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倾城录 全本作者:桃次郎1-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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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就算远在千里之外,我也有足够的力量带给你好运!”从信中的这句话来推算,迦娄罗王水月殿下果真不简单呢。
送走柯宇明後,倾城径自去了扁雀轩探望无错。
这小子恢复的不错,刚刚还哭著喊著叫姐姐,片刻没见就又生龙活虎了。
“倾城姐姐,一见到您我就平添了战胜伤痛的勇气呢。”见倾城来探望他,无错高兴的跳起来。
“乖乖躺著别动。”倾城把精力过剩的胆小鬼丢回床上,“无心说‘在她煎好药之前,你的活动半径不得超过伤口尺寸’。如果想对在下莅临表示感激,就少肉麻兮兮的叫我姐姐。”
“你还真是喜怒无常啊……”无错乖乖躺回床上,“据说女人最怕韶华早逝,难不成你想当妹妹?倾城妹妹……听起来蛮不错哦……啊!”一记凿栗敲醒了他沾沾自喜的美梦。
“信不信我可以让你的伤口尺寸超过活动半径?”倾城不怀好意的瞥著他,“只要把这个枕头蒙在身上,即便痛打也不会出现伤痕。”
“啊……家庭暴力!变态姐姐虐待小弟……快来人救命呀……”
“呵呵……真热闹呢……”无心捧著药盅推门而入,“小无错,快来吃药。
“让我来。”倾城忙接过药。
“辛苦姐姐了。”无心大方的点头道谢,不再像初次见面时那般羞涩。
“无心,我其实……”倾城实在受不了温婉的无心也忽视他的性别。
“呵呵……知道,我知道……倾城姐姐。”俏皮的扮了个鬼脸,无心笑道:“可是你这样子……我实在不不习惯叫哥哥呢。”的确,倾城和无心站在一起,怎麽看也是对姐妹花。
“再说了,你比我们都大,理应顺著弟弟妹妹的心意,想叫什麽就叫什麽咯……”说完她就笑的花枝乱颤,险些跌倒。
“你……”倾城气结,无可奈何的叹息道,“无心,想不到你和无错一样调皮……”
“错!”床上观战的小太子正色的申辩,“倾城姐姐你错了,其实无心比我更调皮你可千万别被她的老实面孔迷惑!”
病房内笑语不断,无心无错毫无芥蒂的接受了冒牌姐姐。倾城自己也开始糊涂了,时不时的问自己,“我果真是倾城公主?”
第三章独自莫凭栏
“如果今晚非要留在扁雀轩,倾城姐姐必须来陪我!”胆小的无错怕血怕黑更怕鬼,当无心提出要他今晚留在扁雀轩养伤,明天一早再回摘星阁时,立刻提出了无理要求。
“睡不着就出去打扫庭院,神经质的小鬼!”倾城可不想听这小讨厌唠叨一夜。
“哈哈……请不要这么绝情嘛,男子汉总不会丢下危险中的孩子束手不管吧?”
“无错别乱说话,倾城姐姐好善良的……当然要留下来照顾你咯。”无心也是个俏皮姑娘,冲倾城恶作剧的吐吐舌头,柔声道:“我去铺床,姐姐也早些休息吧……不过……至少得唱两个时辰摇篮曲哄无错睡着才行否则他可是会一直吵到天亮哦……”
浓郁的黑暗仿佛隐隐流动的油彩,涂满小楼内外每一处角落,新月自窗棂上角投入一泓清流,洗出由浅及深层次分明的夜色。
“姐姐,想什么呢?”无错没有睡,闪亮的眸子出神的注视着天花板。
“没什么。”
“你就告诉我吧……我也用秘密交换。”
“真的没什么……”侧过头,倾城若有所思的说,“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事,我要理清思路,想想明天。你呢?还不睡?”
“睡不着啊……”无错忧郁的拉过被子蒙住脸。过了好一会儿,他又探出头来突兀的问道:“倾城姐姐,你怕鬼么?”
