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天下 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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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头心中大急,暗怨相田无宇不懂世事,要待再行劝说,却被田岗逼住了开不了口。田岗见晴子不帮高头忙,心下一松,出手更是流利精彩,又过五十余招,左手拇、食、中三指并成鸟喙之形向高头一目啄去,右手穿针引线,悄没声息地尾随而至,高头躲过了他左手一啄,却躲不过他右手的一劈,胸肋中招,一口真气登时松了。他一足撑地为心,身子旋转,用奇门轻功才躲过田岗接下来的几下凌厉绝伦的杀招。
仙道见高头面色失光,田岗却越打越是神完气足,心道:”再过五十招田岗便可稳操胜券,这二人俱非善类,待田岗打败高头,我再进去打败田岗。虽然乘人之危非大丈夫行经,但他乃是不折不扣的奸邪小人,若和这种人也讲什么江湖道义,未免失之迂腐。”
他心念一定,便要再次着手找寻门上机关,却听晴子道:”舅舅,我看高头伯伯不好了,我去帮他一帮,你看怎样?”相田虽颇为迂讷,也瞧出形势不妙,脸现犹豫之色,嘴里却仍道:”不,不,你别去,你一个姑娘家,受伤了可怎么是好?”
仙道听他说得天真,不觉暗暗好笑,想他虽是流川舅舅,和他性子却全不相同,比流川可要古板得多。晴子见高头差点又被田岗击中,急得直跺脚,忽的向相田跪倒磕头。相田惊道:”你——你这是干么?”晴子道:”请舅舅准晴子去帮高头伯伯忙,他若败了,晴子一个人可救不出舅舅。”相田叹了口气,略略点了点头,道:”可千万小心。打不过便别打了,反正我在这儿十几年了,再多呆一阵子也不打紧,别为我折损了自己。”
晴子听他答应,立刻取出身上软鞭,对田岗道:”这位伯伯,晴子得罪了。”一鞭向他攻去。
仙道见这位姑娘和人动手也这么客气,暗觉有趣,又见她出手招数果是神随云一路,只是神随云功力深厚,出招阴狠毒辣,极是厉害;晴子功力既浅,又心存仁厚,于神随云武功的精髓便发挥不出来。
即便如此,她一相助,情势又自不同。高头稍事喘息,立即反攻过去,田岗全力对付他之余,又要分神留意晴子,晴子功力虽低,练的却也是上乘武功,举手投足间自成一家,宛然便是昔年凌驾于四大法王之上的朝阳教右护法神随云的路子,他一心二用,不多久就落于下风。
三人斗到分际,晴子一招仙人指路使得偏了,被田岗趁势反击,抓住她持鞭的手腕,她吓得花容失色,高头却跃到她身旁给了田岗两掌,田岗见掌势排山倒海般向己涌来,连忙放开晴子,也是双掌迎向高头。四掌一沾,他心中立叫”不好”,但这时已成骑虎之势,万难抽身。
这时晴子、高头二人与田岗面面相对,三人均是侧面对着仙道所在之处,相田正在晴子、高头二人之后,目光游离,也不知是在想什么。晴子见高、田二人互相比拼内功,从高头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缓缓向田岗心窝刺去,颤声道:”这位伯伯,你虽对不起相田舅舅,他大人有大量,你向他赔个不是,他说不定就原谅你了。我不想杀你,你——你还是快赔个不是吧。”
田岗眼见她手中剑尖一寸寸向己心窝挪近,却开不得口。晴子大声道:”快赔不是!”将剑尖贴于他心口之上。田岗蓦地里向后一退,高头趁势追近,原来掌势加上这一扑之力,田岗本已岔了气,血肉之躯如何当得起高头双掌之力?掌中心口,立即吐血飞出。高头怕他另有绝招逃脱,忙纵身跟上,晴子也同时跃到田岗身前,正好挡在他与高头之间。
她一把抓住田岗胸口衣衫后,立即往下微微一蹲,高头见田岗便在眼前,又是双掌击在他胸口,与此同时,晴子手中软剑一招浪子回头,贴着头顶秀发刺进高头左边心窝。剑尚未入他胸口她便”哎哟”一声大叫,接着将剑柄塞入田岗手中,自己矮身跳出。
