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手遮香 作者:月初明(创世中文网vip2014-11-04正文完结)-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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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怡耳尖,正好听见那个“六”,便问道:“数什么呢?”
陈喜道:“在数究竟会有多少位姑娘来同我们公子打招呼呢。”
安怡就笑了:“那你们且站着数,明早好同我讲究竟有多少个。”
陈知善急忙拍了陈喜一下,有些羞恼地道:“别听他瞎说。都是病人呢。”言罢快步跟上安怡,把些病例和方子拿来与她讨论,果然安怡不曾赶他回去,由着他跟了一路。
到了安家门前,陈知善本想借口去给安老太请安,好在安家混晚饭吃,以便刷刷好感度,却叫安怡截在门口抢先道:“师兄快回去处理野物,也让伯父伯母尝尝,我就不留师兄了。”
陈知善苦笑着目送安怡进了门,回头瞪向陈喜:“说吧,你要讨个什么惩罚?谁叫你乱说话的?”
他虽表情严厉,性子却惯常是好的,陈喜并不惧他,与他边走边轻声道:“公子,小的要与您提个醒儿。今日早间,您在药铺里时,又有城南魏家借着来看诊,向吴姑姑打听安大姑娘的亲事了。”
“安大姑娘的婚事自有她父母做主,怎地问到了师父头上?”陈知善闻言,眉毛不由得皱了起来,说不出的心烦。
不是第一次有人打听安怡的亲事了,但城南魏家不一样。近年来,随着魏家大爷投在黄老将军麾下做了幕僚并深得赏识,魏家又有好几个子弟去了黄家军中任职。官不大,却风光有实权,导致新来的县令也轻易不敢得罪这家人,故而这一家子人在这昌黎县城里可谓是风光无限。
似安怡这种出身京城百年大族,父亲为两榜进士,母亲出身书香门第的小官女儿,算是新兴起来的魏家媳妇的理想人选,何况安怡青春貌美,美名在外,医术精湛,善于经营,实是魏家这种小土豪最好做亲的对象了。所以他家既然来打听消息,那就是真正起了心。
反观自己,土生土长的昌黎人,家中是做生意的,有些土地,并无做官或是读书有成的亲友,严格说来和官家做亲是门不当户不对。要说有什么优点,那就是家里还算有钱,长相和医术勉强过得去,可是这些勉强过得去的条件,对于如今的安怡来说并算不得什么。
陈知善沮丧极了,师父是一样的教,他自小便苦学医术,却抵不过安怡入门三年所得之多,光看这一年来寻他看病的人远远不如寻安怡的多,再看安怡的名声已经传到抚宁,而他还只是个昌黎人知道的小大夫就可知道。
他也曾有过不服之心,不愿喜欢的女子瞧不起自己,故而加倍努力,却始终不如安怡。吴菁曾旁敲侧击地宽慰过他,说这是个人天赋问题,就似有人天生个子就比别人高,矮子怎么吃怎么挣也长不上去,不是他的问题。可是,安怡不但有天赋还有他远远不如的恒心和毅力吴菁那一屋子的书,两年不到的时间里就给她全部抄完并背得滚瓜烂熟,运用自如,这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陈知善苦涩地想,他是只剩下一颗真心了。
陈喜见他神色倏忽万变,差不多猜着他在想些什么,便又道:“虽说师父做不得主,但也好当半个爹使,有吴姑姑在安县丞跟前美言,那好事不得多几分成算?”