“当然不,鬼该怕人才对。”
“哦。”黑暗中看不清无错的脸色,可单从声音就能听出他心事重重。
“呵呵……既怕血又怕鬼,很丢人呢。”倾城试着让气氛轻松起来。
叹了口气,无错幽幽的问:“的确很丢人,我知道自己是胆小鬼。倾城姐姐……我之所以不敢一个人留在扁雀轩,就是因为那张床。”他指的正是倾城睡的那张。
“床?”倾城迷惑的抚摩着锦衾绣枕,没有发现任何可怕之处。
“你不知道……”无错的话语仿佛朦胧的梦呓,“那张床……是我娘睡过的。”
“想娘了?”
“嗯。那天晚上……我就是这样偏着头,看着无瑕姐姐用剪刀刺穿娘的喉咙……血流了满床……我害怕,我大哭着叫娘……无心姐姐抱起我,说‘无错乖,别哭……’……然后就带我出房了。从那以后,我就怕血……怕再想起娘。”
倾城怀疑他在编故事,可从无错急促的呼吸颤抖的声音推断,又实在不像。
“我心目中有两个人最勇敢,一个是大姐无瑕,她可以冷酷的杀掉自己的亲娘;第二个是二姐无心,她每晚都睡在娘死时的床上,却从来也不害怕……”
倾城猛然想起了早上祭祀时春江金鹏和无心的对话,怀中锦衾不再温暖,阴森森的寒流自脚下涌上胸膛,眼中的黑暗被恐怖染成来自黄泉的绯红,远方似乎传来女人凄厉的诅咒……
无错继续向他讲述十年前那场噩梦。
春江金鹏还是金鹏郡王的时候,有个青梅竹马的女伴,小名阿琪,是他同族的表姐。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张大后结为连理,人人都夸他们是才子佳人,天造地设的一对。
小夫妻婚后举案齐眉,感情非常和睦,可时间久了,两人的个性差别也越来越明显,矛盾也逐渐增多。阿琪夫人个性好强,认为辅佐丈夫出人头地是妻子不可推卸的责任,而春江金鹏却是个颇有艺术天赋的贵族大少,生性内向优柔寡断,对名利没有太大奢望。
刚结婚的时候,夫妻俩的分歧还不明显,日子久了,矛盾就越来越突出。特别是大女儿无瑕出生后,孩子先天不足(很可能是近亲结婚引起的遗传变异),出生三天还不会哭不会叫,小脑袋柔软透的像个半透明的皮囊,睡觉时也只能放在绳子变成的吊兜中,免得压扁头。阿琪夫人产后血气大亏,又时常担心女儿活不下去,害了好几场大病,痊愈后留下后遗症,时常神智不清歇斯底里的发脾气,连丈夫女儿也毫不心疼的撕打。之后又过了几年,二女儿和小儿子也出生了。二女儿出生时难产,和姐姐恰恰相反刚出娘胎就抿着小嘴微笑个不停。儿子倒还正常,白白胖胖,和普通婴儿没差别。儿女满堂本是好事,可阿琪夫人的病最听不得吵闹,小孩子一哭,她就歇斯底里的发疯。春江金鹏没办法,只好把孩子送到保姆家寄养,这样一来阿琪夫人就更不满意心情好的时候,她最疼自己的宝贝了,现在儿子女儿都见不到,作娘的当然受不了了,于是只好再把孩子们接回来。
无瑕无心渐渐张大,知道母亲的脾气,平时都特别乖,可无错还小,想哭就哭想闹就闹,因此阿琪夫人的病也就一直没好,而且日益加重。女人到了三十多岁特别是生了孩子后,由于生理原因,脾气会变的异常暴躁,阿琪夫人也不例外,有事无事时总是跑到春江金鹏的书房,一唠叨就是一整天。
话题大抵是要他别再摆弄无用的书画木雕,堂堂王爷理应出将入相光宗耀祖,别总缩在房里刻刻画画像个下贱工匠。当然,这些话从妇人的口中说出来还要难听百倍。
春江金鹏实在烦了,就把工作室搬到开屏园后院的扁雀轩。那时侯扁雀轩还只是大内医宫,除了长住的病人外还余下很多空房间。春江金鹏在扁雀轩找了个小楼,此后一和妻子吵架,就搬到那里过夜。
“就是这里,现在是二姐的闺房。”无错拍了拍床头。