相田视线被高头挡住,不明发生甚事,听她大叫忙奔过来问:”怎么了?受伤了么?”晴子奔到他身边,一张小脸吓得煞白,脸上还悬着几滴泪珠,哭道:”都是我不好,在当中碍手碍脚的,那个伯伯把高头伯伯刺死啦。”
相田愕然半晌,道:”你也别难过了,反正他们都不是好人。唉,不过是两本书,瞧得也忒重,这般费尽心机,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便有人当真得到,今日——今日却又在何处?”说着潸然泪下。晴子也在他旁边哭个不停。
仙道心中又惊又怒,适才一幕相田没瞧见,他可瞧了个一清二楚:晴子在田岗与高头中间时回手刺出的那一剑又快又狠,与她对决田岗时所显功夫高低不可同日而语,而她显然早已埋伏下此招,势在必得,是以剑一刺出便诈呼引起相田注意,而将剑柄交在田岗手中,纵身跃到相田面前二事,正好为她嫁祸田岗、引相田同情作了铺垫。这其中时机的把握只要有半分差池,则晴子不但不能杀了高头嫁祸田岗,连自身性命也是难保,但她做来镇定自如,其城府之深、决断之快,便是寻常须眉男子也决计不如。
本来仙道也打算趁二人中一方败北之时袭击另一方,但这个赤木晴子初见时便给人天真温柔的印象,临敌出手也不舍得使全力,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她竟有这般魄力手段。他见晴子偎在相田身旁小声哭泣,一副自责不已的模样,似乎确实是在为田岗杀了高头一事难过,忍不住气往上冲,想这女孩原来早就看出高头不怀好意,她不在一开始出手帮他,便是要等他和田岗斗得两败俱伤之时,自己好收渔翁之利,她如此装模作样,定是对相田不怀好意,她心计远在田岗之上,相田如何是她对手?
想到此处,急急又在大门上寻找机关。
石室内相田安慰了晴子几句,晴子收泪道:”舅舅,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相田道:”我身子不好,要经水路从崖底爬上去是万万不能的,这儿另有一条通道,只是不知田岗是否让人把守。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晴子,我若能活着见到小枫,定会让他娶你为妻。”
仙道手上不停,心中猛的一跳。只听晴子细如蚊蚁的声音道:”就怕他不愿意。”相田道:”他为什么不愿意?除非他已另有心上人,不然像你这么温柔善良的好女孩却到哪里去找?你放心,见舅如见娘,我的话,想来小枫还会听几句。”晴子笑道:”什么’温柔善良’,舅舅你这么夸我,我可要得意起来了。咱们还是先上去吧。”
正文 (十二)兵法韬略此中藏(2)
仙道一惊,凑到破口处往里一看,晴子正牵着相田一手消失在室中一处,她一副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样子,相田对她也颇为宠爱。仙道见到二人背影,眼前一花,好似现在和赤木晴子携手而去之人不是相田无宇,却是流川枫。他心中一阵酸涩,紧接着想到:”流川对我一片真情,不惜为我身败名裂、得罪四国武林人士,我若再捕风捉影,胡思乱想怀疑于他,当真是畜生也不如了。从今往后,除非他亲口说不要我,不然我是绝对不会舍他而去的。”
他恐晴子伤害相田,急于找出机关进去,但门上已经摸了几遍,仍无发现。忽的灵机一动,向身旁石壁摸去,果然就在他所站之处后不远的地上摸到一块圆圆的小石子,拉之不动,摇之不晃,仙道心知有异,将它往右转了转,砖门吱吱几声,忽的向里弹开,又要关上,仙道在这一开一合之际,迅速闪身入内。
石桌上长明灯已为晴子持走,此时房中又是一片漆黑。他摸黑向相田二人消失处走去,转过一面类似照壁的墙壁,听得左侧隐隐有兵刃相交之声,循声而去,转了几个弯,眼前渐见灯光。