陈知善烦躁地道:“安县丞志向高远,只怕不会轻易将女儿许人,不然早两年就该为安怡打算了。”
既知安家人志向高远,怎还这样死心眼地强撑着迟迟不肯成亲?偏又不肯开口,这是要便宜其他人呢。也难怪自家夫人交代他须得点醒公子,成与不成都好叫公子早些醒悟,休要误了终身大事。陈喜暗叹了口气,索性激他一激:“就算咱们昌黎县没有合适的人家,抚宁、迁安、乐亭这些地方的好人家难道又少了?如今安姑娘美名在外,谁不知道她?是了,安家是京城人氏,只怕要从京城寻呢,京城的高门大户,英雄才子可遍地都是。”
这话犹如一记闷棒,打得陈知善六神无主,心如刀割,闷了半晌才道:“你先回去。”
正文 第50章 有女长成(下)
陈喜见陈知善脸色太过难看,心里有些害怕,忙道:“公子要去哪里?让小的跟着。”
陈知善不耐烦,托辞道:“我突然想起有个方子,该和安姑娘商讨一下用法。”言罢转身又朝着安家行去,途中见有小贩卖风车,想起安愉之前就闹着要买风车,正好顺理成章地送过去,便拿钱买了风车,又另买了几样安老太爱吃的糕点,准备上门去讨安小弟和安老太的欢心。
此时安家正是一片热闹,安老太坐在院子里眯着眼看厨娘宰杀清洗安怡带回来的野味,薛氏在指点新买来的小丫头干活。安愉则拉着安怡的袖子哭鼻子:“你说过给我买的,早先爹爹说给我买,我都没答应,就等着你……你骗人,呜呜……姐姐骗人。”
安怡收到全家人指责的目光,不由满头大汗,少不得抱起粉团一样的安愉哄道:“姐姐忙忘了,这就带你出去买啊。”
安愉破涕为笑,牵了安怡的手要跟她出门,可巧的陈知善就进门了,笑眯眯地把风车往安愉面前一递,再将手臂张开,安愉立即投入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甜甜地喊:“哥哥。”
整个安家都响起和陈知善打招呼的声音,安老太接过糕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你这孩子真是的,又不是外人,常日见着的,来了也就来了,还带什么糕点。”却又夸赞:“不错,这桂花茯苓糕正是我爱的那个味。”见安怡站在那里笑,便一声狮子吼:“还不赶紧去给你师兄倒茶?”
安怡笑笑,接了小丫头递过来的茶放在陈知善面前,道:“师兄怎么又来了?”
陈知善正要把那借口说出来,安老太已经骂了起来:“你会不会说话?懂不懂待客之道?什么叫又来了?真是越大越蠢了。”转头对着陈知善换了张笑脸:“知善啊,你留下来吃晚饭。”
陈知善小心地看了眼安怡,见她一如既往地淡笑着,说不出不欢迎,也说不出有多热情。不由暗想长此以往,总有一日要同陈喜说的那般,她得变成别家的人,便把心一横,笑着应了安老太。到底是多年的情分,他不试一试,怎么就知道安家人真的瞧不起她,她心里没有他半分呢?毕竟姑娘大了,名不正言不顺,是该避着些嫌的。
陈知善不是第一次留在安家吃晚饭,但安怡本能地觉得他今天看她的目光有些不一样,去而复返也很可疑,就给兰嫂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兰嫂走过来道:“大姑娘,曲姑娘使人来请您去她那里一趟。”
曲姑娘叫曲媛媛,是新任县令的女儿,年纪与安怡差不多,随父母来昌黎赴任时水土不服大病了一场,是安怡一手医治好的,从那之后,两个年纪相仿,又住得近的姑娘就成了好朋友。曲媛媛身体娇弱,家规森严,不比安怡能成日在外头跑,所以一无聊就来逮人,好听安怡讲外头的人和事。
安家人见惯不怪,并不管安怡。安怡和陈知善告了声罪,提了只野兔往外头去。半道遇着安保良归家,安保良少不得问道:“这时候了,你还要去哪里?”
