雪只觉得身上一阵紧一阵的发冷,对九宣低声说:“我们快走吧。”九宣拍拍他手,把样东西塞进她手里,说道:“这里面有一枝竹腔火箭,你先走,到山下安全之处时,对空点起来,让我知道。还有一页内功心法,你读熟了,练起来,对你自有好处。”
映雪身子一颤,说道:“你不走?”
九宣温柔笑道:“我和城主多日未见,叙叙别来之情,你先走好了。”映雪欲待再说时,九宣伸指在她颈后微微一按,映雪喉头便立时哽住,讲不出话,全身软软的伏在九宣怀中。九宣朗声说:“请城主派些人手,送柳姑娘下山。”
严烈阳道:“这自是应当。”便有人来扶映雪出去了。九宣负着手,面向外站着。看映雪频频回头,口唇张翕,他只是目送她,唇边带着无限温存的微笑,眼见他们去得远了,再也望不到。有人搬了张椅子来,说道:“公子想也累了,坐下歇一歇。”他便坐下。他觉出映雪身上中了截脉手法,内息窒涩,肺叶在呼吸间抽搐,伤势很是不轻。借刚才那一按,其实暗运内力,冲开那被封的血脉。算算时候,映雪这时该到了山下,内息应该也渐回复。便是北狼的人再耍花样儿,她应该也能应付。过了约摸一顿饭的功夫,果然远远见一道银光冲天而起,在空中爆了开来,虽然距离甚远,仍然听到那清脆的爆裂之声。
九宣轻轻吁了一口气出来,慢慢站起身,严烈阳好耐心,等得他这半日,一言未发。九宣微微一笑说:“多谢城主宽宏大量。”严烈阳点点头,说:“朱公子不用客气。”
一言未了,严烈阳身后一直站着一人冲了上来,怒喝道:“姓朱的,你少得了便宜卖乖!我堂里伤了三十三人,这笔帐你要怎么说?”
九宣眼角也不望他,语气清冷:“堂主可以去问问,是谁先动的手。”那人一窒,眼望严烈阳。九宣所使的青水剑早被他们打落缴了去,一场恶斗下来,终是被他们擒到,却是顾着手令上说不可擅动他,这一路上没吃什么苦。只是恶斗脱力,又两天未饮未食,强撑到此刻,眼前一黑,指甲重重在手心掐了一记,仍然微笑着对严烈阳道:“多日未见城主,风采依然如旧。不知城主想如何发落,九宣听凭处置。”
严烈阳缓缓道:“一别数月,朱公子剑法精进,重创我城里一百一十四人,烈阳十分钦佩。”
九宣道:“城主过誉。”
严烈阳上前一步,说道:“我来领教公子的剑法。”
九宣点了点头,一旁有人送上长剑来,九宣把青水握在手中,挽个剑诀。他本已狼狈不堪,这剑一握进手中,背脊挺秀,如玉树临风般一站。厅外的雪光映得他脸颊如冰晶一般,越显得那道血痕凄厉。厅里的众人对他痛恨鄙夷憎恶小视的心,倒不觉都去了几分。
忽然掌风袭面烈烈如刀,严烈阳抬手一掌击了过来。
九宣斜踏一步避其锋芒,剑尖微抖,还了一招。严烈阳目光一闪,说道:“铁钩银划。”九宣更不答言,不待招式用老,变招直取他面门。
严烈阳功力深浅九宣自是心中有数,招式尽走偏锋,不与他内力相交。他身法飘逸灵动,铁钩银划的招式又极精妙,强强撑了三四十招,到底内力不济,呼吸微促,脚步腾挪间也略见窒涩。待到一路剑法堪堪使完,胸口闷痛,持剑的手臂也发软难举,严烈阳一掌乘势而入,重重击在他胸口,如中败絮般,扑的一声响,他身子软软向后飞出去,又重重落在地上,口角溢血,人事不醒。
第二卷 重来
九宣只觉得痛楚扑天盖地,唇里舌间满满全是血的腥锈味道。睁开眼时,眼前一片雪白,一景一物都眼熟的很。他慢慢撑着坐起来,半身都埋在厚厚的雪里,不远处一株老树,树下立着一个憨胖的雪人。
九宣慢慢坐了起来,顺了一口气,点了胸口两处穴道。他摸摸身上各物仍在,从袖中拿出针盒来,慢慢刺中胸中要穴。再喘得几口气,将针提了起来,果然胸口剧痛稍减几分,呼吸稍畅。他左右两手各捏一个诀要,缓缓运气。过不多时,身后有人说:“公子医术武功都算不错了,旁人若中城主这一掌,功夫好的也要在床上躺十天半月,差些的当场便要送命。”
九宣看这人并不认识,那人笑说:“小人江亭,接替严六总管的差事,公子可有什么吩咐要我去办么?”
九宣摇了摇头,严烈阳手段如何他是知道的。这时也不多言,闭目坐在雪中。江亭看他一动不动,似乎吸吸也停绝,心里惶急,过来探看,手指堪堪触到九宣的脉门,忽然九宣张开了眼,说道:“别碰我。” 江亭低头不言,眼里一抹怨毒闪过。
他面上那道细长的血痕在雪肌上显得触目惊心,自有一副梨花惨淡的娇态。眼神却又清冷,江亭手向后缩了缩,说道:“城主还挂心公子的伤势。公子若没有事,便随我去见城主。”
九宣眼睛眯了起来,脸上似笑非笑妖丽难言:“我在这雪里躺了半日,倒是没有冻死,想必城主是挂心这个了。”
他起身来,跟那人走回贮玉阁里。严烈阳看他进来了,问道:“伤势好些了?”