“爹总是不回家,娘就起了疑心。不知道哪个长舌妇背后挑拨,说父亲另有新欢,每天都到开屏园和一个漂亮姑娘幽会。”
阿琪夫人听了火冒三丈,当下就去找丈夫对质。春江金鹏当然矢口否认,极力解释说“的确有见过一个女孩,不过那是他的亲侄女水月公主,他们在一起当然不是所谓的‘谈情说爱’,只是教小公主木偶雕刻。”
阿琪夫人疑心重,当然不信丈夫的话,逢人就说他负心,想勾引帝国公主借以攀龙附凤。春江春鹏极爱面子,可以任由妻子在家里胡闹,去不能忍受外人嘲笑。夫妻俩大吵了一架,此后再也没和好。
阿琪夫人伤心欲决,整天寻死觅活,刚开始春江金鹏还紧张的不得了,后来发现她只是说说而已,认定鸡都没杀过的女人不可能有勇气自杀,就不再在意了。
阿琪夫人见哭闹上吊都无法挽回丈夫的心,日益苦恼绝望,就在郁闷的日子里,她看了一场不该看的戏剧《美狄娅》。旧世界大剧作家的名著把幻灭的小妇人教唆成疯狂的巫女,她决定学习剧中的女英雄,让负心的丈夫后悔伤心一辈子。某个夜晚,她把三个孩子锁在洒满桐油的柴房,然后点了火。
火被及时扑灭,孩子们幸免于难。哭泣着冲出火窟的无心无错扑进被内疚折磨的泪流满面的母亲怀中,接着又亲吻了喜极而泣的父亲。至于无瑕,则在脱险后第一次运用了超人的头脑,反复计算推测,终于解开了“火灾”的真相,然后嘴角绽放冷笑。当母亲哭哭泣泣像大女儿招手时,这冷笑就更加美艳不可方物。
内疚与悔恨在时间流逝中渐渐消磨,不可能成为维持幸福生活的动力,没过多久,夫妇俩又开始吵架。阿琪已经忘记了期待儿女自火海中得救时的心情,把那场蓄意谋杀当成展现女人力量的光荣战役在丈夫面前炫耀,借此警告他“小心点儿”。春江金鹏当然不相信,依旧我行我素,在笔墨与刻刀的天地中享受现实生活不可奢求的满足。
于是阿琪夫人更加苦恼,认为丈夫“总是不肯听劝,宁可跟木头玩具说话,也不愿多花时间陪我”是被“妖怪迷了心窍”。作为称职的妻子,她当然不能纵容丈夫沉湎下去,立刻付诸行动,烧掉了丈夫的书房。事后想起扁雀轩中还有一个“妖怪巢”,就不辞辛苦的跑去打扫。
春江金鹏那时正带着儿女去开屏园踏青,回到扁雀轩歇脚时发现书房一片狼藉,而妻子正兴高采烈的撕扯着他的画稿。一怒之下他平生第一次打了阿琪夫人。
小时候他叫她表姐,相爱时叫她阿琪,结婚后叫她夫人,现在……他骂她是泼妇……
阿琪无法接受现实,倔强认为自己才是正确。付出好心却没好报,她决计不会白白挨打,于是错误的抓起了尖刀。
春江金鹏是书生,害怕武器是天经地义。发疯的妻子钗横发乱,锋利的剪刀寒光闪闪,灯影摇红下女人的哭喊孩子的悲泣自己乱如麻心绪,这一切都促使他本能的选择了逃跑,跑了两步后身为父亲的责任又逼迫他不得不回头保护孩子,犹豫间疯癫的阿琪夫人已经冲了上来。不知是不忍心还是不小心,她重重滑倒在丈夫面前,剪刀也飞出老远。
“阿爹……快绑住她!”年方八岁的无瑕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捆绳子,天真的眨着眼睛帮助父亲制服母亲。阿琪夫人被绑在床上挣不脱,就声嘶力竭的哭骂,骂丈夫不成器,骂女儿没良心。
“阿爹,让娘独自休息一会吧。”春江金鹏自己没主意,又不想听妻子哭闹,就听了无瑕的话,右手抱着无错左手牵着无心出门喘口气。
弯弯新月刚刚爬上柳树稍,深深庭院水般纯净,一切都是朦胧的半透明包括那声凄厉的惨叫。
春江金鹏急匆匆跑回房去,恰好看到染血的剪刀自垂死的妻子喉管拔出的。无瑕剪断了母亲的喉咙,天真的以为“从此以后,家里就会清净”。