“寻曲媛媛。”安怡的脚步已经迈出去了,想想又折回来,小声道:“爹,我前些时候和您说的那件事……”
还未说完,安保良已经断然拒绝:“不成!我就是在这破地儿待一辈子也是不会答应的。要我去求他们,除非日头从西边升起来!”又盯了一眼安怡,道:“我可告诉你,不许你借我的名义给他们写信示好!不然别怪我家法伺候!”说完一甩袖子,往前去了。
安怡叹了口气。这两年家里日子好过了,靠着她平日打听来的消息,知道朝中局势已然有了变动,再无人死死盯着安家这一系,她就试图说服安老太和安保良写信给京中本家,利用京中本家的力量走走门路,以便早些回去。但那母子俩都出奇的一致,坚决不肯向本家低头,甚至于甘愿老死此处。
她年岁到了,再能干再强悍再表示自己不想嫁人,安家人也是不可能任由她这样下去的,想必很快就会给她寻门亲事。安怡习惯性地摸摸随身带着的针囊,感受到金针传递给她的力量,瞬间充满了勇气,要真被逼得不行,她就背着安保良等人另寻机会入京吧。
安怡拿定主意,快步进了曲家大门,把野兔交给厨娘去办,直接入内去寻曲媛媛。曲媛媛正看着一叠诗稿发呆呢,见她进来,一双弯月似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忙得很的?弄得我都不敢去请你。”
安怡笑道:“今日去山里看个病人,打了些野味回来,送来给你尝尝鲜。”随手抓了一张诗稿,见上面写的尽是些春花秋月之类的,不由笑道:“咦,女大不中留,伤春悲秋了。”
“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你的嘴!”曲媛媛顿时粉脸羞红,跳起脚去抢诗稿。她比安怡小两岁,个子没安怡高,身体也没安怡矫健灵活,一扑扑了个空,气得直跺脚,娇憨可爱之态毕露。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谁跟谁呢。”安怡捏了她的小脸一把,把诗稿还她,“小脸嫩白的,叫人看着就想捏一把。”
曲媛媛正色道:“你却是越来越黑了,不是我说你,你又不靠行医养家糊口,兴趣所在而已,何必把自己折腾成这模样?”安怡本是美丽佳人,若是肤色再白皙几分,只怕飞龙关这一带的女子都要给她比下去,曲媛媛不明白,她怎么就这样不爱惜自己的容貌?
安怡笑道:“我本来就黑,何况在我看来,什么都比不过行医更有趣。”年轻女子行医本就有些麻烦,顶着这张脸就更麻烦,又不能时时戴着面纱幕笠,不如晒黑最好,反正她精通药理,将来想白回来时,随便配点药膏敷敷就白回来了。这就是学医的好处啊,安怡都有些沾沾自喜了。
人各有志,曲媛媛无奈地叹了口气,把那黑了不好找婆家的话咽回肚子里,从妆台里翻出一只竹笛递过去:“上次那支曲子你才奏了一半,把剩下的奏完吧?”
安怡心情不太好,不想吹,就托辞道:“别吵着你们太太了。”
正文 第51章 笛声何处
虽然曲媛媛缠安怡得紧,但曲太太不是很喜欢安怡,原因是她觉得安家没一个正常人。说起来还是百年大族,安保良还是两榜进士,怎会放着安怡一个大姑娘去行医、开铺子还债养家?才三岁多的安愉也就不说了,老的那几个都是不要脸的,还有个薛氏,也算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子,身为母亲怎会舍得女儿去抛头露面?依着曲太太想,曲媛媛就不该和安怡这样跑野了心的女孩子多来往,省得把人给带野了。
可安怡好歹也算是曲媛媛的救命恩人,在外头的名声也很好,安保良与曲县令又是同僚,两家隔壁住着,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虽不至于不肯接待安怡,但始终不太喜欢就是了。所以安怡每次来见曲媛媛,若非必要坚决不往曲太太面前晃。
按安怡的想法,只要她抬出曲太太来,曲媛媛必然不会再逼她奏笛。谁知曲媛媛却道:“你放心,我娘去观音寺替我外祖父祈福去了。今日早上才走的,算上脚程怎么也得七八日才能回来。我是一早就想使人去寻你过来玩,却听门子说你老早就带着兰嫂骑马出去了。快吹,快吹!”
安怡无奈,只得持竹笛试了试音,奏了一曲《梅花引》。
曲媛媛双目放光,扯着她的袖子道:“好姐姐,你教教我呗。”
安怡点点曲媛媛的小鼻头,笑道:“上次教你的牧童曲你吹会没有?”要不是那日在曲媛媛这里见着这竹笛,又被推着吹奏了一曲,她都快要忘记自己还有这个技能了。
因为这个技能给她带来的全都是不好的记忆,拿起竹笛她就会想起从前她和那个人在春日杏花盛开时,在夏日满天繁星下,秋日月夜里,冬日梅花林中一个奏笛,一个抚琴,一应一合,谁不夸他们一句“神仙眷侣”?