九宣道:“死不了人的。不知城主还有什么吩咐?”
那江亭轻轻退了下去,屋里只余下严烈阳和九宣两人。江亭在外头轻轻侧耳听着屋里动静。严烈阳说道:“你的功夫自成一格,不畏冰寒,我早就知道了。把你扔在雪里,也只是给其他人看一看,否则难以向受伤的下属交待。”语气竟然十分柔和。
九宣道:“城主有心了,我伤也不怎么重,城主已经手下处处留情,我又不是笨人,怎能不知。”
严烈阳顿得一顿,说道:“你在贮玉阁住的不开心,想住别处,也可以直对我说,为什么跟那柳映雪走了?”他语气一直温柔,哪象是和对头说话,直是对情人般迁就。
九宣轻轻笑起来:“城主真爱说笑话,那两年我不过是城主养的娈童嬖宠之流,住什么用什么还挑剔?有意思么?只是我并不欠城主银钱,也没有写什么卖身字据,城主白白养了我两年,珍馐美食,绫罗华衣,自是填了不少,我却也让城主开心了,这也算两下里平手。那些天天吃日日吃的苦药,我不来计较,难道城主还要计较旁的不成?”
严烈阳呼吸窒得一窒,屋里静默一片,忽然传出一声短促的低叫,接着便是裂帛的脆响。
九宣身子倒在榻上,一手抵着严烈阳的胸口,低声道:“你又想迫我么?”
严烈阳箝住他手摁在头上方,看他细白的身子纵横交叠的剑痕委实不少。虽然恶斗时北狼的人不敢下杀手,但是刀剑无眼,深深浅浅,想必也着实痛着。制住他的穴道,摸出药膏来,细细给他涂了。九宣只觉得遍体清凉,微微松了一口气,仰在那里看他。一双眼晶晶亮着,不带半点红尘拘碍。严烈阳替他抹了伤药,又拿了一件里衣来给他穿上了。系衣带时两人离得极近,听他呼吸中微带颤意,想是那一掌的伤势极重的缘故。收拾好了,拿出一粒药来给他吃,九宣虽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但是命就在他手里,他若要,一掌劈下就够,不用费事用毒药来怎么样,便把那药咽了下去。严烈阳以内力助他慢慢运功治伤,九宣觉得一点暖意在胸腹间渐渐化开,说道:“多谢你,这药太金贵,实在生受。”
严烈阳怀抱着他,两人一起侧卧着。九宣见他竟不来侵犯,心下稍稍安定,又觉得奇怪。严烈阳在耳畔轻轻说:“九宣,我从不当你是娈童嬖宠。便是这一次去拿柳映雪和你,也不是我叫人去的。你信不信?”
九宣和他相识时间已经不短,那两年更是耳鬓厮磨亲密已极,说道:“你从来不打诳语,我自知道。这次捉我费这样的事,绝不是出自你的手令。你若要捉我,不必派那些脓包来挨我的打。”
严烈阳一手按在他胸腹间,仍是源源不绝的送真气进去,说道:“还要谢你,没有下杀手。”
九宣闻言,轻轻一笑。他若要下杀手,也不是不能的。只是映雪那时生死未卜,他怎么能杀尽北狼那么些人,结下死仇,那还不是要了映雪的命么。
两人静了一时,屋内只听得铜鼎内香料经火毕剥作响,香烟四散袅袅。严烈阳说:“九宣的剑法,是孟四所授么?”
这本是明摆着的事,他却仍然问了出来,可见这事在他心中实在刺得难受。九宣想了一想,说:“两年前我为城主疗伤之后遇见的他,并不是近日才学到的。”
严烈阳觉得他体内隐隐一股真气在周身游转,细而绵长,问道:“你最近学了哪一家的内功心法?倒是好生奥妙。”
九宣全身没点气力,瑟缩着身子,道:“化生……化生诀。”
严烈阳听他语音低倦,轻轻拍抚着他。过了一时,忽然听他含糊地说:“城主究竟看了上我哪一点呢?我还有些自知之明,朱九宣这个人相貌是美的,可城主初见我时也不放在眼里……后来为什么改了主意?”
严烈阳没有说话,九宣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起来九宣伤势便较前一日轻了许多。他运气调息了一会儿,严烈阳不在房中。他吃了些下人送的饭菜,在屋里看了一会儿书,日子过得便和那两年一般安适。严烈阳至晚间方回,见他安安生生的在屋里,心里难免欢悦起来,说道:“九宣没有走么?”
九宣只是一笑,眉眼晶莹剔透,秀美非常:“我伤势未复,现在出去,你那些手下明里虽然不敢怎么样,暗里还能让我太平么?要走我也得养好了再出这门。”
他说的坦白,严烈阳便也只是笑笑,晚饭摆了上来,便一同用了饭。严烈阳翻开帐册和各地产业来的书简,九宣老老实实窝在床上,盘膝运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严烈阳轻轻唤他洗漱安睡。九宣挑眉冲他一笑,道:“城主要和我同榻共眠么?”
严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