其实无瑕很像她娘阿琪夫人。高傲、聪明、好强、狠毒、自命不凡……甚至连讨厌吵闹的习惯都继承了,唯一的区别在于8岁的小女孩还什么也不懂,不懂被杀的母亲不能再复生。小孩子最危险,因为他们不懂后果,“喜欢就要,不喜欢就除掉”孩子的准则类似凶猛的肉食动物,张大之后,大部分则改吃草了。
“阿爹……娘以后再也不会烦你了。”杀人凶手天真无邪的微笑道,手提着血淋淋的剪刀,那表情好象在等着父亲表扬。
吵架归吵架,春江金鹏心地还是深爱妻子的,可事已至此,又能把女儿怎样?这个心病就此作下,从那以后他对大女儿又恨又怕。
“姐姐……阿娘怎么了?好红啊……”6岁无心抱着小弟怯懦的靠近床头,更小的无错什么也不懂,可毕竟母子连心,他悲伤的大哭,眼中和心底永远记下了那抹夺去母亲的血红这正是晕血症的根源。
阿琪的死是见不得人的丑事,一家人连夜把尸体埋在凤栖林。
“今天是母亲的奠日,所以无心才会让我留在这里吧。”无错眼中依稀有泪。
故事在死者长眠后落下帷幕,记忆却将永远啃噬生者的魂灵,留下各不相同的烙印。
从那以后,春江金鹏也变得神经质,对大女儿无瑕总是抱持着无可宣泄的恐惧与憎恨,人生准则也大为转变,对名利充满不切实际的狂热。
无心对母亲“患出血症不治身亡”深信不疑,立誓学医,不再让病魔夺去挚爱的亲人。张大后慢慢明白了真相,往事不堪回首,她只有强迫自己遗忘,唯一不变的是悬壶济世的天真梦想。
最小的无错只从母亲的死中学会了胆怯,那夜的晓风残月留下对黑的恐惧,母亲垂死的叹息……颈项间浓郁的猩红刻下对血的憎恶,姐姐手中锋利的剪刀把死亡的光影投映在孩子心间,直到长大也不敢正视武器。
至于无瑕,好象从此迷上了血的气息,越来越聪明,也越来越心狠手辣。
倾城走下床,推开花窗,把新月请进斗室。
“当瓦尔基丽雅女神降落在高高的桅杆,海风为我热烈欢呼,迎接死亡之吻印上勇者的唇,即便走进坟墓,也将永远拒绝亲人怜悯的声音,‘哭泣的眼泪使我的创口流血,祝福的微笑则化做满怀玫瑰。’……”作为回报,他在夜风中轻声吟唱起妙手偶得的短歌,清雅的歌声澎湃着最深沉的勇气,帮无错挣脱灰暗的回忆。
“这是……”
“勇者的歌。”
“勇者……”
“倘若没有战场,就战胜自己。回忆没有明天,你却有,若想改变自己,就从学习遗忘开始。”
无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还小,不能完全理解倾城的话。
莞尔一笑后倾城道:“说到讲故事,我也很擅长呢。”
“哇哦……那就请姐姐讲述自己的罗曼史吧!”无错毕竟还是孩子,伤心过后依旧天真。
“罗曼史!?你欠揍啊……”
“呵呵……害羞了?……啊……我的头……”
小楼明月罗纱窗,微风笑语天上人间。
倾城刻意选择了粗犷豪放的北欧故事,旧世界古老的神话把无错带入了瓦尔哈拉殿堂,为众神与恩赫里亚奉上崇敬。战争女郎投下奥丁神矛,在少年的心中开了一扇瞻仰英雄之路的天窗。当听到雅尔哈康再也找不到对手,在高处不胜寒的寂寞中点燃华丽的宫殿,端坐于烈火中畅饮美酒,洒脱的拥抱死亡……无错不禁为之流下崇拜的热泪。偶像的力量可以改变人的性格,特别对天真无邪的孩子最有效。
无错的生命从这一夜开始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这转变是对还是错,多年以后才可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