神仙眷侣?安怡嗤笑一声,这会儿那个人和那女人的儿女只怕都满地跑了罢,谁还会记得她?
曲媛媛见她面色沉郁,有些担忧,忙扯扯她的袖子轻声道:“安姐姐,你要是忙就算了。”
小姑娘挺会说话的,不说安怡不乐意,反倒说是她忙,安怡没有亲妹子,只有几个莫名其妙离她老远,不肯和她亲热,又嫉妒她得祖父喜爱的堂妹,对着曲媛媛这样的绵软可爱的小姑娘讨厌不起来,少不得重拾笑脸教她吹笛。
笛声传到墙外,叫一个人愣了神。
谢满棠布衣芒鞋,赶着一张驴车从昌黎县衙前经过,乍然听见这熟悉的笛声,不由愣了神。
装扮成小媳妇的柳七从驴车上探过身来娇嗲嗲地作势弹了他的额头一下,道:“当家的,怎么了?”
谢满棠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笛声有些耳熟。”
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陪着家中老母在京中狮子山看梅,听见有人在梅林深处奏笛,奏的就是这首曲子。只因奏得太好,他们母子不由都对奏笛之人起了几分好奇,便在梅林外等候,见着一个风华正茂的美貌少妇由着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书生陪着出来,少妇手里拿着一管碧玉笛,与那书生且说且笑。
奏笛之人是个已经嫁人的女子,不能与之相交,这令得他颇为失望。后来无意中得知那个女子已经死去,他以为从此后再没机会听见那样美妙的笛声了,还颇为惋惜。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竟又听见这熟悉的笛声,倒叫他意外了。
柳七将块粉红色的帕子掩着被胭脂涂得血红的嘴唇,抛了个媚眼给他,娇声道:“你只怕是听错了。”
谢满棠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柳七忙道:“我没那个意思,我怎敢怀疑你这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本领呢?”
谢满棠这才收回目光,抽了驴儿一下,驴车咕咕噜噜地往前去了。柳七坐回驴车上,八卦地道:“这笛子吹得这样的好,似是名师指点过的啊?”见谢满棠不理他,就又道:“从前你是听谁吹的呢?”
谢满棠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这趟出来很顺利,我觉得你扮女人挺像的,下次要不要扮个孕妇呢?”
柳七立即惊恐地闭紧嘴,朝他用力摆手。
谢满棠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专心赶车。
柳七回头看着暮色里的昌黎县衙,暗想,那姓安的小丫头不就是住在这里么?回头可得向她打听打听这吹笛的人是谁,能因一首曲子就得谢老大记在心上几年的人可不简单。要知道,谢老大二十多岁的人了还不肯成亲,平日也不见他对哪个女人有兴趣,大家都暗里猜他是不是不行,或者真是那什么。也不知谢老大晓得大家背里这样挤兑他,会是什么表情?看他还毒舌不毒舌?柳七越想越乐,忍不住多看了谢满棠两眼。
谢满棠感受到他热切的目光,有些疑惑地看过来,柳七怕给被看出端倪,事后被找麻烦,忙讨好地朝他一笑,缩回了驴车上。
安怡生怕回去太早,陈知善没走,便跟着曲媛媛混了晚饭吃,见天色黑了才起身告辞回去。兰嫂给她开的门,才见着她就朝她比了个手势,安怡疑惑道:“怎么了?”莫非陈知善还没走?那可真是呆得太久了些。
兰嫂贴在她耳边小声道:“吉姨娘有了,刚才陈公子号出来的脉,已是三个月了。”
安怡一愣,不是说不会生了吗?没想到居然怀上了。之前吉利也曾苦求吴菁给她号过脉,治一治,吴菁曾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从前伤过身子,难得有孕了。这事儿吉利谁也没告诉,却瞒不过安怡。
难怪得这些日子吉利常常躲在屋子里