他朝灯火处紧走几步,不禁吃了一惊。相田无宇正手持一盏长明灯贴壁而立,面露惊慌之色,不时咳嗽几声。在他面前不几步远,晴子披头散发,正与一陌生男子对打,这名男子脑袋周围一圈头发均已脱落,只剩正中乱草似地长了一堆,双眼几不可见,鼻孔朝天,唇厚如牛,相貌之丑,为仙道从所未见,若是旁人,一见之下势必作呕,仙道却为他身手所吸引,并不在意。这名男子所使显然是无极门的武功,但他在无极门一年多从未见过此人。
这时那男子也看到了他,他本不愿与女子动手,立即便撤手向仙道攻去。晴子早已汗透衣衫,忙跃到相田身旁喘息,见了仙道后颇为讶异,相田也不明所以,问她道:”那人是谁?”晴子道:”他是海南的灵王仙道彰,奇怪,他怎么会来这儿?”她在海南时跟随神随云及世子,曾见过仙道几次,是以识得,仙道却不认得她。
相田见仙道东躲西闪,回旋之际似乎颇为无力,他不知仙道有意要探察那名男子所学,故意与他游斗,看似凶险,实际他拿捏恰倒好处,有惊无险,还道他也不是那男子对手。他也不管他是否海南人,大声道:”这位公子,这不干你的事,你快走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仙道眼角余光瞥见他确实一副为己担忧的模样,因他相貌与流川颇为肖似,仙道心中不禁一暖,朗声道:”皇上不必担忧,田岗以下犯上,囚禁你十几年,如今已伏法获诛,他门人既然还不识好歹,企图扣留皇上,在下斗胆,教训一下这个蛮徒。”
那名男子听后一怔,立即罢手,道:”你说什么?谁是皇上?师父死了么?”仙道见他满脸讶异之色,奇道:”田岗茂一教你守在这里,你竟不知为什么吗?”那人神色一黯,摇头道:”我得罪了师父,本来不免一死,但他老人家宽宏大量,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要我守在此处,若有人要通过,必须阻住他们。他说,只要我守满五年,就重新将我带回无极宫。我不知什么皇上,师父既然死了,我也不用遵守什么约定了。”
晴子在一旁插口道:”不错,你师父大逆不道,不过你并不知情,所谓不知者不罪,你现在送我们上去,皇上定不会怪罪于你。”相田叹道:”陵南早有新王,这’皇上’二字今后别再提了。”
那名男子也不理他们,直直地看着仙道道:”我认识你,你叫仙道彰。”仙道笑道:”不错,你想怎样?”那人道:”师父一直说你是学武的奇才,我偷溜回宫几次,听越野、植草他们谈起你也赞不绝口,说连鱼柱师兄也万万不及你,我可不大信。”仙道道:”要我打败你,你才肯放我们出去,是吧?”那人道:”不错,你敢不敢和我动手?”仙道听他说”敢不敢和我动手”时语气竟和流川一模一样,心中一动,道:”我若是不愿呢?”那人斜睨他道:”若是你我功夫差不多,或者你不如我,打不打可由不得你;若是你武功远胜于我,那么自能有法子不与我动手,我既求武遭拒,也没面目再苟活于世,等我一剑了断自己后,你们自可从我尸身上跨离。”
他说得理所当然,仙道一愣之后不禁哈哈大笑,笑声甚为欢快,另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那男子怒道:”你嘲笑我么?”仙道急忙收敛笑容,道:”兄台千万别误会,在下只是——”说到此脸上又不禁露出微笑,道,”只是突然间想到了我的一个朋友,你刚才说话的口气神态简直和他一模一样。”那男子道:”你朋友长得——也和我一般么?”仙道摇头道:”我那个朋友啊,虽然身为男子,却长得比女子还好看,唉,这世上再也不会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那男子见他双目凝视远方,目中的温柔眷恋之情是他从未领略过的,不禁也发了一阵呆,猛然间又惊醒过来,怒道:”你是在讽刺我么?你朋友既这么美,你怎的又说他像我?哼,长得丑又怎么了?男子汉大丈夫,凭的是手底下的真功夫。你到底比不比?”仙道拉回神思,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人的语气神态可也不是全由外貌所决定的。你既然一定要比,在下岂敢强拒?”
那男子手中一直持着一剑,一听他答应,剑尖先上后下再向前平刺,手腕不抖,剑尖便连颤三下,颤出三朵剑花,分攻仙道头、胸、腹三处,出剑奇快,于半昏暗中认穴仍是丝毫不错,的是大家风范。仙道暗中点了点头,不闪不避,右手拇指扣住中指第一指关节,也是发一打三,运一口真气,冲他面门连弹三下,从上至下,分打他鼻中线上的印堂、素liao、人中三穴,后发先至,那男子剑尖未触及他衣服,他指尖已到了他面门。他大吃一惊,回手护住面门,身子急向后退,右脚在石壁上一点又向仙道扑来,这次速度更快,一剑晃出五朵剑花,攻仙道身上的五处,但仙道仍是手指轻弹五下,攻他面门上不同五处穴道,逼他后退自救。
那男子性子倔强,又一向自负于这套急雨打更鼓剑法的速度,几次挫折后仍是硬要用这套剑法屈敌。他或退或进,身法越来越快,有时剑尖上一连可以晃出十七、八朵剑花,但无论他有多快,仙道始终站在原处,轻弹手指,先他一步攻到他的面门。他晃出多少剑花,仙道便弹几下手指,他的剑花若直线进击,仙道攻他面门时也取直线。他的剑若走曲线,仙道指弹之力也必攻曲线,且所行路线与他完全吻合,便事先商量好后再练也练不到这般合拍。
这时他已知自己功夫与仙道相差太远,对方站立不动,自己便非其对手,若他动上一动,自己还有不败之理么?
他突然持剑后退,面如死灰,道:”你武功远胜于我,我便再练一百年也打不赢你,你们走吧。”仙道道:”承让。”那男子突然举剑上撩,砍向自己的脖子,仙道不料他性烈如此,比武失败便要抹脖子自尽,忙上前将他手中剑夺下。
那人怒道:”我自死我的,干你什么事?”仙道笑道:”那我自救我想救的人,又干你什么事?”
那男子一时语塞,随即又道:”你不懂的。我从小被父母抛弃,旁人看到我的样子也觉讨厌,纷纷避开,师父是这世上唯一看重我的人,如今他死了,我武艺又不成,出去后也只不过再遭人折辱嘲笑罢了,活着又有何意味?”那人平时一贯骄傲,虽自惭形貌丑陋,但寄情于武功,自负能凭此赢得别人尊重,对貌陋的遗憾、和以往因此遭人轻贱的自卑都深藏于心,今日若非仙道施威轻易胜了他,让他大感动摇,而仙道此人看上去又一副性格随便的模样,让人易于亲近,他也不会将多年心事吐露出来。
仙道适才见了他的剑法便在怀疑,此时听他这么说,疑心更甚,道:”你是不是姓福田?”那男子点头道:”不错,我就是你师兄福田吉兆,不过我可打不过你,唉——”
原来仙道在鹫峰上一年多,有一次也听到越野和他说起田岗原有一个叫福田的弟子,说此人相貌骇人,大家都不敢接近他,一个小师弟在一天晚上撞见他,被他生生吓晕过去。这人性格孤僻,也不和大伙亲近,只知一个人练武,田岗的一套急雨打更鼓剑法,无极门当时弟子中无一人练得到他这般火候。只是田岗虽将他收入门墙,却也不大喜欢他,从不让他在正式场合露面。一次别派的几位掌门带领弟子到无极宫与他们比武切磋,福田见比武名单中又没自己的份,便跑去质问田岗。在众位掌门人面前,田岗自是十分不快,非但不允他比武,言语中对他还不怎么客气。这个福田平日一贯沉默寡言,哪知那日突然大发脾气,将在场几位掌门人都打了一顿,众人本来还不大知晓他武功底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